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就说实话吧,英小胖会去接李崇明入宫调养,本来就是我撺掇的。”
越千秋把心一横,终于把实情给兜了出来:“这事情说到底就是我的错,所以今天皇上在大庆殿里嘉奖我的时候,我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我正在那叫人散布谣言呢,哪曾想楼英长竟然藏在嘉王府别院,再说什么功劳岂不是笑死人了?”
见越千秋说完就耷拉了脑袋,最初吓了一跳的严诩抱手站在那儿,只觉得自己从前觉得比越小四倒霉,现在看来未必。越小四有如花美眷,有慧黠女儿,他也有妻子,还有三个儿子,加在一块超过越小四的儿女运了。越小四是拐去了一个甄容,可他还有个越千秋!
徒弟肯和他说实话,这一点着实让他觉得欣慰,当下,他就摆出了当师父的架子,轻哼一声道:“你这封爵,功劳是其一,那是皇上说给外人听,堵他们嘴的。至于其二,你懂的,外人看是因为你娘,我和娘还有你爷爷这样的知情者,却知道那也是为你爹做铺垫。”
严诩说到这个,就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你封了兰陵县公,你娘自然就是兰陵夫人,你爹夫凭妻贵,父凭子贵,将来起步就至少是三四品,他占大便宜了!嘿,要是让他知道竟然沾了儿子和媳妇的光,气不死他!”
越千秋只想到自己,压根没想到越小四,此刻顿时哭笑不得。而严诩那边的任务还没结束,此刻也没工夫一直陪徒弟说笑,当下就咳嗽一声道:“总之,接下来等我抽个空子,咱们大伙儿好好计议一下回头该怎么做。我先走了,你别乱晃,赶紧回家。”
眼见严诩转身就走,越千秋连忙叫嚷道:“师父,有空去看看英小胖,那小子心思重……”
“知道。”严诩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要是那死小胖子伤春悲秋,看我揍死他!”
越千秋顿时大汗。然而,严诩的简单粗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而小胖子那家伙有时候也确实得这么个人收拾收拾,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追上去劝人别动粗,而是牵过了白雪公主后,在它那张马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是马,又不是狗,你怎么知道师父在这里?以后你改行去当猎犬算了!赶紧的,带我回家!”
然而,事实证明,越千秋实在是把自己那匹马儿给宠坏了。接下来的一路上,白雪公主依旧寻路犹如遛弯,竟是带着他又去了好几家被查抄的府邸,最后又带着他在一处布告前停下。就只见那一面墙上除却贴着那所谓北燕皇帝的圣旨之外,还有好几条重量级消息。
这其中,就包括了扬州程氏的灭门案始末。毫无疑问,那完全记在了已经死了的楼英长身上,丝毫不曾涉及程家那位家主和北燕的勾连,更不曾涉及到程家幕后下注的某些官员。
倒是几位被查处的官员,罪证和北燕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从贪腐、人命、侵占、舞弊……各种各样的罪名不计其数,而到最后总少不得一条甚至数条和嘉王有关的罪名,甚至还有两人隐隐带出了幕后指使为嘉王。看到这样的描述,越千秋轻轻松松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嘉王的倒台,已经不是倒计时,而是已经开始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当白雪公主开始迈动马蹄带着他继续前行时,他终于忍不住笑骂道:“白雪,你是不是成精了?要真的是,就赶紧变成个美女让我瞧瞧!居然还知道带我来看布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然而,越千秋到底没能期待到自己家的白马姑娘,因为白雪公主在带着他这个主人看过几家被查抄的府邸以及一处公告栏之后,就撒欢似的一路小跑,径直把他带到了越府大门,而不是亲亲居门前。面对这一再次令人意外的结果,越千秋忍不住和几个家丁瞪大眼瞪小眼。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驾着这匹今天简直皮到能上天的马儿转回去,就只见一群家丁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前,一个比一个嘴甜如蜜。
“九公子,恭喜您封了兰陵县公!”
“您可是咱们家第二位公爷了!”
“之前有人来报喜的时候,大太太就吩咐派了赏钱,家里上上下下都托九公子您的福了!”
面对这七嘴八舌的恭喜和奉承,越千秋不禁一阵头疼。如果没有这匹作怪的坐骑,他早就溜进亲亲居了,哪来的这么多事?可眼下后悔到底已经来不及,他只好用了一个屡试不爽的好办法,一把扯下腰包,从里头捞出一把东西就抛了出去。
趁着几个家丁立刻去哄抢那十几枚落地之后叮叮乱跳的银钱,总算脱身的越千秋策马就跑,到了亲亲居门口时方才又气又恼地心想,回头一定要让大伯母好好整顿家风,把这种动不动就阿谀奉承的风气给刹一刹。
然而,等他跃下马背后,也不理会上前牵马的王一丁,自顾自牵缰绳把白雪公主拉进了亲亲居大门,却发现平安公主正站在二门前。
这下子,原本打算好好审一审自己这匹乖戾坐骑,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成精了的他顿时手一松,下一刻,仿佛是自知逃过一劫,白雪公主陡然加速,一溜烟自行去了马厩。面对这一幕,他暗骂狡猾,却再也顾不得这匹坐骑,连忙快步迎向了平安公主。
“娘……”
“千秋。”平安公主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微微颔首道,“今天朝中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爹派了人回来一样样说给了我听。”
越千秋想说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喉咙口,眼见平安公主颔首示意他跟进屋子,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照办了。等穿过隔仗一旁的珠帘到了明间的后半间,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只见平安公主一个急停转过身来。
“我虽然很想跟回头你们去,但我知道,这身体禁不起再这样车马劳顿折腾一次,而且我跟过去也只是一个拖累。所以……”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平安公主就从怀中拿出一封已经用蜂蜡封口的信,郑重其事地塞到了越千秋手中,“帮我带给你爹,务必让他看到。”
对于这样一个简单明了,却不知道是否能完成的任务,越千秋唯有郑重其事地接下。然而下一刻,平安公主塞到他手中的另一样东西,却让他吃了一惊。那赫然是她从北燕来时,身上三件首饰中的一件,那枚束发的牡丹型玉簪。
“娘,这是……”
平安公主摇了摇头,随即有些怅惘,又有些自失地说:“这是我身边唯一一件她留下的东西。我这辈子没怎么叫过她母亲,因为没有太多的机会,也因为太疏远,叫不出口。这簪子是我没了娘时她赏给我的,如果我没记错,她赏随身之物的次数不多。”
越千秋一下子惊悚了。难不成平安公主这出自北燕先皇后的玉簪里头也藏着什么东西?
平安公主可不知道越千秋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笑着眨了眨眼睛:“当年我亲眼看到她从头上拔下来簪子赏给我,由此可见是随身之物,而且,玉簪上有她特有的表记。你们如果此行真要越过边境进北燕,说不定你能用得上这东西。不是有个成语狐假虎威吗?”
越千秋这才明白,平安公主这玩意没那么多名堂,纯粹是因为出自北燕那位皇后。说没用那自然是一点用都没有,说有用……那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有点效用。当下他便义无反顾地把东西揣进怀里,随即退后一步深深一揖道:“谢谢娘。你放心,我一定力保个个平安!”
“那就好。”平安公主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我之前是拒绝了皇上的册封,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只要你和你爹能平安,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第六百七十六章 传纸条()
“请太子殿下更衣。”
听到这个恭恭敬敬的声音,瞥了一眼面前几个内侍分别捧着的那一整套繁复而华丽的衮冕,小胖子只觉得五味杂陈,眼睛竟然有些酸涩。
他曾经无时不刻不想着这套衣服,无时不刻不希望别人叫自己太子殿下,可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却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发堵,发涩。
父皇是因为北燕那边册封太子,而突然想到册封他这个太子的,而又因为北燕皇帝遇刺,萧敬先要去北燕,所以突然把册封的时间提早,打发他去北疆劳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的母亲就真的是北燕那位已故皇后吗?那么,他会不会不是父皇的儿子,而是北燕皇帝的儿子?
父皇会不会也因为不确定这一点,所以才让他去北疆,考验他对北燕的态度?
想着这些问题,他犹如木头人似的伸开双手,任由别人帮他除去常服,一层一层套上那华丽的行头,脸色僵硬而死板,压根没有那些伺候的内侍宫人满心以为的兴奋激动。直到被簇拥了出门时,他甚至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可却没要别人搀扶,自己稳稳当当站住了。
他这个太子,真的名正言顺,稳稳当当吗?
等到穿好衣服,外出听旨、行礼、谒庙、谒宫、升座……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小胖子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个头,到后来整个人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
当他终于踏入东宫正殿升座,整个太子詹事府上上下下的官员来拜见他这个新晋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在众人中间发现了越千秋的大伯父,越大老爷越宗宏竟然是太子詹事时,脸色更是精彩极了。因为这事儿他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实在是一个意外“惊喜”。
而有了越大老爷的介绍,他认识了一下那些陌生的属官,发现两位宰相叶广汉的余建中都出了一个儿子,这两届科举中的状元榜眼各一人,余下也都是些年轻却颇有才华的官员,他不知不觉就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心想父皇总算还是疼他,给他好好挑选了一批人。
只不过,他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皇子,正襟危坐,言谈得体,乍一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
一直捱到觐见礼结束,见越大老爷要率人退下,小胖子这才连忙出声叫道:“越大人能稍留片刻吗?我……我有点事想请教。”
虽说太子可称孤,可小胖子眼下一点拿捏架子的想法都没有,只是用祈求的眼神盯着越大老爷。直到对方最终行礼答应,余下来的人鱼贯而出,他这才看了一眼左右。尽管非常想把这些碍事家伙屏退,然后单独和越大老爷说话,可想到这是东宫不是宝褔殿,他就泄了气。
果然,四下里的内侍宫人岿然不动,而尽管没有了其他同僚,越大老爷表现得照旧礼数周全。他没有贸然表示亲近地上前,而是依旧站在原地沉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垂询何事?”
“这个……”小胖子其实只是心里没底,想找人说说话。尽管前天傍晚表兄严诩才来过,可严诩根本就没有安慰骤然之间面对了好几桩难以预料事情的他,只是丢给他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看开点,然后就扬长而去。这算什么安慰?还不如换成越千秋来呢!
所以,此时此刻纠结了一阵子,小胖子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几个父皇分派到东宫的内侍,最终干巴巴地问道:“晋王不是太子太傅吗?为什么他没来?”
换成那些老臣,一定会苦口婆心,又或者义正词严地告诫太子殿下,不要和出身北燕的萧敬先太亲近,然而,越大老爷之前还亲自跑了一趟北燕,自然不会有那么深的地域之见。
他微微一沉吟,这才坦然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太傅虽说是东宫三师之首,但从严格意义来说,并不能完全算是太子属官,常常是皇上加恩臣下的虚衔。所以,哪怕历朝历代不少皇帝没有太子,又或者自身年幼,依旧会有太子太傅,而且不止一人。”
见小胖子一下子为之哑然,越大老爷就继续说道:“而现在的太子太傅,也不止晋王殿下一个,太子殿下只问晋王,不问别人,传扬出去就会显得太过偏袒,这样不好。”
小胖子从前有过老师,但只讲经史文章,仁义道德,而皇帝也常常给他讲各种各样的大道理,可他还是第一次见人像越大老爷这样浅显而又直接,却非常有礼仪分寸地提醒这种事。他立时凛然起立,拱手谢道:“谨受教,多谢越大人。”
对于小胖子此时表现出来的礼数,越大老爷并没有自傲,而是非常谨慎地又还了一礼,这才继续说道:“所以,今日其他几位太子太傅没来,晋王殿下自然也就没有来。不过太子殿下虽说暂时断了在武英馆的课业,但晋王和严将军此次都随行,也不至于耽搁您的课业。”
对于这样的回答,小胖子只能说既满意,也不满意。坐了回去的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我若是想见越千秋,能召见他吗?”
尽管更希望的是自己直接出宫去越府,但如今身份不同,情势不同,小胖子也就不奢望能到处乱跑了,因此少不得带着几分希望问了这么一句。果然,他就只见越老太爷眉头微皱,这下子,他顿时生出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当上太子却要成天被拘束在这座东宫,连想见的人都不能见,那还真是很没意思!然而,这是他曾经苦苦追求的,就是咬着牙齿也得忍着,反正接下来他就要去北疆劳军了!
小胖子面色变幻不定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最终等来的却是越大老爷的一声叹息:“唉,太子殿下乃是东宫之主,召见臣下也是您自己的事。只要不是招揽市井之徒到东宫,平常见人并不需问臣这个太子詹事,但需禀告皇上。”
尽管越大老爷没直说能不能见越千秋,但这样一个回答,小胖子简直非常惊喜。他现在就怕成为东宫里的泥雕木塑,更怕父皇册封自己为太子,让自己去北疆劳军只是一个幌子。要知道,就算那天面对楼英长时,小胖子也没有那么重的患得患失。
“多谢越大人提醒。”小胖子郑重其事地颔首谢过,可转瞬间便眼珠一眨,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敢问越大人,帮我带封信给千秋行吗?”
这一次,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