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徐厚聪。尽管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瞧不起这位从南边叛逃而来的神弓门掌门,可眼看人圣眷正隆,却也没人敢轻易招惹此人。
就连那些本来还躺着装可怜的官员和贵胄子弟,也有不少以非同寻常的敏捷蹦了起来,最终死赖在那儿的只有两个,刚刚动手把人打趴下的二戒看得心里直骂娘。
要是真的全力出手,这七八个人早就都没命了!他刚刚明明收了手,这些家伙装什么死!
然而,赶了过来的徐厚聪却看也不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到了越小四面前便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兰陵郡王可是来了。皇上之前还和左右打赌,我是正好押了重注,道是郡王肯定会来赴除夕宴,这下可是赢了一笔小财。”
越小四没想到皇帝竟然还会和人打这样的赌,顿时眉开眼笑道:“那皇上赌的是什么?”
“皇上没赌,却亲自坐庄,参赌的就是几位禁军将军和秋狩司的人。”徐厚聪连楼英长的名字也不愿意提,笑过之后就殷勤地举手请越小四入内。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其他人。
他这领了越小四二人一走,周遭那些官员贵胄们顿时一片哗然。有人痛骂他这是小人得志,有人鄙薄他目中无人,可纷纷乱乱骂了好一阵子,没人理会他们,众人顿时不得不散去。至于地上那两个装死不成的家伙,更是不得不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艰难地从雪地上爬起来。
可怜在这大冷天躺的时间太长,他们浑身都快僵硬得麻木了。然而,更加让他们感觉冷飕飕的是,刚刚被人撺掇了跳出来和萧长珙放对,想要人多对人少把人痛殴一顿,可事到临头输了阵,却是就被人当成了弃子。兰陵郡王萧长珙为人睚眦必报,回头他们怎么扛得住?
越小四才不管别人是怎么气急败坏,后悔不迭,跟着徐厚聪一路往里走,他轻易就发现了这不是去往除夕夜宴的麟德殿,而是另一个方向。换成别人,此时早就担心设伏又或者事有蹊跷,他却依旧没事人似的,一路走还一路东张西望,他身后跟着的和尚却已是浑身绷紧。
“前头是甄公子在宫里这段日子住的止水园。”徐厚聪到底没有吓人卖关子,此时便诚恳地说,“皇上对他真是没得说,不但请了名师来教导他经史和兵法,还没事就过来和他谈天说地,就连那些皇子也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越小四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打哈哈道:“谁不知道皇上如今剩下的那些皇子不过尔尔,皇上雄才大略,看不上他们也不奇怪。反倒是甄容重义气,又勇猛绝伦,文采虽说差点儿,可那玩意比武艺好弥补得多,也难怪皇上越看越喜欢。所以说,我这眼光绝对没得说。”
嘴里说着自吹自擂的话,越小四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说句不好听的,北燕皇帝对萧敬先这个小舅子好像也没这么好吧?这种待遇听上去不像姐夫是对小舅子的儿子,而像是对自己的儿子!可是,甄容的年龄和北燕先头那位皇后生子的时间好像对不上……
他面上丝毫不露破绽,一副作为人才发掘者而与有荣焉的样子。直到进了止水园,看到甄容正在正中舞剑,那一手青城嫡传的剑法使得大气端方,竟是隐隐有一种和从前不同的气度,他心里方才咯噔一下,越发摸不准某些发展了。
看甄容这样子,看不出半分强迫。如果真是被皇帝强留宫中,冒充萧敬先儿子,以甄容的脾气,这会儿还有兴致舞剑?
而正坐在旁边观战的皇帝瞧见了那边进来的一行三人,目光直接略过徐厚聪落在了越小四身上。见这位在家养病一个月的兰陵郡王双手全都缩在大氅之中,走路不慌不忙,脸上仿佛没有之前软禁似的在府中呆了一个月的愤懑和郁闷,反而显得很从容,他不禁笑了起来。
“朕之前坐庄,看他们赌你来是不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会不舍得踏出府门。”
“只要皇上派去的人不拦着,臣这个闲不住的自然是恨不得天天在外头乱逛,又怎么会一个人在家里过大年夜?”越小四随随便便行了个礼,随即便愁眉苦脸地说,“毕竟,臣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冷冷清清。”
“哦,你是在向朕暗示,挑个名门淑女给你暖床?”
对于皇帝这样的揶揄,换成别人处在越小四这等高阶间谍的立场上,多半就是满脸恭顺接受下来,可越小四却自有自己的应付之道。
“皇上如果再给臣再把平安公主从黄泉里头拖回来还差不多,若不是,纵使是再好的芳草,臣也没多大兴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别看臣这么不正经,对喜欢的人还是一心一意的。”
说到这里,越小四看着正在舞剑的甄容,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之色:“说起来,如果臣的女儿千千还在,倒是和甄容挺配的。”
二戒和尚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直跳。你也敢说!你之前还说女儿和越千秋挺配的,也不怕南边那些最讲究规矩礼法的人喷你一脸!
而甄容这时候终于停了下来。他并没有那么心无旁骛,毕竟,舞剑的时候要是连那么几个大活人进来还不知道,那就枉为青城掌门弟子了。看见越小四笑吟吟冲自己点头,想到对方如谜一般的身份,想到对方之前那些日子对他的照应和指点,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北燕皇帝是拿出了很多看似确凿无疑的证据,甚至还有人明明白白地说出了他当年被遗弃的经过——包括那个和萧敬先春风一度,后来就被弃若敝屣,也就是自称他母亲的女人——然而,就连北燕皇帝自己也对他说,那女人所谓抱孩子上门相认不成却被萧敬先赶出去,这种故事非常假。
而他更不觉得那个看上去五官和他有几分相似,性子却令人作呕的女人真是自己的母亲。
只不过,北燕皇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既然人证物证俱全,那么他就不妨当一当这个晋王。如此一来,他会派人根据他肩头的纹样仔细追查,那时候,他如谜的身世说不定会有进展。至于北燕皇帝想给远在南边的萧敬先添点堵,那反而是次要的了。
当然,如果不是皇帝用兰陵郡王萧长珙的身家性命来威胁他,他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地答应那么离谱的事。毕竟,对于孤孤单单被留在北燕的他来说,萧长珙对他如师如父。最重要的是,萧长珙新招揽的那个侍卫长,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绝对是曾经教过他武艺的少林长老二戒和尚!
因此,此时他收剑入鞘,缓步走上前去,先是对皇帝行了个礼后,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只见眼前一闪,却是倏然一张笑吟吟的脸呈现在面前。
“皇上,臣有一大堆话想对这小子说,请恕臣失礼了!”
撂下这话,越小四就不由分说把甄容给拖走了。徐厚聪见皇帝面对这一幕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他不禁暗自咂舌,心想幸好自己一直都和对方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而越小四把甄容硬拽开老远,瞧见皇帝那边正在和徐厚聪说话,二戒亦是因避嫌留在原地没动,他发现甄容从脸上到周身全都异常僵硬,这才松开手沉着脸问道:“怎么,认了个爹就翅膀硬了,不高兴和我拉拉扯扯的?”
甄容才迸出来一个不是,后续的解释还没来得及出口,脑袋就猛地被越小四硬拉了近前,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低低的声音:“凡事以保重你自己为主,不要硬顶!萧敬先的儿子就萧敬先的儿子,反正那家伙人在南边,你不用担心有人骑在你头上做牛做马!”
做好准备会迎接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可此时听到的却只有关切的嘱咐,甄容只觉得心头一热,眼眶则是微微红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快速度说了皇帝带到面前的那些人证物证之类,随即才涩声说道:“但他也说未必是真的,只是希望我装一装……”
“也就你这傻子才信他这话,你呀,被人卖了都还帮人数钱!”越小四心中如释重负,狠狠拍了甄容的后脑勺,这才一字一句地说,“学学千秋,身世之类的能查就查,不能查也别钻牛角尖。记住,有些时候,养你的人比生你的人更重要,更比生你的人更重视你!”
第五百九十五章 瞬间反转()
傍晚时分,密林深处一座小屋中,戴展宁盘膝而坐,竭尽全力地调息,可无论他怎么想忘记之前的那连场拼杀,可当睁开眼睛,看到角落中那个气息奄奄的亲兵,还有那两个浑身浴血,正在彼此为对方包扎的亲兵时,他还是忍不住狠狠握紧了拳头。
前一次从北燕千里迢迢返回金陵,路上说是异常艰险,但因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的那个帮助者找的是越千秋那位逃家的便宜老爹打点安排,人家又在边境上有些能力,所以他和刘方圆看上去蓬头垢面,其实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和损伤。
可这次却不同,那个带头劫杀他们的人心狠手辣,纵使对他多有留情,也只是为了保命,仿佛他哪怕半残只留一口气也不在乎。
如果不是他干脆豁出去,直接用命去拼,只怕根本连眼下这一口喘息的机会都不可得!
刘国锋,那家伙是真的哪怕成为武林公敌……不,天下公敌都无所谓了!
“公子……”一个亲兵一瘸一拐地上了前来,想要行礼时,却只见戴展宁一下子跳将起来搀扶了他。他没有继续动作,咧嘴笑了笑,随即又因为刚刚的动作牵扯了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才开口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大家一致决定,公子不如换一下衣裳……”
“不用说了!”戴展宁想都不想就打断了他的话,见除却地上那个没法起身的重伤员之外,另一个人也艰难起身往他这边走来,他就摇了摇头说,“你们小看刘国锋了。之前阿圆之所以能逃出生天,就是因为乔二哥乔装打扮成阿圆,暴露之后他就险些被恼羞成怒的刘国锋杀了。上了一次当之后,刘国锋怎么还会上第二次当?”
见两个人还想再争,戴展宁突然隐隐察觉到什么,眼中寒芒一闪,继而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送死也不能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否则你们想让我今后活着却时时刻刻受煎熬吗?我之前已经对刘国锋说了。他若是一意孤行,我在最后关头自尽却还是办得到的,到时候,他在大吴是丧家之犬,北燕那位霍山郡主也绝不会放过他这个自作主张的下属!”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外间传来了一声哂然冷笑。眼见两个亲兵几乎是一个利落的旋身便双双张开手挡在自己面前,他有心想要拨开他们这徒劳的防护,外头却又传来了一个冷冽狠戾的声音:“戴公子应该知道我的,自从想当初不得不离开天巧阁开始,我就立志今后再也不做他人手中的牵线木偶。我确实想要生擒你,但如果真的做不到,那杀了你也无妨!”
说话间,小屋大门突然片片碎裂,如同天女飞花一般朝戴展宁三人袭来,甚至没有放过躺在那儿重伤的那个亲兵。见此情景,戴展宁怒喝一声,脚尖重重一挑,原本平放在地上的那把精钢长刀倏然一弹落入他手中。下一刻,他力贯双臂,劈出了重重一斩。
越千秋是小小年纪便被严诩练出了一身怪力,而且内功进境让人瞠目结舌,而戴展宁却秉性稍弱,陌刀上的本事还及不上刘方圆,因此便索性舍弃了这项玄刀堂的拳头本领,只用一把比寻常钢刀稍长的长刀。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仅剩的血气和精神仿佛融入了这一刀之中,连人带刀往地上那亲兵身后的板壁撞了过去。几乎是在他人到刀到的同时,那板壁突然也寸寸脆裂,紧跟着,一道犹如毒蛇一般的寒光便朝着那重伤亲兵扑去。
然而,还不等那一招得手,那寒光便被迎面而来的刀光劈中。随着一声惨呼,下手之人本能地舍弃兵器迅速后退,却不想戴展宁紧跟着便是一记上撩刀。
胸腹中刀的偷袭者踉跄后退了几步,紧跟着仰面而倒,却是在这一招之下彻底丧失了行动力。可戴展宁却顾不得为了这不错的战果而高兴,因为一刀之后,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小的木屋已经是摇摇欲坠。
“快到我这边来!”
听到他这喝声,两个亲兵立时毫不迟疑地彼此扶助疾奔过来。但几乎与此同时,就只听刘国锋一声令下,余下三面板壁几乎同时遭遇重击。顷刻之间,这座山林猎人搭建的小屋便轰然崩塌。
戴展宁虽是一手持刀,另一手一把架起地上那重伤的亲兵便奔出屋子,另外两个腿脚有伤的亲兵也尽力一扑脱离了那木屋崩塌的范围,但紧跟着,他的心便沉入了无底深渊。
就只见四面二三十个手持利刃的剽悍汉子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如果他们还战力完整,冲开包围圈还有些可能,但眼下一个重伤两个轻伤,而他也在刚刚劈出那几乎是臻至巅峰的一刀而有些力竭,这怎么可能冲出去?
而在这时候,刘国锋的声音再次响起:“戴公子你果然是少见的少年英雄。之前义薄云天让刘方圆先跑,现如今又为了一个下人,毫无保留地把你好容易蓄势的一刀给用了。你就没想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吗?”
戴展宁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如同女子一般秀美的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鄙夷。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对人全凭机心,处处都用诡谲伎俩。在你眼里只有自己最重要,别人都是下人。可在我眼里,他们是袍泽,是兄弟,是战场上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拿朋友不当朋友,而是当成可以任意指使的下人,所以你当初一旦露出真面目,便是每个人都忙不迭和你划清界限,但凡你出现便是人人喊打!”
刘国锋没想到一贯据说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戴展宁竟是如此牙尖嘴利,心里不禁杀机涌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阴恻恻地说道:“戴公子果然好利口。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哪怕是人死了之后,仍然可以剥去面皮?只要巧匠好好操持,找个和你身高体型差不多的人,自然而然就能够冒充你。到时候,你在这深山野岭喂狼,外头那些人以为你活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