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虽然到泗州军没两日,却已经服气了。跟着这样的长官打仗,心中却是塌实的,不用怕被人夺了功劳和犒赏。”
“废话,俺家军使是什么人……夺了功劳……老牛,钟相可是俺杀的,你得替我佐证,不能叫姓陈的给抢了去?”岳云面色大变,狠狠道:“咱们背嵬军现在总算斩了一个大人物,这可是好不容易得的功劳,算是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牛皋点头:“放心,没问题,我看陈兰若将军也不是那样的人。”
“哼。”
说话间,满山遍野都溃下来的贼军,所有人都在喊:“破关了,破关了,泗州贼杀上来了,快逃啊!”
“完了,咱们神教完了!”
“官家已经被贼人杀了,快走啊,再迟就来不及了!”
抬头朝山下看去,到处都是冲天火光,喊杀声一阵接一阵,仿佛没有停歇的时候。
摩尼教徒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乱蹿,可山上就一条路,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
牛皋和岳云刚开始的时候还提着武器杀了一气,但见到敌人无心抵抗,自己也没有了兴致,只闷头朝山下赶去,欲要和王慎主力汇合。
前方,大约五六百人被大约率先冲上来的十几个背嵬军甲士堵在一座山崖前。他们已经无法形成有组织的抵抗,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则躲在同伴的身后连声尖叫。
那十来个背嵬士也杀发了性,手中的钢斧不歇气地跺下去,满天都是飞舞的残肢体断臂。
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竟然径直从山崖上跳下去。
一夫首倡,万夫响应,一个接一个贼军抱着头跟着下饺子似地朝下面跳。
一时间,响起了连天惨叫和人体蓬蓬坠谷的声音。
牛皋心中不忍,急忙跑过去:“别打了,住手,住手……所有的明教士卒听着,我是古田侯铁柱,放下兵器跪地求饶,可保性命!”
一个背嵬军咆哮着一斧朝牛皋砍来,岳云一脚将他踢翻:“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是俺牛皋大哥吗?别杀了,招降贼军!”
那个士卒才发现是岳云,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应祥将军,都住手,都住手,招降贼军!”
看到牛皋,众贼军认出他来,连声叫:“别跳了,是铁太医,咱们降了咱们降了!”
牛皋一把拉起一个摩尼教士兵,喝问:“杨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牛皋扔开他,又去问另外一人。
岳云:“老牛,咱们快走,去和军使汇合,你管那什么妖不妖的。”
牛皋摇头,森然道:“必须取下杨幺的脑袋,否则,就算杀了钟相,摩尼教随时都有可能死灰复燃。”
“不会吧,钟相都死了,妖贼还能复起?”岳云不以为然。
牛皋道:“应祥你却不知道,钟相虽然是伪大楚的皇帝和摩尼教的教主,可他却是个不怎么管事的。这训练士卒,传播邪教教义的活儿却都是杨幺在做,若叫他逃了,麻烦就大了!”
是的,说穿了,钟相只不过是摩尼教名义上的教主,一个象征而已。而杨幺则是明教和伪大楚国的灵魂,真要打个比方。钟相相当于大宋开国时的柴家,而杨幺则是统领禁军的艺祖高皇帝赵匡胤。
不杀了杨幺,这一战不算毕尽全功。
“跑不了的,老牛你放心好了。”岳云安慰牛皋。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俘虏道:“铁太医,我肚子中了一刀,还请给些金疮药救我一命,小人知道幺哥去哪里了?”
牛皋精神大振,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扔过去:“快说?”
那个俘虏道:“回太医的话,小人本是幺哥手下的侍卫。先前皇宫起火,泗州军也发起总攻,幺哥就点齐了人马。可刚出营,就碰到了钟子昂和杨钦的部队。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伙儿就炸了营,杀成一团。”
第三百零二章 堵截()
牛皋:“但说下去,说重点,别耽搁了。且休裹伤,你肚子上的那条刀口要不了命的。”
那个俘虏:“是,铁太医。实在太多人了,大伙儿裹在一处乱砍乱杀,顿时不可收拾。杀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就看到幺哥就在一旁,正要收拢部队,突然就听到一阵马蹄,有个泗州军的骑兵提着一根马槊过来,大喊‘钟相已经授首,连云寨已被攻破,放下兵器投降者可免一死。’没错,正是官家的脑袋,大伙儿都看得真真的。顿时发了一声喊‘城破了,城破了,逃啊!’就散了个干净。”
“那骑兵大约是人少,也不恋战,就骑了马去得远了。”
“看到官家的头颅,妖哥眼中垂泪,叫了声‘大势去矣!’也要走。这个时候,杨钦将军就问他现在该如何是好,幺哥说还能怎么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先寻条道下山,离开桃源,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小人因为肚子上中了一刀,也追不上去,就被乱军裹着到了这里。”
听他说完,岳云冷笑:“东山再起?我呸,这山上就这么一条道,军使的大军已经杀上山来,姓杨的还能逃去哪里?”
“不对,不对!”牛皋神情一凛:“还有一条道,我却是忘记了。”
岳云一脸的迷糊:“什么道儿,若真有,咱们也不用费那里大精神沿着绳子爬崖,还平白摔死一个兄弟。”
牛皋摇头:“那地方本是山民菜药的小道,容不了几人通过,因为走的人少了,就荒废了。我也是前阵子和细……也就是杨幺的妹子去采药才知道的。这条道路通向山脚的城墙,咱们就算要走这条道,也得先打进城来。如果真能打进去,这山寨也就破了,还用得着攀崖?今日乱得不行,若是杨幺经过那条山路逃到山下,未必就不能乔装改扮混出去。”
听他说,岳云这才明白:“哎,我说老牛,你凭多废话,还不快去堵截?”
牛皋叹息:“现在过去,追得上杨幺吗?”
岳云:“好歹也要试试。”于是,他就对那十来个背嵬军士兵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守俘虏,我和牛伯远将军去追杀杨幺。”
实际上,二人也知道如果杨幺要走,只怕早已经走到山脚下,说不好已经混出城去了,现在过去根本就来不及,他们也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天还是很黑,即便山寨里燃起冲天大火,但还是彳亍难行。两条壮汉在路上奔跑,沿途不住跌交,撞断了不知道多少灌木、树丫,天才渐渐亮开。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条山路上。
这条路地势极为险要,一边是万丈深崖,从上面看下去,下面依旧有喊杀声不住传来。泗州军手中的火把如同一条条火龙在山间蜿蜒盘旋。在另外一头,钟相的皇宫的大火好象停了,但白色的烟雾拉出一条粗大的笔直的柱子,将大地和天空连成一片。
道路很窄,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路面上都是沙石,人脚一踩上去,小石子不住朝崖下落去。
至于道路的另外一边则是一个坡度极陡峭的草坡,上面长满了贴地草,还有一丛茂密的沙棘。
还好天已经完全亮开,不然以岳云和牛皋两人的壮硕的体形,大黑夜走在这里,即便有火把在手,说不好也会摔下崖去,那才是粉身碎骨了。
不觉中,突袭连云寨之战竟然达了一个半时辰。
岳云在路上走了半天,连人毛也没看到一根,叫了声:“晦气,看样子杨妖已经逃了,咱们还是回去见军使吧!”
“等等,不对。”牛皋突然喝了一声,蹲下身子对着地面仔细查看起来。
岳云有些不耐:“老牛你撅着屁股做甚,牛喝水吗?你我都是军中大将军,杨幺走了就走了呗,军使那边不知道还有多少事务需要你我料理,走了走了!”
牛皋猛地转过头看着岳云:“应祥,刚才咱们在黑夜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又是什么情形?”
岳云心中不快:“还能什么情形,小爷的手背都被草上的锯齿给划破了,你别说这种不痛快的话好不好?”
牛皋嘿嘿笑起来:“你懂个屁。”
岳云大怒:“老牛,你说这话小爷就不高兴了,怎么,想和我较量一场吗?”
牛皋不理睬他,只道:“我牛皋年少时成天骑着快马和家丁在野外打猎快活,经常是在山林里一呆就是三五天,若说起这分辨野兽足迹的本事,自认为还算有些手段。你我身强体壮,只二人黑夜中在路上走着依旧不免磕着碰着。杨幺何等身份,他逃跑的时候必然带了许多随从。你看着路上全是浮土,却看不到一个足迹,这说明……嘿嘿……”
他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岳云。
岳云也是一凛:“这说明杨幺还没有来,咱们赶到他前头了。”
“对,肯定是。”牛皋道:“或许杨幺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应祥,不如你我守在这里。杨幺不来也就罢了,若来,管叫他今日要走一走华容道了。”
岳云大喜:“老牛这话说得好,这样,你我先抢占有利地形,就在那边等着杨幺。”
说着他就指了指草坡上的那丛沙棘灌木:“若敌人来,你我以强弓封住道路。”
他毕竟是打老了仗的人,虽然年纪尚轻,但很快就做出了正确的布置。
牛皋心中佩服,道:“好,就依应祥将军的。”
二人爬到坡上,各自就强弓抽出拿到手上,又将撒袋里的箭都插在身前的泥土中。
岳云笑问:“老牛,听说你箭术了得,也不知道比起军使来如何?”
武者都有不肯服输的心气,牛皋道:“虽说没有见识过军使的神射,但牛皋自认为不输任何人,至少比应祥将军强。”
岳云冷笑:“胡吹大气,咱们比试比试,看谁射杀的贼子多,十缗钱。”
“好,就依你。”牛皋和岳云乃是泗州军中最富有的将领,当下都气,许下天文数字的赌约。
正说着话,突然,下面有一队摩尼教的溃兵乱糟糟地走过来,人数大约有三十人上下。
为首的不是杨幺又是谁?
看到杨幺的时候,牛皋心中一喜,接着心中又是一沉,在杨幺身边,正是细妹。
第三百零三章 死别(一)()
只见细妹瘸了一只脚,手上还柱着一根拐杖。
她大约是被乱兵所伤,左腿裹了纱布,有隐约的血迹从里面渗出来。
而杨幺着扶着妹妹,在路上走得极慢。
山谷中有众人的脚步声回音响起,坐在灌木丛后面,牛皋能够清晰地听到下面杨幺等人说话的声音。
“细妹,你的腿可要紧,要不我再背你走一程?”杨幺面上全是爱怜,眼睛里全是关切。
细妹:“幺哥,不要紧的,你也走了半夜,累坏了吧,要不咱们歇一回儿。”
杨幺侧耳听了听动静,摇头:“细妹,此地不宜久留,山寨已破,咱们还是早些下山混出关去为好。这天已经大亮,再耽搁,就走不脱了。”
“看你这一头的大汗。”细妹从怀里掏出一张麻巾,小心地擦着杨幺额上的汗水:“幺哥,山寨已破,你本该天还没亮就从这条路走的,又为什么转过来寻我?若被官兵截住这条山路,咱们可都要死在这山上。幺哥,你是咱们教里弟兄的主心骨,你若有事,我明尊教就全完了。”
杨幺摇摇头,微笑道:“完就完了,我杨幺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人终归是要死的,你我,教中的弟兄概莫能例外。就算我杨幺死了,只要世上还剩一个明教信徒没有被杀,我明教就不会灭亡。”
山坡上,岳云听得怒不可遏,搭上一支箭就要射下去。牛皋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不急,且听杨幺说些什么。
杨幺:“我明教等贵贱均贫富,行的是天道。当今宋庭丧权辱国,致使国土大半沦陷。他们不但不思振作,反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咱们湖南被官府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你也是看到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其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道难道就是无情的吗,不,这一切都要改上一改。咱们明教今日表面上看起来是完了,可是,我相信,只要还有一个信徒活着,神教教义总有一天会燃出熊熊大火。细妹,死我一个杨幺算得了什么……只是,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你有事。我无法想象,若是没有了你,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说着,他伸出手起,轻轻摘掉妹妹头发上的一根枯草。
细妹目光中也全是柔轻:“幺哥,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我不懂得你们大男人的所谓的雄功伟业,我只要一家人在快快乐乐在一起,就够了。”
杨幺突然神色黯然:“妹子,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
细妹:“幺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幺叹息一声:“哥哥知道你喜欢铁柱大哥,我来接你的时候也在竭力寻他,可是……可是还是找不着人……”昨天乱起,听到钟子昂说牛皋假借自己的名义率军攻打皇宫的时候,其他他的心中已经有些明白,铁柱只怕就是王慎派出来混进山寨的奸细。
他心中也是奇怪,铁柱手下的人马不是已经被钟子昂夺去了吗,又是从什么地方聚拢了一支部队。
只不过,这话却不方便同细妹讲,若真叫她知道,也不知道妹子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看来,只能骗她一骗了。
听杨幺说起牛皋,细妹眼圈就红了:“幺哥别说了,我不是傻子,这兵荒马乱的,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泗州军已经杀到山上来了,说不好铁大哥已经死了。”
眼泪再忍不住成串地落了下来。
山坡上,牛皋看得心中一痛,又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自己已经四十有三岁,在以前身边的女人多了去。自己有事,那些婆娘们可没这么关系过他。上次自己破家为国,散尽家产招募乡勇迎击路过家乡的女真人主力的时候,还问过那些婆娘愿不愿意回家,如果肯,家中的财帛自取之。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