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灵机一动,又或者说破釜沉舟豁出去了,不顾重重包围悍然往里闯。当遇到有人拦路时,他直接就是一句皇上密令。
他本来是打算把越小四那兰陵郡王的名义掣出来的,可既然北燕皇帝人在这,在他看来越小四既然被萧敬先那样讽刺过,还剩下多少权力着实说不好,因此便干脆赌一赌。他也不管北燕皇帝的复出是否已宣扬开来,就这么简单粗暴嚷嚷,竟是须臾就给他闯过了三道关卡。
然而,前方火光熊熊,仿佛是那些攻城器械正在燃烧,他都已经能听到竺汗青那熟悉的喝骂声了,都已经能听到那兵器交击和喊杀惨叫了,却再次被拦下。
这一次,几个五大三粗的健卒把他团团围住,哪怕他一再重复是北燕皇帝密令,可那些人打量了他一番,随即为首的一个汉子就笑了起来:“越九公子好胆量,竟然能被你一路蒙混到这地方来。”
被拆穿了身份,越千秋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异常气馁。因为事出突然,他来不及乔装打扮,只不过脸上抹了黑灰,可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辨认出来,他不得不认为,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北燕皇帝并不在中军营房,而是可能就在此间!
果然,就在指认出他的身份之后,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就好整以暇地说:“皇上说了,如果越九公子能够摸到这里,那就放你过去。竺汗青将门虎子,好歹是难得的人才,如果肯率众投降,皇上愿意许以侯爵!”
越千秋顿时额头青筋暴露,然而,他知道眼下生气也好,喝骂也好,全都于事无补,因此强行按捺火气,冷冷说道:“好,我一定把这话带到……现在可以放我过去了吗?”
眼看那虎背熊腰的汉子一摆手,其他人立时纷纷让路,越千秋也顾不得那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阵风似的往前疾掠而去。果然,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传讯,所经之处竟是再没有人阻拦,大多数人甚至能做到对他这个擅闯者熟视无睹!
换成平时,越千秋总会多想一想这背后有什么名堂,但现如今他压根没有那样的闲工夫。而且,随着他从别人让开的那条通道不断前进,他分明听到,前方那厮杀声似乎不再如起初那般声震云霄,而是渐渐低了下来,仿佛一场大战已经快要结束。
这下子,心急如焚的他自然飞奔得更快了。当他看到那一杆在夜色中火炬照耀下,黑色图案异常醒目的北燕龙旗时,他终于彻底确信了之前的猜测北燕皇帝果然在此!
就在越千秋凝神看那龙旗的刹那,随着一阵战鼓声,前方那如林刀戈再次让开了一条仅供一人进出的通路。可即便这条路能走,他却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念头。只要届时那高持的刀斧剑枪落下,他便是三头六臂都未必能活着出来。
这可和之前越小四把自己打昏了带回去的状况不同,万一重伤复出的北燕皇帝对军队的控制力有所下降,他这冒冒失失冲过去,说不定就是找死!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了片刻,就立时无影无踪。他毫不犹豫地使劲一蹬地往前冲去。即便是当两侧时常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那长刀更是作势落下,仿佛要趁机取他性命,他也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暴增速度从那明晃晃的刀刃缝隙中间穿梭而过。
当左右终于不再有人虎视眈眈,眼前豁然开朗时,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战况,就只听一声暴喝,刹那之间,迎面一支劲矢破空飞来。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体本能做出了最快的反应,恰是一个利落的后翻避开了那追魂夺命的一箭。
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懊恼嚷嚷:“居然失手了?这么近都能被人躲过去!”
看到嫌弃这一箭没能建功,那满脸晦气还想拉弓再射的人正是竺汗青,越千秋不禁恼羞成怒地叫骂道:“竺汗青,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跑到这来,你想杀了我吗?”
身上满是血迹的竺汗青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眉头倒竖:“越千秋!你不是被北燕抓了吗,怎么跑到了这来?你难不成卖国求荣投了敌?”
“我呸呸呸!”越千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老子要是卖国求荣,那就直接去赚霸州城了,跑到这来和你废什么话!”
他一面叫嚷,一面疾冲了过去。而就是刚刚那交谈两句的功夫,他已经注意到了这犹如尸山血海一般的沙场地上四处都是死尸,那鲜血仿佛浸透了地面,踩在上面竟有一种黏糊糊湿答答的感觉。竺汗青身边的人约摸还有一两百,而四周的敌军却黑压压到看不清数目。
此时此刻,如果漫天飞箭,无论是竺汗青还是他又或者其他人,那都绝对毫无幸理。然而,四周围诡异得再没有半点声响,因此哪怕刚刚险些没挨上穿心一箭,可他仍旧不得不承认,就自己那毫发无伤从敌方阵营冒出来的出场,也难怪竺汗青会嚷嚷这话!
然而,尽管竺汗青身边不少人仍然浑身绷紧,可听到越千秋这话的竺汗青,却是在一愣之后大步迎上前去。见越千秋上前之后一一扫过那些血迹斑斑的生者,目光尤其在几个重伤的人身上顿了顿,他就苦笑道:“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夜袭有风险,却还是来了。”
越千秋顾不得许多,一把揪住竺汗青就低声问道:“为什么会冒冒失失夜袭?谁的主意?”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军士愤怒的声音:“还能有谁!提出夜袭的是白不凡,支持夜袭的人是你大伯父!”
越千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刘静玄带兵出击不知所踪,城中兵马本来就少,而北燕皇帝亲自秘密领兵大举压向霸州,这边厢竺汗青又冒险带人夜袭,落入重重埋伏之中。在他看来,这一环环紧扣的布置,无疑代表霸州城中还有里通北燕的人。
如此一来,提出和支持夜袭的人嫌疑最大。可现在竟然有人告诉他,嫌疑最大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身为将门虎子,从前和他不打不相识,然后被他拉进武英馆的白不凡,一个是爷爷的长子,他的大伯父越大老爷!
见越千秋已然呆若木鸡,竺汗青不禁狠狠瞪了旁边那个多嘴的家伙一眼,见人虽说不大服气,但还是闭上了嘴,他就冷冷说道:“白不凡是跟着我们一块出来的,之前乱战之中身负重伤,好不容易才被我带人抢回的,他若是有问题,用得着和他们死战?”
“至于越大人,先不提越家满门都在金陵,他在我大吴已经是太子詹事,越老大人更是首相,难不成北燕还能给他们更高的地位?”
尽管竺汗青说的话句句在理,可越千秋听着却很不是滋味。很显然,在夜袭落入埋伏,力战损失惨重之后,竺汗青已经不得不用这种听似有理的话来说服众人重塑信心了!他使劲捏紧拳头定了定神,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提振士气,却没想到那包围圈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竺小将军,现如今你已经插翅难飞,我大燕兵马更是直取霸州。当此之际,你还执迷不悟吗?越九公子,你可别忘了,皇上放你进去,不是为了让你们叙旧情,而是让你劝降的!”
见竺汗青在听到这喊话后,面色铁青,捏着那把硬弓的左手赫然在微微颤抖,越千秋尽管同样心焦上火,但还是状似满不在乎地哂然一笑:“劝什么降,那是你们一厢情愿,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半个字?别说北燕眼下还没打下霸州城,就算打下来又怎么样?”
他说着就陡然提高了声音:“无论是打仗还是坐天下,靠的是阳谋,不是阴谋!要打就打,嗦什么废话!有本事就把我们全灭在这儿,我们就执迷不悟到底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天命归谁()
越千秋口口声声的我们,那回话更是掷地有声。闻听此言,原本心头又是灰心沮丧,又是憋屈愤怒的竺汗青顿时感觉心头一轻。就和越千秋还有亲人在霸州,在金陵一样,他总不能为了自己贪生怕死,就把世代将门的整个家族一举都葬送了!
因此,哪怕刚刚敌方那喊话揭破越千秋是来劝降的,可越千秋一口否认,说出来的这番话更是对了他的脾气,竺汗青当即把大弓往背上一背,朝着越千秋伸出了右手,刚刚那愤懑和勉强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冲天豪气。
“越九公子,从前人人都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我心里却不服,没上过战场的人,算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我服了,没错,今天就算打到最后一个人,我们也执迷不悟到底了!”
越千秋呵呵一笑,却只是伸手和竺汗青重重一拍,正要答话,敌军之中却因为他刚刚那番话而喝骂连连。然而,那喝骂声却很快就渐渐停歇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
“千秋,你想要逞强,也得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身体。你中的是我大燕皇家秘传无解的迷药,就算有萧敬先和朕出手,让你总算能行动自如,但你一个月内也不能动手。你刚刚说那样的答话,可你现在还拿得起那沉重的陌刀吗?”
听出那是北燕皇帝的声音,越千秋顿时冷笑了一声。他没有理会周遭众人那或凝重或惊疑的脸色,转身大步走到了战场那尸山血海之中,突然脚尖一勾,踢起了一把兵器,恰是一把陌刀。随着那浸透了鲜血的刀柄紧握在手,他随手挥舞了两下,那沉重的陌刀竟是被他玩出了花来,仿佛轻若无物。直到这时候,他才呵呵笑了一声。
“皇帝陛下你看到了,我虽说蒙你之赐,在床上躺了那么好几天,接下来又当了那么久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可我现在却已经能够拿得起刀了!技不如人被暗算了一次,那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但眼下我至少还有一决生死的力气!”
竺汗青也是听北燕皇帝这番话,这才知道越千秋之前被擒还有那样的内情。此时见越千秋一刀在手,再次撂下了狠话,他不禁大笑道:“弟兄们听到没有?越九公子都说出拼命的话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纵使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总得让人看看我们的骨气!”
话音刚落,应和声此起彼伏,原本低落的士气竟是转瞬间高昂了不少。随着竺汗青弃弓不用,拔刀前指,只要是还能动的人,每一个都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然而,就在这一场最后的厮杀即将展开之际,夜色之中突然再次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
那号角声和之前众人听到的战鼓声截然不同,肃杀之外还带着几分苍凉,以至于越千秋和竺汗青这些早已经抱持着拼命念头的人固然不以为意,四周围那北燕大军却是陷入了微微骚乱,紧跟着,一个连号角声都盖不住的大吼便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北燕皇帝,你想要趁着霸州城中兵少就趁机捡便宜?做梦!那些趁夜打开霸州城门的奸细叛贼,那些伺机冲进城门的北燕兵马,全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说霸州将军刘静玄和你北燕有什么瓜葛?呸,现如今刘将军率军已经杀了回来,你倒是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只是勉力死撑的越千秋顿时喜形于色,下意识地叫道:“是师父!”
他不想浪费力气,这声音并不大,因此这又惊又喜的嚷嚷,只有竺汗青和周边众人能听到,可他的嚷嚷再加上刚刚严诩的那番话,已经足以让许多人喜出望外。尤其是刚刚心中无比懊悔愤懑的竺汗青,更是感觉一下子甩掉了背上那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严诩既然就在附近,还说北燕大军的夜袭霸州已经失败,刘静玄大军已经回归,那么,眼下他虽说损兵折将,可只要此时再奋力拼杀一阵,到底还有机会!
然而,四周围的北燕兵马不过骚动了片刻,随即就很快回复了安静。而这时候,北燕皇帝的声音随之响起:“玄龙将军严诩?”
“没错,是老子!”和刚刚那会儿比起来,严诩似乎又换了一个位置,而声音则是似乎低沉了些许。很显然,要让自己的声音传遍这偌大的埋伏圈,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你既然从那些乱党的手里捡回一条命,那就不应该把主意打到我大吴身上!”
北燕皇帝丝毫没理会严诩这赤裸裸的挑衅,也没有再提高声音,而是淡淡地说:“霸州城今夜守住了,不代表今后就能守住。朕这里有四万大军,刘静玄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数千兵马,变不出几万大军!你能够为了千秋铤而走险,就没想到,今夜这次夜袭,是有人要挑动霸州军的这些人……”
越千秋几乎是在料到接下来就是送死两个字的一瞬间,猛然舌绽春雷,大喝了一声杀,旋即举刀前冲。而原本就紧绷神经的竺汗青亦随之大喝了一声。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在刚刚这支损失惨重的霸州军中不断响起,甚至连北燕皇帝那说话的声音都给完全盖住了。
不管今夜这场夜袭只是纯粹的诱饵,还是有其他的因素,事到如今,只有向前!
越千秋就如同一把钢刀最顶端的尖刃一般,狠狠突入了那厚厚的包围圈。没有人比曾经从外头闯过一次的他明白,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有多厚,有多少人。可就算知道自己即便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带着一群残兵杀出去,可连日以来的憋闷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因此长刀挥舞之间,他竟是丝毫没有手生之感,有的只是快冲破胸腔的杀意和不平。
他从来就对北燕没什么归属感,却阴差阳错掉进了一个很可能编织了十几年的圈套里,因此,这会儿他压根没有控制自己情绪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战斗力只能持续一时,因此索性完全放开了打,头前三刀,一刀一人,端的是勇猛无匹,一时竟是无人敢撄其锋,纷纷退避不迭。
然而,也不是每个人都躲得飞快,也有人试图在他身上建立武勋。就在他一人当先,带着身后众人已经一举在大军之中突入了二三十步时,斜里突然一道雪亮的刀光袭来。
瞥见那个军士的脸,想到刚刚此人曾经在放他通过时试图一刀偷袭,只不过却是落了空,他便狞笑一声,手腕一转,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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