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一面听,一面想从前父皇对越千秋多有偏爱,他甚至还曾经嫉妒过,甚至偶尔还出某种疯狂的念头——因为越千秋比他更像是父皇的儿子!可此时,昔日芥蒂他全都抛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的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北燕?”
“因为我出来的时候,皇上曾经悄悄来到越家接见过我。”说着那次见面,越千秋不禁笑了,“皇上说,希望我能把他当成外祖父。我那时候的回答是,只要皇上别让我叫你舅舅,那么就这么办。我爷爷最后则是嘱咐了一句,我是他的孙子,是皇上的外孙,就这么简单。”
小胖子还是第一次知道,父皇竟然真的认了这么一个外孙。一想到越千秋之前劝自己把他娘当成亲人的时候也不露半点口风,他顿时气坏了。可还没等他摆出舅舅的架子来的强行压服这个多年的死对头,越千秋就说出了几句让他无言以对的话。
“爷爷养了我这么多年,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对我比他的亲儿孙还好。皇上纵容了我这么多年,随便我怎么上窜下跳,任性胡闹,他都听之任之,甚至对我比你都好。眼下连师父都跑北燕去了,被人富养了这么多年,享了这么多年福的我能躲在后头吗?”
“萧敬先这次从金陵出来就是打着振臂一呼,平叛反正的旗号,他一直呆在霸州算怎么回事?他如果要走,其他人谁能看住那个妖孽?既然舍我其谁,我怎么能不去?”
小胖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越千秋的眼睛,不得不改变方式:“那等你大伯父他们来了再走!”
“不行,就和刘将军催你尽早下决断一样,我们要走就不能再拖,刘将军已经带来了北燕南京道的消息,谁知道再过几天那边情势会是怎么个变化?”越千秋说着就耸了耸肩,随即笑呵呵地说,“别担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命长着呢,死不了!”
说到这里,越千秋有意无意地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他刚刚和萧敬先呆过的屋顶,发现并没有一丝动静,不禁有点失望。突然,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上前一把抱住了小胖子那厚厚的肩膀,还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后背。
“我们争争吵吵七八年,我争强好胜,常常让你下不来台,今天和你说声对不起!先提前给你告个别,明天就不来这一套了,省得大家彼此心里难受!晚了,我回房去睡了!”
小胖子已经被越千秋这一下熊抱给弄懵了,等到反应过来,越千秋已经是松开手往外走去。他气得开口大叫了一声越千秋,可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随即一把拉开了门。可等到门打开,外头赫然站着一个身影,他见越千秋呆站在那儿,连忙快步奔了过去。
“谁在外头?没有我的吩咐谁敢偷听……啊!”小胖子一眼就认出了外头那人,顿时双目圆瞪,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是……越老相爷家的那个影子!”
意识到这样的称呼不够礼貌,小胖子挠了挠头,听到越千秋似乎很诧异地叫了一声影叔,他就恍然大悟,立刻跟着越千秋叫道:“影叔您怎么来了?”
越影看看越千秋,再看看小胖子,突然迅疾无伦地出手在越千秋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随即才对小胖子举手一揖,叫了一声太子殿下。见小胖子赶紧摆手表示不必多礼,他就淡淡地说:“千秋早猜到我来了,所以才说了一大堆煽情的话想让我现身,倒让太子殿下挂心了。”
啊?小胖子先是错愕,随即顿时气得面红耳赤。他刚刚被越千秋那一套一套的话说得眼眶都快红了,好容易才忍住眼泪,闹了老半天,原来越千秋是在演戏?他还来不及发火,就只见越千秋抱头后退了一步,叫起撞天屈道:“影叔,你怎么就非得曲解我一片真心呢?”
“想要我出来就直说,演这么一场苦情戏给谁看?”越影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随即方才对竭力忍怒的小胖子说,“太子殿下对晋王和千秋确实是一片好意,但眼下北燕情势非比寻常,晋王不去绝不可能,至于千秋……”
越影扫了一眼越千秋,见他满脸笑意地回应着小胖子的瞪视,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说什么,他就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千秋之前带着萧敬先冲破重重险阻一路南下,对于北燕,霸州这儿除却刘静玄和他身边的人,确实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见小胖子满脸的不甘心不情愿,越影想到他临走之前越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就连皇帝也破天荒把他叫去唠叨了半天,他就最终轻声说道:“就如同太子殿下以东宫之尊,尚且要前来霸州,面对重重疑难考验,千秋从小长于越家,毕竟也有必须他才能做到的事。”
小胖子这才想到越千秋之前那番话,对比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自怨自艾完全是没道理的事。越千秋从小是长于富贵荣华,可他不是比越千秋还要过分?就他那跑去凌辱宫妃侍女的行径,放在北燕皇子身上恐怕早就死一百次了,他却还被父皇捧在手心里!
千秋要去北燕是因为不能只享福不做事,而他来霸州也同样是因为身为太子不能毫无作为,道理是同样的,但相比于在霸州受到千军万马严密保护的他,越千秋冒的风险就大多了。
见小胖子死板着一张脸只不作声,越影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此时此刻必定正在努力认清现实。他瞅了一眼依旧气定神闲的越千秋,这才温和地说道:“为了晋王殿下和千秋此行北燕能够稍微顺利一些,还请太子殿下把北燕天子六玺挑一枚交给千秋。”
小胖子这才暂且脱离了刚刚那五味杂陈的窘境,疑惑地问道:“挑一枚?千秋要和晋王靠这玺印号令北燕兵马吗?这会不会太想当然了?”
“只是增强一点说服力而已,说没用那是真没用,说有用那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
越千秋满不在乎地插了一句话,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回头问问晋王,北燕天子下旨的时候,用的最多的玺印是哪一枚,别人最熟悉的是哪一枚,带上那个就好了。”
小胖子面色一连数变,最后突然咬咬牙道:“一枚绝对不够,你带上那枚制诰之宝,再带上那枚皇帝行宝。前者是北燕皇帝下制诰的时候用的,另外一枚是北燕皇帝赏赉功臣是用的。这是相对常用的玺印,比其他四枚都更加广为人知!”身在皇家,这个他比越千秋了解!
见越千秋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小胖子面色一红,随即没好气地别过头说:“可别随随便便死了,否则我日后上哪找敢和我吵个天翻地覆的人?还有,什么出海找新大陆,海上大风大浪的,死在哪都没人给你收尸!你给我死了心在金陵当一辈子纨绔子就行了!”
越千秋顿时哈哈大笑,他再次挥了挥手:“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那是我这个胸无大志的人最爱,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影叔,明天我还得早起呢,先去睡了!”
见越千秋头也不回大步离去,想到自己从小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亲手教过他武艺,亲手和他一块整理越老太爷的书房,背着他抱着他去过金陵城里无数地方,越影那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最终又化成了一丝怅惘。
可是,等转头面对小胖子时,他的这种情绪便非常好地掩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贯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
而小胖子最近受到的冲击太多太烈,人却没有麻木,反而变得警醒了不少。他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越影的不对劲,立时开口问道:“影叔你是还有事对我说?”
越影见大门被掩上,察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便闭上了眼睛。直到方圆二十步的范围之内,各种动静纤毫毕现地在脑海中一一反映了出来,并没有半个人影,他这才看向了满脸凝重……或者说满脸警觉的小胖子。
“皇上让我带话给太子殿下,霸州之险,未必就逊色于千秋和晋王的北燕之行,还请太子殿下务必谨慎小心。请尽力向霸州乃至于北疆军民宣示东宫威德。”
说到东宫威德四个字,小胖子突然醒悟到,自己之前在人前形象一直都是经过萧敬先化妆粉饰过的,如今萧敬先那一走,再没有人能够给自己做那种事,到那时候,他曾经建立起来的气度威严那形象岂不是轰然崩塌?他面容微变,犹豫片刻,终究吞吞吐吐把这事说了。
越影之前也曾混在人群中看到过小胖子在太守府中的首次出场,但只见气度雍容,不怒自威,龙行虎步,确确实实能满足天下人对于一个贤明太子,异日君王的幻想。而且他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名堂,见此刻小胖子羞得面红耳赤,他就笑了。
“太子殿下大约没注意到,除却第一日,晋王殿下给你的化妆有些过分,后来就渐渐趋于平常,这两天他更是仅仅做个样子,其实根本就没有动什么手脚。气势是养出来的,太子殿下这些天夙兴夜寐,令行禁止,又常常接见军民百姓,久而久之根本用不着那些小手段了。”
“啊?”小胖子这才如梦初醒,想到萧敬先这些天分明是在捉弄自己,其他人竟然也不说破,他顿时又羞又怒。可听到越影的下一句话,他立时三刻就为之释怀了。
“而且,太子殿下已经用不着这种外在的东西来增强自信了。如果太子殿下如今回到金陵,以现在这举手投足的从容,当初那些很熟悉你的人,一定全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小胖子终于笑了,笑得欢畅开心,神采飞扬。他突然擦了擦眼角,欲盖弥彰地说:“影叔,没想到你真会说笑话,都快把我逗哭了!”
见越影淡然不语,他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狠似的说:“你放心,父皇和那么多人对我寄予厚望,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太子殿下最重要的不是不负别人,而是不负自己,无愧于心。”越影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退后一步,凛然行礼道,“一个贤明的太子,便意味着一位将来的明君,那是天下之福!”
第七百零九章 任性()
周霁月入夜之后回来,得知刘静玄提出先行出击的建议,尽管在小胖子面前三缄其口,不发表任何意见,可她心里根本就平静不了,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之前尝试着去盯梢了刘静玄几天,效果很不好,毕竟,刘静玄要么留在霸州将军府处理公务,要么外出也是前呼后拥,她稍有不慎就容易露出行迹,到时候麻烦就大了,因此她这几天没有再傻傻地天天守着刘静玄蹲点,而是漫步霸州街头,打听种种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她了解到了很重要的一个讯息,刘静玄上任以来,除了这一次强势拿掉霸州太守张牵,其他时候都表现得相当低调,别说安插自己人,根本就只带了刘零等几十个亲兵过来,小半年的时间里甚至都没做什么。
她明明应该对此觉得安心,可就因为萧敬先那番话,她偏偏却始终难以释怀,总觉得以刘静玄那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性格,理应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而现在,听到又是刘静玄提出不应一味固守霸州不出,而是应该利用天子六玺这个借口主动出击,她如何能睡得着?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周霁月直到快天明才勉强合眼,等最终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怔怔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个时辰代表自己迟到了——哪怕她这几天其实一直都没完成太子右卫率的本职工作,而是在外头闲晃,但到底早上的点卯却不曾错过。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匆匆忙忙下床穿衣,就着昨夜的残水洗漱,等打开房门时就只见已经日上中天。睡迟了这种事,别说长大之后她就没体验过,那苦练武艺的童年也同样不曾如此离谱,因此她只觉得脸上直发烧。
想到自己昨夜最终决定结束之前那围绕刘静玄的无意义举动,她也顾不得此刻饥肠辘辘,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决定先赶去定北居,至少今天早上睡迷了这种事不能装糊涂。
那座才刚刚得了新名字的院子门前还是那样严密的轮班防戍,然而,周霁月步入其间,却依稀察觉到有些微的不同。然而,心中有事的她没工夫深究,很快就来到了挂着定北居牌匾的书房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可足足好一会儿,里头方才响起了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
“是周姐姐吗?进来吧。”
即便小胖子是个情绪大起大落的人,可周霁月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话语中听出这样低落的情绪。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才推门而入。跨过门槛,她先扫了一眼偌大没有隔断的三间屋子,见小胖子并不在一向常呆的书桌后头,乍一看竟不见人,她就反手先关上了门。
她四下里一看,发现西边靠墙的架子床仍旧垂着厚厚的帐子,分明是小胖子还没起来,她不禁大吃一惊,连忙三两步赶上前问道:“太子殿下是哪儿不舒服?”
帐子里,本次出门之后第一次赖床的小胖子一把将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一千次一万次大骂越千秋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难解决的事情留给自己。然而,当察觉到帐子被拉开,刚刚一直没说话的他不得不瓮声瓮气地说:“没事,我就是没脸见你!”
如果小胖子说别的,周霁月还不会奇怪,可这句没脸见你却实在是没头没脑,再加上她看不到小胖子,只看到被子中间鼓鼓囊囊肿成一个包,因此愣了一愣后就不由得伸手去掀被子,就犹如当初对自己那两个小徒弟和白莲宗招收的那些偷懒弟子一样。
而小胖子显然还没遇到过敢乱掀自己被子的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子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紧跟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疑惑中带着几分嗔怪的脸。意识到再也躲不过去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声该死的越小九,随即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抬起了头。
“我没脸见你是因为没拦住千秋,这家伙丢下我们走了!”
小胖子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话,见周霁月瞬间愣在了那儿,他慌忙讷讷解释道:“千秋跟着晋王去北燕了……他们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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