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让我在这儿混半个时辰回去交差不行吗?非得要我苦口婆心给你讲皇上这些年包容甚至是纵容你的一片苦心?然后让你多多收敛,做个安分守己的臣子?”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萧敬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越小四听得心头猛然一跳。然而,他又不是吓大的,转眼间就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
两个心怀鬼胎的聪明人彼此对视着对方,最终,还是萧敬先淡淡地说道:“从前你因为有平安,所以哪怕那么多人辱你笑你瞧不起你,你都安之若素,但现在没有她了,你终于能彻底放开。我这个疯子不在,正是你趁机崛起的机会,所以,你不用装清高装懒惰,执掌秋狩司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你拖住甚至杀了楼英长。”
饶是越小四从来没有奢望秋狩司真的落入自己手中,可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那是秋狩司真正的智囊,曾经差点逼得自己露馅的人物,比汪靖南难对付得多。最重要的是,楼英长同样是没有家室负累,肆无忌惮,和他和萧敬先都是同一类人!
他很想来一句满不在乎的狠话,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什么事?只要不是让我谋叛谋逆乱杀人,其他的我都不是不可以考虑。”
“等皇上离京之后,过几天,上京城会出点事。”见越小四那张脸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萧敬先就若无其事地说,“那几天你的秋狩司劳烦去多盯着点左右相和武陵王还有那两位大将军,免得他们被狗急跳墙的人害了。只要能保住他们,相信秋狩司正使能落到你头上。”
“就这么简单?”越小四根本不相信萧敬先的要求会如此轻松,微微一眯眼睛,他就状若试探似的问道,“你是想声东击西,还是金蝉脱壳?”
“趁着这个乱子,我会让南朝使团的人离开上京。这是我答应千秋的。”
萧敬先丝毫没提自己也会同行,没等越小四答应或拒绝,他就不慌不忙地说:“我既然说了,就不怕你泄漏消息。你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我,平安还在这个世上,她没有死。你唯恐她继续存在,被虚荣却又愚蠢的大公主又或者其他人针对,再加上你已经受够了遭人冷眼的日子,这才把她藏起来,我没说错吧?”
听到萧敬先揭开平安公主没死这一茬时,越小四吓了一跳,险些按捺不住杀人灭口的冲动,等对方说完了下半截话,他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对萧敬先的警惕程度却已经翻倍。
他在平安公主假死之前,分明和萧敬先并不熟悉,而后等在外兜了一个圈子再回到上京之后,方才偶尔小心翼翼地去探望妻子,每次都做足准备,甚至还带过一次越千秋,自忖肯定不会被人寻到踪迹,萧敬先如果真的只是靠猜,那就太恐怖了!
他布置的那个村子万无一失,每一个陌生人都会受到严密监视,从来就没有陌生人能见到平安公主!
“平安没有死……呵,我也希望她没有死。那些只看到我如今风光,看到我圣眷正好,就立刻贴上来的肤浅女人,怎么比得上平安一个手指头?但你说得对,我这些日子每每回想,都恨不得让她远离这个混乱的漩涡。所以,看在你说中了我平生最大夙愿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但秋狩司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万一有事,我顶多只能为你争取到三天。”
越小四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语气:“这三天,你想干嘛干嘛!”
“很好,成交。我不会让楼英长那么顺利回来。”
点头答应了这次交易,见萧长珙咧嘴一笑,显得很满意,竟根本无意完成皇帝交待的安抚任务,施施然拿起旁边的茶盏,非常惬意地喝起了茶,萧敬先审视刚刚做成的交易,同样觉得异常满意。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只听到外间传来了越千秋那熟悉的叫嚷声。
“萧长珙,你好的不学,偏偏去学汪靖南!你为什么要蛊惑甄容留下?”
咦?一身青袍的萧敬先有些意外地瞟了人一眼,当看到越千秋一脚踹门进来,直奔那个悠闲喝茶的家伙,他在一瞬间的犹豫过后,最终一言不发地选择了作壁上观。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萧长珙随手放下茶盏,竟是直接站起身来。
“晋王殿下,我突然反悔了。”越小四说着就微微一顿,非常灵活地闪避了越千秋迎面而来的一拳,嘴里却说道,“我要另加一个条件。把甄容留给我,那小子的胆色武勇和诚实守信我很中意,尤其是他竟然回绝了汪靖南。我想收个义子,将来继承兰陵郡王这个王位。”
萧敬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是当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说话间,越小四再次闪避开了越千秋的迎面一抓,随即就笑容可掬地说,“我相信我的人能说服甄容,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好!”萧敬先没有再多犹豫,见越千秋面色一变,渐渐停下了攻势,扭头看着自己,他就微微笑道,“千秋,你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教你,甄容他心如坚铁,念着故国,这样一个人异日当上兰陵王,对你有多少好处,对南吴有多少好处,对你爷爷又有多少好处?”
萧长珙的身上似乎还有很多秘密,这个条件开得更是突然,他隐约觉得人和南朝使团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水火不容。可那又怎么样?
他就要离开北燕了,而如果某些猜测能够证实,当他再次回上京时,恐怕这天下大势已经翻天覆地,既如此,萧长珙有没有问题,与他何干?
而萧长珙如果有问题,那是更好!
因为他需要的是这样一个执掌秋狩司的人网开一面,那三天的时间至关重要!
一个有问题,甚至和南朝可能也做过某些交易的萧长珙,方才不至于坏了他的大计!
越千秋本能地察觉到,萧敬先的态度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知道再演下去难免过头露馅,他就虎着脸扫了两人一眼,随即扭头就走。
他这一走,萧敬先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放心,阿容的景况和千秋不同,你如果真心想要招揽他,这点忙我还是会帮的。实在不行,我绑了他送到你那儿去,权当是附加的条件。”
越千秋都能察觉萧敬先态度有异,更何况越小四?他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不想日后被人从背后捅一刀。你只需要告诉他,与其回南朝去看人脸色,何妨对人声称是留在我身边当个暗谍呢?身在曹营心在汉,说不定还能为南朝做点贡献!”
“你一个大燕郡王,如此口无遮拦,也不怕人告你一状?”
两人言词交锋一番之后,对皇帝亲征的事,却是绝口不提。又不多时,萧敬先听到外间通报,知道是萧长珙刚刚派出去将那所谓的反诗丢给越千秋的侍卫回来了,他不由得若有所思轻轻敲击着扶手,可还没等其进屋,萧长珙已经站起身来。
“好了,我也算是任务完成,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甄容的事你多帮点忙,回头你要求的那件事,我必定会给你料理妥当!”
见萧长珙大步出门,随口和门外的那个侍卫交谈两句后就匆匆离去,萧敬先这才徐徐起身。当他来到门边时,只来得及看到两个一前一后的背影。
那个萧长珙身后的侍卫虎背熊腰,虽说他看不见五官容貌,但显然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勇士。直到这时候他方才觉得,之前因为只注意到那首越千秋栽赃给萧长珙的反诗,而没有细细打量这个从前没见过的侍卫,是一个失误。
“自古北地多豪雄……从前萧长珙深藏不露,倒是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小看了他!他竟然能招揽到这般人才。”
当萧敬先问了下人,最终找到越千秋和甄容时,这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正在后院一个亭子里。越千秋坐在临着池塘的栏杆上,双脚轻轻荡着,正背对着甄容。而甄容则是如同泥雕木塑一般靠在一根柱子上,整个人竟也像是一根柱子。
他徐徐走上前去,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见两人仿佛同时觉察,四道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恍若未见,自顾自地到了一边座位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随即才悠然笑道:“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就不要从感情出发,而是从理智出发,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甄容顿时眼神转厉,忍不住厉声问道:“晋王殿下也想我留下?”
“当然!我要跟千秋去金陵,你留在上京,我们俩一个换一个,这不是正好?”
这一刻,甄容终于倒吸一口凉气。他死死瞪着萧敬先,终于明白,越千秋为何会对众人说,有把握挟持萧敬先。带走一个完全配合的被挟持者,这哪里有什么难度?
第三百九十一章 山中无老虎()
皇帝亲征这种大事,如果放在金陵,光是各种各样的礼制程序走完,那就得让从上到下的人还没打仗就先累个半死,可放在北燕,那却是一应礼仪悉数从简,只有送行的规模堪称庞大。
可是,越千秋想象中的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之类的东西全都没有,有的只有北燕皇帝亲自挽弓射出,代表启程的那支响箭。
今日一大早,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同属禁足期的萧敬先潜入南面长乐门城楼,此时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支远行的兵马,满足了看热闹愿望之后,忍不住就发起呆来。
“想什么呢?盼望皇上一命呜呼,南吴可以捡个大便宜?”
“我才不是做白日梦的人。”回过神来的越千秋没好气地嗤笑一声,随即侧头对萧敬先问道,“咱们能这么顺利跑到这来,说明你的黑手早就伸到了城门,那你干嘛还要和兰陵郡王萧长珙谈条件?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还要放出风声,你也太自负了!”
“从前皇上在的时候可以,不代表皇上不在的时候可以。”
萧敬先说着如同绕口令似的话,双手支撑在了栏杆上,毫不在意被人看见似的,把大半身子探在外头,随即淡淡地说:“再说了,萧长珙不是那些性格板正的肱股栋梁,他这个人藏得太深,我当然得试一试他。若不是他主动提出了阿容这样一个交换条件,说不定我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选择杀了他。”
越千秋顿时吓了一跳,可他这段日子心脏已经锻炼得无比强大了,因此他一面替越小四庆幸不用和眼看就要滚蛋的萧敬先来一回两虎相争,一面却火上浇油似的撩拨道:“咦,原来你还动过那心思?那赶紧杀吧,这家伙既可恨又可恶,他死了,甄师兄也不用为难了!”
“哦,你真的这么想?”
见萧敬先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越千秋顿时拉长了脸,随即扒拉着栏杆,再也不吭声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才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家伙死了,秋狩司就真的是那个瞧我不顺眼,为人又较真的康尚宫做主了,那时候想干什么都有人盯着!”
“就算他活着有千般好处,如果你想杀他,那么我还是可以动手的,也有十足的把握。”
越千秋之前就已经觉察到萧敬先隐隐动了疑心,刚刚这撩拨只不过是为了确证。他知道自己若是顺着萧敬先的口气,说不定萧敬先真的会让某些危险的事情发生,因此他就轻哼道:“甄师兄昨天已经说了,他想清楚了,回南边不过是一介寻常武人,留在北边却更有用处。”
“等到以后他真的成了兰陵王世子,站稳了脚跟,再把萧长珙那家伙干掉,甄师兄当了兰陵王,那才是最理想的局面!”
从萧敬先站的位置,他看不到越千秋的表情,可却能想象小家伙那嘴角弯弯的得意样子。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身道:“走了,禁足总得有禁足的样子,出来时间太长,到时候被人挑刺,那就没意思了。回去之后叫上阿容,再挑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越千秋正觉得萧敬先前面这话异常没有说服力,果然下一刻就听到了后半截,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他漫不经心地歪了歪脑袋,再次远望了一眼那浩浩荡荡一行军马中渐渐看不太清的北燕皇帝,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却没注意到,当他离开刚刚那位置时,也不知道巧合还是其他,最前方的皇帝竟是回头朝这座城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当汪靖南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头顶那昏黄的帐子上。他用了一点时间方才找回了最近的那点记忆,紧跟着方才察觉,自己别说转动不了脑袋,看不清楚身处何地,而且竟是连小手指都动弹不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竭力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方才发出了极度微弱的声音。
“来人……”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爹,你醒了?”
床角一个人影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床前时却踢翻了一个锦墩。可他却根本没理会这么多,直接单腿跪在了踏板上。确定汪靖南果然醒了,他方才喜极而泣。
“现在是什么时候?”
“爹,你已经昏睡了整整四天!”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试图运转内息控制手脚活动的汪靖南登时面色大变。他顾不得每说一句话,都要耗费巨大力气,挣扎着问道:“皇上已经亲征了?秋狩司呢?你一直都守着我?”
汪枫顿时面色一变。明知道不应该用坏消息来刺激父亲,可汪靖南的性子是最执拗要强的,他犹豫再三,最终在那刺人的目光逼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皇上已经出发了两天,秋狩司如今暂时是兰陵郡王代领,长乐宫康尚宫协理。这几天我都在家……”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汪靖南的目光倏然转厉。他怎会不知道父亲缘何这般表情,因此不得不无可奈何地解释道:“爹,我知道你是怪我不该抛开禁军那边,可爹你被萧敬先重伤,我如果还只顾着自己的职司,这不是忠孝两难全,而是纯粹的不孝了!”
见汪靖南依旧不为所动,眼睛里满是森然怒火,汪枫只能硬着头皮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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