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戴展宁,严诩不知道从哪请来的那位坐堂许大夫却也是一时高手,再加上外间侍卫,自然不用担心小胖子的安全问题,他就笑呵呵进去和叶广汉再打了个招呼,随即赶去了饭堂。
至于为什么不去金戈堂……因为他很明白,在上上下下都饥肠辘辘的当口,再加上客人之中身份不同的也就是东阳长公主和晋王萧敬先,严诩绝对不会讲客气,必定会把人都拉到饭堂去解决今天的午饭问题。
果然,他还没到饭堂门口,迎面而来的欢声笑语就险些把他冲了一跟头——百多号人汇聚在一起,那声音大得几乎就能把屋顶给掀翻了!
当越千秋加快步子冲到了门前时,也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刚刚闹哄哄犹如菜市场的地方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紧跟着却是齐刷刷一声比刚刚更大的问候。
“见过越掌门!”
越千秋只是微微一愣,便笑吟吟抱拳回礼道:“今天客人多,所以大多数人都没能观礼。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外人,只不过从前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大师兄,现在成了掌门。该说的话,我往日都说了,今天懒得废话,只要有我在,就有玄刀堂和大家在!”
随着他这最后一句话,饭堂中又是一阵欢呼,而在这喧闹声中,越千秋的声音却依旧显得清晰可闻:“总之一句话,大家辛苦了,这顿饭吃饱喝足!”
如此简简单单的言语,却比任何话都更能让人心安。等到越千秋来到居中的头桌,见首席竟是赫然空着,他微微一愣之后,就当仁不让地过去坐了下来。而在这个位子的左右两边,一个是东阳长公主,一个是萧敬先,就连严诩和周霁月都得让位,至于再旁边,那就是刘方圆和戴展宁了。
越千秋先是笑容可掬地团团问好,这才吩咐去给小胖子和叶广汉等人送饭。话一出口,戴展宁就笑道:“掌门师兄放心,我已经吩咐了人去送饭。只不过,之前是想着皇上他们恐怕会留下的,孙立早一步就打点好了三百人份的饭食,现在却多出来很多。虽说天冷,饭菜不会坏,热一热就能吃,但大过节的,留到明天还是不太妥当。”
上任掌门之后,越千秋要解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多余的饭菜问题,这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然而,他却一点嘲笑戴展宁的心思都没有,托着下巴想了片刻之后,他就笑着说:“一连几天放灯,责任最重的就是巡夜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下午所有人都睡一觉,晚上,大伙儿辛苦一下,看灯的时候顺便巡视灯市治安。这些饭菜就当作夜宵,用我们玄刀堂的四辆军用炊事马车装好带去,正好不浪费。要知道昨天晚上,我和周宗主在暗巷里吊打了七八个想要打人闷棍的盗贼。”
此话一出,萧敬先就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让人把剩余的饭菜挑去应天府衙,江宁县衙,又或者是殿前司送人,也好做个人情。”
越千秋先举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吃,这才夹了一筷子鱼肉,随即泰然自若地说:“今天午饭我们吃完之后,顶多也就剩下一百来人份的饭菜,要是拿来做人情,有人拿到,有人没拿到,拿到的说不定更会嫌弃是咱们玄刀堂的剩饭剩菜,那我岂不是一片好心却喂了驴肝肺?再说,朝廷的衙门,要慰问那也该是他们自己的上司出马,关我什么事?”
东阳长公主见萧敬先笑而不语,就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拿去散给穷苦人?”
“您就别逗我了!这可是上元节,一年一度最是宣扬盛世太平,天下安乐的节日,金陵城里连乞丐都看不到几个。我不好好带人看灯,却在那发不要钱的饭菜,只怕周济不了真正的穷人,却会把贪小便宜的人给引来。到那时候引发骚动,这是做好事还是添乱?”
面对越千秋如此自然而然的回答,东阳长公主顿时笑开了。而这时候,严诩方才得意地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地说:“娘,你和晋王就不要考校千秋了,他的能耐,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了,更何况现在?千秋,来,我这个老掌门敬你这个新掌门!”
这一顿午饭虽说并没有皇帝和宰相,也没有众多武林名宿捧场,甚至可以说除却东阳长公主之外就没有老一辈的人在场,可是,那记录在册的满座高朋,当时有幸在场的人十年二十年后回忆起时,无不说觥筹交错,尽兴而归。
但实际上……屁的觥筹交错,刚刚填饱肚子的越千秋看到严诩之后,敬酒的人一窝蜂上来,他就知道糟糕了。
他是什么人?一点都不乐意吃亏的,立时找借口说先送叶广汉和李崇明走,溜之大吉,非常不讲义气地把师父严诩丢下来顶缸。而其他人当然不干,宋蒹葭更是拍了桌子。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灌越大掌门的大好机会,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周姐姐上,代表我们把他揪回来!”
周霁月又好气又好笑,可看到严诩来者不拒,已经酩酊大醉,她只能起身快步往外追去。可刚刚跨出饭堂的门槛,她就听到背后传来了萧京京的笑声。
“你想得出来,让周姐姐去追越千秋,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听到自己被比喻成肉包子,越千秋竟然被当成恶狗,周霁月顿时忍不住想要转身找萧京京算账。可下一刻,更多的戏谑就全都冲着她来了。
“少宫主你这是什么比方?现如今越掌门和周宗主,这简直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啊!”
听到这是萧敬先的声音,周霁月知道自己转头回去只会被加倍打趣,索性也只能当成没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脚下一时速度更快了三分。很快,她就追上了越千秋,因为找借口溜号的越九公子根本就没有走太远,似乎有意在等她。
“你今天终于当上了掌门,就算被大家灌几杯也是应该的,跑什么跑?”
知道这与其说质问还不如说是微嗔,越千秋笑呵呵地歪着头说:“晚上还要赏灯,师父喝醉了不要紧,我喝醉了就不好办了。再说,如果醉了,我怎么谢你?”
说出这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霁月的脸,见她的双颊登时渐渐透出一股迷人的粉色,他就拱手作揖道:“昨夜若不是你劝我,我没有及时做出决断,也许就已经惹出了大麻烦,小生在此多谢了。”
他只字不提越影和自己那深更半夜探访坟墓的经历,笑嘻嘻地继续说道:“今后我就不只是越九公子,而是越掌门了。你这个当掌门经验更丰富的前辈,千万记得要多多提点我,尤其是我在犯糊涂的时候。”
前面还是挺正经的感激,可后面却已经成了打趣调侃,周霁月脸上那刚刚生出的红霞须臾褪去,也不知道是该骂他胡扯不正经,还是爽快答应下来。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只见越千秋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随即就瞪大眼睛叫道:“影叔!”
吓了一跳的她慌忙转身,可却只见背后空空如也,再抬头往上看,也依旧不见人影。这时候,她方才意识到受骗上当。
越千秋阴谋得逞,却没有任何毛手毛脚的意思,往后连退几步之后便笑道:“影叔估计正把裴旭往哪里送呢,才没空来管我!霁月,你什么都好,就是还和当年一样,太老实啦!我学你当掌门的好经验,可不会学你的老实!我先去送叶相他们,回见!”
第六百三十七章 赏灯()
一场绝对称不上盛大,仅仅是热闹喜庆的午宴过后,带着美人招摇过市目的达成的萧敬先走了,东阳长公主也留下地方给少年们自己去热闹,悄然离去。
然而,剩下的人却大多困倦了起来,竟是有不少人直接在偌大的饭堂里躺倒呼呼大睡,还是越千秋一个个把人推醒赶了回房。
就连他自己,也果断把玄刀堂交给周霁月和那些武英馆的小伙伴们代管,自己一头扎进属于掌门人的房间,大被一盖补觉去了。这下子,玄刀堂中竟是山中老虎猴子都去睡觉了,只剩下一群外来的人们面面相觑。好在大家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呆了呆就嘻嘻哈哈自去玩了。
于是,第一次到玄刀堂来的萧京京不免化身成好奇宝宝,因为一个没留神令祝儿就和庆余年不知道去哪了,她便软磨硬泡让周霁月带路,这里钻钻,那里看看,什么都是好奇的。
周霁月虽说昨天晚上也是半夜才睡,但早上多睡了一个时辰,此时倒是精神还好,只不过却被萧京京问得常常招架不住,到最后实在吃不消她那缠人功夫,又觉得时机不错,她就开口问:“京京,如今千秋已经接任了掌门,你这个红月宫的少宫主打算正式接手红月宫吗?”
刚刚还神采奕奕调笑打趣的萧京京顿时沉默了下来。虽说海十三对她说过这件事,她也一度认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可临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始终犹豫不决。尤其是一想到日后也许会和母亲为敌,她就更彷徨了。
连日以来她和武英馆的姑娘们同吃同住,又被周霁月的那种气质吸引,所以不知不觉就已经把人当成了姐姐。这会儿,她一手紧紧挽着周霁月的胳膊,脑袋却垂得低低的。
“周姐姐,我害怕……虽说越千秋说我娘也许是为了把我摘出去,这才说我不是她女儿,而且还把我当成累赘似的抛下,可万一他只是安慰我,娘确实只是单纯不在乎我了呢?”
“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我从前虽说被人称作少宫主,可从来都是不管事的,上上下下的人现在跟着我,也是因为我娘。虽说现在因为她是北燕霍山郡主,大家都留在了我身边,可要是她再出现,我真的没把握能留住大家,而且,万一娘还留了心腹在这些人里头……”
萧京京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不由自主紧紧贴着周霁月的胳膊,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我当不好这个宫主,我没办法做到娘能做到的事。我武艺不如她,头脑不如她,手段更不如她……海叔虽然希望我担起红月宫,可我真的没那么厉害。与其日后四分五裂,甚至出事,还不如……”
没等萧京京把话说完,周霁月就强行挣脱了她,随即按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和你娘那种天赋异禀的人不一样,很少有人天生就能主持一门一派的。当年,我接掌白莲宗的时候,除却朝廷发还的三百亩地,什么都没有,我虽说有一身勉强看得过去的武艺,跟着严掌门读过一些书,可要说能耐,比你现在更糟糕。”
“千秋,他的爷爷还有严掌门,东阳长公主,虽说给我撑腰,悄悄帮助我,可毕竟远在千里之遥,很多事情鞭长莫及,即便磕磕绊绊,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去尝试,哪怕失败了,也只能自己偷偷哭,不能给别人瞧见。最重要的是,白莲宗没几个人,不像眼下的红月宫,还有很多肯为了你的生死,为了你娘的生死,不惜跟着刘国锋去拼一把的人。”
“你不能甄别,还有你的海叔可以帮忙一块来甄别。但你如果扛不起这个担子,那就没有人扛得起了。朝廷是因为你,这才赦免了红月宫中那些人,否则光是截杀严掌门和刘方圆戴展宁就是重罪。如果你不能当这个宫主,那么,这帮人很可能会被朝廷重新羁押,判罪,流放甚至斩首,因为没有人能承担他们叛离作乱的风险。”
这一字一句如同重锤一般,敲响在了萧京京的心里。而周霁月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猛然间抬起头来。
“我已经给各派掌门写信,希望红月宫能通过考核评定,加入武品录,不再是从前那样行事鬼祟,而是光明正大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周霁月说到这里,便伸手把萧京京拉入了怀中,发觉人楞了一下之后,却没有反抗,她就顺势笑着拍了拍小丫头的脊背:“你如果没有了红月宫,那就彻底是孤身一个人了,今后命运更是不由自主,你真的要把红月宫解散,让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当越千秋被外间大呼小叫从酣然好梦中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眯了好一会儿,这才分清楚自己眼下是在何地,等发现外间天色昏暗,显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他再也不敢赖床,赶紧爬了起来。如今自己是掌门人,这点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还答应了一大帮人要去看灯呢!
趿拉鞋子上床,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鞋袜,又麻利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来了个最简单的不戴冠发型,他这才拉开了门,就只见外间已经站了好些人。
而一发现他出来,小猴子就第一个嚷嚷道:“越九哥,可不是我故意吵醒你的,是他们说,再不去灯市,人就站不下脚了,好位子就都没了!”
几个刚刚喧闹最凶的姑娘们顿时笑了起来,令祝儿更是昂头说:“我又没说错,这已经快到酉时,天都要黑了,再不走是看灯还是看人?”
“放心,我包下了灯市大街上朝云楼整个三楼,这样一来,临窗的好位子全都是我们自己的。正对着咱们武英馆的灯楼,大家可以随便看,大半条街上的彩灯和灯楼也可以看个够。朝云楼上的汤圆和点心也是一绝,酒菜嘛,至少还马马虎虎。至于义务巡夜的玄刀堂弟子,累了的时候,也可以把那里当成大本营。”
朝云楼那地方,只要在金陵城里时间呆得稍长一点的人,没有不熟悉的。此时萧京京就忍不住问道:“既然你都包下朝云楼一整个三楼了,之前中午那些多余的饭菜还要带着?玄刀堂那些人巡夜之后都到朝云楼去吃夜宵不好吗?这么大冷天饭菜又不会坏,明天吃也行。”
“少宫主,玄刀堂百来号人,武英馆如今也有几十号人,加在一块将近两百,你以为朝云楼三楼有多大,容得下这么多人一块?”
说到这里,越千秋瞅了一眼突然就沉默下来,脸色还有些微妙的萧京京,觉得她这反应有些古怪,但没工夫深究,只是拍拍手说:“我去吩咐一下今夜留值的孙立,然后我们出发。”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奇怪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小胖子呢?
周霁月最先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答道:“晋王殿下去而复返,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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