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坐在地上的杨幺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也知道自己今日再无幸理。他口鼻中不住有血涌出来,道:“原来是牛皋将军,好了得的武艺,好胆识,在王慎那里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细妹,大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你放下刀子随牛皋将军去吧!看得出来,他待你是真心的,大哥就算是死,也放心了。”
“不要,不要,幺哥,我不要你死!”细妹大哭:“牛皋,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铁大哥,你就再做一次我的铁大哥吧,求求你,让幺哥走吧?”
牛皋心中不忍,黯然摇头:“军法无情,细妹放下刀投降吧?不管将来你要如何怪我恨我,就算是杀了我,牛皋也没有一句怨言。”
“铁大哥……求求你,我要幺哥活,求求你,我愿意以命换命。”说着,细妹将刀子朝自己颈项上一横,满面凄然和决绝。
“不,我不要你死,大不了我让你幺哥……”牛皋大叫。
话还没有说完,“咻”一声响亮的破空声,一支劲矢射来,正中细妹的右胸。岳云的力气何等之大,手上的弓何等之硬,顿时射了个通透。
细妹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不!”牛皋惊天动地地大叫一声,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空气。
这个时候,身边的岳云扔掉手中的蒙古弓,提着手刀就朝细妹的脑袋砍去:“老牛,婆婆妈妈,不算好汉!”
“不要杀她!”牛皋一把抱住岳云。
岳云怒喝:“直娘贼,干什么?”回头一看,却见牛皋满面都是泪水。
第三百零五章 功过相抵()
岳云和牛皋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整日只知道打熬气力,对于女色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此刻见牛皋伤痛欲绝模样,岳云想要骂,却莫名其妙地骂不出口,也忘记了将他甩开。
“细妹!”杨幺也悲怆地大叫起来,口中喷出的血更多。
他手下还活着几人互相对视力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架起自家主将就朝前逃去。
转眼,就跑得看不到人影,山谷里隐约传来杨幺的哀号:“放开我,放开我,细妹,细妹……呜,呜……”那个坚强的汉子,摩尼教事实上的统帅终于哭出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牛皋才放开岳云,满面眼泪都走到细妹身边,蹲下去,用手盖着她胸口上的伤口:“妹子,妹子,不要怕,不要怕,你死不了的。”
细妹面色已经淡如金纸,可嘴巴却带着一丝笑容,她伸出粘满血的手摸着牛皋的脸:“铁大哥,你终归是我的铁大哥,谢谢你,谢谢你放了幺哥……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我不想他有事。还有你,你是我最最喜欢的,没有了你,我也活不成……你们……以后都要好好活下去,铁大哥,你答应我。”
泪水迷糊了牛皋的双眼,他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细妹:“还有……还有……”
牛皋:“妹子,你说吧,我听着呢!”
细妹:“铁大哥,昨夜山寨被打破,幺哥去接我的时候走得匆……匆忙,却是忘记……忘记拿你给我抄的《洛神赋》了,你等下去寻来,跟我埋在一起。在黄泉路上,有那本帖子,就就就……呼……就好象大哥你陪在我身边,也不害怕了……”
牛皋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起来:“妹子,妹子,你不要死不要死……”他用力抱着那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感觉像是抱一个孩子。
细妹喃喃道:“别哭,别哭,铁大哥你可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怎么可以哭……我的字写得好丑,你不会笑话我吧……死了之后,在地底下,我会好好练字的……”
“不不不,细妹的字好看,我喜欢看,我喜欢看。”
细妹:“铁大哥,你不要骗我,我自己的字自己知道……我字写得不好,人也长得丑……对了,大哥你不是喜欢听我唱歌儿吗,我唱给你听……”
说着话,她就低声哼唱起来:“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的书信与郎带,你一年不来我一年等,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挨,钥匙的不到锁不开……”
一刹间,牛皋回忆起上次自己和她站在崖边时,细妹就唱过这首山歌。
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牛皋心中一片冰凉,悲从中来:“妹子,妹子,对不起,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该死!”
这个时候,坐在山坡上的岳云一脸的鄙夷:“呸,想不到你老牛竟然是这么个人,不算好汉,死个小娘子就这模样,老子瞧不起你。”
牛皋还在不住流泪,还在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
岳云终于忍不住了:“直娘贼,老牛你再不给这小娘子止血,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
牛皋身子一凛,大吼:“什么?”
岳云翻了个白眼:“你吼个屁。实话同你说,老子刚才射出的那一箭的箭头是尖头破甲锥。进去一个眼,出来一个眼,现在抢救说不好还来得及。如果换成三角箭头或者铲形箭甚至凿子箭,以老子的力气还容得这个小娘子说这么多废话。收拾一下,咱们回去见军使。直娘贼,先前的赌约作罢,咱们还是先想想等下怎么向军使请罪吧!”
“应祥,谢谢你,谢谢你,若是能救得细妹,俺老牛欠你一个大人情。”牛皋欣喜若狂。
岳云背着手朝前走去:“少说点废话,这小娘子的血都要流干了。”
牛皋慌忙打开细妹随着携带的药箱子,找出金疮药,解开她的衣裳将伤口处理了。
这个时候,细妹已经完全陷入昏迷。
牛皋将她背在背上,小心地朝钟相的伪皇宫走去。
这个时候,整个连云寨已经被王慎彻底拿下了。
只见山上的路上到处都是跪地求饶的摩尼教徒,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泗州军士卒来来往往打扫战场。
“团练,团练使,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声音响起,却见严曰孟带着几个士兵急冲冲过来:“军使现在在钟相的伪皇宫里,传你过去。”
“这个……”牛皋放心不下背上晕厥的细妹,迟疑了一下。
严曰孟低声道:“你和杨太的事情方才应祥将军已经禀告军使,我也知道了。”
牛皋心中一惊:“如何?”
严曰孟叹息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兹事体大,怕有麻烦。不过,有应该祥将军在前面顶着,军使好歹会给杜判官和安夫人一点面子的。至于军使,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伯远,依我看来,你也不要过多辩解,只一味请罪就是了,或许……也是你的运气,这是陈军法官没来湖南。否则,以他那忌刻的小人性子,事情说不好会闹得大破天。”
牛皋忙道:“多谢严先生指点,这个……”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细妹,还是放心不下。
严曰孟:“牛将军放心,细妹好歹也是杨幺的亲妹妹,也算是妖教中的大人物,你先将她安置好了,我会叫人小心照看的。”
安置好细妹,牛皋依严曰孟的话脱掉衣裳,赤裸着上身,走进伪皇宫。
只见,眼前到处是残垣断壁,已烧成一片废墟,只剩钟相的寝宫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瓦砾中。
有传令兵在大殿进进出出,将王慎的命令如流水般传达下去。
里面王慎正和军中将领说着话,而陈兰若则坐在一旁边,鼻孔朝天,逍遥地喝着茶水。
牛皋一进大殿,也不说话,扑通一声就跪在王慎的面前,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王慎看着牛皋,突然冷笑起来:“牛皋,负荆请罪,呵呵,又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一套。私放杨幺,好大胆子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严曰孟现在为王慎身边赞画,总算是位居中枢,掌握机要,一抒当出郁郁不得志的郁闷。他也知道自己在军中根基实在太浅,有心和军中各将拉关系。在来之前,他已经教过牛皋许多说辞。
可是,这个时候,牛皋却什么也不想说,只紧闭着牙关。
王慎气道:“不想说话是吧,好,好汉子,来人,推出去砍了。”
这个时候,牛皋才抬起头来:“军使要以军法杀牛皋,末将绝无怨言,乞请宽限几日再用刑。”
王慎心中奇怪:“牛皋,为何让某宽限几日?”
牛皋眼睛里有泪花泛起:“禀军使,末将的娘子身负重伤,生死未知。烦请等上两日,无论她是生是死,牛皋就算是死也少了挂念。”
王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杨幺的妹子杨细妹?”
牛皋磕了一个头:“正是。”
“嗡”一声,泗州军众人都低声喧哗起来,眼神中全是鄙夷,就连牛皋手下也都是一脸色羞愧。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在沙场流血的汉子谁不标榜自己是不近女色的好汉。牛皋为了一个女子,还是敌方重要人物的妹妹竟哀声求告,确实一件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严曰孟轻咳一声:“各位将军请安静。”
大家都在安静下来,将目光落到牛皋身上。
王慎冷哼一声,道:“牛皋,你为了一个女人自甘堕落,连脸面都不要了,还像是我泗州军的好汉吗?”
牛皋道:“禀军使,细妹与末将情深意重,我已经答应过她要娶她为妻,就差三媒六聘将礼数走到了。在末将心目中,已经拿她当我的浑家。男子汉大丈夫,答应过她的事情就得做到。末将还请宽限几日,待牛皋将浑家安置好了,再来受刑。俺今日来负荆请罪非是为自己,而是为俺家娘子求情。她虽然是杨台的妹妹,却没有做过恶,又是个女子。还请军使看在老牛为你流过血,立过功的份上,饶她一回。”
岳云气道:“老牛,俺先前还敬你是一条汉子,怎么在女色这道槛上就过不去,老子大大地瞧不起你。”眼见着牛皋就要被王慎砍下脑袋,他又是痛心,又是担忧。
突然,陈兰若却冷冷道:“有情有义,牛皋怎么就不是条汉子了。就算他放走了杨太,可以他拿下连云寨的大功,也能功过相抵。王军使,陈兰若不要任何犒赏,还请饶过牛将军。”
说着就站起来,微一施礼。
有人领头,其他人也都站了出来,同时拜下去:“还请军使饶牛将军一回。”
王慎坐在上首,面色阴晴不定,半天才哼了一声:“也罢,此番某能拿下连云寨,牛皋居功至伟,又有陈将军和各位将军求情,且饶牛皋一回。”
众人面上都露出喜色,齐声道:“多谢军使。”
王慎:“叫军中郎中好好给杨细妹治伤,务必要将她救活了。还有,牛皋,等到杨细妹伤好,叫安娘保媒,你娶了她吧。另外,某本打算让你做踏白军统制的。哼,以你的性子,某也不放心将这支精锐交给你。”
牛皋大喜,脑袋蓬蓬地磕头在地上:“多谢军使,多谢军使饶了末将和细妹,末将这条命就是军使的了。”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投入王慎麾下初,不外是在河南站不住脚,又景仰王慎的威名,暂时到泗州军容身。此刻,才是铁了心效死了。
王慎:“某要你这条命做什么?但你犯下如此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严曰孟一招手,当即,就有两个士卒上来架着牛皋就拖了下去。
严曰孟厉声对那两个士卒喝道:“军法无情,你们用心打!”
两个士卒心中明白,用心打就是意思意思得了,毕竟是高级将领,真打出毛病来还怎么带兵打仗。
亏得陈达没来湖南,若是有他在,这二十棍打下去,只怕牛皋要在床上躺上半月。
第三百零六章 战果(一)()
当即,牛皋被那两个行刑的士卒拉下去。
说了声得罪,然后各自拿起一根水火棍对着牛皋的屁股就噼劈啪啪地打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牛皋心中还是担忧,蹦紧了臀部的肌肉。可受了两棍,却不感觉到疼痛。
这一阵棍子打下来,声音倒是响亮,可一落到屁股上,明显地收了劲儿。
牛皋本是武学大家,如何感觉不出来?
须臾,二十棍打完。除了皮肤破了,感觉火辣辣的,倒没有什么不妥。
一个卫兵虎着脸:“牛将军,下去之后自己上点金疮药,在结痂之前不要粘水。还好现在是冷天,养得几日就好。”
牛皋心中感激,低声道:“二位兄弟好棍法。”
是的,能够举重若轻,控制住棍子落下时的力道,单这份本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以知道,此二人的武艺不错。
那人哼了一声:“军使正在议事,进去吧!”
牛皋这才一瘸一拐地走进大殿。
里面,王慎正在和各军将领商议收容俘虏,休整部队的事情。
看到牛皋进来,他冷冷地看了牛皋一眼。
见这个牛伯远行动如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作为一个人情练达的现代成功人士,他如何看不出来刚才严曰孟给行刑士兵递过去的眼色。
这个严曰孟真是个人精锐,竟然揣摩出自己的心思来,此人使起来倒是顺手。
……
实际上,牛皋能够投入自己麾下,王慎心中也是欢喜。从史料上来看,此人是一个出色的骑兵将领。在真实的历史上,岳飞和李成决战时就用牛皋率领骑兵冲击李家军的步兵阵。
大约是受到演义书儿的影响,王慎原本以为牛皋也就是个粗鲁不文的莽夫,猛张飞似的人物。但见到真人之后,却是大跌眼睛。
没错,此人看起来甚是粗豪,是个敢打敢冲之人。不过,他是地方豪绅出身,有手段有气魄,也读过很多书,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甚至还能够和他王神诗酒唱和,文化水准不低。
这也对,在古代,读书可是一件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地方土豪,谁不是从小学习四书五经,学习如何治理地方民政?不然,他牛皋也不可能做地方团练使,还轻易就能聚集两县上万人马。
这种文武全才的人正是王慎急需的,将来自己北伐收复河南,牛皋可是要打先锋的。作为在地方上有名望之人,只要他一到,登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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