“别的教门都要尊唯一的神,对其定礼,膜拜,那是神的宗教,而我道家是人的宗教。早道家典籍中,黄帝、彭祖、抱朴子、老子,以前都是求道者,悟道者,是普通人,而不是万能的神。”
“道家讲究的是自我的磨练和悟道,而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飘渺的神身上。只有自我的修行,自我的强大,才能脱离迷信的虚妄。在我道家看来,摩尼和所谓的明尊却是经不起推敲和可笑的。”
最后,李道士微笑道:“贫道和细妹在一起也说过很多话儿,探讨过修行一物。看得出来,细妹是一个有悟性之人,恰如蒙尘明珠。只需将我道家的道理一一解析分明,一一同明教的典籍做对比,她自然就能分别出什么是迷信,什么是大道。未来,杨细妹未必不能成为一个道德之士。”
王慎心中欢喜的同时,又大惊:“道长,细妹可是某许给牛皋将军的,你若是将她说得出家做了姑子可如何得了?”
李道士:“在家出家,不外是一个修行的方式,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就算细妹要出家,贫道还不敢收这个徒弟呢,牛将军手中的铁锏须饶不了道人。”
王慎哈哈大笑:“是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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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今日的天气却是极好的。
朵朵白云的倒影在浩大平静的洞庭湖水上飞快移动。定睛看去,湖水清澈,可直视水底,整艘小船如同悬在半空。
此刻,王慎骑着战马凝视着前方的湖面,身着儒袍,手执一柄折扇,开合之间,有清风徐来,显得如此悠闲。
和他不同,在深厚有五个全副武装的甲士骑在马上,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远方的水平线。
这五人都是军中一等一的猛士,带队的正是岳云和牛皋。
这两人身上都包裹着钢铁,手中拿着一把大斧,腰上还挂着铁锏和骨朵,背上则背着硬弓。
别人还好些,岳云则一脸的凛然,握斧的手背上有青筋根根坟起。
战马在他座下微微打个响鼻,显得很不耐烦。
王慎一笑:“应祥,放松些,放松些,没什么大不了。”
岳云道:“军使,姓杨的妖寇恶名诏著,却是不可信任。今番你孤身与他在水上见面,须防备这贼子挺而走险。”
旁边,牛皋摇头:“应祥,幺哥可不是钟相,为人最重信诺,是个豪爽的好汉,他答应和军使见面,就绝对不会有歹毒心思的。”
“幺哥幺哥,老牛你倒是叫得亲热。怎么,认下这个便宜大舅子了?”岳云挖苦着牛皋:“明教妖人,不可信任。那日若不是你舍不得那娇滴滴的美娇娘,怎么可能让杨幺逃跑了,又何至有今日之大患?”
牛皋叹息:“应祥你又说我,罢,你要骂就骂吧,老牛当日既然做错了事,就得认帐。”
没错,今天王慎来到湖上,就是要同杨幺见面的。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摩尼教的高层虽然被他彻底铲除。可是,走了杨幺却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以前杨幺因为受钟子昂的嫉恨,平日里受到不少掣肘。如今,他独立门户,没有人的约束,一身的才干都淋漓尽至地施展出来。再过得几年,摩尼教的声势比起钟相时代更要强盛,强盛到让李纲这样的民族英雄大败亏输,强盛到令军神岳飞也大感头疼的地步。
打个比方,在从前的摩尼教中,钟相相当于太平天国时期的洪秀全,也就是个摆设。而杨幺则是才干出众,威望极大的东王杨秀清。现在最麻烦的是,这个宋朝的杨秀清没有洪秀全的制约,已经得到了教徒和军队的彻底拥戴。
王慎忙着回老家灭火,已经没有心思在和杨幺在湖南纠缠。而且,他还担心,自己一旦在前线和女真、契丹、张用曹成,还有李成打成一团的时候,摩尼教突然跑去江汉捣蛋。
所谓政治,就是要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摩尼确实是一个凶恶的敌人,可现在却不是主要矛盾。
实际上,王慎在来鼎州之前已经想好要和杨幺和谈了,如此,他才决定在鼎州等上两日。不解决杨幺的问题,他如何能够放心回去。
为此,他主动向杨细妹提出请她联络杨幺,大家以商议牛皋和细妹婚事的由头见上一面。
对于自己身的安全,王慎并不担心。据他所知道,细妹是杨幺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她,杨幺在连云寨被破之时甚至错过了逃生的好时机。
只要有这个人质在手,杨幺不回轻举妄动的。
果然如他料想的那样,细妹很快就联络上了杨幺,双方约定今日在湖边见面。杨幺提出,王慎只能同五个侍卫一道过来,不许带军队,否则大家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王慎见岳云和牛皋拌嘴,叹息道:“当日出了那事,牛皋将军也是不想的,他已经受了军法的惩处,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提。不过,经此一事某却看出来,牛伯远将军是一个耿直之人,有赤子之心。做人,关键是要有宽仁之心,牛将军这么做,某很欣慰。”
牛皋眼眶微红:“末将有罪,当不起。”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士卒喊到:“有情况,警戒!”
三人停止说话,定睛看去。却见,远方的水平线上突然升起了一长溜帆影。
接着,风帆越升越高,到最后,大约五六条大帆船跃出水面,带着二十多条舢板飞速行来。
再看各条船上都立满了拿着兵器的士卒,总数至少有上千人。
王慎身边众人都是一凛,敌我强弱悬殊,又是在水上。如果杨幺起了歹心,问题就严重了。
不觉,众人都是额上出汗,呼吸急促。
又片刻,二十多条小船行得极快,就在王慎等人前面的水上不停地绕着圈儿。
岳云等人已经拿起弓,拉圆了指过去,他口中嘿嘿冷笑:“好大阵仗!”
和手下如临大敌不同,王慎却背着手长啸一声:“杨太果然是个人物,想不到连元寨之战以后,短短十来日就聚齐了这么多人马?某是王慎,幺哥你既然到了,何不出来见面,难道你们摩尼教中尽是藏头露尾之辈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一)()
岳云也跟着一声大吼:“我家军使依前约只带贴身侍卫前来会面,尔等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果然是胆子如芥子般大小的鼠辈,杨幺小儿,可敢上岸和我家相公一晤?”
“你说什么,谁是鼠疫辈?”
“说清楚了,谁藏头露尾?”
船上众贼军同时发出一片愤怒的叫声,已经有人提着兵器跃下船去,立在浅水咬牙切齿地看着岸上六人。
连云寨一战,摩尼教的首脑人物几乎被王慎一网打尽,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只等一言不合,他们就回一涌而上将这个大仇家团团围住砍成肉酱。
岳云和牛皋等人见势不妙,同时一纵马将王慎护在垓心。
牛皋低声道:“相公,贼军都没有战马,等下若是厮下起来,倒不用担心,末将定能护得军使周全。”
岳云哧一声,不屑道:“区区千余蟊贼,岳爷爷还没有放在心上。就算要退,也得砍几个贼子的头颅再说。”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侍卫精神同时一振,心中惧意尽去。是啊,眼前都是衣衫褴褛的贼人,他们连一套象样的铠甲和兵器都凑不出来。而自己则是武装到了牙齿,又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打不过这么多人,凭着铁甲、快马要从容脱困还不容易?
“都住口!”一个声音在湖面上扩散开来,虽然不大,却清晰地落到几乎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很快,骚动的贼军安静下来。
就看到几条小船从大船那边驶来,每条小船上都有一个骑着战马的摩尼教骑兵。和其他人叫花子一般的打扮不同,这几个骑兵身上都穿着铠甲,手中还提着一把长枪。
为首那人喝道:“王慎,你说我藏头露尾,尔现在不也被侍卫团团护住,可是惧了?”
牛皋在王慎身边道:“军使,这人就是杨幺。”
王慎一笑:“我和他见过一次面,上回还差点坏在他手里,老朋友了。”
岳云:“老牛,你射术不错,赏他一箭……不,你还是差了一点,军使这一箭你来射。杀了杨幺,妖教群龙无首,自然就散了。”说到这里,他两眼睛都是光芒,竟是跃跃欲试了。
王慎懒得理岳云,开玩笑,杀了杨幺又能如何,摩尼教不可以再选一个教主出来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实在是太明白这种宗教团体的组织结构了。他们组织结构完善,有着严格的升迁体系。杀了一个杨幺,很快就有王幺补上去;杀了王幺,还有李幺……如何杀得完,如此,还断绝了自己和摩尼教的和谈之路,智者不为。
他定睛看过去,却见骑在马上的杨幺英俊挺拔,身上有这一种逼人的气势。
禁不住赞道:“好个杨幺,不愧是人中之龙呀!”
王慎一拱手:“杨幺,某是王慎,久仰大名。你我都是战场上的老对手了,想不打了这两月,咱们还是第一次见着面。”
船上,杨幺也是微微一拱手:“见过王军使,我也是久仰你了。”
说罢,他朝岸上的牛皋点了点头:“铁大哥,不,我应该唤你牛将军。那日若非得你,杨太已经死在连云寨上。你的神射和武艺好生了得,杨太看中的人果然是英雄好汉,某没看走眼。”
看到杨幺,不知道怎么的牛皋有点心虚:“一别半月,幺哥风采依旧啊!?”
杨幺哈哈一笑:“我现在被王军使赶得浪迹于大湖之上,风餐露宿,惶惶不安,又有什么风采可言?”
杨幺倒是个豁达之人,王慎心中突然有点佩服:这种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做下偌大事业之人,果然有着过人的个人魅力。
他回头对岳云和牛皋道:“你们都退下去。”
岳云:“军使……”
王慎:“执行命令。”
“是。”众侍卫这才牵了马退下去十来丈,暗自警戒。
王慎微笑地看着杨幺:“幺哥,现在只剩王某一人了,可上岸说话。”
“好,正我愿也。”杨幺一纵马跃下水去,卷起一团浪花就冲上岸来。
二人就那么骑在马上,相互对视。
须臾,王慎才笑道:“幺哥可看够了,你我都是老相识了,就不用互相见礼了吧?”
杨幺也笑道:“那日在路上你我碰面,军使衣着朴素,杨太看走眼了。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当时就该不顾一切将你留下。也对,军使当时看起来很是普通,可身上那股精气神却不是一般人有的。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二人这一笑,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笑毕,二人面皮一整,有一股气势从身上生起,就如同两口出鞘的宝刀。
杨幺又道:“杨太先谢过军使对舍妹的看顾,某就这么一个妹妹,自从落到泗州军手里之后,当真是食不下咽,却不知道如今细妹可好了些,她在信上也没有说。”
王慎:“细妹当日被一箭射穿了身子,发了几天烧。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下去,伤口也开始收拢。虽说身子还有些虚,但性命已经无忧。再养上半月,就没事了。但是,听军中郎中说,毕竟伤得重,以后只怕做不得重货,甚至走上几步路就会喘。”
“多谢军使,细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幺叹息半天,才问:“军使这次通过细妹约我见面,却不知道有何事?”
王慎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一公一私,幺哥想先听那一桩?”
杨幺:“你我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杨幺感觉就好象和军使认识许多年一样。你我同为寇仇,自然没什么好讲的。先说私事吧,不然一旦公事谈崩,私事还说得下去吗?”
“哈哈,也是,那就先说私事。”王慎放下一根手指:“私事就是,某欲将令妹许给牛皋将军。放心好了,牛皋将军虽然年纪一大把,可至今依旧是孤身一人。令妹嫁给他乃是大妻,且某会让他将三媒六聘的礼数走到,绝对不会让细妹受半点委屈。牛皋将军的情形幺哥大约还不知道,他乃是河南豪族,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往乃是朝廷的团练使,如今又立了大功,某当上奏朝廷,给他加官进爵,令妹将来也会得朝廷诰命的。细妹和幺哥父母去世得早,所谓长兄当父,这桩婚事还请幺哥点头。”
王慎本以为自己说起这事杨幺会一脸的愤怒,却不想,听到这话之后,杨幺却是一脸的欢喜,甚至还带着一丝凄然,喃喃道:“细妹长大了,要嫁人了,还嫁得这么好,泉下爹娘若是要知,也会欢喜的。”
他点点头:“细妹本来就喜欢他的铁大哥,牛将军又是朝廷官员,细妹这算是嫁入豪门了,我如何不肯,这事就这么定了,多谢王军使。细妹随泗州军去安陆之后,还请军使多多看顾。她毕竟是个小女娃子,不懂事,将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说着,眼睛里就有泪花泛起。
王慎一笑:“幺哥放心好了,这桩婚事乃是我未来的娘子保媒。牛皋若是敢欺负细妹,不用我,俺浑家第一个饶不了老牛。”
杨幺抹了一把眼睛:“那么,公事呢?”
“两家和谈,某带军回安陆和幺哥息战罢斗。而你则要答应我,摩尼教的军队永远不越过洞庭湖进入江汉地区。”王慎屈起第二根手指。
杨幺:“两家和谈,呵呵,在军使心目中,你是官兵,我是贼,咱们能够和谈吗?再说,你又该如何向赵家交代?”
王慎淡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某已经拿下了钟相父子的头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湖南摩尼教之乱已经被我王慎平定了。至于幺哥你将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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