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通奇问:“就算老贼插着翅膀走脱了,他无兵无粮,丧家犬一个,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王慎摇了摇头,却不解释。军事不过是政治的延续,军事是为政治而服务的。如果孔彦舟逃脱,又攀上李横甚至张浚的高枝,自己还真拿他没个奈何。日后,那麻烦就大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先前还如同天漏了一般的暴雨猛地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天空依旧是白色的水气翻滚。在闪烁的电光中,却有黄疸色隐约透来。
轰隆的雨声突然消失,耳朵一时无法适应着突然的安静,尽是嗡嗡噪音。
“不能再等,孔彦舟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王慎喝道:“去,弄几架楼梯里,从各个方向爬上去。实在不行,上冲车,把这座角楼给某拆了!”
突然,角楼里传来苍凉的怒吼:“王慎小贼,卑鄙无耻,某要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
正是孔彦舟。
这下王慎彻底放松了,他摘下头盔,张开双臂,笑道:“来人,给某卸甲,拿干衣裳来。老子一身都被淋透了,好生难受。”
“狂妄的小贼,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孔彦舟疯狂地怒吼。
里面又传来岳云惊喜的大叫:“孔彦舟,你总算露头了。来来来,吃小爷的锤子!”
“老贼,吃爷爷锤子!”角楼中背嵬士也跟着大骂。
孔彦舟怒吼:“妈卖批,宰了你这小畜生!”
“泗州贼,妈卖批!”
“孔贼,你妈才卖批!
兵器碰撞声、垂死的惨叫、人体相互撞击和双方士兵高声的咒骂交织在一起。
第二百章 生擒()
狭小的角楼里根本挤不进去多少人。
满眼都是横飞的血肉,空气仿佛也变成了红色,热辣辣无法呼吸。
地上已经躺了一地尸体,每走一步都会踩中一具软软的东西。地面变得又湿又滑,也不知道是人血也是先前从窗户飘进来的雨水。
热,实在是太热了。
头上身上全是滚滚而下的汗水,所有人都张大嘴拼命呼吸。
孔彦舟终于出现了,他提着一把斧子不住朝前砍去。身周全是翻滚的人体,受到挤压,手中的斧子也逐渐挥不动了。
相反,前面的那个泗州军小将军却有着让人无法想象的神力,手中的两把铁锤虽然挥动的幅度不大,可只要落到人身上就是噗嗤一声。被击中的士兵就会口吐鲜血,软软地倒下去。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勇士,孔彦舟心中有着强烈的嫉妒,王小贼手下怎么那么多人才啊!
这一走神,一个泗州士兵突然低头撞来。孔彦舟顺手将手刀朝前刺去,如果换成往常,这一刀可以轻易地戳进他的心脏。
可是,手上却明显地感觉到一股阻力,手刀在刺破铁甲之后停了下去。
“老了,不以筋骨为能。我这些年酒色过度,力气竟小了许多。”孔彦舟心神一乱。
好还一个牙军挤过来,顾不得那许多,猛地抱住那个泗州军士兵,二人翻到在地,然后被无数双脚践踏。
长长的惨叫传来:“军主,快走,快走!”
“呼!”一柄铁蒺藜呼啸地飞来,正好打在孔彦舟的腰上。锤头的尖刺带开铁甲上的鳞片,虽然没有上到身体,可那剧烈的震荡还是疼得孔彦舟差点背过气去。
扔出这一锤的是岳元,他回手一拳打在一个孔家军士兵的面上,直打得红的白的一塌糊涂:“过瘾,过瘾,这仗打的爽利!”
接着,又将手中另外一把骨朵投来。
好在这次孔彦舟已有防备,身体一闪,退到了后面。
但这个时候他感觉脚下一绊,竟然一屁股坐了下去。
原来,不觉中,他已经退到从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处。
“孔彦舟倒了,倒了!”见此情形,所有的泗州军士兵都发出阵阵欢呼。
“抓活的,抓活的!”
这是这场激烈厮杀的转折点,见主将倒下,不明白就里的孔家军牙兵同时一呆,彻底丧失斗志,顷刻之间就被人潮吞没了。
有人直接扔掉手中的兵器,抱头蹲了下去,嘶声大号:“降了,我降了!”然后就被无数短兵器打成肉酱。
实际上,从被围困到现在,孔彦舟就知道自己在无幸理。只不过,他不甘心,总希望有奇迹能够出现。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生地从地上爬起来,跃上楼梯,朝楼上跑去。
刚蹿上三楼,随手就将地上的两口麻袋踢下去,堵住楼梯口。
蓬,一架梯子突然搭在窗户上,有泗州军的脑袋探出来。
孔彦舟大惊,大喝一声将手中的手刀扔出去,正中那人面孔。
那人惨叫一声,翻身落下楼去。
外面,传来王慎穿透力极强的清朗的声音:“不要急着冲进去,拆墙!捉活的,某要亲手动手宰了这头老畜生。”
同时,清理了楼梯的岳云又呐喊着朝上冲来。
得了王慎的命令,所有人都在大吼:“活捉孔彦舟,活捉孔彦舟!”
“弓手,对着三楼窗户射箭,射他娘的!”
……
“不能做俘虏,不能做俘虏,某不能临死还有受王贼的羞辱。”孔彦舟不住地将楼中的物件朝楼梯口扔去。
“反正是死,可死也不能死在姓王的手里。”
蓬蓬的巨响传来,是外面的敌人正在用大锤在墙壁上凿洞。
雨停了,弓弩又可以使用了。不断有羽箭咻咻地从窗户外射进来,楼中全是箭支划过的弧线。
三楼的空间比二楼还小一大半,这使得箭支异常的密集,转瞬,孔彦舟就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十面埋伏,天罗地网大概就是如此。
孔彦舟万念俱灰,拔出一支箭来,对准自己额,正要拍进去。
可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往常,他杀人如草芥,得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惧了。‘
黄豆大汗水一滴滴落下。
“呼!”一条黑影袭来,是一只铁锏,正好扫在他的右腿上。
喀嚓一声,剧痛袭来,右腿竟然被人打折了。
孔彦舟悲惨地叫了一声,就被人踢倒在地,面上又被重重踩住。
动手的是那个小将军,他满面都是兴奋,高声大叫:“孔彦舟被我捉住了,我泗州军——”
“威武!”到处都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
王慎已经换上干净衣裳,一身儒袍纤尘不染,雷声小了下去,逐渐远去。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蕲春之战至此,终于结束,某的大后方彻底平靖了!
“收拢部队,打扫战场。”他回过头对手下下令。
“是,军使!”
“收敛尸体,深埋,大热天的,须防生了瘟疫。另外……”他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打扫完战场时候,只流小股二线辅兵在城中驻守,主力都开出城去,自回军营休整。”
是啊,现在的蕲春就是一座已经被彻底污染的瘟疫之城,根本就没有办法住人。为防万一,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稳当。
“是,军使!”
正在这个时候,岳云提着孔彦舟过来,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在地上:“这位是俺家王军使,跪下!”
孔彦舟已经被他剥光了身上的铠甲,此刻浑身是血,满面泥水,看起来异常狼狈。
王慎微笑地看着他的脸:“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慎。孔彦舟,很高兴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你。当初你领军西来,犯我蕲、黄,杀我士卒百姓,可想到有今天?”
孔彦舟哀号一声,不住地磕头,直磕得地上积水四溅而去:“王道思,饶命啊饶命啊!你不是要娶我女儿吗,我答应你就是了。我有的是女儿,你想娶谁,想娶多少俺都应了你,只求你留我一条狗命。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女婿半个儿,你可不能轼父啊!”
第二百零一章 心志()
“女婿,一家人吗?”王慎讽刺地笑起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哀声求饶的孔彦舟,突然替他感到悲哀。曾几何时,孔彦舟威风到何等程度。
他本是河北大寇,靖康年后起兵南下,投入宗泽麾下,又接收了大量西军精锐,乃是东京留守司战斗力最强的几股部队之后。叛出东京之后,孔家军横扫河南、两淮,一路烧杀抢掠,跟蝗虫一样,犯下了滔天罪行。
在真实的历史上,此人投降伪齐之后,和李成、俪琼成为金国攻打南宋的急先锋,乃是南宋初年战场上赫赫有名的猛将。
抛开他卑劣的人品不谈,此人用兵也算是有章有法,是个难缠的对手。后来,岳家军在消灭这股伪军的时候也费了很大力气。
可就这么一个南宋初年宋、金两国战役中的代表性人物此刻却卑微地跪在水中,形若一条丧家之犬。
“对对对,是一家人啊!”孔彦舟讨好地看着王慎:“王将军,老夫有几分武艺,愿降泗州军在你麾下效力。安陆那边不是有张用、曹成他们,那几人可都是我的老弟兄了,只需一封信过去,管叫他们和你罢手言和。直他娘的,那几个畜生竟如此不开言敢来找我女婿的晦气。若不肯,我愿提兵去打,叫他们知道孔某的厉害。”
“哈哈,哈哈!”王慎大笑起来,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孔彦舟。
其他的泗州军将领也跟着大笑起来。
听到这笑声,孔彦舟心中发慌:“王将军,王将军……”
王慎道:“你要投我,嘿嘿,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流氓泼皮都收?孔彦舟,你这人虽然是头畜生,可王某人一想敬那种敢战的勇士。原本以为你也算是条好汉,今日你还真叫我失望了。”
说着话,他低下头去,将嘴凑道孔彦舟耳边低声道:“你对孔三小姐囡囡所做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某还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你这样的畜生?今日须留你不得。”
“不不不。”孔彦舟急道:“道思,道思你听我说,囡囡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娘给老子戴了绿帽子,我也是报仇啊!男儿大丈夫,快意恩仇,难道也有错?”
“无耻畜生,无耻到你这等程度的,直叫人大开眼界啊!”王慎又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你派人给张浚带信请求招安一事某已经知道了,就在先前,和张相公同行的新任江汉鄂州诸路兼知襄阳安抚制置使李横已经到了,就在距离蕲春城二十多里的大江之上。张相公正要去经略陕西,对于荆楚的战事也不想插手。不过啊……”
他拖长了声音。
孔彦舟忍不住问:“不过什么?”听到张浚到了,他面上带着渴望的神情。
王慎:“不过,李横相公好象对你很感兴趣的样子,欲要招降于你,以你的孔家军为经略荆楚的主力,为他的中军主力。因为,他已经答应接受你的招安。就在先前,他已经以安抚制置使的名义给某下了一道手令,信上说,决定向朝廷保举你为沿江大捉杀使,依旧任你做正七品的武职。信上,他命你军就地放下兵器,等他整编。另外,又命我泗州军立即停止一切对蕲春的军事行动。”
说着话,他故意一叹:“哎,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是顶头将军的命令,孔彦舟,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听到王慎这话,孔彦舟大为惊喜,忙道:“既然是李相公的命令,咱们遵照执行就是了。道思,快放了我,咱们一家人不打一家人。”
“哦,你觉得可能吗?”王慎低声笑起来:“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李横李相公是张相的人。而我王慎以前也是张德远的门人,可惜和来叛出张门,投到杜公门下。在朝堂上,杜公和张相可是不共戴天的政敌。你说,李横的命令我会听吗?我若是听凭他的摆布,将来若是杜相知道了,他又该如何看我?”
“道思……”孔彦舟感觉到不对,冷汗淋漓而下。
王慎又道:“况且,你这人就是一头饿狼。今日某若是放了你,你依仗着李横的权势,说不好老子的军队还有地盘都要被你夺了去,到时候,某还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换你是我会怎么做?莫说你我并没有翁婿的情分,就算是,势力之争,也容不得手软。不过啊,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孔彦舟问。
王慎站起身来,从侍卫腰中抽出一把手刀,咻一声扔过去。
手刀插在孔彦舟面前,深没入土。
王慎喝道:“孔彦舟,你什么是一头禽兽,可好歹也是统帅过千军万马的好汉。若是真汉子,就不用废话,自行了断吧!”
孔彦舟彻底绝望了,他用颤抖的手抽出手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王慎转过身去,下令:“毕竟是一方大豪,厚葬。”
话还有说完,就听到身周的人同声大叫:“军使小心!”
然后是“当”一声。
他猛地回头看去,却见,封长青已经抽出斩铁刀架住孔彦舟的手刀。
原来,孔彦舟自知必死,竟在临死前突然发难,欲要与王慎同归于尽。
被封长青一刀架住之后,孔彦舟本就断了一条腿,身形不稳,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王慎大怒,回过头来,喝道:“等下斩下孔贼头颅悬于水西门之上示众,尸体拖出去喂狗!”
一丛密密麻麻的长矛下刺,将孔彦舟钉在地上。
孔彦舟凄厉地惨叫起来:“王小贼,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王慎冷笑:“你自己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你这种畜生就算做鬼也必永堕无边修罗地狱,就算想来寻我也没有可能。”
长矛还在不住地下刺,枪尖入肉的噗嗤声不绝于耳,王慎却懒得再看上一眼。
这种非人类的恶鬼,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
战斗已经彻底结束,臭气冲天的蕲春城被暴雨一淋空气顿时变得情形。
暑热已经彻底消失,有说不出的舒爽。
骑着马走在街上,心中的波澜已经平息,心情又说不出的愉悦和松快。
除了……街上是被押解出城的衣衫褴褛的已经变得如同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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