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挨了越小四一脚。
“别给我逞强,你这会儿下去是能走还是能骑马?好好睡着,我就带了你们两个,回头你们俩要是出了问题,谁来保护我?”见那侍卫几乎本能地侧头去看甄容,而同样几天没收拾仪容的甄容则是有些不自然地刚想应声,越小四就哼了一声。
“他和你们比也就是半斤对八两,一个疲兵能抵什么用?我又不是听什么不能给别人听的隐秘,你们全都给我好好呆着!”训斥了属下,越小四就看着那明显畏畏缩缩的队正说,“好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我原原本本好好说说!”
那队正这才知道车上另两个大约是侍卫,可也来不及多想,少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事全都详详细细说了出来。当听他提到那个霍山郡主萧卿卿以及身边那个大约十一二岁,凶巴巴的小侍女,越小四那张脸就变得非同一般的古怪。
原本这还仅仅是怀疑,可当他听到那位郡主身边还带着个瘦小的小宦官,常常被那小侍女支使得团团转,他那点怀疑顿时变成了确信,有一种爆笑冲动的同时,却也明白了萧敬先的用意。
只要皇帝不是亲自过来,一般人是绝对不会产生那种离谱联想的。可他却不同,他和越千秋是实际上的父子——哪怕父子两人相处沟通的机会少之又少;而他和萧敬先也曾经是名义上的盟友,对彼此的了解远比一般人以为的要多。
更何况,大胆猜想,小心求证,这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当朝新贵,如今权领秋狩司的兰陵郡王驾到,已经鸡飞狗跳过一回的燕子城自然是再一次陷入了不小的骚动之中。
萧长珙造访了百年客栈,看过被砸的大堂,探视了受宠若惊以至于笑脸比苦脸还难看的那位受伤掌柜;巡视过当时被霍山郡主萧卿卿三两下就夺权了的军营;重走了霍山郡主的那位小侍女拖着吴荣从最深处出来的那条路线……
而他最终站在吴荣被一剑斩首,至今血渍还未淡去的地方,沉默了许久。
甄容自始至终陪侍在侧,虽说一路颠簸,但他实在是太累,在宁神香的作用下,倒也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睡了许久,所以这会儿还能陪着越小四。
而两个真正的王府侍卫,反倒是被越小四打发了去好好补眠休息。
此时此刻,他正在心惊北燕权贵的草菅人命,却突然只听越小四头也不回地撂了一句话。
“来,这东西你看看。”
甄容有些迟疑地接过那一本厚厚的东西,这才发现,这是之前燕子城向皇帝奏事的奏本。他展开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弄明白这就是弹劾之前燕子城那位武威校尉吴荣,立时收起了一开始的随便,仔仔细细又通读了一遍。这一次,他终于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也实在是……”
“胆大包天,罪大恶极,怙恶不悛……这些指摘吴荣的词你都不用说,我知道他肯定死有余辜,否则这会儿不会城里四处还能听到放爆竹的声音。”越小四扭头看着甄容,似笑非笑地问道,“我只问你,看出点别的名堂没有?”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人,燕子城的县令也好,其他文武官员也好,谁都不敢贸贸然往近来大名鼎鼎的兰陵郡王萧长珙面前凑,所以,越小四不担心有任何人听去他们之间的谈话。此时,他看到甄容先是疑惑,随即再一次埋头去看那份奏疏,包括笔迹,署名,他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如果越千秋能留下来帮他,那其实是最理想的。那个老爷子亲自教导出来的小子,从思路到行事手法全都和他合拍,奈何北燕皇帝非得来那一招,生生断绝了越千秋留下的可能。
都已经被人猜测是北燕小皇子了,还怎么给他当儿子?
而且,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孙子却便宜了北燕,还在金陵的老爷子恐怕要被无数唾沫星子淹死,往日再厉害的手段,再强大的声望,也压不住众口铄金,就连皇帝也没法偏袒。
相反,甄容这个选择实在是很理想。更何况,甄容之前的所作所为,包括在北燕皇帝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那执拗却不失赤诚的性格,都比刁滑的越千秋更容易令北燕人接受。
当看到甄容终于重新抬起头来,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甄容犹豫了一下,最终轻声说:“这位霍山郡主,感觉是故意找茬,又或者说,她早就知道燕子城这边的情况,知道这位武威校尉吴荣劣迹斑斑,她根本就是冲着此人来的。”
越小四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这还要你说?你啊你啊……太没有心计了!”
不过也是,有心计当初还能被人哄骗进那个群英会?有心计还能被越千秋耍得团团转?
然而,事到如今,哪怕有所风险,越小四也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微微踌躇片刻,上前从甄容手中拿回那份奏疏,随手在上头弹了弹,淡淡地说道:“你就不觉得,萧卿卿和她那个小侍女的风格,很像是某两个人吗?”
甄容先是皱眉沉思,随即面色一僵,再紧跟着,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最后,那张脸方才一点一点苍白了起来。
而面对甄容这急剧的面色变化,越小四却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更不打算去找证据。我和萧敬先是有约定的,我帮他拖延时间,他趁机把越千秋送走,交换条件是他会帮我铲除楼英长。可我没想到他自己也跑了。但这也不错,有他在,我毕竟很多事都不能做,不便做。所以现在,我会替他把首尾收拾干净,你明白么?”
第四百一十五章 真面目?()
越小四正在那教导将来接班人的时候,越千秋和萧敬先两人带着小猴子以及剩下的侍卫,已经离开了燕子城整整有四百里。而这一次,越千秋终于如释重负地摆脱了小侍女的命运,虽说脸上还是被萧敬先捯饬了不少玩意,可此时此刻总算是个眉清目秀的童儿。
哪怕用小猴子私底下的取笑说,那怎么看都是个女扮男装的雏儿……为了这个,作为玄刀堂掌门弟子,除却陌刀使得好,一手学自越影的小擒拿手同样绝妙的越千秋,就和当年周霁月教训刘方圆似的,让小猴子摔了十几个跟斗,充分令其领悟到一个道理。
自己长得糙,就别嫉妒人家长得好!
而萧敬先也恢复了最初离开上京城时的那副打扮,瞧着像是女扮男装的假公子。因为他们在燕子城多呆了两天,在萧敬先的故意纵容下,燕子城中那场动乱的种种细节已经飞速散开。以至于他们这一行人拿着霍山郡主的路引,又进入一个城池时,立刻享受到了最高礼遇。
面对诚惶诚恐的地方官,萧敬先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热忱的欢迎场面中,那些僵硬的迎接官员们一下子全都松弛了下来。
“吴荣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至于其他人,我也没那兴趣找麻烦。我明日就走,没事别来烦我。”
说到这里,萧敬先就侧头看了一眼越千秋,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把该采买的东西都备办好,接下来我们尽量不进城了,省得到处都是这样夹道欢迎的场面!”
哪怕是越千秋,眼见一大群官员明明喜出望外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彼此拼命在那互相打眼色,直到这时候方才真正完全明白萧敬先之前那般兴师动众的深意。
萧敬先的目的不但在于造成灯下黑,让谁都不会怀疑霍山郡主萧卿卿和萧敬先有什么关系,更是要让他们接下来南下的路上,尽量不入城不住店这一点完全合理化!
可知道归知道,当最终离开又一座小城之后,中途在一条山溪边歇脚时,见侍卫都散了开来,越千秋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在燕子城那样违禁杀人,北燕皇帝派人逮你回去?那时候不是全都露馅了?”
“我只不过是在赌,七成的几率是皇上在得到最初的奏疏之后立刻派人过来,但会提醒一下萧卿卿是什么人,让下来的钦差向着她一点。毕竟,真正的萧卿卿是什么性格的人,除却我姐姐,皇上最熟悉,而他却认为我不熟悉。至于三成则是皇上已经不在乎当年的忌讳了,此时只觉得权威受到侵犯,会抛开叛军,抛开上京大乱亲自来,那时候自然万事皆休。”
小猴子在旁边听着这拗口犹如绕口令似的话,不由得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真正的萧卿卿是什么样的人,皇上也要忌讳她?”
越千秋也同样有这样的疑问,此时不禁冷眼瞅着萧敬先。之前那会儿,萧敬先显然没对他们说实话!
“她呀……”萧敬先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笑意,“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手不亚于神弓门高手的箭术,可实际上却很喜欢捉弄人。我那时候还不过是斗鸡遛狗的纨绔,所以她和我交往很少。她可以算得上姐姐的谋士,只可惜寿夭不永。”
在北燕呆了这么久,小猴子已经算是勉强明白,北燕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听到真正的霍山郡主萧卿卿竟然曾经给那个母老虎似的女人当过谋士,他不禁吐了吐舌头。然而,越千秋却忍不住问道:“那北燕皇帝因为皇后之死愤怒疯狂的时候,就没追查过萧卿卿?”
尽管越千秋没把关键这一条点出来,但萧敬先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皇帝只要一查,说不定就知道萧卿卿已经死了!
“如果都像你小子这般想得通透,也就没现在那么多麻烦了!”萧敬先随手摘下芦苇叶做了个杯子,舀了一杯清澈的山泉一口气喝了,这才似笑非笑地说,“萧卿卿当年冷若冰霜,不愿嫁人不假,却曾经被姐姐身边一个信赖的女官设计。那个女人认为萧卿卿如此智谋,还不如入宫为妃,有儿子就记在姐姐名下,而萧卿卿也可以专心为姐姐谋划。呵,想得美了点。”
“好狗血……”越千秋忍不住喃喃自语,却只是把山溪灌满了水壶,这才侧头问道,“那事情成了没有?”不能怪他八卦,实在是这种戏码如果不知道下文那还真的挺心痒痒。
“自然不可能,萧卿卿一怒之下就把人杀了,虽不曾和姐姐决裂,可也再没有在宫里住。皇上更是觉得老大没趣,毕竟,他从来就对冷冷淡淡的萧卿卿不假辞色,居然会被人会错意。至于姐姐,借腹生子这四个字素来为她痛恨,因此后来康乐和丁安好一阵子都夹着尾巴。”
“正因为这个,皇上后来对萧卿卿敬而远之,又发现姐姐也与人疏远了,自然更是乐得松一口气。他哪里知道,萧卿卿在那之后不久就染病去世,我也是姐姐后来留书给我,这才得知此事。所以姐姐死讯传来的那会儿,皇上得知萧卿卿还在北海转悠散心,自然不会怀疑她,更不会去找她,就连三个月后一个替身冒着她的名义去拜祭姐姐,皇上也没在意。”
越千秋听着这仿佛天衣无缝一般的故事,却忍不住觉得,这其中仿佛隐藏着什么非同小可的隐情。突然,回味这几段话的他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名字,顿时心中一跳。
“等等,康乐自然就是长乐宫的那位康尚宫,丁安是谁?”
“丁安和康乐是姐姐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当时的中宫尚宫,另一个是尚仪,实则掌管中宫内卫,和秋狩司往来的事,都是她们负责。康乐还在,丁安却失踪多年。怎么,是想到你的身世了?若不是你那爷爷说,你母亲姓丁,秋狩司查证到的也是如此,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让你叫他一声阿爹?”
见小猴子一张嘴已经是张得老大,越千秋却神色淡定,嗤之以鼻道:“天底下姓丁的女人又不是只有丁安一个,这简直是牵强附会!”
“我也很想知道是不是牵强附会,所以,我折腾出那样一场闹剧,又把因为我杀了吴荣而盯梢我的追兵派人杀了两拨,就是想在这里不受打扰地见一见关键人士。”说到这里,萧敬先没有看目瞪口呆,惊讶于之前还有追兵的小猴子,只多瞅了一眼越千秋。
这一次,这个一贯反应出人意料的少年没有再让他意外,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之际,越千秋就霍然站起身来,眼睛往四周围连连瞟动,赫然是在找人。
萧敬先没有再卖关子,而是沉声说道:“阁下既然约了我在此地,又何必藏头露尾?难不成真的要我挟持千秋做个样子,你才肯现身?”
尽管四面寂静无声,仿佛真的没有旁人,而萧敬先带着的那些侍卫也全都一动不动,仿佛并不觉得有外人隐伏在侧,又或者是丝毫不担心,可越千秋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他凝神倾听着风吹树叶声,偶尔响起的虫声,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最后终于看向了一个方向。
然而,下一刻,腾空而起的他扑向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就当他踩断两根树枝,窜上树梢的时候,却依旧没能抓住那个轻轻一跃跳下树去的身影。一愣之下,他双脚双手在树上用力一蹬一推,朝那人影追了上去,最终堪堪在人落地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见人徐徐转过身来,越千秋不禁气急败坏地叫道:“影叔!”
“九公子的功夫真的是越来越好了。”越影见越千秋一副你别和我来这套的表情,一贯对人冷淡的他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也没理会自己的袖子再被人这么拽下去要变了形。
他径直看向了萧敬先,见其一个手势,剩下那些侍卫立时四散开来,就连小猴子也蹑手蹑脚闪了,他这才开口说道:“晋王殿下果然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竟然想出如此逃生之计。”
“这不是你背后那位老大人想要看到的吗?如若此事曝光,我萧敬先在北燕再无立锥之地,就算到了金陵,只怕天下英雄也会耻笑我这个竟敢扮妇人逃生的懦弱叛贼。”
“此等无关大局的小事,何必声张出去?”越影见越千秋神色一僵,他便想都不想地说,“老太爷想要的是在北燕被人称作妖王,看似杀人无数,实则却没有真正权柄的晋王殿下易帜,至于殿下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却无关紧要。”
“可越老大人就算能做南吴皇帝的主,他能做政事堂的主,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