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秋华说起孔二小姐和王慎的事情,性如烈火的陈兰若顿时恼了。
将孩子朝秋华的怀里一扔:“哭哭哭,只知道哭,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烦死了,拿走别叫我看到!”
说着话,眼眶禁不住微微发红。
……
秋天的冷雾实在太浓,到了午间竟然还没有散去。
微风一吹,团团白色的雾气在院子里滚动,直如汹涌的波浪一般。
陈兰若换身一身短打扮,手执一长一短双刀立在庭院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如同猿猴一般跃处。
顿时,两团亮光将眼前的浓雾扯得粉碎。
“扫似疾风断落叶,浑然一气削魂志;斗转星移防后身,密云布雨破合围。
劈似猛虎扑单羊,以身催刀天下雄;身随力动如强弓,开天辟地一瞬间。
拨似轻燕点水过,缠斗当中出巧力;腕如灵蛇取动脉,只需一击定胜负。”
声音铿锵有力,满院都是刀气的呼啸。
但是,屋中又传来婴孩的啼哭,一声声,摧肝肠。
陈兰若心神一荡,手中的双刀失去控制,“夺夺”两声扎在墙壁上。
一长一短两刀剧烈颤抖,刀柄相互磕击,“笃笃”声连绵不绝。
她静静地看着前方,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继尔,竟是泣不成声。
秋华惊慌地抱着孩子出来:“将军,你怎么了?”
陈兰若一把抱住她和孩子:“我家那贼汉子要来,我们一家终于要团圆了。”
冰冷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宝宝脸上。
说来也怪,宝宝不哭了,反张着小嘴咯咯地笑着。
秋华眼睛里全是泪水,笑道:“将军,宝宝,王军使要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陈兰若:“宝宝,我对不起你,当初娘就该用尽所有手段把你爹爹留下的。既然上天再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再错过的,我向你发誓!若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就是这样的禀性:没有爱,只有死!
(本卷终)
第二百四十四章 赢了()
大宋,建康府,龙湾渡。
长江六渡之一的龙湾渡为还保用半壁江山的大宋朝交通漕运往来之所,随着女真三路大军于今年上半年陆续北返,虽然说长江以南的江西、湖南、湖北到处都是流寇,打得一片糜烂,可不管这么说,东南的建康府、临安府、扬州府总算是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东南本是经济发达地区,又是南宋小朝廷的核心统治区域,即便才不过几个月的和平,市井却也已渐渐繁荣起来。
如此,龙湾渡的作用就越发突显出来了。
在后世,这个渡口又被称为下关码头,后来又改名中山码头。
此刻,码头所在的长江水面上挤满了舟楫,热闹得厉害。
武陀只穿了一件麻衣,腰上挂着一口手刀,听到手下的士卒喊:“武将军,可算是到地头了。”之后,绷紧的身体总算松弛下来了。
自建炎三年以来,长江南北处处烽火,长江上也是水盗纵横。他这次带了一都军士护送杜束东来,沿途就和水匪们狠狠地打了几仗。虽说以泗州军的剽悍,收拾那些贼子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可遇到的敌人多了,见天和敌人在水上追逐,还是叫人烦不胜烦。
他呵呵笑了笑,喝道:“俺在这金陵住过小半年,老子自然认得这座码头,要你废话?”
那个水兵吃吃笑道:“是是是,属下却是忘记了,武将军可是军使麾下的老人,当年在这金陵那场血战,硬生生从一个普通士卒杀成副统制,弟兄们都佩服得紧。”
武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打仗这种事情,不外是平日多训练,战死不怕死,咬牙冲上去就是了。只要你敢于和敌人刀子见红,不管你什么出身,都能做都头、营指挥,军指挥,什么样的前程都能见着。”
那士兵一脸的激动:“武将军,我也能当将军吗?”
“怎么不可以,直娘贼,军使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以后只要立下功劳,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激励了那人几句,武陀问:“杜通判呢,可醒了?”
士兵笑道:“醒是醒了,不过,又喝上了。”
正说着话,船舱中传来杜束和女子的笑声,接着是阵阵丝竹轻轻飘来。
有女子在柔柔唱道:“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好嗓子,好词,赏酒一杯。”里面是杜束的笑声。
“谢老爷赏赐,老爷,奴家也敬你一盏。”
“好好好,本官虽然醉得厉害,可既然美人儿敬酒,却是却之不恭。”
然后,船舱中一片莺莺燕燕的娇笑,再接着,丝竹之声又起。
士兵:“这个杜通判啊,这一路快活,一路醇酒美人,莺歌燕舞,都快将弟兄们的士气个唱垮了。”
武陀也是摇头,是啊,杜束本就是个公子哥儿的性子,年纪越大,越是喜欢这调调儿。这一路从黄州来建康,他老人家也不急。每到一处都要游游名胜古迹,访遍坊间美人,与地方上的名士诗酒唱和,玩得极是开心。
他官职高,地位尊贵,大伙儿拿他也没有办法。
武陀:“通叛,建康到了,是不是该下船了,咱们还得去扣见杜相公呢!”
“不急,不急,叔父那里明日去也成。小乔姑娘的歌喉真是天籁啊,道思方才这一首《鹧鸪天》也做得妙,道尽晚日寒鸦,一片伤心景色。哎……只有池塘柳树发出嫩绿的新芽,显出温柔情境。如果不是眼下亲自遭遇离愁别恨的折磨,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一夜白头的事。哎,真好真好啊!至情至性,真真没想道王道思竟也是痴情之人。”
武陀再也忍不住了:“军使何等大丈夫,这鹧鸪天我看是他诗词中写得最差的,末将最爱的还是那首菩萨蛮。”
说罢,不等杜束说话,就用破锣一般的嗓子高声唱道:“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这一声唱得突兀,直惊得船舱中众女子花容失色,连声惊呼,正在码头水边觅食的渡鸦呱呱飞起。
船舱中的乐工们心中慌乱,也不成曲调了。
“怎么,我唱得难听吗?”武陀憨厚地停了下来,问。
“好,道思这词豪迈大气,非得有你这样的男儿唱起来才够味。”杜束摇晃着身体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力踏步,接着唱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一曲终了,杜束道:“好一个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单凭这一句就足以流传千古了。道思日常以曹景宗自比,吾以往还曾经调侃过,今日听得这一句,又想起他这一年来为国家立下的战功,心中却是彻底敬服了。叫船靠岸,咱们去见杜相公。”
看到他满面酒气,武陀有点担心:“通判,你身体可否妥当?”
“不就是小酌几杯而已,不打紧的。方才武将军的歌声也有提神醒脑之功效,某此际已是醉意全消了。”
一旁边的几个军士都掩嘴低笑:“想不到武将军的嗓门还有醒酒的用场。”
武陀倒是不好意思了,红了脸:“杜通判休要调笑末将了。”
杜束笑了笑,又道:“我们等从黄州老家启程来建康的时候,道思正在西征,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打成什么样子,咱们还是快些去杜相那里打听些消息要紧。”
他们出发的时候,王慎正在孝感和李宏对峙。安陆一带,有贼军十万,泗州军这次出兵可说是捅马蜂窝了。可是,黄州一片糜烂,不拿下江汉,也谈不上未来。
摆这个时代糟糕的交通和通讯条件所赐,再加上沿路都是流寇、山贼,大宋基层彻底不存,到现在他们对江汉那边的战事已经一无所知。
杜束这一路上虽然游戏山水,醇酒美人甚是快活,可一颗心也是牵挂在江汉那边。
不过,如果王慎现在已经拿下江汉,肯定会以快马加急将捷报送到建康来的,说不好杜充比自己还先得到消息。
听他这么说,武陀本想应一声“俺们军使是什么人,俺们泗州军可是天下第一强军,区区张用、曹成又算得了什么?”可想了想,上次大伙儿攻打孔彦舟不也花了一个多月,还吃了不少暗亏,怕就怕江汉那边出什么意外。
武陀顿时急了:“快些,快些,靠岸,靠岸。”
队伍上了岸,武陀命手下包了一家客栈,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带了一小队军士,运了两三车礼物,又雇轿子抬了杜束就去拜会杜充。
和他们上次离开金陵时,建康府的冷清不同。此刻的城中因为吸收了大量从江北逃难过来的百姓,人口增加了许多,市井也逐渐繁华起来。看到一路的车水马龙,倒又有些太平年月的气象。
杜充现在的官职是右相兼建康留守,总督江淮军政,行辕设在台城。不过,杜束这次来金陵也没有什么公事,所以就叫人直接去杜充的府邸。
杜束是杜家的远房子弟,在以往每次来杜充府中,别人都拿他当来蹭吃蹭喝蹭官做的食客,自然没有什么好脸。即便他后来出任黄州通判也是如此,宰相家人七品官,杜家人往日间什么样的大人物没有见到过。
可是,这次见了杜束,家人们却是异常热情“哎哟”一声,忙道:“原来是杜通判来了,你可算是想着回家了,相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念叨着你呢!说,咱们家总算出了一匹千里驹,日后,杜家说不定要你撑起来了。相公尚在行辕处置公务,我们这就叫人以快马去禀告。”
然后又是看茶,又是递毛巾,搞得杜束很不习惯,连连道:“不敢不敢,当不起当不起。”
“怎么就当不起了。”杜充手下最得势的那个管家微笑道:“杜老爷大约还不知道,你的官职又要升上一升了,照这样下去,日后做个封疆大吏也是有可能的。”
“啊……这是怎么了?”杜束愕然。
管家见他一脸的疑惑,忍不住问:“你们不知道吗,江汉那边已经彻底被王道思平定下来了,安州、鄂州光复,贼寇李宏授首。张用、曹成惨败,溃逃襄阳。捷报早在半个月前已经送到建康,杜相公已经上表为王道思和你请功。此功着实不小,王慎一个御营都统制,招讨、置制使什么的是跑不掉的,说不好还会封节度使。至于约之你,知一府,授个武职,挂个团练或者观察当不在话下。”
“赢了,我就算军使和俺们泗州军能赢下这一仗的!”旁边的武陀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说罢,张嘴大笑。
不但是他,杜束和杜家一众家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庙堂之高(一)()
管家的话倒没有假。
在杜府坐了半天,杜充听到他来,就放下手中的公务匆匆赶回府。
厅堂中只剩叔侄两人。
杜充看了看满屋的礼物,微笑道:“约之,你我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你是知道的,老夫对于财帛女子一向不放在心上。”
他这个人刻薄残忍,喜欢弄权,但对于财物却没有多大兴趣。所谓,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只要有权力,什么弄不来。
说着话,他打开一口竹筐,眼睛却是一亮:“亏得你有心,不错,不错。”
原来,里面全是龙眼干、香蕉干、木耳、蘑菇、黄花一类的干货,在南方一片糜烂商贾不兴的年月,却是难得。
杜束见杜充满意,心中也是高兴。他偷看了一眼,却见杜充面庞有些浮肿,显得精神不济,忙小心问:“叔父劳苦,看你气色甚是不好,你老人家是咱们的主心骨,千万保重。叔父所需要什么药物,小侄着人从江汉送些过来。”
“我这里什么药没有,不过,你有这一份心,老夫也是安慰。”杜充轻轻叹息一声,朝东南方向拱了拱手:“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从河北到江南,沿途辗转,事务繁杂,身子又如何好的了。不过,官家对我恩重,从一府擢拔为参知政事,天高地厚,也只能将这一把老骨头尽数报效了。”
这却是场面话。
杜充本就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一想杜束是自己侄儿,觉得一家人也没必要说这些空话套话,就忍不住哼了一声:“约之,当初你离开建康的时候也来见过老夫一次,那时的某气色还没有坏到现在这般,实在是朝中出了奸佞,老夫这些日子简直就是食不甘味,气愤难平啊!”
说着,他狠狠地将手中的一颗龙眼干扔在地上。
杜束大惊,急忙将杜充扶助到椅子上:“叔父,这究竟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不外是有人瞧上了某屁股下这张椅子了。”杜充用手拍了拍靠椅的扶手,骂道:“杜束,你身上偌大酒气,喝了多少?醉生梦死,直是荒唐。老夫若是一倒,看你和王慎又是什么下场。老夫原本以为你是个可堪大任的,今日见你这胡闹模样,叫人失望。”
被他一通责骂,杜束不敢着声。
杜束是个好脾气的人,陪了半天小心,侍侯杜充吃了一盏热茶,不容易才让叔父心中的怒气平息下去。
不等他问,杜充才长长地叹息一声:“老夫原本以为张德远去了陕西,吕颐浩辞去宰相一职。以老夫的的功绩,又守住建康和东南半壁江山,怎么也该进政事堂掌印了,可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一点。”
杜束插嘴:“叔父可是和范宗尹范相不睦?”他是知道的,就在今年年初随王慎去黄州的时候,朝中政局又是一变,远在鄂州安置的范宗尹被同时召回临安,一路高升,历任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参知政事也就是左宰相,到初夏的时候,更是被直接提拔为政事堂掌印,成为大宋朝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升官的速度当真快如闪电,叫人目眩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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