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有众多他知道不知道的,久经训练的精干人手,他依旧不敢太过轻松,一直把小猴子送到门口。
而目送着人进入黑暗之后,他站在大门口却还笑了两声:“这大冷天的,在我家附近帮忙守卫的各位辛苦了,如果不介意,门房随时供应热茶和点心,算是酬劳各位连日尽忠职守。”
撂下这话,他就径直转身往回走。而几个门房却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关上那扇侧门,直到越千秋在进了门之后突然窜上了高高的门楼,他们方才吃了一惊。奈何再惊世骇俗的事,越千秋也不是没干过,他们只能在下头仰望这位奇怪的九公子,直到许久之后人终于跳下地。
“看来我的好意人家不领情,那就关门吧。不过炉子上的热水是现成的,谁若是敲门要,记得给人沏碗茶就是。”
见几个似懂非懂的门房连连称是,越千秋也不解释,笑着随身腰包里抓了一把钱赏给诸人,随即这才真的往里走了。刚刚嚷嚷那番话,他也就是看看能不能乱了外头那些监视着的心情,也好分辨一下到底有几号人,果然这突兀的话有点效用,他至少发现了五六个人。
至于站在门楼上……他能说是为了震慑一下可能去追小猴子的人吗?
然而,当越千秋匆匆回到鹤鸣轩时,他方才发现自己的谨慎完全没必要。因为越老太爷对于越影的消失只是轻飘飘地解释了一句:“小影不放心你那个小伙伴,跟上去了。”
得,有越影当保镖,他还担心小猴子什么?就算是有人打闷棍,也会被反敲一顿吧?
越千秋才刚咧了咧嘴,就看到周霁月丢了个你自求多福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凛。
然而,周霁月却没解释,而是非常知情识趣地提出告退,谁知道越老太爷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别急,一会儿小影回来,护送你回武英馆,再陪你和那位宋小姑娘去天宁客栈。那地方之前千秋这不懂事的小子让你去孤身犯险就算了,我老头子可不能和他这样使唤你。”
被爷爷这话说得哭笑不得,越千秋却还不好回嘴。待见周霁月从善如流,倒是反客为主地提出,先到他那亲亲居客房去歇一会儿,他更是生出了她是见势不妙先溜的错觉。果然,周大宗主在出门之前,又斜睨了他一眼。
这一次,那眼神就显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仿佛在说,留下地方给你们爷孙俩说话。
没了可以缓冲的外人,当越千秋看到越老太爷对自己招了招手,他上前时自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爷爷?”
“说吧,今天你神神秘秘去求见皇上,又是为了什么事?”
越老太爷正等着越千秋的回答,可话音刚落,他就只见越千秋猛地跳了起来,随即竟是使劲拍了拍额头:“坏事了坏事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实在是层出不穷,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完蛋了,萧敬先一定会觉得我是故意不说……他绝对不会觉得我是忘了!”
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越老太爷顿时忍俊不禁:“急什么,忘了就忘了,他萧敬先还能怎么找你算账?好好说,一会儿我让小影和霁月先陪你去一趟晋王府!”
“都这么晚了,我还要不要睡觉啊!”
见越千秋凄惨兮兮地哀嚎,越老太爷不禁笑骂道:“就因为你这记性不好忘了事,你跑过去那边也一样要睡不成,你还好意思说你惨?赶紧如实招来,你都对皇上说了什么?”
越千秋这一番哀嚎,一方面是因为他之前在晋王府确实完完全全忘了自己转手把那些产业以萧敬先的名义献给皇帝,而皇帝又答应下赐的事——他当然相信,这位在某些方面非常靠谱的皇帝是不会贪婪到昧下这些东西——但另一方面,他却也是想留出时间思考怎么说。
毕竟,萧敬先的信物跟随他已经足足许久,他却一直都隐瞒着这一点,既没有对严诩说,也没有对爷爷说,这是他对两位最亲近的长辈从来都没有过的状况。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有点心虚。
所以,趁着这功夫整理好心情,他就干脆省略了时间:“萧敬先送了我八间铺子,大概四五十万两银子的产业,让我帮他找外甥。我觉得太烫手,再加上他这新开府的需要钱,我就干脆对皇上说,我已经盘点了,用萧敬先的名义献上去,然后请皇上还赐给他。”
越老太爷当然听说了白天越千秋闹出来的大动静,对于萧敬先这样一注非同小可的横财换取越千秋帮忙找外甥,他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太大的意外和惊怒。而对于越千秋这处置,他却似笑非笑地上下瞅了小孙子两眼。
“就算是萧敬先的亲外甥,看到这么多钱恐怕也会想着先搂到口袋里再说,没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气。”
这亲外甥三个字,顿时又激起了越千秋那另外的记忆。他知道昨天在玄武泽的那档子事,有越影在,越老太爷一定知道所有内情,因此略过此不提,只说了小胖子气咻咻回晋王府后,和萧敬先的那一番对话,着重点出了舅舅这两个字。
越老太爷早听越千秋说过,英王李易铭很羡慕越千秋和萧敬先的亲近,可此时听到小胖子竟然会称呼萧敬先舅舅,他还是遽然色变,竟是比之前听到萧敬先送巨资给越千秋找外甥还要更震惊一些。然而,这样的情绪却只是在他脸上维系了片刻,随即就无影无踪。
“真是想不到,皇上这许多年来一直都想让那孩子独立一点,他却想找个倚靠,而且还找到萧敬先身上。”
仿佛是寻常感慨孩子不懂事的一声叹息过后,越老太爷见越千秋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知道小孙子最最敏锐,便淡淡地说:“怎么,你难不成会相信皇上和北燕皇后有染吗?”
越千秋直接瞪大了眼睛。他和严诩私底下猜测北燕那位皇后是不是偷天换日把儿子送进大吴皇宫,这设想就已经够大胆够疯狂了,现在越老太爷竟然丢出这样一个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反问?他只觉得头皮发麻,立时干笑道:“爷爷,你别和我开玩笑……”
“当然,也可能是北燕那位皇后自知身体不行了,于是心想北燕皇帝不是长情的性子,东宫又有一位太子,小皇子要是丢在北燕,说不定将来她不在,那孩子连芦花袄子都穿不上,所以就把人送到南边来,趁着皇上一直膝下无子悄悄谋划之际,偷梁换柱,也不是不可行。”
“还有一种可能,比方说,皇上也不是不知道某些破绽,于是事先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事到临头将计就计,人家换过去之后,他又换回来,这也未必可知。”
“又或者说,那位北燕皇后本来就多年没有生育,这所谓的小皇子之说就是她放出来的障眼法,却成功让南北两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越千秋那眼睛已经瞪得如同铜铃,脸色倒并不是一片雪白,而是照旧红润有血色,越老太爷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要是别人,在身世存疑的情况下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早就方寸大乱,甚至瘫倒了,到底是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心志坚强,只是吃惊而已。
当下他就把那高深莫测如同神棍似的嘴脸都收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总而言之,英王和萧敬先之间怎么叫都没事。一个终究得过这孤家寡人的一关,另一个也需要让人明白他真正的立场。皇上既然能放心把英王放在晋王府,就有他的把握,你不管就是。”
爷爷你不说我也希望别管这档子闲事!
越千秋心里这么想,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问道:“爷爷,我只想问一件事,我背上到底有什么玩意?”
此话一出,刚刚震惊失色也好,莫测高深也罢,至少一直都很好控制着自己情绪的越老太爷,终于神色完全变了,那种骤然弥漫的冷意根本遮掩不住。
“谁看到了?萧敬先,还是晋王府的其他人?”
“是英小胖,一大早在晋王府泡澡的时候。”越千秋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一大早我泡完澡出来,他拿凉水浇了我一身,我和他吵了几句,又跑到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他就大惊小怪说在我背上有什么血红的东西。我故意和他大吵大闹,耽搁了一会儿再让他看,就什么都没了,他只当自己是眼花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干巴巴地说:“爷爷,我记得当初你摆出两面镜子,让我对照着看自己背上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可按照英小胖当时说的话,那应该是鲜红夺目,他一眼就能看到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知道和不知道()
屋子里的气氛凝滞得仿佛结了冰一般,爷孙两个人静静站着,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越老太爷方才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认死理!唉,我还以为能瞒你一辈子,谁知道你从北燕来去一趟就大半年,这事情居然就捂不住了。没错,当初你去北燕之前,我告诉你背上有刺青的时候没说真话,那看上去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是我随手造了点假。”
越千秋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简直觉得自己那会儿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冤枉了。
“爷爷,你用得着吗,把话说清楚就行了,我又不是吓大的!当初在金陵你要是把话说开,在北燕老爹对萧敬先出那馊主意,说让我不妨装一下北燕小皇子的时候,我说不定直接和他翻脸,才不会陪他们玩火,以至于背了一身的嫌疑,差点陷进去出不来!”
“你知不知道,那次我和师父被北燕皇帝留在皇宫里,我洗澡的时候,师父随口说了一句我背后一颗痣都没有,结果屋顶上还猫着个北燕皇帝身边的尚宫康乐,半夜三更她跳下来,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要不是我这个人心大,说不定真的就留在北燕当驸马了!”
见越千秋满脸愤愤,但中心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怪他不早说,早说就没事了,越老太爷虽说早就想过有这样一个可能,可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才歉意地说:“当时我看你那反应,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有些事儿,总得循序渐进,我哪知道你不是满不在乎,万一你耿耿于怀,想着怎么找你亲生父母呢?”
“我亲生父母是谁,我真没那么在乎。”越千秋这话对北燕皇帝都说过,此时再次解释一遍,说实话他觉得自己都有些无奈。他真的不在乎生身父母是谁啊,为什么别人不相信呢?
这世上有些被养父母疼了一辈子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寻找遗弃他们的生身父母,在他看来那才叫不孝!如果是失散和拐卖也就算了,遗弃孩子的父母根本就不配叫父母,那是畜生!
虽说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被遗弃,还是和父母失散又或其他,可是,他又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婴儿,他是两世为人了,对于血缘哪里会那么纠结?
因此,略顿了一顿,他就认认真真地说:“爷爷,相比父母,我更在乎背上这东西怎么来的,显露和消失到底什么道理,否则以后再有像英小胖这样的人看到,又或者康乐那样的人潜入想要确证什么似的,让我怎么应付?不是我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搪塞过去的!”
见越老太爷面露错愕,他就趁热打铁地真心实意恳求道:“爷爷,我求你了,告诉我行不行?你可千万别再说,这和甄容肩头那玩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是我小时候你看着人纹上去的。别的孩子也许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这么一件事!”
斩钉截铁的越千秋甚至不惜加重了语气:“就算我那会儿太小,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可纹身之后背上总会有些不舒服,哪怕上了麻药也是一样!我那时候已经有记忆了,不信的话我说两件小时候的事给爷爷你听听?”
越老太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孙子,心中突然想起一件曾经旧事。
自己两三岁时的事情,反正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他也没工夫去回忆那在田埂上恐怕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孩童时光——然而,他在地方任官时,据说乡间有个神棍,能够说清楚自己孩童时经历的每一件事,见过的每一个人,甚至连当时言语都活灵活现。
他没有和别的地方官那样只当是奇闻就放过去了,微服私访亲自调查,得知那神棍竟然真的几乎记得过往每一件事,甚至能将十余年甚至几十年前所见所闻说得栩栩如生,一时叹为观止的同时,却也重重敲打了这个神棍,以防人和匪类勾结,以异端邪说诱骗无辜乡民。
天赋异禀的人,确实是存在的。难不成他收养的越千秋,也是这样的孩子,所以方才在年纪幼小时便那般聪慧?
想歪了的越老太爷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小孙子,再次叹了一口气,神情温和了下来。
“没错,给你纹那东西的人不是我请来的,而是另有其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一次在鹤鸣轩亲自给你洗澡时走神弄错了水,这才无意中发现的。之后,我就一直都严格挑选你身边的人,毕竟这血狼的纹身太过诡异,被人看见了不得。小时候,那巴掌大小的纹身占据了你大半个脊背,但现在你大了,也就是在你背心那块地方,不如从前大得显眼,但终究还在。”
看到越千秋满脸苦色,他就莞尔一笑道:“我之前在你去北燕之前,捅破了这一点,是为了让你小心一些,尽量不要赤着上身站在人前,以免万一露出破绽。就和你说的一样,当初你这刺青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药水,一旦先热再冷再热如此循环刺激,这才会显露出来,但须臾即退。谁想到你在北燕倒是没什么事,竟然回了金陵会在晋王府被英王瞧见!”
“爷爷,你早说我就会更当心啊,这次真是被你坑死了!英小胖那小子嘴紧不紧真是说不好的事,我虽说一时半会把人糊弄过去了,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可万一他嘴快告诉萧敬先呢?萧敬先那厮是最最联想丰富的,天知道他会歪到哪去!”
真的确定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