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越千秋竟是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到自己就因为这小子,先后挨过萧敬先和十二公主的巴掌,聂儿珠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刀尖上那只小鼠落在他眼中,却显得更加令人恐慌。当下他深深一口气,张口就叫道:“来人哪,有人行……”
他这个刺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见眼前黑影一闪,越千秋竟是用那陌刀把小鼠直接甩了过来,那小东西啪的一下径直撞在了他的脸上。那一瞬间,他骇得魂飞魄散,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喉咙口嗬嗬作响,却是硬生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早就闻听外间动静的萧敬先直到这时候方才拉开了门,见外头的聂儿珠坐在地上,牙齿咯咯打颤,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似的,一只疑似死鼠的小东西正落在其身侧,而越千秋手持陌刀,满脸冷笑地站在那儿,他就没事人似的呵呵笑了一声。
“哟,半夜三更,千秋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只差一丁点,他就要叫出行刺两个字了。”
越千秋清清楚楚地察觉到,随着萧敬先发声,刚刚四周围那脚步声立时一息,紧跟着,分明是慌忙赶过来的那些侍卫,竟是又蹑手蹑脚退了回去。这时候,他便耸了耸肩,瞅着吓得丢了魂似的聂儿珠龇牙笑了笑。
“我扛着陌刀出来不是为了行刺,是为了自保。大半夜的,谁知道我房里能窜进来一只模样怪怪的老鼠?而且更奇怪的是,晋王殿下你这位近侍,见老鼠迎面飞过来,竟然能吓成这样子,莫非那小东西即使死了,身上还有剧毒,会见血封喉不成?”
萧敬先顿时眼神一凝,目光立时落在了那只分明已经僵硬死透的小鼠身上,随即看了聂儿珠一眼。他这一眼看上去很漫不经心,然而,在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想要站起来好好解释清楚,顺带指责越千秋的聂儿珠看来,萧敬先眼神中的杀意却一瞬间把他冻得浑身僵冷。
见聂儿珠蜷缩一团,越千秋就一语双关地哂然笑道:“总之,这小东西我就交给晋王殿下你了。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劳烦你代我查个清楚,告辞!”
当越千秋转身大步走到院门口时,却和迎面而来的小胖子撞了个正着。大半夜的被惊醒起来,小胖子此时此刻衣服都没完全穿好,只在外头裹了件貂皮大氅,竟是就这么冲了过来,一见他就嚷嚷道:“出什么事了?难道是进了飞贼,还是闹了刺客?”
越千秋见小胖子眼下青黑,知道今天的事儿对这位皇子刺激很不小——从前常常自怨自艾的小胖子,从今天开始,应该会知道,世上没有最可怜,只有更可怜——因此,见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上前不由分说地扳住了小胖子的肩膀,两个人头碰头,一脸哥俩好的架势。
“没什么大事,我的屋子里窜进来一只老鼠。”
小胖子顿时眼睛瞪得老大。老鼠?一只老鼠你闹得这么大?我才刚睡着就被这动静给弄醒了!
见小胖子颇为气恼,越千秋就意味深长地说:“小心无大错,也许是一只有毒的老鼠呢?”
原本已经打算说越千秋多事的小胖子顿时凛然而惊。他看了一眼松开手后笑眯眯对他一点头,立时扬长而去的越千秋,目光往征北堂中瞧了一眼,心里很疑惑越千秋为什么一面说那可能是毒鼠,一面却又扬长而去。他正待去找萧敬先问个明白,却发现萧敬先竟是出来了。
“英王也被惊动了?我会让侍卫好好查一查,你尽管回去先睡吧,不论如何,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又一个版本的真相()
征北堂中,当萧敬先重新回来时,就只见聂儿珠正直挺挺地跪在那儿,如丧考妣,那认错的态度乍一看简直是极其诚恳。他哂然一笑,抬脚到正中央的座位上,轻轻撩起外衫后头的下摆,大马金刀地坐了,这才淡淡地问道:“知道错了?”
“是,小人不该拦着九公子,更不该和他斗气顶罪……”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聂儿珠就只觉得迎面风声一闪,紧跟着,脑门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中。仰面就倒的他甚至连剧痛的感觉才刚刚生出,就听到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你投奔我还没多久吧?竟然就敢把文过饰非的那一套拿到我面前来卖弄了?你以为没事就在屋子里捣鼓那些瓶瓶罐罐很隐秘,没人知晓?你以为自己在后花园柴房里悄悄放的那几个笼子,别人就眼瞎瞧不见?呵,我倒没想到,身边还会藏着一个会下毒的高手!”
聂儿珠顿时面色苍白。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可几乎就是与此同时,一道寒光穿掌而过,竟是将他的右掌直接钉在了地上。魂不附体的他再不敢挣扎,只能苦苦求饶道:“晋王殿下,小人只是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绝对不是毒物,今天想来也只是有一只小鼠逃了出去……”
他知道萧敬先既然认定是自己干的,那便推不掉,只能抵死不认那是毒物。
然而,这一次他仍然没能把话说完,因为萧敬先刚刚脱手掷了个茶杯盖子,此时则是径直操起茶碗就直接砸在了他的嘴上。也不知道被打碎了几颗牙的他不得不往肚子里咽,而这一次却连求饶都不成了,缺牙漏风不说,他的嘴也肿得老高,丝丝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渗出。
萧敬先却仿佛没看到聂儿珠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脸上尽是冷峻之色。
“不是毒物的话,千秋不过是一时愤怒把那东西砸在你脸上,你没躲开也就罢了,居然吓得那副死样子?你以为,千秋用刀挑着那玩意来找我,是因为疑心?如果不是你这种不打自招的蠢货,他也许只是让我看看,要我一句会彻底清查的承诺之后,然后就直接回去了,可世上竟然有你这种蠢货,明明已经做了蠢事,还主动跳出来撞在他的刀口上!”
见聂儿珠嗫嚅着没做声,萧敬先就冷冷问道:“说吧,你对千秋为什么怀有敌意?我知道,小十二也打过你一个巴掌,你可不要说是因为她要离开金陵气性不好,所以拿着我身边的人出气。她是骄纵,可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绝不会随随便便对我的人出手!如果不是你说了千秋的坏话,她怎么都不至于那样不给你留面子!”
“小人……”
“不用再拿那种话来糊弄我。你该知道,我这妖王的名号从何而来。我从来不介意对身边人下手,尤其是他触犯了我的逆鳞。你不要以为打着我姐姐的名号,我就会护你一辈子!”
看到萧敬先的手中把玩着一边雪亮的割肉小刀,聂儿珠顿时联想到无数血肉淋漓的残酷场面,终于再也不敢有什么侥幸,慌忙大声叫道:“唔说……说……”
尽管聂儿珠嘴上内外都有伤,吐字不清,但面对这个凶神恶煞的妖王,他哪怕咬着舌头,结结巴巴,也不得不如实说来。
“当初皇后娘娘命人传出死讯之后,就离开了大燕,小人跟着她和丁安等人和小皇子到了南吴。娘娘那一阵子身体很不好,深居简出,只有丁安常常早出晚归。曾经有好几次,小人都听到丁安和皇后娘娘大吵大闹,显然是丁安看到皇后娘娘身体不好,起了坏心。”
之前聂儿珠来投,萧敬先也不是没问过,只是人满口胡柴,他也就当是姑且收着,慢慢打探,此时人竟然把主意打到越千秋头上,还不打自招撞到了越千秋的手里,他才动用了雷霆手段,谁知道聂儿珠一开口竟然说丁安和皇后离心!
尽管在心里略一思忖了一下姐姐和丁安的情分,还有两人的性格,萧敬先就基本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但他却丝毫没有在脸上带出来,而是淡淡点头道:“继续说。”
聂儿珠没有等到萧敬先表露态度,也不知道自己狠狠心拿当年旧事来打动是否有效,却也不得不继续朝这个方向努力,竭力让自己那变调的声音更平稳一些。
“后来皇后娘娘就让丁安把小皇子送走了,可丁安回来的时候,又抱了一个孩子。皇后娘娘为此大发雷霆,小人本来在外头,却被皇后娘娘三言两语撵了出去。后来,小人就看到丁安面色铁青地抱着孩子出来,她竟是……竟是就这么出走了!当天晚上,娘娘就吐血了。”
尽管口齿有些不大清楚,而且此时越是说话嘴越是疼,人也在打哆嗦,可聂儿珠却知道,眼下才是萧敬先会不会饶过自己性命,同时改变对越千秋态度的关键!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道:“小的那时候看得清清楚楚,丁安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左边鬓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颗不显眼的红痣,越千秋也有,再说他是被南吴越相抱回家的,这就已经足证,他是丁安带走,是让娘娘丢下我等,生死不知的元凶!”
听到这里,饶是萧敬先,也不由得为之色变。他微微垂下头,用右手中指和拇指轻轻揉按着太阳穴,目光也被手掌遮蔽了大半,可即便如此,眯缝眼睛的他仍然注意到,聂儿珠脸上一闪即逝的得意。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足足好一阵子之后方才问道:“为何不早说?”
“小人……小人之前是不敢啊!小人完全没想到,晋王殿下您竟是把他当成了亲生外甥一般看待,每一次小人费尽苦心提醒,您都会不高兴,所以……”
“所以你就自以为要铲除祸害,放了那只毒鼠?”见聂儿珠低头不语,竟是默认了,萧敬先却突然直腰抬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你真的是在金陵当老鼠当得太久了,竟然以为把当年旧事加点油盐酱醋,就可以把我玩弄于掌心……来人!”
随着萧敬先这一声喝,外间已经有一个侍卫大步进来,行过礼后不等萧敬先开口询问,就主动禀报道:“聂儿珠在傍晚的时候出过一次门,卑职跟踪之后发现,他见的是当朝次相裴相爷家中的一个门客。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卑职只是远远盯着,不曾听见他们说什么。”
眼见聂儿珠这才面如死灰,萧敬先不禁笑了,他一推扶手缓缓站起身,等走到那个浑身颤抖的阉奴身前,他这才半蹲了下来,一把捏住了对方的下颌。
“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英王和越千秋两个重要人物在晋王府,我还有闲心盯着你一个小人物?要知道,我在这金陵封王赐第之后,投奔过来的人很多,其中大多数都是我当初布置在这儿的人,当然也有号称跟过姐姐的,但没有人像你这样,唱作俱佳!”
萧敬先那唱作俱佳四个字语气极重,聂儿珠听得心肝俱颤。奈何此时一张嘴被萧敬先紧紧握住,他竟是难以开口说一个字为自己辩解。
“你千不该万不该,借着姐姐的名头诋毁越千秋,而且一面收受外头人的好处,一面还在我面前装出忠心为旧主的样子。我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只要你心黑了,那么哪怕你再怎么表白忠心,我也再不会信你。”
说这话的时候,萧敬先另一只手轻轻地戳着聂儿珠的胸口,眼见自己每一下点去,对方都会剧烈颤抖一下,仿佛生怕他痛下杀手,他不禁无趣地松开了捏住其下颌的右手,左手也缩了回来,可就在人如释重负的一刹那,他却闪电一般伸出了左手。
那把先前不知道上了哪去的割肉小刀,萧敬先已然操之在手,只在聂儿珠口中一转,就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刚刚那个可怜巴巴痛诉当年的阉奴已经是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凶手却仿佛没看到聂儿珠的痛苦,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满脸厌恶地将那割肉小刀丢在了地上。
“我这个人,天生凉薄,心狠手辣,你看看我把那么多人留在北燕弃之不顾就知道,和我这个人讲情分,那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情分?来人,把这个开不了口的贱奴拖下去,杖毙了之后,丢在王府门口曝尸三日,给那些人看看!”
见那侍卫凛然应命,二话不说就上来拖了聂儿珠要走,萧敬先却突然叫住了他,沉吟片刻就补充道:“唔,入乡随俗,南吴这边好像连家里的奴婢也不能随随便便处置,那就这样吧。曝尸的同时,在旁边张贴一张告示,把毒物的图形画上去,就说他害人未遂,因而杖毙。至于害谁,那就不用明说了。”
“卑职遵命!”
断了舌头的聂儿珠登时大骇。然而,他此时被萧敬先炮制得半死不活,哪里还挣脱得了那侍卫的钳制,只能拼命蹬腿,嘴里嗯嗯啊啊,只恨无法表达出心中的意思。
他这次是收了别人的金子对付越千秋,是怀有私心,但他确实一直都对越千秋心存敌意,而这确实是因为当年旧事!
他只是耍了个花招,没有说出真正的实情,因为那个襁褓中疑似越千秋的孩子不是丁安抱回来的,而是到了金陵城郊之后,皇后身边一个武艺高强的内侍悄悄抱了小皇子的襁褓出去,而后又带了一个不一样的襁褓回来。那天晚上,他奉皇后之命,抱着孩子出去打算随便找个人家送出,而半道上突然被人打昏,等他醒来时,孩子已经不见。
他硬着头皮回去禀报说孩子已经送走,原本还担心被揭穿,谁知道丁安竟是也在那天夜里失踪,于是根本没人理会他把孩子送去给了谁。而后皇后身体每况愈下,他也在被遣散之列,虽则那一笔钱颇为丰厚,可他这十几年来也花得精光,这才来投奔萧敬先。
可没想到这个理应会成为他新靠山的主儿,竟是完全不像当年的皇后娘娘……竟是狠毒暴躁到根本不给他第二遍解释的机会!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写下来,他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写下来!
然而,不论聂儿珠如何挣扎,如何祈祷,萧敬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直到人被拖出屋子,坚实的地上甚至因为那剧烈用力的脚而留下了两道印子,他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哂然笑了一声。如果他刚刚叫一句把人留住,也许能问出一点其他的东西来,但他真的能信?
连萧卿卿都并不是知情者,像这种没用的货色,怎么可能了解到真正的内情?
屋子里闹过毒物,越千秋自然是换了一间客房继续睡。这一次,他反而倒是一觉睡到天亮,当醒过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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