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差点被小胖子看去的背上那道莫须有(也许有)的记认,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当然,背上那玩意既有非常特殊的显露机制,那么就暂且不必担心,可萧敬先也已经动了疑心,而且还明说了让他去那些产业转转,那么他再当成耳旁风,两个人就只有正式翻脸了!所以,在沐浴之后大吃大嚼了一顿早饭,他就出了晋王府。
当然,他并不打算按照萧敬先的意思,真的心安理得去接收那么一注横财。
虽说白雪公主是一匹善解人意的好马,可骑马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不便于身形灵活的越千秋自由移动,更何况,他是故态复萌翻墙出去的,自然就更加不会动用那匹神骏到在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的坐骑。
落地之后,满意地看了一下自己那一身丝毫未曾沾上墙灰的外衫,他就大步往外走去。
对金陵城中大街小巷非常熟悉的他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就出现在南城一条热闹大街的皮货行外头。他从前就记得这家在金陵小有名气的铺子,毕竟,阴湿的南方不比干冷的北方,皮货大多并不畅销。然而,这家皮货行却偏偏能推出让贵妇千金们趋之若鹜的各色皮草饰品。
最重要的是,每一种东西都不会超过三件,有时候甚至很多都是孤品!什么红狐狸毛的围脖,什么雪白到不掺杂意思杂色的白熊皮暖手……如果是貂皮,那颜色绝对是别家没有的。
越千秋虽说不是动物保护者,可多年练武让他不畏寒暑,所以对这等纯粹是为了炫耀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往日他哪怕常有经过这条街,踏进这铺子却还是第一次。此时此刻,他乍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看中就是你的?啧,你是出了双倍,还是预付了定金?既然什么都没有,还敢和我抢?可惜这店不是你们裴家开的,你们裴家做主的也不是你!这先来后到也抵不过你没钱!掌柜的,五十两黄金,给我把东西送到城西我家去!”
越千秋循声望去,就只见说话的是一个金灿灿的少女。之所以说金灿灿,是因为她头上戴的,耳上挂的,手腕和手指上套的,腰间垂着的,无一不是金事件。
这本来应该是极其俗气的暴发户装扮,可这位金灿灿的姑娘一身大红,容貌气质却硬生生压得住,因此哪怕这口气再骄纵,做派再跋扈,他也不禁冲人多瞧了两眼。
与此相比,冲突的另一方,也就是被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泫然欲涕的那一位,却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藕荷色衣裙,通身上下不见半点金色,发间的银簪看上去都有些发黑了,整个人弱质纤纤,楚楚可怜,仿佛就快被这番话给讽刺得站不稳了,完完全全像是被欺负到死的小白兔。
“金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看中这紫貂皮卧兔儿,我让给你就是了,你为何非要以钱压人?谁不知道你金家乃是金陵首富,还用得着炫耀你家有钱吗?”
进门就收敛了气息降低存在感的越千秋不禁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心想这位趾高气昂的红衣金灿灿少女还真的姓金,家里还是金陵首富,这姓氏果真是吉利。可紧跟着,他就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毫不收敛,非常夸张地笑到前仰后合。
“我家是有钱,所以我姓金,我爹更是敢给我起名字叫金灿灿!哪里像你,说是出身世家,就为了你娘生不出儿子来,你爹竟然给你起大名叫裴招弟,他也不怕人笑话!你不敢在你那好容易得来的弟弟面前摆姐姐的架子,如今只不过临时在伯父裴相爷家住一住而已,居然敢踩低逢高欺负宝儿?”
“我要是不肯出比你高的价钱,按照你一贯的德行,不得梨花带雨哭着让我把东西让给你,回头好送去长辈面前献殷勤压宝儿一筹?宝儿是庶女怎么了,她是庶女在嫡母面前那也是有礼有节,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哪像你这么两面三刀!你仗着是裴相的嫡亲侄女,居然在外头散布流言说她的坏话,当面还装得什么似的,我看着就恶心,恨不得给你几个大耳刮子!”
金灿灿怒气冲冲地痛骂了一番,听到角落里这丝毫没有压制意思的笑声,立刻侧头看了过去。等发现是一个衣着平平,容貌俊秀,身材挺拔的少年可英俊少年郎她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当即眉头一挑,大声质问道:“你笑什么?”
听到金灿灿和裴招弟这种奇葩的名字,越千秋原本已经笑得都快蹲下了,此时被人一喝,他方才重新站直了身子。见大红袄裙的金灿灿依旧眉头大皱,而那一身俏的裴招弟则是面色发白地咬住了嘴唇,他就咳嗽一声后拱了拱手。
“对不住,实在不是我故意偷听,谁知道赶巧呢?我是受人之托来盘点铺子的,有管事的没有?”
两个伙计刚刚看着这一场千金相争,瞧见随从的侍女和跟着的妈妈都插不上嘴,早就目瞪口呆,此刻发现杀出了一个陌生少年,对方还说是来盘点铺子的,他们当下再也顾不上这两个针锋相对的姑娘,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其中一个拔腿就往后头去了。
自然,他是去找之前那位发现事机不妙就立刻躲懒的掌柜。
而听到越千秋说出盘点铺子四个字,金灿灿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笑着眯起眼睛道:“哟,我家里正好一直都很想知道,这家打着塞北皮货行的铺子到底是哪家开的,没想到今天被我撞见正主儿了?那正好,我就想问一句,你家这铺子得多少钱才肯出手?”
此话一出,裴招弟裴小姐登时大吃一惊。她盯着满脸意外的越千秋,突然插嘴说道:“这位公子,金家财大气粗,历来最赚钱的生意都恨不得插一脚。而且家中背靠的是东阳长公主,所以等闲无人敢惹。金姐姐的话就是她家长辈的话,你还是快回去找家中长辈来吧。”
对于金家底细竟然这样突然就被人揭了,金灿灿却只是哂然一笑,下巴微微翘起,竞显得无比自信从容:“没错,我的话就是我家长辈的话。但我是看中了这家铺子,却没打算压价。市价该多少,我浮涨三成,不占你的便宜!我家确实背靠长公主,可你出去不妨打听打听,我们金家做生意,童叟无欺,可不像那些世家大族,变着法让人双手奉上产业!”
“你……”裴招弟姑娘被噎得喉咙口一阵发堵,几乎又要掉眼泪,“你休要污蔑我家伯父……”
“谁说你家伯父了?我说得是你那个贪得无厌,四处雁过拔毛的爹!”
金灿灿脸上的表情越发鄙夷:“你家伯父好歹还是宰相,总得顾忌吃相,哪像你那个爹,就好像这辈子没见过钱!裴招弟,你别在那装成好人,要不是我,你敢说你回家不会禀告你爹这塞北皮货行的少东家出现了,然后挑唆裴家来想办法谋夺?”
越千秋见金灿灿说三句,可怜的裴招弟姑娘竟然只能回一句,不禁暗叹小辣椒对战白莲花,竟然完胜。可听到人家说自己是少东家,他立时笑眯眯地说:“金小姐错了,我可不是这塞北皮货行的少东家。”
匆匆被伙计拖出来的老掌柜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立时狠狠剜了伙计一眼。
自家这皮货行是什么路数,他心里自然有数,偏偏这没见识的家伙听到人家说盘点铺子就慌了。看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少东家,指不定是哪来的闲人!
然而,下一刻,老掌柜就和那两位小姐和随行侍女以及妈妈一块,愣在了当场。
“我是这塞北皮货行的新东家。就在之前不久,那位老东家把铺子送给我了!”
说完这话,越千秋在一张椅子上闲适地一坐,随即高翘二郎腿道:“所以,劳烦掌柜了,这两位姑娘抢来抢去的那东西,你该卖谁就卖谁,我今天任务繁重,不止要盘点这一家铺子,还要去其他铺子赶场子。”
刚刚还埋怨伙计不晓事的老掌柜,此时此刻却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再也顾不得这两位家世都非同小可的女郎,快步来到了越千秋跟前,满脸堆笑地说:“请教公子贵姓大名,可曾带了东家的信物吗?”
“免贵,姓越,和我熟的人都叫我越小九。”越千秋笑容可掬地对瞪大眼睛的金姑娘微微一颔首,“金姑娘放心,回头我要是卖产业,绝对会先照顾你。”
金灿灿立时笑了起来:“原来竟是九公子,那可真是巧了。你可千万说话要算话。要知道,你们越家没分家,眼下又被裴招弟听到你有这么多产业,小心她派人去你家二伯父三伯父那儿告密!可铺子换成钱就不一样了,凭越老太爷对你的好,藏点私房钱算什么!”
裴招弟本来就已经满脸窘迫。她纵使是家里不受宠的女儿,可出来也前呼后拥,所以对单身出来的越千秋,只以为家世单薄,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只是俊俏的少年竟是大名鼎鼎,能够和堂堂皇子并肩出入的越千秋!
她只恨没抓住机会,听到金灿灿又在抹黑自己,她气得脸都白了,可想想伯父一贯讨厌越千秋,她思前想后,终究不敢再停留在此继续打嘴仗。
“身正不怕影子斜,随金姐姐你怎么说!”
“还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知道是谁看到宝儿私底下和我说话,收了我送她的一包东西,就在裴家宣扬说她私相授受的。幸亏宝儿转头就把东西给了随行的妈妈,那是她嫡母托我娘好容易找到的一味药材,人家合药用的,就连你这条白眼狼也得了好处,你还告状!”
眼见裴招弟再不敢争执,慌忙带着侍女和妈妈们狼狈离去,金灿灿颇觉得扬眉吐气,眼见越千秋满脸古怪盯着自己,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笑吟吟地说:“九公子见笑啦,我就是这爆炭脾气。你不会也和有些人那样,觉得我这性子找不到夫家吧?我早就许了人啦!”
越千秋完全被这名字金灿灿人更金灿灿的姑娘给逗乐了,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就是现开销的脾气,怎么会瞧不起别人的爆脾气?多谢你好意提醒,不过我也不怕人家告我自己置私产。这是晋王萧敬先送我的谢礼,我呢,也想看看这些谢礼究竟值多少。”
此话一出,别说金灿灿大吃一惊,一旁的掌柜更是大惊失色。越千秋怎么能说,怎么敢说!至于两个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伙计,更是面面相觑,想装成我什么都没听到都做不到。
直接揭底的越千秋却没事人似的,冲着掌柜微微点头道:“劳烦老掌柜了,清点一下,让我瞧瞧晋王殿下的手笔究竟有多大。金姑娘有兴趣一块做个见证吗?”
金灿灿直接拍开了一旁悄悄拉扯自己的那妈妈,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九公子你都开了口,我怎么会不答应?这塞北皮货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我可是老早就想一睹为快了,今天正好借你的东风!对了,你不是说还要盘点其他铺子吗?要不介意我都跟去见识见识?”
越千秋悄悄地出来,可真正盘点时,他却希望有多招摇就多招摇,如今既然有个自带招摇属性,性格却又很有趣,一点都不会让人憋闷的漂亮姑娘愿意相陪,他哪会拒绝?几乎想都不想,他就大力点点头道:“那是正好,有金姑娘替我掌眼,我就不怕被人糊弄了!”
老掌柜只觉得自己想哭。殿下把铺子随随便便送人可以理解,送给越千秋这种身份非同一般的人更可以理解,可至少也对越千秋挑明这些产业的来之不易啊!就这样在太阳底下一家家盘点过去,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殿下还没到金陵之前就已经谋划好了?
因此,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赔笑躬身道:“九公子既然说是晋王殿下把这铺子送您了,可有什么表记吗?”
“表记?”越千秋顿时哂然一笑,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往老掌柜手中一塞。
第五百五十章 查家底之后()
越千秋在昨晚上的事情之后,刷洗了那把小剑好几次,虽说他不是有洁癖的人,但再把这杀了一只不知道有毒没毒老鼠的玩意贴身携带,却实在是有些膈应,索性拿了块帕子包着。
然而,那老掌柜郑重其事地接过来,打开只瞅了一眼,刚刚那刻意拖延的主意就立时打消了。竟然真的是主子的信物,不是赐给别人一次性使用的那种!
可是,越千秋这个新主人要盘点库房也就罢了,金灿灿这种从来都是大嘴巴的富家千金却也要跟着,老掌柜却实在是满心苦涩。然而,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婉转劝一劝越千秋,人家却已经直接催促上了:“我还有好几家铺子要一一盘点过去呢,你快点儿!”
得,碰到这个满金陵都知道最蛮不讲理的九公子,自家殿下算倒霉!
逼着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屈服,越千秋当然知道强人所难,然而,他今天并不是来做接收大员的,心里自有一笔明帐在。此时此刻,当他眼看老掌柜用各种眼花缭乱的手法打开店铺最深处的库房那一道道门锁时,仍然不由得为之惊叹。
他是见多了好东西的人。尽管越家根基浅薄,越老太爷也并不是那么在意金玉珠宝之类的人,二房三房当年更是唯恐他分去了财产,但是,自从他拜了严诩为师,东阳长公主府的那库房几乎就可以算半个是他的,严诩常常带他进去逛,东西随便拿,而皇帝那边也许是爱屋及乌又或者别的原因,就连皇宫内库他也去过两次。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就连皇宫内库也没这么多锁!
联想到老掌柜暗示金灿灿带着的保镖看好自己店里那两个小伙计,别让外人进来,喝彩无奈地带着他和金灿灿二人入内,越千秋不禁越发起了好奇之心。
果然,等到最深处的一道门打开,他就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座除却梁柱是木头,其余完全用石头而不是砖砌成的屋子。尽管墙面粗糙,但石灰勾缝,仿佛很有几分年头,绝对不是这几年建成的,很可能比他年龄还大。
屋子里的陈设简简单单,除却柜子就是箱子,码放整齐,大约是因为少有人进来,所以在老掌柜手中那盏昏暗的油灯之下,这些箱笼在摇曳的光亮中显得死气沉沉。可随着老掌柜有些磨磨蹭蹭地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金灿灿就率先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