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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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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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边站着越秀一和周霁月。

    越秀一那张脸绷得紧紧的,拳头也握得紧紧的,只是看向越千秋的眼神有些复杂难明。

    至于周霁月,两只眼睛里满是雾气,仿佛随时随地就能哭出来,却又拼命强忍着。

    两人背后的严诩,那张原本俊美出尘的脸,这会儿简直是黑得犹如锅底盔。

    刚刚在那酒楼中,在东阳长公主和越千秋之后,这位和母亲东阳长公主如出一辙毒舌的贵公子便作为了母亲和徒儿的代理人,出面和刑部众人说话。那位刑部侍郎高泽之也就算了,不过被他冷嘲热讽了几句,尚书吴仁愿和总捕司的几个捕头却遭到了他的全方位奚落。

    此时此刻,捱到落霞给越千秋涂完药膏后,抹着眼泪拿了衣服出去,严诩就气不打一处来地数落越千秋道:“你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犯得着让刑部给一个交待,你就遭这么大罪?要在你背上留下这么一个正好和总捕司腰牌符合的印记,我那一掷用的劲可不轻!”

    “师父就得用点力气才好,否则这场戏就唱不起来了。”

    趴在床上的越千秋侧过头来,龇牙咧嘴地笑了笑,这才轻声说道:“但师父说我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犯不着这样吃苦头去算计他们,这话说得不对。”

    越秀一只知道师道大如天,即便严诩脾气古怪没个正形,可越千秋这样直截了当地反驳师长,他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让他如释重负的是,严诩竟然只是挑了挑眉。

    “我哪里说得不对?”

    “他们是刑部总捕司的捕快,就算职级未必很高,可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但我只不过是仰仗爷爷收养,这才在越府养尊处优的一个幸运儿。”

    “如果没有爷爷,我在他们面前只能抬起头来仰视。而就算有爷爷,如果我拿不出确实的证据,哪怕长公主身边的桑紫姑姑肯做见证,可只有一个人证,未必一定能拿刑部这些捕快怎么样。可只要再多一个他们没法解释的物证,那边就非得给我个交待不可。”

    “既然我今天已经在生死线上打了一个转,再挨一下有什么不值得?”

    用平静的语气说到这里,越千秋才冲着周霁月和越秀一咧了咧嘴,算是笑了笑。

    “而且,师父也看到了,留下那个印记,立刻就有人出来帮我们和那个没人缘打擂台。更何况师父你就算再用劲,分寸拿捏都是最好的,验伤时也一帆风顺。这一点点痛,过一阵子就过去了,但我心里至少会好好记住这个教训。”

    严诩脸色数变,见越千秋说完就趴在枕头上,竟是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仿佛背上敷的不是火辣辣的药膏,而是什么舒缓疲劳的佳品,他不由得想到之前把难题丢给刑部,而后在酒楼下头临别时,母亲东阳长公主对他说的话。

    “这孩子聪慧,机敏,最重要的是,忍,准,狠!越老头家里这么多儿孙,除了那个远走高飞的越小四我是看不透也懒得看,恐怕就数他了!”

    他须臾就回过神来,上前没好气地在越千秋后脑勺拍了一下,这才轻哼道:“总之,你今天也应该领会到了,学好武艺有多重要。等养好伤就给我好好练!”

    “知道啦,谢谢师父!”越千秋腾出一只手来对严诩招了招,眼见人转身状似潇洒地离开,可到门边时终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他两眼,他才不禁眯着眼睛笑了。

    师父是那啥了一点,但人还真是挺好的。

    剩下越秀一和周霁月时,他的语气就轻松多了:“别这么看我,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和蚊子盯一口差不多。长安,本来是叫你出去好好逛一逛松快一天,结果就这么全都毁了。九叔我对不起你,下次找机会给你赔罪。”

    越秀一破天荒没有因为越千秋老气横秋而恼火,突然伸出手去在越千秋背上那裸露的伤处按了按,等看到越千秋龇牙咧嘴发出了一声哎哟痛呼,他才虎着脸说:“不是蚊子盯一口吗?那你哎哟干什么?”

    这回换成越千秋恼羞成怒了:“死鸭子嘴硬你懂吗?难不成还要我在床上直哼哼?”

    咬着嘴唇呆立了好一会儿,越秀一最终重重一跺脚道:“从前我真是看不懂你,为什么你偏能这么胆大,偏能这么胡闹……现在我明白了,你这人真是不要命!”

    见越秀一转身拔腿就跑,越千秋不得不伸出双手支撑身体,大声叫道:“喂,告诉你祖母不要紧,千万别告诉别人!”

    尽管越秀一头也不回,更没有答应,可他知道只要小家伙回去对大太太说,大太太也绝对会下禁口令,心里倒没什么不放心。相形之下,反而是身边泫然欲涕的周霁月更麻烦一些。

    之前小丫头对他说,他比那个什么七叔要紧,他自然记得,那么别的话就不用说了。他干脆岔开话题道:“周姑娘,那个黑衣人抛下的纸片,你拿到了吗?”

    周霁月总觉得是自己求越千秋,他才会出门去设法,才会在东阳长公主那儿遇险,才会险死还生,如今越千秋竟是绝口不提这个,她自然又内疚又自惭。足足愣了一会儿,她方才意识到越千秋说什么,慌忙从怀中拿出一团东西。

    “严先生之前随手拿到一张,看了几眼就揉成一团,我就捡了起来。”

    越千秋笑着接了在手,眨眨眼睛说:“回头我给爷爷去看看。今天你也饱受惊吓,回房去歇歇吧。别记在心上,就一点皮肉小伤,怎么比得上你从前漂泊在外吃的苦头?”

    “九公子……”

    越千秋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认认真真地说:“这样,我占你个便宜,以后就叫你霁月,你呢,就别九公子长,九公子短,直接叫我千秋。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不等周霁月答应,又或者拒绝,他猛地咳嗽了一声:“现在,向后,转!起步,走!好好回去睡一觉,回头今天的事就都忘了!”

    周霁月不知不觉地照着越千秋说的转过身去,可拖着犹如灌了铅的步子到门口时,她还是停了一停,最终低声说道:“千秋,今天谢谢你。”

    等人逃也似地出了门去,越千秋不由得目瞪口呆,最后无力地拍着额头。

    他今天这个配角当得莫名其妙,真的没帮小丫头做什么,谢他干什么?

    谢他被人暗算差点跌下楼摔死,然后被那个神秘黑衣人救了,紧跟着又自导自演苦肉计,让刑部逃脱不了责任?

    丢开这一丝郁闷,他仔细地将那张纸在床上压平,这才飞快浏览了起来。当看清楚上头的内容,发现不是自己交给爷爷的那几张重要纸片,反而更像是之前周霁月丢在裴府马车的东西,大肆渲染了那位刑部尚书私人情事时,他忍不住撇了撇嘴。

    用如此拉风的出场来散布绯闻传单……这真的是资源浪费……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能有命施展苦肉计,多亏那位仁兄伸手拉了他一把!

    可惜,到最后酒楼那边完全散场,吴仁愿冒着得罪所有大人物的风险,虎着脸将所有人的随从都检查了一遍,却愣是没找到可疑人,于是他也没找到救命恩人。

    可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一抓有点熟悉……可是,影叔当时明明不在酒楼吖?

第47章 爷爷生气了() 
昏昏沉沉之中,越千秋仿佛又回到了那高处坠落的一幕。

    他徒劳地想要伸出手来去抓住什么,可指间穿过的却只有轻飘飘的空气。那种快速坠落的感觉仿佛深深刻到了他的每一处骨肉深处,直到最终胸口被什么东西猛地弹了一下,他才一下子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掉在床上……不,是趴在床上,他顿时如释重负。

    出了一头冷汗的他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发现湿漉漉油腻腻,心想从前也做过这种高坠的梦,可是和今天那种近乎真实的感受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可就是这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不由得立时扭头看了过去。当发现坐在床前锦墩上,那面色阴沉的老人竟然是越老太爷,他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支着双手抬起上半身。

    “爷爷……”

    “之前胆大包天,让严诩在你背上弄出那印记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还有我这个爷爷?”

    越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霍然起身要上去揪越千秋的耳朵,可看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不由颓然叹了一口气,顺势在床头坐了下来,却是狠狠屈指弹了越千秋的脑门。

    “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换成别人险些死了一次,不是哇哇大哭,就是想着找大人做主,你倒好,竟然转眼间就想出这么个坑死人的主意!你就这么信不过爷爷,信不过那位长公主能给你讨个公道?”

    见越老太爷白天在衙门和人斗智斗勇,如今回到家却还这样陪着自己,越千秋只觉得胸口暖暖的。他干脆盘膝坐了起来,满脸的一本正经。

    “我知道长公主会质问吴尚书,也可能会去找皇上告状。我更知道爷爷一定会替我报仇,可我这不是等不及吗?我不喜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只喜欢报仇不隔夜,现世报来得快。能不让爷爷亲自出面,就能让别人自己掐,有什么不好?”

    “你……”盯着面前那笑嘻嘻的小孙子,越老太爷到了嘴边的训斥和大道理不由得全都噎了回去。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他就不由分说扳住了越千秋的肩头,等把人转过来,看到了背后那已经用白棉布缠裹敷药的伤处,他才颓然摇了摇头。

    “早知道你是这性子,我又何必捅破你是我抱来的,想要逼你一逼?”

    见越千秋眼神倏然明亮了起来,却不见怨尤,只有勃勃兴致,越老太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才没好气地说:“今晚好好睡,明天我休沐,带你去个地方。”

    “遵命!”

    越千秋唱戏似的高喊了一声,等到越老太爷吹胡子瞪眼,随即扭头就走,他再次趴在了床上,随手把被子拨拉过来,心中只觉得平安喜乐。

    接下来这一觉,他睡得踏实安稳,白日里那场噩梦仿佛完全过去了。

    前一日睡了一下午和大半个晚上,次日一大清早,神清气爽的越千秋就打扮得整整齐齐出现在了鹤鸣轩。可他穿着往日越老太爷最爱看的一套大红色,结果却挨了个大白眼。

    “昨天刑部那帮子验伤的好手才说你这背上伤处不轻,现在你还穿这么招摇跟我出门?赶紧回去脱了!你影叔已经把马车布置过了,足可让你舒舒服服躺着。回头你影叔会抱你上马车。今天是家事,就不让你师父掺和了。”

    发现自己竟然要如此出行,越千秋顿时傻了眼。当了七年的小孩子,他当然也能习惯小孩子被人抱来抱去的待遇,可如今他到底不是连路都走不稳的年纪了!

    可想要抗议的他却被越老太爷给喷了回来,无非是数落他置身险地不孝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这种文绉绉的话也拿了出来,他不得不落荒而逃,乖乖回到清芬馆把那招摇的行头给扒了。

    等到越影进来,一块锦毯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抱上就走,他忍不住嘀咕道:“这还真是现世报来得快……”

    之前他好像就是这么把周霁月诓到家里来的。

    越影自然不知道越千秋在想什么。他很巧妙地避开了越千秋的伤口,一路往外走时,始终一如往日一般沉默寡言。直到觉得胡子被人揪了两下,他这才低下头,却只见越千秋正闭目装死。在越千秋还小的时候,这种情形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他不禁生出了几许怀念。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接下来越千秋即便再冷不丁出手,却是再难得逞了。等到把人抱上了经过特别布置的马车,见越千秋竟是在软软的褥子上打了几个滚,他便淡淡地说道:“九公子最好老实一些,马车一路颠簸,你小心晕车。”

    越千秋不以为然。我从前坐过飞机、轮船、火车、汽车,从来就不晕,怎么可能晕马车?

    不多时,越老太爷虎着脸上车,从他身侧绕到靠后的那个位子袖手坐了,却是根本不搭理他,可每逢他要爬起身,老爷子都会似笑非笑瞥来一眼,他只好老老实实趴着。结果,当出城上了官道,再从官道转便道,他就真的开始晕了。

    金陵城里的路不断修缮,无数车马碾压,平坦宽敞,可出城之后这些叫路吗?他只觉得整个人被甩得撞来撞去,到最后也顾不得越老太爷的脸色,蹭得坐起来,又一手一边把扶手拉紧,这才终于觉得腹内翻江倒海的感觉渐渐消减了许多。

    “知道厉害了吧?你才吃过多少饭,走过多少路?看你以后再逞能!”

    当马车终于停下来之后,越千秋就挨了老爷子这一句说。知道老爷子是借此敲打,他一脸虚心接受的样子,等老太爷走在前,他才耸了耸肩。

    只是再次被越影抱着下车的时候,他不由得小声抱怨道:“影叔也不把话说清楚,万一我晕车之后忍不住吐得到处都是,那怎么办?”

    越影嘴角勾了勾:“换成别人自然有可能,但如果是你,在晕车之前就会自己想办法。”

    等走了几步,他发现怀里锦毯裹着的越千秋半点不老实,东张西望,最终甚至蹙起了小小的眉头,他方才提醒了一声。

    “不用看了,这是大太太的陪嫁庄子,向元娘和她的女儿儿子就在这里。”

    闻听此言,越千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而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

    “大太太比老太爷早来一步,应该已经到了。”

    这么说来,今天这是秘密进行的家庭会审?

    老太爷竟然不惜把他这个晚辈带过来,是要给他一个交待,还是要让他看到别的东西?

    越千秋心里一下子空落落得没个底,随即转瞬间想起,自己当初可是借了大太太这把刀,把向妈妈斩落马下,但让青草通过向二娘撺掇大太太出面的那个借口,就是鹤鸣轩偷书事件,那却是说不出口的,他顿时有些后背心出汗。

    大太太不会这么老实,把向妈妈两个儿女把鹤鸣轩偷书当成了发财捷径也说了吧?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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