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陈绍不由得大喜过望:“这么说,这竟是阴差阳错,把汪靖南给拿掉了?”
刘宽刚刚的怒火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竟是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怎么能说是阴差阳错?分明是南边过来的使者耳目灵通,分明是九公子神通广大。换成别人,就算临时弄个人去和晋王萧敬先见面,碰到秋狩司这阵仗也只能吃哑巴亏,哪有大公主的分量重?”
听到屋子里众人七嘴八舌,眼见气氛越来越轻松,面对这些庆幸因祸得福的同伴,越千秋不由得嘴角也勾了起来。
“但这次汪靖南固然栽了,晋王萧敬先和我也不好过。我这点小伎俩那都是根本瞒不住人的,也没打算瞒住人,所以北燕皇帝雷霆大怒,幸亏了萧敬先给我说了几句好话。北燕皇帝虽说最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却罚了我和萧敬先禁足,还把我和你们一块撵到了这儿。”
“只是禁足,这也太轻了!”
“就是就是,这怎么看都像是老子罚儿子,不像北燕皇帝对南朝使臣。”
“九公子,说来说去,北燕皇帝对你到底偏心!”
听着这些起哄似的声音,越千秋闲闲地哂然一笑道:“别小看了北燕皇帝。他把秋狩司丢给了兰陵郡王萧长珙,但把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康尚宫派了过去帮手,而宫里的禁军虽说名义上是三将军带,可内侍赫金童却负责整饬。而皇帝要亲征平叛,萧敬先却被丢在京里,可国中政务交给左右相,兵权交给武陵王和左右神武将军。就这些分派,你们还没看出什么?”
直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说:“总之,趁着北燕皇帝不在,咱们溜号。但我们不能夹着尾巴溜走,临走之前,我希望大家配合我,把晋王萧敬先挟持走!”
屋顶上望风的甄容把下头这一字一句全都听在耳中,虽说有意外,也更多的是觉得顺理成章。他知道昨夜之事必定会有波折,越千秋绝对还藏着掖着某些安排,可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在剧烈的震惊之下,脚下一使劲,踩裂了两块瓦片不说,而且还险些从屋顶上栽倒下来。
挟持萧敬先……老天爷,越千秋定出的目标,怎么每次都这么恐怖?
别说屋顶上的甄容大惊失色,屋子里也瞬间陷入了死寂。足足良久,尽管只有一天,可勉强也算和萧敬先打过交道的刘宽就结结巴巴地说:“九公子,这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见其他人纷纷忙不迭地附和,越千秋就干咳一声,用之前给众人鼓劲时那种蛊惑的口气说:“事在人为,值得一试!如今师父人在外头,身边还有靠得住的帮手,如何把我们连带萧敬先一起送走,这不用大家操心,而如何挟持萧敬先,大家也不用操心,有我在。”
说到这里,他就意味深长地笑道:“别忘了我师娘是回春观的!”
屋顶上的甄容简直想翻白眼。回春观弟子确实医术高明,可被你这么一说,怎么仿佛成了毒术高明,下药高明?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越千秋都已经把师娘拿出来炫了,显然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更何况他是如今使团中官职最高的,行事虽说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可每次都能收到良好的效果。最重要的是,越千秋对人慷慨大方没架子,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个鬼主意多多的少年。
“照九公子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只要做好走人的准备?”
“没错。”越千秋捏紧拳头,状似有力地一挥,“大家要做的,就是漂漂亮亮给咱们这次出使收尾!所以,这两天还请大家和王府中人好好套套近乎,顺便麻痹敌人……”
等到越千秋又一番长篇大论,把众人说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答应了之后离去,他在屋子里站了一小会,最终出了门去,在屋顶上找到了脸色微妙的甄容。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你眼看我眼,最终甄容叹了口气道:“你这次是说真的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不信你看我的眼睛,多认真,多诚恳!”
面对这么个从来让自己看不透的家伙,甄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还没等他想好是否要继续追问这件事,他却听到越千秋开口说道:“甄师兄,之前兰陵郡王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那件事?什么事……不是吧,那不是一个单纯的玩笑吗?
甄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千秋,见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表情,他渐渐变了脸色,不禁觉得喉咙又干又涩,胸腔中更是有一种几乎压不住的愤懑:“前天汪靖南不惜亲自出面游说我,可我明里做出十足动心的样子,却没有受他蛊惑。”
“我知道。”
“我虽说曾经为了身世忧心如焚,甚至每每焦虑得几乎发狂,踏上北燕的国土之后更是一想到身世就常常彻夜难眠,可我从来都只当自己是吴人,没有一天当自己是燕人。”
“我知道。”
“我虽说跟着你糊里糊涂叫了萧敬先一声舅舅,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什么北燕皇族!我是青城弟子,昨天是今天是,明天也是!”
“我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那种滑稽的问题?”
见一贯文秀内敛的甄容,此时却大声咆哮了起来,越千秋却非常不正经地耸了耸肩。
“就因为要留在北燕,我这种在北燕皇帝眼中从始至终都没动摇过,而且鬼点子太多的人不合适,而你这一看就知道经过很多挣扎彷徨的人却很合适。我上次说的话,并不是在恐吓你,有这次出使北燕的经历,你如果回到大吴,不说明枪暗箭,某些人的口水都能把你喷死!”
甄容却不为所动:“可我如果留在北燕,出了我这么一个叛逆,青城怎么办?”
“如果你留在北燕,成了北燕皇族,青城看似尴尬,可只要一口咬定收养你的时候压根不知道你的身世,如今你回到故国,寻根溯源,致力于两国友好,南边那些官员反而不敢怎么样。你要知道,现在想南下侵攻的是北燕,金陵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大多数都是不想打仗的。”
越千秋看到甄容明显被自己已经说懵了,他就循循善诱地继续忽悠道:“你想啊,打仗要花钱,论功行赏要花钱,抚恤死伤更要花钱,如果能赔出去一个青城掌门弟子,换得两国之间至少太平个十年八载的,在他们看来,那简直再合算不过了。”
“当然,青城肯定要吃点口水官司,可那又怎么样?相比你回去之后,青城那几位前辈为了护着你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来说,这要简单太多了。再说,只要皇上相信你心向大吴,只要朝中有分量的人知道你留在上京的苦心,你还怕青城无人照拂?哪怕是为了防止弄假成真,青城也永远都会是上三门中最不可或缺的名门大派!”
说到这里,越千秋微微一顿,随即撂下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最重要的是,这儿有人非常需要多你这样一个帮手。”
刚刚还心烦意乱的甄容顿时悚然而惊。他直勾勾地盯着越千秋,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愿意留在北燕,我就告诉你。”
两人再次你眼瞪我眼,足足好一会儿,甄容方才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让我留在北燕,可以,我要见严大人,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这么说!”
此话一出,越千秋顿时有些意外。他踌躇片刻就打商量道:“我在这晋王府,师父就算神通广大也未必进得来……这样,换个人行不?比方说,曾经教过你武艺的少林寺那位二戒长老?”
越小四本来就打算让二戒来当说客,正好派上用场!
第三百八十八章 肃清,安抚,反诗()
正午时分,大门紧闭的晋王府突然两扇大门洞开,紧跟着又有一群侍卫一涌而出。
这条街道本来就少有人经过,左右都是荒宅野地,因此这分明极大的动静,却也不像在别的地方那样,会引起巨大的骚动。可是,当这些侍卫从晋王府门前一直排到了街口,赫然一副大阵仗时,与这条横街相交的大路上,路人们在四散避开时,却少不得议论。
可仅仅是一会儿,这些侍卫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匆匆退走。
若是朝廷官员,自然不敢轻易看那位晋王殿下的热闹,可民间传闻中把萧敬先形容得如同恶鬼,可却知道晋王对寻常百姓多有宽容,因此在街口张望了一阵子之后,到底有胆大的人偷偷溜了过去想看个端倪。
可很快,没敢过去的人们就听到了一声惨叫。不多时,就只见刚刚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仿佛后头有鬼在追似的,脸色煞白,等到了街口时,他更是双膝一软瘫跪在地。见他这么一副死样子,看热闹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刘三儿,你这是看到什么事了,吓成这样子?”
“死……死人……”
这结结巴巴的三个字虽说没头没脑,可结合刘三儿那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样子,众人还是自行想象出了晋王府门前丢着死尸的场面。虽说想想也觉得恐怖,可总有大胆不怕死的人,因此,哪怕有刘三儿的教训在前,还是有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过去看动静。
而等到这几个有伴的人匆匆回来,面色一个比一个白,更详尽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也难怪刘三儿吓成这个样子,晋王府门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至少七八具尸体堆成小山!
这算是尸山血海吗?
去看动静的人里头,一个被人戏称为傻大胆的高个子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晋王府门口那些尸体上还丢着一张字条,我正好认字,大着胆子凑上去看了看,上头竟是写着,晋王府清理奸细,请往他府里安插人的各家自己去领。如果不领,别怪他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这四个字一出口,其他人无不打了个寒噤。很快,就有人蹑手蹑脚地溜之大吉,但这个消息却不胫而走。当最终长乐宫中的皇帝听到此事,得知自己安插进去的人竟也死了一个,饶是他知道萧敬先杀鸡儆猴,挑衅的是上京城中所有对其心怀敌意之人,他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个混账!他怎么就不想想,朕在他那儿留人,不是为了监视他,是为了他闯祸的时候给他收场!要不是他只知道打打杀杀,朕怎么会只让他当一个空头亲王?”
想到萧敬先神不知鬼不觉托人送到她家中的侄儿,康乐欲言又止,可长久以来的习惯终究还是让她没有多言。果然,下一刻,她就只听皇帝自言自语地说:“他是因为朕亲征平叛,既没有带他,也没有交付他文武权柄,所以在使小性子?”
皇帝显然不是在等待康乐回答,只片刻功夫就叹了一口气道:“他如果只是因为贪图权柄而杀人,那就不是从前的兰陵妖王了……罢了,让上京道法司去把尸体都给收殓了,堂堂晋王府大门口,尸首堆成小山像什么样子!让萧长珙去看看他,他们两个至少还说得上话。”
对于这样的安排,康乐嘴上应喏,心里却不以为然。兰陵郡王萧长珙那是真正的大滑头,和萧敬先的所谓交情恐怕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没见其早早就在皇帝面前与其划清界限?指望这样一个人去安抚萧敬先,岂不是笑话?
而下一刻,她就明白了皇帝这吩咐中真正的意思:“你到秋狩司时顺便看一看,萧长珙新官上任第一天,到底怎么样?今天他第一日上任,你却没过去,也不知道他干了点什么。”
秋狩司那座四季不见阳光,显得阴森恐怖的正堂幽水堂中,当越小四见到康乐,听到自己的最新任务之后,他就呵呵了一声,随即伸了个懒腰道:“正好我也不耐烦呆在这阴冷的地方,我这就去,康尚宫还请在这儿坐镇一会儿。”
“郡王说笑了,你既去晋王府,我自然要回去向皇上复命。”
“复什么命?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得着你来回走一趟?皇上肯定是怕我新官上任,镇不住那些牛鬼蛇神。”
越小四直接打了个呵欠,慵懒的脸上似笑非笑:“就算我坐不了几天这位子,下头人都等着皇上也曾经赞口不绝的副使楼英长回来,都盼着我滚蛋,可我好歹是兰陵郡王。康尚宫一会儿不妨去瞅瞅一大早撞在我枪头上的两个家伙,那四十棍子应该挨得不轻,他们肯定得求着你做主。我唱黑脸你唱白脸,这人心当然就向着你,回头我走了,你当然是人心所向。”
见人撂下这话拔腿就走,康乐不禁有些踌躇,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尽管皇帝让她从暗地里走到明面上,可她若是真的名正言顺执掌秋狩司,岂不是对上京乃至于北燕的所有人诏告先皇后的光辉依旧笼罩朝野?
越小四才不理会康乐是什么心思。一大早公报私仇,把汪靖南当年亲自策反,两个出身南朝边官,结果却禁不住高官厚禄的引诱,出卖袍泽叛逃北燕,一路扶摇直上当到秋狩司司官的家伙一顿棍子打得死去活来,他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当然心情极好。
此时此刻,哼着小曲带着几个心腹侍卫出了秋狩司,他就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是去探望晋王,先回趟家,带点东西,空着手像什么话!”
等再次出了兰陵郡王府时,他的侍卫队伍之中,却换了好几张面孔。二戒和尚混在其间招摇过市,就只见一路所过之处人人让道,处处都是殷羡的眼神。想到越小四在金陵也是身份不凡的贵公子,可对比一下现在,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北燕这边权力的滋味更妙。
越老太爷虽说在金陵那也算是权臣一个,可越小四这个衙内要想这么嚣张,那是不可能的。就连堂堂大吴皇帝,也有必须要遵守的破规矩!
等到了晋王府,越小四让人敲了好一阵子门,却是始终无人应答,更不要提开门了。骑在马上的他望着那高高的墙壁,又瞅了一眼门前那些残留下来的血迹,随即没好气地说:“来两个人跟着我,其余人等在门外!”
这所谓的两个人指的是谁,那些心腹侍卫绝对不会弄错,二戒就更不会弄错,反正总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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