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又冲着刘零等人吩咐道:“刘零,一会儿那一路上,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了,若有丝毫闪失,你提头来见!”
刘零慌忙转过身来凛然答应,随即目送了刘静玄出去。不多时,就有人敲门送进来几个大食盒以及一大壶茶来,他一一接过来之后,正寻思要不要亲自试毒,就只见越千秋身边庆丰年和小猴子主动过来了。
小猴子掀开第一层盖子,见是一个个的馍馍,他就笑嘻嘻地把第一格端出来当成托盘,把东西送到了小胖子跟前。
刘零正心想刘静玄竟然真的敢用这样粗陋的食物来款待储君,见小猴子真的拿去给太子吃,他不禁呆了一呆,却没想到一旁一直都显得很没存在感的那位晋王萧敬先竟是突然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我都快饿得前胸贴肚皮了,所以,失礼了……”
随着那最后三个字,他只见萧敬先眼疾手快地捞了两个馍馍,旁若无人地就这么吃了起来,看那津津有味的样子,仿佛这是什么人间珍馐。而接下来,就只听越千秋没好气地叫道:“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怎么这么饿死鬼投胎,讲点风度好不好?去,吃之前都先去洗手!”
刘零满脸愕然地看着明明是北燕国舅的萧敬先若无其事地大吃大嚼,越千秋却不由分说推了小胖子到一旁,用铜壶倒水洗手,直到其他人也一一洗过,这才把那几格馍馍分得干干净净。当发现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着茶水吃馍馍,就连那位太子殿下也没有嫌弃的意思,他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要知道,就算是霸州城内的那些大户人家,吃东西也万般讲究,言谈之间甚至还曾经流露出瞧不起刘静玄这等草莽出身将军的意思!
越千秋把包括刘零在内那几个亲兵的目光全都看在眼里,冲着庆丰年和小猴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挡着点,这才冲着小胖子低声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怎么样,之前路上那点苦头没白吃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小胖子有些懊恼地瞪了越千秋一眼,看了一眼手中那馍馍,心里却知道越千秋说得没错。哪怕从前他也常常出宫在外头乱晃,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是最起码的,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粗陋的饮食?
然而,此次变装易服离开大部队最初赶路那会儿,全都是就着面饼喝两口水,根本就只有晚上才能生活做点热的汤汤水水,后半程虽好过一些,可也谈不上吃得多精细,如今有热气腾腾的东西填肚子,怎么可能难以下咽?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很多百姓连这个都吃不上。
当刘静玄分派好兵马回来时,就只见书房中几个亲兵正在那悄悄打量小胖子,而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小半个馍馍,至于其他人都显然吃完了,而几个大食盒已经空空如也。见此情景,他也不多问,直接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霸州城内何人留守,刘静玄没说,但临出门时,小胖子还是谨慎起见问了一句,得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都统,他方才放下心来。而等到出了将军府上马,被人团团护在中间的他没注意到刘静玄正在低声和刘零说话,而越千秋却没有忽略那低微的话语声。
“太子殿下竟然吃了三个?”从刘零口中得到那个确定的答案,刘静玄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最终摆摆手吩咐刘零退回原列。他仿佛不经意似的往后看了一眼,瞥见越千秋正在冲自己笑,不禁赞许地冲人点了点头。
从前这位太子殿下的名声就算有人推波助澜,夸大其词,可总不至于全是假的,可现在这一位能以如此面貌待人接物,不消说,他这位名声在外的掌门师侄居功至伟!
小胖子当然不是饿到能吃下三个淡而无味的馍馍,他也不是大胃王,可之前看到萧敬先一口气消灭了四个,他忍不住凑过去问人是否真饿得前胸贴后背,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不安的答案。直到这会儿策马疾驰时,他还在想着萧敬先那番话。
“太子殿下,我们虽说平日锦衣玉食惯了,但有些时候难免遇到突发事件。就比如我,曾经在年少时被叛军挟持,饿了两天两夜,险些就成了饿死鬼,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一个习惯,至少在能吃的时候填饱肚子,绝不矫情节食,时时刻刻做好最坏的准备。要知道,皇帝不差饿汉,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十分武艺也使不出三分。”
小胖子对萧敬先曾经那段经历虽说有些悚然,可让他更刻骨铭心的,却还是“时时刻刻做好最坏的准备”这句话。虽说觉得萧敬先说这个有些乌鸦嘴的嫌疑,可他难免有些心惊肉跳,再说经历之前那段疾驰,他对这高大的军马倒是习惯了,于是便策马靠近了越千秋。
“千秋,我看刘将军总共也就带了几百兵马,真的够用吗?”
越千秋料到小胖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嘉王府别院的那段经历会永远铭记在心,所以虽说嘴上答应了去榷场一探究竟,却肯定会心里没底。于是,他就侧头低声道:“放心,既然你选了我当这个太子卫率,和上次一样,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否则我哪有脸回去见皇上!”
第六百八十六章 倒打一耙()
接下来的一路上,小胖子却气呼呼的没再理越千秋。本来,他之前被严诩又或者说他那位父皇耍着玩那一肚子火气就还没完全消解,现如今更是“新仇旧恨”同上心头。
越千秋你个乌鸦嘴,谁要和上次一样!上次你和周霁月两个就差一点点就统统交待了进去,要不是严诩和陈五两从天而降,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谁要你拼命保护我,我只希望多少人一块出来,那就多少人一块回去,每个人都是囫囵完整的!
对于小胖子的气急败坏,越千秋就仿佛毫无觉察似的,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了霸州榷场,他瞥见刘静玄突然举手,这才连忙一把去拉小胖子的缰绳。
果然,根本就没经历过军中令行禁止那一套,同时马术也谈不上高明的小胖子根本就不会急停,再加上一路都在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此时见四周围那些人纷纷勒马已经是迟了。暗叫不好的他想要急忙停下,可手忙脚乱之下却愣是协调不了。
直到缰绳处传来一股大劲,他才猛地惊觉过来,却只见越千秋已经是贴近过来,三下五除二帮他勒住了马。他正在心中纠结,却没想到越千秋已经是一眼瞪了过来,随即低声呵斥。
“才刚进亲兵营没两天就开小差,回头要是将军被人嘲笑没眼光,我看你脸往哪搁!已经到榷场了,打起精神来,否则小心回头刘头儿打你的军棍!”
发现四周围除却刘零等几个之前见过的亲兵之外,还有不少骑兵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都有几分异样,小胖子想到如今是改换身份跟过来的,不由为之凛然,当然也就不会去计较越千秋那大不敬的口气了——反正他早就习惯了。
而刘零看到越千秋竟然演得煞有介事,而那位太子殿下也竟然很配合,一时不禁更加好奇地打量着这千里迢迢来到霸州的六个人。别说身为储君,就是寻常大家公子在外行走,那都是仆从如云,可这位太子只带了五个人,其中一位还是身份同样非同小可的晋王萧敬先。
就算是他听说过越九公子和这位储君关系不一般,可这种演戏不怕事后招祸的亲近,那也实在是太稀罕了。换成是北燕,别说太子,哪个皇子会受得了如此呵斥?
数百人马对于边疆小堡垒来说,也许是倾巢出动,可对于边镇雄城的霸州城而言,却只是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然而,看到为首那大将黑氅猎猎,红缨飘飘,一时间那些最初想要上前拦截询问却被冲散的人顿时大呼小叫,而紧跟着,本来有些安静的榷场立刻沸反盈天。
“竺汗青何在?”
刘静玄沉声一喝,原本嘈杂到极点的榷场一下子再次安静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人群中里方才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竺小将军亲自领兵去拦截北燕兵马了。”
闻听此言,小胖子这才确定北燕兵马并没有真的攻进榷场来,一时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他这心还没完全放进肚子里,对方说出的下一个消息却让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榷场激变,是因为有一支北燕偏师伪装成商团混了进来,想要趁榷场不备烧杀抢掠,幸亏被咱们死死抵挡住,这才终于坚持到了竺小将军的赶来。正好那时候斥候示警,说是北燕出兵来袭,竺小将军下令大家立时撤回霸州城,自己亲自带兵杀出去了。”
刘静玄目光炯炯,一下子就寻找到了那个说话的人。他甚至不用伸手去指,只是冷冷看了过去,对方就禁不住他那凌厉的目光低头站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其他纷纷行礼不迭的人,沉声说道:“竺汗青既然让你们回霸州城,那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滞留在榷场?”
这话再次问得一大堆人哑口无言。而最开始那个站出来答话的中年男子,则是满脸的尴尬,后悔自己不该为了和这位素来崖岸高峻的霸州将军拉近关系,贸贸然开口去接话茬。可这时候懊悔已经迟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刘将军容禀,我等正在收拾东西……”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将其打断。
“什么收拾东西,什么是你们死死抵挡住了那些抢掠的燕贼,明明是你们看到那些燕贼亮出兵器翻脸的时候,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快,恨不得哭爹喊娘,逃不出去就恨不得去捧人靴子求饶命。等到看见有人挺身而出,把商团的护卫们组织起来,把那些燕贼给杀得屁滚尿流,你们就神气活现地出来,想着瓜分那些燕贼的马匹和财货!”
“脸皮厚得像猪皮,瓜分东西的时候比豺狼还狠!一**商!”
这话骂得极其刻薄,这一次,小胖子却眼尖,立时找到了角落中那个被人拖住的少年。尤其是眼看有人跳起来抱住那少年往后拖,有人去捂他的嘴,甚至有人在背后打黑拳的时候,他差点就叫出声来,结果小腿上挨了越千秋不轻不重的一脚。
果然,他把到了嘴边的喝骂吞回去的刹那,刘静玄就已经厉声喝令:“来人,把那说话的少年给我带过来,连同那几个拉住他的家伙一起!”
小胖子顿时大乐,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刘静玄这一声喝之后,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旁边的越千秋。就只见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稳稳当当一个空翻,横越空中一长段距离,最终向那被人扭住的少年扑了过去。
越千秋素来牙尖嘴利出口不饶人,所以听到那少年骂人的时候义愤填膺,骂的又是厚颜无耻的奸商,他顿时大起知己之感,再加上小胖子也明显有声援的意愿,他仗着自己现在是刘静玄的亲兵,干脆就装作是领命出阵。
他身手利落,动作迅疾,三两招就把那少年周围的几个人秋风扫落叶似的撂倒在地,随即就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这才咧嘴一笑:“走吧,刘将军亲自问你话。”
刘静玄倒没想到越千秋竟然会冲出去,可既然吩咐下去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他只能气恼地瞥了人一眼,随即就冲着那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有些发懵的少年颔首问道:“燕贼大掠榷场不成被打退,而后竺汗青亲自领兵出击的事,你且说来我听。”
越千秋刚刚一放手,那少年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声叫道:“还请刘将军救一救那位拼杀在前,和榷场守军一块杀退了燕贼的彭大叔!之前那些燕贼发难时太突然,本来守军万万抵挡不住的,多亏了那位彭大叔跨马横刀杀出去,又把大家组织了起来……”
刘静玄本待问清楚事情始末,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登时遽然色变。见越千秋看了他一眼,立时转身朝榷场中奔去,他心想这位师娘是回春观高足,身上定然带着急救用的伤药,但还是立刻吩咐道:“再去个人跟着,我记得榷场中有医士,带过去给人好好看看!”
看见刘零已经是主动跃下马背追越千秋去了,他这才放下心来,口气却变得更加严厉:“难不成这样一个力拒燕贼的勇士,之前还没得到该有的医治?”
发觉没人回答自己的话,刘静玄便再次看向那少年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少年愤愤看一眼周围那些商人,这才一五一十地说:“我家长辈重病在床,这是我第一次到这榷场来交易,我又雇不起护卫,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好心的彭大叔。护送了我过来榷场。之前燕贼暴起发难的时候,彭大叔组织护卫抵抗,可后来他身受重伤,那些黑心黑肺的奸商却担心他出来抢战利品,所以故意拖延不给他医治……”
这话还没说完,自刘静玄以下,众多将士全都勃然色变。尽管那个出来抵抗的并不是军人,可他们这些军人却也佩服其人胆气,一听到如此勇士竟然险些被一**商给害死,也不知道多少道犹如刀子似的目光狠狠朝那些人怒射了过去。
这下子,之前被越千秋撂倒在地的那些人固然正疼得哭爹喊娘没法出声,其他人却顿时慌了。有人急忙申辩,有人大声驳斥,也有人倒打一耙,一时场面乱成一团。
面对这一情形,想到当年高家兄弟在背后暗算自己的刘静玄强压怒火,恢复了冷静。他往身边将士扫了一眼,见众人全都死咬牙关,没人出声,就连满脸怒火的小胖子也一言不发,一种沉默的愤怒在几百人身上蔓延、发酵,仿佛下一刻便会如同火山一般爆发出来。
在刘静玄等人的沉默之下,那些形形色色的跳梁小丑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一个个尴尬地闭上了嘴,原本打算上前来拉扯那少年的两个汉子也不由得缩了回去,但最初那个想要讨好刘静玄而大胆答话,结果却第一个被骂奸商的中年人,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刘将军,不是我们不知感恩,那个姓彭的家伙来历不明,谁知道他不是和燕贼内外勾结演戏,从而趁机博得将军赏识,然后打入霸州城刺探……”话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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