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最先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答道:“晋王殿下去而复返,英王就跟他去了。之前让我们和你说一声,他们都差点忘了。”
这个重什么轻什么的小胖子!越千秋没好气地在心里暗骂一声,但却也不无轻松。没有小胖子这么个身份敏感的家伙,今天晚上应该能很自在!
白天没法让平安公主和诺诺来看热闹,晚上他可是答应了她们去赏灯,否则,他还没办法动用爷爷的名义把朝云楼的三楼全部包下!
虽说元宵放灯并非一天,但今天正月十五乃是正灯,皇帝只有在这一天会亲临城楼赏灯,在平民百姓面前露面,所以很多达官显贵的特制灯楼,包括皇宫内侍省中赶制出来的各种宫灯,只有在今天会放出来。正因为如此,甚至连官宦人家的女眷,也有不少在这天出来看灯。
只不过,这种场合,车马轿子往往会被人流堵住,灯市大街上的各大酒楼饭庄自然就成了女眷赏灯的首选。临街的二三楼往往早就预订一空,背景稍差的别说捞一个雅座,就连在乱哄哄的一楼找张凳子都难。
当然,也只有这一天,那些伙计才会看到不少来自高门世家的富贵做派。
这会儿,朝云楼二楼上,就有几个侍从在临窗一个包厢门口设了屏风,设好步障,然后再摆上椅子、坐褥、茶具……那架势完全不像是看灯,更像是搬家。而江陵余氏四个字,足以让那些不以为然的看客闭嘴,只有人在背后嘀咕道:“既然是江陵余氏,怎么不去三楼?”
锦衣之外罩着皮裘的余家几位小姐跟着余建中的妻子谢夫人上楼走过步障,正好听到这声音,小姑娘们不禁都有些不高兴。
然而,三楼被人提早三个月就订了下来,而且是江陵余氏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的人家,这是谢夫人转述的,她们自然不敢评论,可坐定之后,偏偏外头有人多嘴。
那明显是别家在二楼包了雅座,却对江陵余氏并不怎么敬畏的妇人:“整座三楼早就被包下来了,就连江陵余氏也没办法去争抢。我记得三楼没有隔断,往日里屏风一摆,其实还是挺私密的。算下来至少有十几张桌子,这一股脑全都包了去,得花多少钱?谁这么张扬?”
“还不是朝云楼的东家古怪,二楼也好,三楼也罢,这包厢竟然都不是完全隔断的,否则二楼也好,三楼也罢,倒也无所谓……”
余家几个小姐忍不住都去看谢夫人,见其面色如常地看着心腹婢女沏茶,虽说个个都有些不服气,却也只能在心里暗骂外间那些多嘴多舌的暴发户女人。然而,就在外间的仆妇们正忙着张罗撤掉直通楼梯的步障时,她们就听到楼下传来了阵阵笑声。
“娘,就是在这儿呢!你走快一点!”
“娘要是像你这样能跑会跳那就好了!你慢点儿,娘可跟不上你的步子……哎,大嫂,这怎么使得,怎么能让你扶我?”
“你都请我们一块来看灯了,我扶你有什么使不得?长安,搀着点你小姑姑!”
听到这最后一个声音,谢夫人就冲着身旁另一个婢女耳语了几句,人立刻匆匆去吩咐那几个仆妇慢一点撤掉直通楼梯口的步障。下一刻,当楼梯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时,谢夫人已经站起身来。
等看到头前一个小女孩窜上楼,紧跟着后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紧跟着又是两个妇人相携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就笑了起来:“之前还说等过了元宵,再厚颜到越相家去做客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了。”
大太太在楼底下就已经听说江陵余氏的女眷在二楼,提早就和平安公主说了一声,此时见谢夫人亲自打招呼,她就拉着平安公主走了过去,因笑道:“确实没想到。今天是千秋订的地方,我也是来沾光的。我家二弟妹和三弟妹您是见过的,这是四弟妹。一会儿千秋还有一大堆客人,都是些年轻人,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一会说不定还要下来叨扰夫人您。”
越老太爷曾经在叶广汉和余建中面前夸奖小儿媳妇,谢夫人从丈夫那儿也听说过。因为往日越府在外交际的三位儿媳妇中,大太太行事端方,最受人敬重,所以她实在很好奇这四房儿媳妇到底是怎样的人。此时免不了仔仔细细端详大太太挽着的这位年轻少妇。
见人含笑屈膝为礼,有些清瘦,乍一看去仿佛弱不胜衣,可再细看,却是神清气朗,风度高华,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欣然欢喜,尤其是那隐约可见的酒窝,竟是让那本给人温婉的印象更多了几分鲜活生动,一旁越秀一也已经带着诺诺行礼,谢夫人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好人品,怪不得越相在我家老爷面前说得那般好。更难得的是,你家那位九公子在金陵城里名声在外,之前听说正经母亲回来了,我都捏着一把汗。不过想来也是,从前他妹妹到金陵的时候,听说他也常常亲自带着人出去玩,能爱护妹妹,自然也能孝顺母亲。”
“千秋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孩子。”平安公主笑得眉眼弯弯,竟是和此时诺诺的表情很相像,“他今日要接手玄刀堂,我和诺诺本来也想去看个热闹,可一来路远二来人多,三来他答应我找地方让我赏灯,我才没去,实在是可惜了,没看到他那风光的样子。”
她很遗憾似的叹了一口气,发觉袖子被人拽了拽,低头看见是女儿,她正有些奇怪,却不想诺诺竟是出声说道:“娘,哥哥来了!你听,是白雪公主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声!”
谢夫人听丈夫提起过越千秋那匹在金陵城同样很有名的马,更知道那坐骑的名字还经过皇帝点头。此时,她惊讶于诺诺的自信判断,可下一刻就只听楼下传来了一阵嚷嚷声。
虽说之前请过越千秋来家中做客的是丈夫不是她,而且那许多少年郎的声音她也一时分不清楚,可意识到来人众多,她还是有些犹豫。
步障这年头已经很少用了,可江陵余氏还在用,就是因为余家习俗仍是男女分明。当她听到背后仆妇们悄悄移动屏风的声音,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今天出来的不止女儿,还有侄女,外甥女,若是单单和越千秋打个照面却也没什么,然而来的人一多就不妥当了。
果然,不消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光着头没戴帽子没戴头巾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下一刻,她就看到诺诺如同乳燕投林似的朝人扑了过去。
“千秋哥哥!”
第六百三十八章 灯楼全家福()
越千秋是到了楼下听掌柜说越大太太和四太太一块来了,而且跟着诺诺的还有个口称小姑姑的少年,这才匆匆先赶了上来,不想刚上二楼还没站稳就被妹妹给扑了一下,连忙顺势把人抱起,随即就发现除了大太太和平安公主之外,前头正有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陌生妇人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因为走得急,他也没问二楼有什么其他客人,可面对这架势就知道是家中熟识的亲友,少不得抱着诺诺走上前去。这时候,越秀一立刻抢先介绍道:“九叔,这是余相夫人。”
得知是余建中的妻子,越千秋立时把诺诺放了下地,随即笑着作揖问好道:“今天才在玄刀堂见了余相,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夫人,真是巧。爷爷之前还在和娘说,等过了节,请您和叶相夫人到家里来做客。”
谢夫人见诺诺拉着越千秋的衣角,兄妹俩看上去就仿佛嫡亲的,而一旁那位头一次见越家四太太则是拉着大太太说着悄悄话,对于各种应酬本就娴熟的她自然客气了两句,随即又笑道:“元宵节赏灯遇上确实是缘分,我也没备什么见面礼,这三个荷包送给你们图个吉利。”
越秀一见一旁余家仆妇已经送上了一个托盘,上头是三个精工细作的荷包,正想推辞,可谢夫人却亲自一个个给,而越千秋更是老大不客气地笑称长者赐不敢辞,连诺诺都收了。于是,他这个辈分最低的小晚辈自然是只能乖乖收下,心里却有些担心祖母没准备。
可下一刻,大太太就笑着说道:“见面礼总不能只有我们的孩子收,我和四弟妹还没有见过余家几位小姐,这会儿就随夫人先去见一见。至于千秋,年轻人多,让他们上楼去闹腾。”
意识到大太太主动拉着四叔祖母见人,心底必定早有成算,作为孙子的越秀一这才终于放心。可当大太太推了他带诺诺跟越千秋上三楼时,他才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虽说武英馆的挺多人他都认识,可是……人家好武,他好文,没有共同语言啊!
谢夫人对武英馆那些出身草莽的少年少女没有太大兴趣,又不打算和越府年轻一辈联姻,对大太太的吩咐自然不会有意见,眼见越家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她见楼梯口始终不见有其他人上来,知道人家是等着她们这儿做好预备,少不得立刻命仆妇把步障改成围障,将自己这边的包厢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等邀了大太太和平安公主落座,听到外间楼梯上脚步声或轻或重,始终不绝于耳,竟是足有几十号人,她就知道越家为什么会包下一整个三楼了——显然是因为请了那么多客人!
虽说上楼的时候年轻人们没发出什么声音,可到了三楼之后,刚刚因为知道二楼有不少女眷而压低的声音就完全放了出来。一大堆人齐刷刷跑向临窗处。虽说从大街上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彩灯处处,但人头攒动瞧不分明,如今占据了高处,一时也不知道多少人欢呼惊叹。
可也有人还惦记着越千秋的承诺,直接把越大掌门给围在了当中。宋蒹葭便叉腰问道:“你之前骗了大家去抓刘国锋的时候,答应我们说专为我们造的灯楼在哪呢?”
越千秋见窗边不少人都眼巴巴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他便笑眯眯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诺诺,去,到窗口放个烟火。”
诺诺高高兴兴接过了这个任务,反身过去问安人青要了烟火和火石。说是烟火,其实只是小孩子玩的,小心一些就不会烫着的冷烟香,而她点燃之后在窗口双手挥舞着那一支带着火星的长长烟香,片刻之后,正对着朝云楼一座本来黑乎乎的灯楼突然就逐层亮了起来。
随着五颜六色的彩灯一一亮起,诺诺就第一个叫了起来:“看,那是千秋哥哥!”
她这叫声仿佛拉开了叽叽喳喳的序幕,每一个看清楚那座突然点亮灯楼中央是什么的人,全都有自己的新发现。有嚷嚷那是我的,有嚷嚷是周宗主的,也有嚷嚷一点都不像我们的……可不论如何,在那乱七八糟的哄闹中,每一个人都觉得这座灯楼实在别致。
谁能想到上头竟然会有武英馆众人的全家福呢?
只有周霁月盯着最上头彩灯照耀的几个大字,最终又好气又好笑地对越千秋道:“这就是你的意外惊喜?按照我们的样子画像之后用彩灯妆点招摇过市也就算了,居然还在上头写着,武英馆群英会祝大家元宵快乐……这是什么鬼?”
我倒是想来个雕塑,至少扎个纸人什么的,可前者招忌讳,后者不吉利,我也只能想出请人来画一幅“集体照”当全家福的主意。
因为要保证意外惊喜,不能让你们去当模特,只能来个写意一点,层次丰富一点的,最后再装饰一下喜庆的灯光。为了保证夜晚效果,我还特意让人做了浓墨重彩处理。
至于这元宵快乐,不是顺带来点噱头吗?
越千秋貌似委屈地对着周霁月耸了耸肩,可紧跟着就发现众人嘻嘻哈哈地挑剔着毛病,可却似乎都对这别样的灯楼挺满意的。当下他就眉飞色舞地对周霁月说:“这有什么关系,身在学堂,心忧天下,咱们现在还不到这个层次,那就祝金陵父老元宵快乐呗!”
楼上欢声笑语,楼下正在看灯的各家女眷们自然也不会忽略这样奇怪的灯楼。刚见完余家那几位小姐,给了见面礼的大太太和平安公主,此时此刻的反应就是截然不同,大太太愕然之后扶额苦笑,平安公主则是风度仪表全都忘了,捶着坐榻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小子,怪不得他爹一天到晚说他就是鬼主意多,居然在这大街上来这么一手!他是想要让金陵城那么多人全都记住他们的脸不成?不对,就凭那画像认人还不容易,我真是怀疑楼上那些孩子们能不能认出自个来!不说别人,女孩子们嫌被画丑了,还不得捶他!”
谢夫人早知道越千秋是什么性子的人——要是好相与的,至于当初在余家和某位表少爷硬顶一番后拂袖而去?所以,她反而将更多注意力放在平安公主身上。见她敢说敢笑,不像世家千金那般笑不露齿,可刚刚见其走路,分明行不动裙,她对其出身来历又有点不确定。
江陵余氏虽说规矩多,但余家几位小姐每年都能出来看灯,时不时家里还会得到宫中赏赐的彩灯,可以说各种各样的精巧东西都看多了。所以,她们对窗外那灯楼也无不感到新奇,因为那与其说是灯楼,还不如说是彩灯装饰的画,就连祝金陵父老元宵快乐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她们也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地打趣。
和传闻一样,越家那位九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
尽管面对的是宰相家眷,可平安公主今天出来并不是为了应酬人的,略坐了一会儿,她就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大太太。大太太当然明白她牵挂儿女的心意,当下就笑着说道:“虽说上头人多嘴杂,但到底是千秋邀了四弟妹和我出来看灯,我们也该上去了。改日候着夫人得闲,再邀您和几位小姐到家中做客。”
平安公主顺着大太太的话亦是客气了几句,随即就跟着这位到了越家之后相处最好的大嫂起身告退。等到从楼梯上了三楼,她就只听喧闹处处,人声鼎沸,吵闹得犹如菜市场一般。然而,她这个从小习惯了安静氛围的北燕帝女,却反而觉得犹如鱼回大海一般自在。
若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常生病,她也爱笑爱闹,怎么会喜欢安静?
平安公主上一次曾经在家中招待过武英馆这些少年们,所以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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