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蹬地的力量犹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然后……
把那个满嘴胡言的家伙揍成猪头!
就在这气氛僵硬到有几分凝滞的时候,突然有人轻笑了一声。这轻笑是如此突兀,以至于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循声望去,可当看到那个发笑的人时,却全都大为意外。
因为那竟然是刘国锋手中挟持的海先生!
仿佛是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而背后刘国锋亦是如同本能一般,进一步收紧了手中的剑,那冰冷的剑锋已经是紧紧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种微微刺痛的感觉,仿佛是剑锋已经在脖子上搪出了一条血痕来,从表面上看仿佛平平无奇的海先生再次笑了一声。
“宫主是红月宫的支柱,她一旦消失,有些人就忍不住想要蹦跶,想要造反。刘国锋,也许你还觉得,当初舍弃天巧阁掌门弟子不做,却一心一意地帮着宫主办事,似乎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可是,你刚刚都能说出要剥人面皮的话,还装什么不得已?你应该不会忘了,自己在天巧阁的时候,曾经用手段踩下过多少人?”
“甄容是被青城掌门抱回去就充作关门弟子教养,可你却不是吧?你是一步一步从微不足道的普通弟子爬上去的,说得好听是因为你在机关陷阱上有天赋,说得不好听,还不是因为其他有天赋的弟子不是‘江郎才尽’,便是不慎受了这辈子都好不了的伤?从前你是掌门弟子时风光无限,这些旧账没人翻,可现在……呵,你看看你曾经的师弟那是什么眼神?”
被人揭短的刘国锋登时面色一白,正待反唇相讥,可目光却仍是忍不住往两个曾经同门师弟的方向看去。见他们的眼神中满是痛恨和鄙夷,他不由心中一沉,知道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只怕一桩桩一件件都被人翻了旧账,甚至连不是他做的,纯粹意外的勾当都会扣在他头上。
世间成王败寇,本就如此!
刘国锋竭力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却没有注意到,刚刚已经打算扑上前揍人的越千秋竟是瞬间松弛了下来,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怜悯和嘲弄。然而,因为阻拦萧京京而正对着他的周霁月,她那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的表情,他却不可能错过。
对于他刚刚那有意说出来的话,她不是极力否认,也不是开口喝骂,更不是自恃力强上来和他厮打,在最初的羞怒之后,她的面色却渐渐变得有些微妙,看他的眼神仿佛透出了几分讥讽。接触到如此视线,他只觉得心头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起来。
可紧跟着,他却只觉得手中长剑突然传来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
他立时为之大骇,等发现并不是武英馆那些人和周霁月上前突袭,背后也并未察觉到有气息靠近,他刚刚意识到手中挟持的人质有变,就只听一声脆响,手中那把分明是精钢所制的长剑竟是寸寸断裂。下一刻,他只见海先生右手猛地抬起,胳膊肘便如同钝器一般重重砸在了他的胸前。
只是一下,他简直就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柄大锤当面砸中,踉跄后退了两步之后,终究镪压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血气,哇的一口吐出一口血来。
嘴角溢血的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徐徐转身的中年人,想到对方素来文弱,一年四季常常有一段时间咳嗽不断,想到对方平素脚步沉重……一切的一切都表露出那是个不谙武艺的人,所以自己素来深信不疑,他登时后悔不迭。
他从来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海先生居然是个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
更让刘国锋几乎气得吐血的是,海先生慢条斯理地卷了卷袖子,露出了莹白如玉的双手,右手上还耍弄着一个如同玩具一般精巧的小铁锤,随即笑吟吟地说:“想当年我在江湖上厮混的时候,别人送了个雅号铁锤。只不过二十年过去了,没人会想到铁锤不是个五大三粗的黝黑大汉,而是个白面书生。”
越千秋年纪小,又没有真正混过江湖,对于各门各派的高手他还能混个耳熟甚至眼熟,可他实在是没听说过这个乡土气息极浓的雅号……咳咳,实在是不够雅,要说是诨名还差不多。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见识过了陈五两出手的架势,他刚刚真适应不了人质秒变高手那一幕。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听到铁锤这两个字的时候,直接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孤陋寡闻的萧京京那表情也和越千秋差不多同样茫然,可其他人的反应,就比他大多了。周霁月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宋蒹葭则是索性直接叫出声来。
“铁锤?就是二十年前凭着一对重四十八斤的大铁锤,直接挑了太湖十三盗的铁锤海十三?天哪,海大叔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听说你当年的传闻,回春观有好多人指名要练锤子,其中就有我苏师叔!她是后来实在没那力气,这才练双股剑的,因为双股剑也是成双成对的!”
第五百九十七章 赔偿和追责()
心直口快的宋蒹葭这句话,顿时惹得一大堆少年们齐齐哄笑。其中笑得最大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越千秋。而严诩则嘴角抽搐,脸色一黑,旋即意识到甭管苏十柒当年是不是那位铁锤海十三的崇拜者,现如今那都是给自己生了三个大胖儿子的妻子,他立马气定神闲了起来。
他又不是那种喝干醋的丈夫嗯,等回家之后再好好问问媳妇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是宋蒹葭那小丫头胡说,他非得让她好看不可!
相形之下,坐倒在地脸色灰败的刘国锋,反而没有多少人关注。他的双手十指死死抠着地面,几乎深深扎入了泥地,起头绝境求生的斗志此时已经完全被悔恨和不甘取代。
身为曾经的天巧阁掌门弟子,他的剑术和身法都及不上在机关陷阱的造诣,此时这一重伤,再失去挟持的人质,他怎会不知道今日已经绝难逃出生天?
如果今次来追缉他的人里,没有天巧阁那两个卓有天赋却一直都被他死死压着的弟子;如果不是曾经那些师长在教授他的时候,显而易见藏了私;如果不是萧京京竟然会没死,而是故布疑阵;那么,他一定会成功生擒戴展宁,到那时候腾挪的余地就大多了。
但最可气的是,他选错了挟持的人!
而越千秋在第一个笑场之后,心情轻松下来的他看也不看刘国锋一眼,笑着对自称海十三的海先生拱了拱手道:“我刚刚还想着是不是要冒险出手的,可看到海先生突然拿出个小锤子,我就决定先观望观望,没想到您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海先生不禁打趣道:“九公子就没想过,我这小锤子像玩具似的,拿出来就是闹着玩?”
“我只是觉得,人在危急时刻拿出来救场的东西,一般不大可能是没用的废物。尤其是海先生这样,连刘国锋也不惜挟持以求脱身的智者。”越千秋笑容可掬地说,“就比如自从我当年靠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小玩意从北燕密谍手中脱身,就一直都随身揣着那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同样一个道理。”
严诩听着只觉得嘴角直抽抽。你都已经是小高手一个了,还老是带着那些乌七八糟的跑江湖必备小玩意,说出去好听吗?
直到这时候,萧京京才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还不等海先生回答,她就猛地冲上前去,等到海先生面前便猛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眼睛死死盯着他那还残留着一道血痕的脖子,可嘴唇蠕动之间,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卿卿这些年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务,给女儿启蒙读书之类的事,反而海先生一手包办了大半。此时想到当初那连自己都又惊又怒的“刺喉自尽”流言,又看到小丫头眼睛渐渐红了,分明是心里憋了无数的委屈和伤心,海先生不由得长叹一声,伸手摸了摸萧京京的头。
紧跟着,他才徐徐转身看向了严诩,郑重其事地说:“严掌门,劫杀你和玄刀堂弟子之事,确是宫主手令,至于后来刘国锋以少宫主刺喉自尽,朝廷再容不下红月宫为由,让大家全力以赴,务必拿下戴展宁不可,那也是因为我首先轻信了的缘故。戴公子等人因为历经劫杀连场,伤得不轻,所有责任我来担,希望能够从轻发落红月宫其他人!”
他说着便盘膝坐了下来,那把如同玩具一般精巧的小锤随手扔下,而双手也放在了膝盖上,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而看到他这幅光景,萧京京猛然间醒悟过来,一时迅速张开双臂挡在了他跟前,等看到越千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更是涨红了脸。
“要说错,那是娘亲的错,是我的错,和海叔没关系,从前没人知道他会武艺的!要担责也是我担责,轮不到海叔!”
海十三和萧京京相继要求担责,那些丢下兵器的红月宫中武者一时面面相觑。并不是人人看到少宫主现身,于是就幡然醒悟,也有不少人是因为意识到大势已去,因此想要借着丢下兵器和刘国锋划清界限,于是蒙混过关。所以,接下来这些人顿时呈现出了两种反应。
大多数人权衡再三,采取了与海十三同样的策略,盘膝坐下。不管这认罪又或者说认命的行动到底是否出自真心,至少已经摆明了态度。甚至有人在一屁股坐下的同时用远远大于嘟囔的声音叫道:“不用海先生和少宫主受过,我砍了人一刀,大不了人也砍我一刀好了!”
如此一来,剩下的那两三个依旧站着的人,以及那几个刘国锋招揽来的,直到这会儿也没有放下兵器的亡命之徒,便如同鹤立鸡群,异常显眼。
当他们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发现迎面几条人影飞扑而来。尤其是那几个手持兵器被视作为冥顽不灵的凶徒,那更是有幸体会到了严诩和周霁月联合出手是什么滋味。
不过几息功夫,这些犹疑又或者不肯缴械的家伙就已经被撂倒在地。而这时候,根本没有抢到出手机会的越千秋便没好气地干咳一声道:“杀人者抵命,这次最万幸的是没人死,事情也没闹到官府,除却皇上,朝廷没多少人知道,勉勉强强可以算在武林私斗上。”
“但是!”越千秋倏然词锋一转,一字一句地说,“戴师弟刘师弟和他们那些亲兵死里逃生,这却是有目共睹的。伤人者抵罪,刚刚那些不认错不认罪,甚至还拿着兵器想要负隅顽抗的,将来不管是什么下场,那都是你们自找的!”
“至于坐下的各位,你们当中应该有之前也伤过刘戴二位师弟以及他们那些亲兵的,刚刚我听到什么你砍了人家一刀,让人家也砍你一刀。我觉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这么算的。宋师妹,劳烦你出马去给戴师弟他们看看伤,然后估算一个大体医疗费。”
见宋蒹葭愣了一愣方才答应下来,越千秋嘴角一翘,皮笑肉不笑地说:“汤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害赔偿金,这三项劳烦红月宫给赔付一下。别误会,我可不是钻到钱眼里去了,戴师弟和刘师弟他们都不缺钱,我更不缺,所以不接受金钱赔偿,只接受人力赔偿。”
他掰着手指头,神情自若地说道:“如今可是过年,被你们伤了的人,家里老小总归照顾不到了,而且还要反过来别人照顾他,你们是不是该出力?”
“他们家中祭祖也已经耽误了,你们当然不能代表他们去祭拜祖先,可是不是该帮忙打扫翻修祠堂?”
“若是有人腿脚受伤不良于行,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但凡下过手的人,是不是应该平日推轮椅,轮椅不能通行的地方就背他过去?”
见自己面前是众多瞠目结舌的面孔,越千秋就耸了耸肩道:“我当然不是滥好人,不过是看在不少人被刘国锋蒙蔽的份上,所以给各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们,他们这时候本该在家里开开心心过年,你们应该庆幸没死人,否则就没那么便宜了!”
改过自新?这还不如杀了他们算了!
然而,一大帮在浑浊的江湖中厮混了大半辈子的人,此时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认为这还不如抵罪,坐牢,又或者被别人砍回来一刀,可在到底还单纯的萧京京看来,越千秋所言,相比她之前答应他要求时曾经设想过的那些糟糕结果,已经是好太多了。
所以,她不假思索地开口答应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去照顾那些伤者的!”
戴展宁一想到那三个遍体鳞伤的亲兵,原本听到越千秋要与人轻易和解,只要人家肯赔钱,还觉得心中愤懑,可听到越千秋说不要赔钱而要赔人力,他渐渐就品出了滋味来。可即便如此,当听到萧京京一口答应此事时,他仍是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
萧京京这小丫头说是红月宫少宫主,实则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没想到责任心或者说好胜心还这么强!她会照顾人吗?
而海十三同样是想要阻拦都晚了。他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随即苦笑道:“想当初我被人暗算几乎死在街头,最落魄潦倒的时候,是宫主把我带回去的,这二十年清静日子也是亏了宫主才有的,少宫主都答应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舍命相陪吧!”
一听到此话,越千秋就笑了起来;“海先生言重了。伤人的就照顾伤者,没伤人责任较轻的,那就赔补人力而已,哪用得着舍命相陪?比方说,你给戴师弟刘师弟和他们这些亲兵每家每户都给补上春联,替他们审计家里的账本,核算一下开销,这也一样是弥补赔罪嘛!”
周霁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暗想越千秋还真是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变,竟然能够想得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伤人抵偿法。于是,看到萧京京和海先生先后答应,其他人或有气无力,或垂头丧气地答应了下来,她忍不住松开了刚刚擒拿住的一个凶徒,随即开口问道。
“千秋,那这几个人呢?”
“这几个呵呵。”越千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当然是带回金陵之后,扔给武德司又或者总捕司那些相关人等,好好问一问他们旧日有没有什么罪行!要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刘国锋几乎一条道走到黑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