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两个人指的是谁,那些心腹侍卫绝对不会弄错,二戒就更不会弄错,反正总得有他一个。只不过,当他跟着越小四和另外一个侍卫翻墙而入时,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念头。萧敬先这么肆无忌惮的人,越小四就不怕硬闯时遭遇突袭?
比方说来一轮齐射之类……萧敬先应该做得出来!
然而,他从墙头落下跟着越小四踏入前院,迎来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啧,我还备齐了弓箭手,打算有人按捺不住杀进来的时候,给他一轮攒射好看,结果第一个来的竟是你。”
越小四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说:“我是奉旨来安抚你,你以为我想来?”
他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个人见见那个臭小子,把他留在我那王府里的东西丢给他……给我警告他,别仗着有人撑腰就胆大包天!他娘的,竟然在我那儿留反诗,他以为我大燕是南吴吗?写一首反诗就要流配甚至人头落地?”
二戒这才知道,之前在王府临走时,越千秋塞给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知道这是越小四胡诌还是真的。可就在这时候,萧敬先竟是发了话。
“哦,千秋还会栽赃人写反诗?拿来我看看!”
“我还会诬赖他?”越小四恶狠狠地瞪着萧敬先,一摆手道,“得,先拿给晋王过目!”
二戒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萧敬先打交道了,虽说身份经过精心假造,绝对不成问题,可他上前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存着十分小心。然而,让他如释重负却又有些不得劲的是,萧敬先根本没看他一眼,接过那张纸之后就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上都,满城尽带黄金甲。”
念完之后,萧敬先忍不住哑然失笑:“气魄雄奇,隐约还能看出点仿照你的笔迹,可这上都两个字好像不大押韵?再说,这是咏菊花的吧,未必能说是反诗!”
“反正有那么点意思!那小子自吹自擂在他爷爷书斋里看了多少年书,肯定是哪个犄角旮旯翻来的诗,然后改了两个字,就这么大剌剌栽到了我头上!”
越小四一面说,一面气冲冲上前从萧敬先手中抢了过来,回来随手塞到二戒手中,这才恼火地吩咐道:“记着,直接扔到那小子脸上!你给我用全力,好好教训他一顿!”
二戒恨不得在萧敬先面前少呆一会儿,此时立刻答应一声就要走。可才出去两步,他就听到萧敬先一声站住,差点没打个哆嗦,等听清楚对方的话,他才暗叹自己没有潜伏敌营的天赋。论演戏,越小四和越千秋这对父子甩了他何止两条街!
“你知道千秋住哪?总不成我这王府你一个个院子找过去!他就在我那畅游阁,随便找个人问一声就知道了。那地儿是我起居之地,要打小心点,打坏花花草草,你家郡王赔不起!”
“鬼才赔你!”
听到越小四已经是直接堵了回去,二戒赶紧压着嗓子道谢一声赶紧走。等到离开萧敬先的视线,他才深深舒了一口气,立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那油腻腻的汗珠。
这身在敌营真是折寿,他就怕自己暴露,连累越小四这家伙也一下子见了光!
然而,当他一路询问晋王府中的人,最终来到畅游阁见到越千秋时,对方的反应却让他措手不及——因为那小子明明认出了他来,可随即竟是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
他一愣之后顿时气坏了,心想你爹不好惹,你这小子竟然也玩这套,把心一横就直接追了上去:“别跑,敢做不敢当的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当翻上一堵墙时,他终于堪堪追上越千秋,干脆恶狠狠地抓住了小家伙的领子。
“臭小子,给我站住!你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不成?兰陵郡王吩咐,不把那首见鬼的反诗糊你一脸,他就不姓萧!”
当甄容看到越千秋在墙头现身时,就听到了这样一个依稀熟悉的声音,紧跟着,他就看到了一个万万难以置信的人。两厢一打照面,他就只见状似凶神恶煞的某人先是一愣,随即那张脸就抽搐成了一团。
第三百八十九章 相逢动口又动手()
都是这对该死的父子……他的形象全都给败坏了!
第一次演戏,竟然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直接撞见了可以说是半个徒弟的甄容!
二戒和尚不由自主松开了揪着越千秋领子的手,等到越千秋飘然落下,他这才有些僵硬地从墙头跳下了地。看到越千秋快步冲到甄容身边转身而立,满脸坏笑地瞅着自己,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便上前,把手里那张纸揉成一团重重往越千秋丢了过去。
“你做的好事!”
哪怕对方有乔装打扮,甄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二戒和尚,再加上刚刚听到对方口中嚷嚷的兰陵郡王吩咐,他哪里还不知道,人竟然是混在萧长珙随员之中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已经是莫名惊诧了,可此时眼见人朝着越千秋扔东西这举动,他心中一动,不由得抢在越千秋之前伸手接住了那纸团,随即迅速展开瞅了一眼。
可是,他本以为写着什么机密信息的纸团上,却只有一首看上去格调雄奇,却又有些怪怪的诗。这下子,怎么说都是武林诸派年轻一代中少有饱读诗书的他,禁不住愣住了。
他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反诗!越千秋,你这小子真是多才多艺,连反诗都会写!可你写这种东西留在兰陵郡王府干什么?要不是郡王仔细,岂不是要被你狠狠坑一回?”
二戒嘴里嚷嚷,脸上亦是货真价实的愤愤。头一回演戏的他虽说刚刚差点出戏,可重新入戏却也很快。他一边咒骂,一边想到了自己今天跟来的目的,又见越千秋故意来引自己见甄容,他不得不暗自感慨这父子俩做事竟然异常合拍,不用商量也能如此心有灵犀。
当下他往四下一扫,确定不远不近的地方少说也有好几个人窥伺,他当即又提高嗓门说,“甄容,兰陵郡王挺欣赏你的忠义,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越千秋对反诗的事没有只言片语,可当二戒的注意力转向时,他就嘿嘿一笑,状似好奇地问道:“什么话,也说给我听听?”
“耳朵和腿都长在你小子自己身上,你想留就留,想听就听。”嘴里这么说,二戒和尚倒也赞同越小四的主意。在晋王府这种地方,很可能处处耳目,没有一处安全地方,与其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还不如摊开来说。
因此,他稍稍留了一点余地给甄容整理心情,这才开口说道:“甄容,你是青城掌门弟子,南吴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看似风光,可南朝武林被朝堂那些官儿压制成什么样子,你应该心里有数!你这次出使要是没跟着越千秋也就算了,跟着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小子,还叫了萧敬先舅舅,又露出了肩膀上那个青狼纹身,你回到南吴还有容身之处吗?”
竟然和越千秋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一模一样!
甄容之前坚持想见见严诩,就是因为严诩提及他师叔云霄子已经不在上京,如果身为玄刀堂掌门的严诩也是和越千秋一样的看法,那么,他不得不认真考虑。可如今来的不是严诩,却是当年对他有过授艺之恩的二戒,说出这番话的冲击力,对他来说更是有增无减。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终于忍不住怒声讽刺道:“兰陵郡王让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他没见汪靖南拿着继承王号这种事来蛊惑我,结果却是什么下场?”
“汪靖南是汪靖南,兰陵郡王是兰陵郡王。”二戒觉得自己很像是拿着布偶骗小孩子的拍花党恶棍,尤其是越千秋抱手站在一旁看热闹,他那种微妙的感受就更强了。
可面对显然心情激荡,受到极大打击的甄容,他不由得放缓和了脸色,但语气却依旧一如刚刚。
“汪靖南不过是诓骗你,他哪有那个权力让你继承哪家王号?可我家郡王就不一样了。他是当初的平安公主驸马,现在的兰陵郡王,又没有嫡亲儿子,你只要肯点头,他可以立刻上报皇上,以你为世子。就凭你文武全才,肩头有我大燕皇族的刺青,皇上十有八九会允准。”
甄容恍惚间有一种错觉,面前站着的不是那个练武时手把手教导自己,为人异常严苛,可没事时又嬉笑怒骂毫无顾忌的少林长老,而是北燕那位兰陵郡王身边货真价实的心腹。就在他满脑子一团乱,完全失却了平常心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越千秋的声音。
“萧长珙倒是好魄力,竟然用这种话来骗甄师兄。可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找打!”
“打就打,兰陵郡王早就想好好教训你了!”
甄容呆呆地看着面前两人竟是倏忽间打成一团,身边劲气充盈,拳**击声不绝于耳,他刚刚那愤愤然的情绪不知不觉渐渐平息了下来。他虽则有些不合时宜的固执和坚持,却绝不愚笨,从二戒和越千秋那明显做给外人看的态度中,他终于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位兰陵郡王为什么要招揽他?要招揽他又为什么是二戒过来?越千秋为什么瞧着像是和人唱双簧?难不成……那位在北燕炙手可热的兰陵郡王竟然是大吴的内线吗?
一时间,萧长珙说的话,越千秋说的话,二戒说的话,此时奇异地糅合在了一起,甄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猜测很可能是真的,一颗心也是越跳越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一步冲入了鏖战正酣的两人中间,一拳架住了越千秋的手,一掌格开了二戒的抡臂。
而就在这交手的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两个人下手根本不像动静那么大,刚刚这看似乒乒乓乓打得热闹的一幕,分明是两人故意放了水的!
越千秋从甄容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就知道人应该猜到了某些玄虚,嘴里却不肯容情,轻蔑地冲着二戒叫道:“汪靖南那般利诱,甄师兄尚且能不为所动,现在你这空口说白话,就想让他信你,做梦!”
二戒才刚刚和越千秋半真半假打了一架,此时懒得再和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假斗嘴,当即也不理会越千秋,直接看着甄容道:“我家郡王真心实意,若不是见你之前重情重义,不曾因为汪靖南蛊惑就出卖故旧,他也不会提这样的邀约。”
“最重要的是,我家郡王招揽你这样一个在南朝既未出仕,也非门派高层的小子,他不图你相告什么南朝隐秘,因为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家郡王完完全全只是怜惜人才,不忍你一个能徒手搏熊的勇士,回到南朝之后却命丧那些无能庸碌之辈的算计!”
二戒说着腾出另一只手重重压了压甄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留下来,我家郡王可以承诺,你可以继续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是青城弟子,而且你不是以叛国的名义,而是以北燕皇族重新归于大燕的名义!”
“甄师兄……”越千秋见甄容面色越发挣扎,他就叹了口气道,“你之前都能受得起汪靖南的诱惑,我相信你能做出决断。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直接去找那个异想天开的家伙!”
越千秋扭头就走,须臾跃上墙头,紧跟着,就传来了他呵斥窥视者的声音,有人辩解的声音,仓皇离开的声音……在这外界的小小骚动渐渐远离之际,甄容用意味难明的表情盯着二戒,突然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
二戒那蒲扇似的双耳高高竖起,多年苦修童子功的他几乎把五十步方圆之内每一点每一滴的动静全都尽收耳底。直到确定再无耳目,他方才极低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需要帮手。”
尽管没有明指,这短短几个字也非常含糊,可甄容却悚然而惊。哪怕他已经这么猜测过,可自己也觉得这设想太过疯狂,可如今他这半个师父却告诉他猜想得没有错!
“我……可青城怎么办,师父和师叔他们怎么办……朝中某些人一定会借题发挥……”
“皇上是知情者。”二戒见甄容顿时沉默了下来,脸上分明并不仅仅是信服,而是明摆着满满当当都是不信任,他忍不住在心里为大吴皇帝默哀。
就连甄容这种民间武人,都知道皇帝素来弱势,常为大臣左右,拿皇帝当保证着实没啥用。
于是,他只能低声说道:“越老太爷身边最得力的越影如今就在北燕,他会想办法的。老爷子在武林诸派中颇有威望,再说,还有长公主在,当朝首相赵青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甄容才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越九公子想要挟持萧敬先回金陵吗?”
面对二戒那张瞠目结舌的脸,甄容终于觉得自己的郁结忧虑总算是有了纾解的地方。他报复似的笑了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他说,这件事已经得到严大人他们的认可了。”
二戒顿时暗自咒骂。他只知道萧敬先有意南投而已,什么时候变成越千秋要挟持人跑路了?该死的严诩,该死的越小四,这两个家伙竟敢瞒着他……等等,这是越千秋对其他人放出的一个幌子?和之前一样,调动使团之中其他人积极性,使他们不至于被动的一个幌子?
又或者是利用这风声继续钓鱼?
二戒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异常怀念只需要打打杀杀,不需要动脑子的美好生活。
和动脑子比起来,动手真的是容易太多了!
第三百九十章 双赢的交易()
说是奉旨来安抚萧敬先,可此时此刻和萧敬先面对面而坐,再也没有半个外人,越小四却半点都没有出言安抚的意思。相反,他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仿佛没事人似的讲述着自己新官上任第一天,在秋狩司里作威作福的那点事。
当说起把那两个司官拖下去打了四十大板的时候,他甚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立时一侧脑袋,轻轻巧巧躲过了萧敬先屈指弹来的那颗蜜饯。
“干什么?让我在这儿混半个时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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