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却无关紧要。”
“可越老大人就算能做南吴皇帝的主,他能做政事堂的主,能做南吴朝廷的主?如果不能,影先生不要怪我出尔反尔,在这里直接反戈一击了!”
那一刻,越千秋只见萧敬先眼神明亮,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原本散开在周围的侍卫手中,仿佛都亮出了箭矢的寒光。哪怕他这些天来和萧敬先相处得很不少,仿佛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萧敬先内心深处温和甚至和善的一面,此时却仍是不由自主心生寒意。
这样一个人,爷爷能驾驭得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试图去驾驭这个人?
第四百一十六章 国士的价码()
即便众多箭矢对准自己,越影却仍旧从容自若。
“晋王殿下可曾听说过,我跟了老太爷将近三十年,几乎和他做官的年数一样长?他曾经遇到过好几次并不能靠智慧和手段解决,而必须靠以力破巧的危局,最后全都轻轻松松如同跨越一条小水沟似的一跃而过。”
“越老大人身边的暗月之影有多厉害,我自然听说过。据说南吴皇帝亦是给了你出入宫廷的特权,须知就连首相赵青崖的儿女,也没有这个待遇。”说到这里,萧敬先又瞥了一眼旁边浑身绷紧,仿佛随时随地会出手的越千秋,哂然一笑道,“除此之外,这个拜在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门下,出入宫廷如入自己家的小子也是越老大人一手带大的!”
越千秋敏锐地意识到,萧敬先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他不禁对刚刚觉得毫无虚假的杀意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狐疑。而且,这种夸耀自己的做法,平常也绝对不会出现在越影身上。
可就在他平复呼吸,打算伺机出手试探一下的时候,他猛然只见一条人影如闪电一般朝萧敬先窜了过去,这下子,他不禁下意识地叫道:“小猴子住手!”
可就在他出声阻止的时候,小猴子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萧敬先的脖子侧面。而听到越千秋的话,拿着匕首原本该凶神恶煞的干瘦少年方才有些发懵,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九公子,他都这样不管不顾和咱们翻脸了,你干嘛还帮他啊!”
嘴里这么说,小猴子拿着匕首终究稍稍松了松,东张西望,半点不专心,哪有挟持人求生的紧迫感?
相反,利刃加颈,可萧敬先的反应却比挟持者小猴子还要更淡定些。可不过瞬间,原本常常眯眼睛的他,此刻却眼睛陡然睁大,流露出让人忽略不得的湛然神光。如果光看这仿佛在巅峰状态的精气神,谁都不会相信他不久之前还是别人探视时断定动弹不得的重伤员!
“本来还想多试探一下影先生,却没想到被这个突然杀出来,实在太仗义的小家伙败坏了。”萧敬先说话间突然屈指在小猴子的匕首上轻轻一弹,下一刻,那把匕首竟是刀尖崩断,吓得小猴子直接一哆嗦,瞅着只剩下一丁点的匕首,傻呆呆啥表情都没了。
这是什么,弹指神通吗?
越千秋同样目瞪口呆,还是越影哂然笑道:“这把匕首,晋王殿下早就做过手脚吧?只要早早在匕首的刀身上腐蚀出一条裂缝,配合你的指劲,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太简单了!”
“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影先生。”萧敬先没有否认,再次打手势让那些张弓搭箭的侍卫们退下。眼见小猴子怏怏想溜,他随手一卷袖子,竟是轻轻松松夺走了小猴子手上那半截匕首,见越千秋突然疾掠上前,扯起小猴子就快速后退,随即一把将人拉到身后,他不禁笑了。
“有时候看到千秋,我真的忍不住想,越老大人明明日理万机,为什么还能有空带孩子?为什么能把这样一个分明并不是越家血脉的孩子教得这么灵活多智,待人接物无可挑剔?”
“这个问题我能够代老太爷回答你。因为我大吴皇帝陛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越影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越千秋,见其满脸好奇,他就轻描淡写地说:“老太爷那时候说,不是他教的好,是九公子天生就好。有的孩子,天生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全心呵护,因为他的本性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孩子。”
背后夸人这种事最讨厌了,爷爷你要是当面说,我一定会更高兴!
越千秋脸皮多厚,此时完全不觉爷爷这溢美之词过了,反而嘴角一翘,一副得意的样子。
让你们瞎掰,一会说我是南吴皇帝的儿子,和英小胖掉了包的;一会说我是北燕皇帝和皇后的儿子,被皇后送去了南边的!哼,还是爷爷穿透现象看本质,知道我重养不重生,谁生了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谁养了我才至关重要!
而萧敬先好似从越千秋那眼神和表情中看到了他的想法,竟是对越影的话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就开口说道:“那影先生代表越老大人在这儿见我,想要传什么话?”
“很简单,如今对于上京城的人还有北燕皇帝来说,晋王殿下只不过是失踪,而我大吴见过您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至于此次使团的这些人,早已被人说成是越家的私人。故而晋王殿下就这样过境去大吴,受到怠慢不说,只怕还会被人说是假冒。”
萧敬先扬了扬眉:“哦,这么说来,你……或者说南吴次相越老大人,要我拿出证明我,又或者说证明我价值的东西,让全天下的人全都好好看一看?那么,是要我领一支叛军好好打一场,还是要我策反什么文武官员,又或者是要我杀什么人?”
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确实是不容易,越影此时打心眼里这么想。
他是护卫,不是智囊,所以并不擅长这一点,而越老太爷一大把年纪,更不可能亲自潜入敌境来见萧敬先,当然如果能,他也绝对不会同意。所以,临行前越老太爷几乎是穷尽一切可能,列举了也许会发生的情况,而后一一设计应对的方式。
而萧敬先在他一露面之后的种种应对,并不是冲着最难应付的那种方案去,而是直截了当到不需要半点拐弯抹角。
此时,他稳定了一下稍稍有些浮动的心神,沉声说道:“晋王殿下并不能归为叛臣,也不是叛将,所以率军也好,策反也罢,甚至杀人,未免全都看轻了殿下的价值。我家老太爷的意思是,晋王殿下何妨将丢弃北燕大好荣华富贵前往南吴的理由公诸于众?”
直到这一刻,越千秋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萧敬先固然对他说过此行南下是要找寻外甥,而这是北燕皇后的生前留信,可这种没根没据的事和他说说也就完了,如今爷爷竟然说让萧敬先将其大白于天下?这怎么大白于天下?
萧敬先该怎么说?直说我去大吴找外甥?
而越影很快就说出了后续:“我们放出消息,说你随同九公子到了固安,将要南下大吴。以北燕皇帝的性格,那些叛军不过是当成土鸡瓦狗,定然会抛下叛军亲临北燕南京府,乃至于亲下固安,届时,你二人无论是当面也好,传信也好,把话说清楚,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爷爷这是在逼萧敬先当众剖明态度,断绝其将来再叛的可能性吗?可萧敬先是什么人,这个反复无常,变幻不定的家伙,会因为和北燕皇帝的公开决裂,就自此归附南吴,忠心耿耿为南吴所用?更何况就算萧敬先赌咒发誓,他都觉得不可信,爷爷又怎么会相信?
越千秋那张脸这会儿难看极了,饶是他一直觉得爷爷很厉害算无遗策,此时却不大看好。
而萧敬先却依旧不动声色:“那我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之后,南朝会如何待我?”
“君以国士投我,我以国士报之。这是我朝皇上的原话,嘱我带给晋王殿下。”越影说着顿了一顿,随即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当然,这样的承诺很空洞。所以,皇上大略定了三条,请晋王殿下酌情增减。”
“第一,晋王殿下归附之后,皇上仍将封你为晋王,一应礼遇悉数与你在北燕平齐。”
光是这第一条,就连小猴子听了,也不禁为之咂舌,更不要说非常清楚此中含义的越千秋了。在王爵非常稀罕,尤其是异姓王百年只出过三个,而且从来不世袭的南边,这样一个王爵有多重的分量,是个人都能深刻体会到。
“第二,晋王殿下归附之后,皇上会授以太子太傅之职,不是虚职,而是实授。也就是说,晋王殿下将是将来太子的老师。”
这一回,越千秋却听得呆了一呆。让萧敬先这么个妖孽去教导太子……皇帝不怕教出个小妖孽来?如果英小胖成了太子,那小家伙扛得住吗?
就连萧敬先,此时此刻也不由得为之动容,随即不禁莞尔笑道:“没想到我这个在北燕人厌狗憎的角色,在南吴皇帝的心目中,竟然有如此价值。人人都说南吴皇帝软弱可欺,先是太后,而后是大臣的提线木偶,实在是太小看他的魄力了。”
越影微微颔首,仿佛是感谢萧敬先对本国君王如此高的评价,随即这才说出了最后一句。
“第三,九公子曾经在金陵开了一家武英馆,汇聚天下少年英杰而教之。如若晋王殿下肯归附,皇上想请您接任武英馆第一任山长。”
武英馆有山长这玩意吗?
一手缔造了武英馆的越千秋不禁陷入了震惊和混乱。他好像是打算造一个学生自治的学校出来,所以极力弱化朝廷和教官的地位,现在皇帝竟然想把萧敬先塞进来挂名当山长?这学校回头铁定会成为金陵第一名校吧?
是闯祸有名的那个名!
然而,越千秋到底还是听明白了,这尊荣礼遇固然够了,可实权同样说不上。想来也是,谁能让一个出身敌国的亲王掌握兵权?正当他以为萧敬先要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却只见萧敬先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很好,成交!”
竟然答应了!越千秋不禁目瞪口呆,而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萧敬先看着他又添了一句话:“当然,我不是因为这些条件答应的,是看在千秋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份上答应的!听说武英馆是千秋捣腾出来的,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英王和他相交甚笃,所以我很有兴趣。”
越千秋顿时没好气地呵了一声。他和英小胖屁的相交甚笃,他躲那小胖子还来不及!
第四百一十七章 高调()
燕子城里那档子事,对于越小四来说,只不过是一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要查证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难度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整整停留了五天,光是各色口供和物证就准备了一车,随即方才带着甄容踏上了回程。
而这一次,和他来时只有两个侍卫轮流驾车相比,那排场可以说是前呼后拥,就连他之前坐的那辆除却结实之外没有任何优点的马车,如今也换成了一辆燕子城最大富户贡献出来的,内中可以铺开一张睡床,抗震能力相当好的豪车,拉车的也是一匹骠悍的好马。
至于他原来那辆车,自然是放到后头去拉各种作为物证的文书了。
只有甄容知道,那位燕子城文武官员,缙绅富豪忌惮非常的兰陵郡王,为什么会停留这么久。什么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吴荣贪赃枉法等诸多罪行的真凭实据;什么调查秋狩司之前的徇私枉法有多严重;什么甄别与吴荣沆瀣一气的同党,以及不惧淫威的忠良……
全都是骗人的!
萧长珙私底下对他说,一来是为了可能是萧敬先和越千秋带着的一行人争取时间,二来则是让他们这几个日夜兼程赶路,累得七死八活的人多休整休整。这种明目张胆的偷懒,甄容在叹为观止的同时,却也知道,其中有多少成分是因为人家在体恤他。
毕竟,他之前在上京之乱和上京赶到新乐城的这一路消耗最大。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路上受了这般大大小小的照顾,哪怕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位兰陵郡王的真实身份,可并不妨碍他已经渐渐对人心悦诚服。
“阿容。”
策马扈从在马车旁边,这一路方才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履行自己这个骑奴本职的甄容,看到马车窗帘打开了一条缝,他连忙更靠近了一点,弯下腰去问道:“郡王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纯粹闲着无聊。”
越小四无精打采地嘿然一声,随即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来的时候火烧火燎,连马车我都亲自上去赶了两个时辰,不识路还不得不压着速度,脑子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回去的时候却是前呼后拥,回头等进了城之后说不定还要鸣锣开道。阿容,你知道多少人就因为想要能够享受我现在这样招摇过市的权力,所以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当官吗?”
甄容微微一愣,随即便直起腰答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这么想,但我知道,那个曾经镇守燕子城的武威校尉吴荣,他肯定这么想。”
“你说得没错。”越小四非常坐没坐相地直接把胳膊肘放在车窗上,见之前轮流驾车送自己到燕子城的那个侍卫回头微微颔首,随即非常默契地把左近的其他护卫兵马给驱赶开了一些,他也不看甄容,自顾自地说,“我从前还不是兰陵郡王的时候,是平安公主驸马,听着很风光是不是?可平安是个病西施,在兄弟姊妹当中最不起眼,我和她老被人瞧不起。”
“而且我不像别的驸马,他们背后有家族,我没有。我家里没人了,就只剩下我一个,我王府里那些人,还是后来一个个收的,一个个养的,包括你。可至少比起那些衣食无着,颠沛流离的可怜人,我已经过得很好了,所以我没什么不知足。至于现在这看似人人羡慕的日子,其实反而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没有了赖以生存的东西,所以破罐子破摔,乱来一气!”
听到萧长珙竟是如此评价从前和现在,甄容不禁有一种错觉——萧长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变着法子用自己的经历提醒他。
他从前在青城时,看似是掌门的关门弟子,甚至无数人言之凿凿地说他的师父会越过他前头几个师兄,把门派传承交给他。于是,因为师父给他请了如二戒这些曾经教他学武的前辈们,这也都成了支持这一论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