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你不会去见他们的。你现在病了,住在这里是给你治疗,并不是关押。”王慎轻叹一声:“士兵,你好好养病,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从左小三那里出来,王慎对杜束等人道:“传我命令,解散俘虏营,好生安置那些还活着的俘虏兵。他们若是愿意留下,可充实到地方厢军和各县衙门里听差。若是不愿意留下,可发给路费让他们自己回家。蕲春一战,他们也是为我王某人出过力流过血的,也算是自己弟兄啊!”
杜束等人点头:“是,军使,我们这就着手去班。”
下来之后,还活着的那一千多俘虏都答应留下,分散安置在蕲、黄各地。实际上,他们多是两河、两淮人士,国破家亡也没处可去,留在这里好歹有条活路。
在这个时代,各军基本不会留俘虏。一时世道太乱,各军基本都处于流动作战的状态,没有地盘安置,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喂养多余的人口,一刀杀了最简单。
不过,王慎毕竟是个现代人还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而且,他既然已经到了湖北这片膏腴之地,就不会走了,这广阔肥沃野就是他的根本。在安陆、汉阳那边还聚集着大量流寇。自己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将俘虏通通杀了,将来若在战场上遇到敌人,只怕贼军会人人拼命。
平定江汉当剿抚并重,有的时候,政治甚至要优先于军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郁怒(一)()
“该死的王小贼,打又不打,撤又不撤,他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不想要他的老巢黄冈,不怕张用、曹成他们抄他后路?”
“曹成这胆小鬼,不就刚被人家吃掉一万人马,又没伤根本,至于吓成那样,缩在应城不敢向东一步?直娘贼,当年在开封的时候,这小子成天在老子跟前耀武扬威,说什么他的兵马是留守司第一,我呸!”
“信使呢,信使的消息怎么还没带回来?”
“张用,庸碌匹夫,若叫老子见到你,非一拳揍扁你那张虚伪的笑脸不可!”
立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忙碌的泗州军,孔彦舟大声咒骂起来。
看到他铁青的脸,士卒们都战战兢兢不敢答腔,至于吕本中,索性就躲藏得远远地,用扇子不住地扇风。
天气实在太热了,被太阳一晒,垛口和脚下的城砖热得烫人,汗水一阵接一阵地出,铠甲再穿不住扔到一边。
大家都被烤得蔫头巴脑,面上的表情都带着绝望。
是啊,围城快两月了,蕲春城里又起了大疫,百姓基本死光,粮食也快要吃尽,再这么守下去也不是办法。
其实,守城战的关键不是兵力和物资,而是信心,相信自己只要守下去,就能获取最后的胜利。否则,那就是毫无意义的消耗。
因此,兵法上有一句话:不守无援之城。
从这场围城战一开始,孔家军将士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到安陆那边的张用、曹成身上。在他们看来,毕竟是留守司一脉,大家系出同门,以前打杜充的时候合作得就非常愉快,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事情一开始正如孔彦舟预料的那样,张用、曹成他们果然趁王慎围攻蕲春,后方空虚的机会发大军攻打黄州。
失去了黄州根本,被两路夹击,无论怎么看,王慎都是毫无回天之力了,败亡之在朝夕。
等到王慎分兵救援黄冈的时候,城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觉得各路义军就算一时间啃黄冈不下,怎么也得将王慎亲率的那路兵马拖上十天半月。
可是,就是这个王道思,竟然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击溃了曹成的一万大军,杀得满江都是无头失身。其他几路援军惧了,连夜逃回安陆。
这一场规模空前的黄州之战就这么轻易地被王慎给镇压下去。
简单、粗暴,叫人难以接受。
难道咱们真要被姓王的困死在这蕲春城里吗?
所有人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好在王慎这次回师蕲春并没急于进攻,反网开一面,听凭百姓出城求生。
得了这个机会,孔彦舟就派人假扮百姓,带了亲笔信混出城去,跑去安陆张用那边求援,并许于重利。
可是,人都去了十来天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不但众将,就连孔彦舟也是着急上火,性格变得格外暴躁。
听到他的咒骂,刘复忙地声道:“将军勿急,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的。王慎最近一段日子对我军围而不打,咱们固然可以让疲劳的士卒得到休整,却也要防备他突然攻城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王慎狡诈过人,不能大意,将军你应该再拿些钱出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他这话说得很含蓄:眼前的情形已是如此恶劣,你孔彦舟还在大家面前咒骂张用、曹成,这话若是传出去,大家都会以为援军无望。不用王慎来达,怕是立即就会散了。
听到这话,孔彦舟勃然大怒,一拳打到刘复腮帮子上,直将牙血都打了出来。他瞪着三角眼骂道:“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还要你这厮来教,怎么,想学孔贤那小畜生夺我的军权行篡逆之事?嘿嘿,刘复,你有志气啊,某还真是小看你了!”
刘复冷水都流了出来,正要跪下去。
突然,远处的吕本中叫道:“孔将军,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泗州军要进攻了。”
“什么!”孔彦舟放过刘复,定睛朝前看去。只见,隔着一条蕲水,那头的泗州军正在飞快集结,又推出了许多攻城器械。
孔彦舟一边跑一边用脚踢着躲在雉堞阴影后面乘凉的士卒,大叫:“警戒,警戒,注意了,王贼要过来了。他娘的,围了老子这么多天,这些兔崽子终于出窝,老子就天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顿时,先前还安静得像是坟墓的城墙上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仓皇跑来跑去的士卒和民夫。各色守城器械开始上弦,火燃起来,又有拿起已经被晒得发烫的铁甲朝身上套,然后发出痛苦的呻吟。
刘复逃过一劫,正喘息中,吕本中就背着走逍遥地走过来:“刘将军可还好?”
“我没事。”刘复问:“吕师,这泗州军以前攻城的时候可没少吃咱们的苦头,无奈只能围而不攻,今日怎么转了性?”
吕本中:“今天泗州军再次集结,不过是骚扰试探,这一仗打不起来的。”
刘复一呆:“既然是骚扰试探,方才吕师你怎么喊大事不好了?”
吕本中:“我不这么说,你岂不是要受孔将军的军法?”
刘复恍然大悟,诚挚而又小声地说:“吕师,最近几日军主脾气极坏。方才若不是你喊上这么一声,在下一顿军棍是逃不掉的,多谢先生施以援手。”
吕本中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也不要谢我,真若要谢……呵呵……”他眼珠子一转,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正如刘将军所说,军主最近脾气极坏,不管是谁,一言不合都会吃他挂落。今天是你,明日说不好就是老夫。如果将来有一天年我也遇到你这样的情形,还请也帮个忙。”
刘复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吕本中:“刘将军,记住你的承诺就好。来来来,咱们一起观战。不要担心,今天这一仗打不起来的,我等看看王道思又有什么新花样?”
“好的,吕师请。”
当下,二人就立在雉堞后面,手搭凉棚向前望去。
第一百八十章 郁怒(二)加更()
这次进攻王慎调动了一个营,超过两千人马,目标直指蕲春水西门。
其实,现在旱得厉害,水西门也不能称之为水。正因为一滴水都看不到,水门就露了出来,成为蕲春城防的一个漏洞。所以,泗州军的攻城战一开始就以这里为主要突破方向,一两个月下来,这片死地吞噬了无数条生命。
和以前泗州军专用俘虏打头阵不动,今天他们出动的都是精锐主力战兵,这一点从士卒们身上的装备和精气神就能看出来。
顿时,城上的人心中都是一紧。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敌人却没有着急地投入进攻,而是不慌不忙地整理队伍,架设攻城器械。
只见,一排大车被骡马拖过来,士卒们将上面的木架子卸下,开始拼装。
半天,才假起一台太巨大的投石车。
看到这巍峨高大的投石机,城上的人心中又是一紧,这种对重式投石机射程远,力量大,在过去的战斗中,他们可是吃够了苦头,就连城楼也在这种重型机械下被打塌了。
孔家军士卒更是心慌,连声大叫,命令后面的人做好准备,一旦城墙倒塌,尽快运输资材修葺。
突然,对面响起了嘹亮的号角,接着是激烈的鼙鼓。
一架架云梯、冲车、撞车、箭楼摇晃着,缓慢朝前移动,后面跟着大片列队的士兵。他
“轰隆”巨大响,在二十多个泗州军士卒的鼓捣下,一颗颗炮石飞来,打得城墙上灰尘斗乱。
对于敌人的石炮,孔家军士兵也习惯了,也总结出一整套的防炮经验,顿时发了一声喊,所有人都藏在雉堞后面,缩成一团。
刘复忙对身边的吕本中道:“吕师,此地实在危险,你还是快点下城去吧!”
吕本中心中也是畏惧,正要离开。忽然间,泗州军那边有锣声鸣响。
“哗啦”一声,先前还沉默着向前移动的敌人同时掉转身体退了回去。
同时,那些还在不住发射的投石车也停了下来,操持石炮的炮手们开始拆卸大炮。很快就将之分解成十几块零件,装箱,用车拉走。
“这是在干什么?”见泗州军退了下去,城上的孔家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大为疑惑,就连吕本中也停了下来,趴在垛口上定睛看过去。
还没等这一营的泗州军退完,另外一营士卒又来了。依旧如先前那样,不慌不满地架设攻城器械,组织集团冲锋。可冲不了几步,就又依令退了下去。
就这样,各营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忙乎了一整天,直将城上的士卒折腾的疲惫欲死。
这情形纯粹就是军事演戏和炫耀武力,其实,炫耀武力这个目的已经达到。
上万泗州军来来往往,秩序井然,显示出严格军纪,看得孔家军一阵沮丧。
吕本中:“老夫好象有点明白了。”
刘复:“还请教吕师。”
吕本中:“王慎自然知道强攻,部队损失大。而且,前一阵子攻城,他的主力都没有出动。今日此举是在训练士卒,看来,他距离动用手上所有的精锐对我城发动总攻的日子没几天了。哎,敌人如此狂妄,如果能够提一支精锐杀出去就好了。何至于如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却无法可想,致我军士气低落啊!”
刘复和他身边的士兵都是面色大变:如果正如吕本中所说,王慎即将动用手头所有的精锐对蕲春发动最后的总攻,这城还守得住吗?这蕲春,我孔家军这是要完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去,对面燃起了火把,接着又有一排大车推了出来。
刘复身边有士兵喊了一声:“将军,看旗号是王慎亲率的泗州军前军,你看那是不是三弓床弩?”
刘复定睛看去,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却见对面是一排又一排床子弩被泗州军士卒抬了出来,架在空地上,看数量至少有上百具:“对对对,是床子弩,老天,王慎什么时候弄出这玩意儿来,还这么多?吕师,是不是你以前居留黄州的时候教给他的?”
吕本中一翻白眼:“老夫可没教过他,泗州军中有不少西军老卒,自然是知道这种军国重器的。再说了,床弩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很难造吗?”
刘复苦笑:“吕师有绝世之才,这种兵器对你来说自然不难。”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怕连床子弩的威力为什么会大成这样都不知道,更别说制造了。
那头,传来孔彦舟愤怒的大叫:“咱们也将床弩架起来,射击。”
木锤砸下,早已经架在城头的床弩猛地射击,空中全是轰隆风声。
可是,粗大的弩箭射出去之后,却被黑夜吞噬了,仿佛是射在空气里。
正当城墙上的士兵们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更巨大的风声袭来。
抬头看去,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只见,上百支弩箭从天而降,插在城墙上,直射得火星四溅。城墙上的那些守城器械被这一阵弩箭射成碎片。
吕本中终于惧了,三步并着两步逃下城墙,一道烟似地回到孔彦舟行辕,喘息半天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看到一群人乱糟糟地跑进来,同声喊:“郎中,郎中,传郎中。”
定睛看去,只见孔彦舟头上缠着一匹已经被血染红的白布,在众人的簇拥下狼狈地跑了回来。
还没等吕本中问,孔彦舟就破口大骂:“叫什么叫,要什么郎中,一点小伤大惊小怪个屁,若是伤了我军士气,老子砍掉你们脑袋,都给我滚蛋。”
“可是……啊!”
孔彦舟一脚将那个正要说话的士兵踢翻在地:“少他娘废话。”
吕本中忙站起来问:“将军可打退王慎了,伤得可要紧?”
“打什么打,姓王的小贼根本就不派兵登城,每次都是虚幌一枪就把部队撤下去,直娘贼这是拿老子练兵呢?”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丝地抽了一口冷气:“我还死不了,就是王贼的床子弩实在太多,先前一箭射起一块砖头正好砸到老子头上。”
他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郁怒(三)()
吕本中安慰道:“将军,王慎对蕲春一直围而不打,今天却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其中必定有鬼。”
“有鬼?”孔彦舟瞪着三角眼看过来:“什么鬼?”
“这说明王慎也是急了,不然不会动用手上最精锐的部队。只是,他的主力野战虽然厉害,可以前从来没有攻打过城池,需要先熟熟手。”吕本中分析道:“你说,会不会是张用将军,曹成将军和各路义军的首领们又聚齐人马再次攻打黄州了呢?”
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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