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两人被先送回了长缨宫,而后又有大夫过来为越大老爷诊脉开药,确认确实是饮食有问题之后,他们却是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越千秋回来。
一贯把徒弟当成亲儿子一样的严诩顿时忍不住了,立刻出去打探消息,结果他回来时,心急如焚的越大老爷就只见严大掌门一张脸挂着霜。
虽说他眼下仍旧有些虚弱,但还是立刻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千秋出什么事了?”
见严诩默不作声,越大老爷顿时有些急了:“是不是他在北燕皇帝面前大放厥词,又或者和那些北燕官员唇枪舌剑?”
“不止。”严诩迸出了两个字,可他实在不是卖关子,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整理了好一会儿情绪这才脸色古怪地说,“北燕皇帝要留下千秋,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许了他在十二公主到十六公主这五个公主里,任挑一个,然后留下当驸马,结果被千秋拒绝了。”
越大老爷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叫道:“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是北燕皇帝在大殿上亲口说的,据说千秋还因此调侃了徐厚聪,又不是你当驸马你激动什么,越大人你听听,这能假得了吗?”
严诩嘴角抽搐了一下,见越大老爷已经完全愣住,他就忍不住嘬了嘬牙,“这还不算,千秋当众拒绝后,北燕皇帝语出威胁,千秋连苏武牧羊的比方都用出来了,还招致一群官员唇枪舌剑……”
“后来呢?”越大老爷简直急死了,“你别像说书那样留半截啊!”
“后来北燕皇帝发落了叫嚣最厉害的左将军姬迅,把人一撸到底,又再次让那三个家伙推荐三将军人选,然后……”严诩挺担心地看了一眼越大老爷,“越大人你先冷静一下,否则然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据说北燕皇帝带着千秋出宫去逛街了,而且……”
越大老爷已经被这神展开彻底震惊了,这前头先是许婚女儿不成,又连苏武牧羊的比方都打出来了,后头皇帝竟然还微服带着越千秋出宫去逛?这还有而且?
严诩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北燕皇帝说是要求和千秋父子相称……宫里因为这个都快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
好容易半坐着的越大老爷忍不住身子晃了晃,等严诩慌忙上来扶着他,他才使劲握紧拳头敲了敲额头,满脸挣扎地说:“这一波一波乱七八糟的,让我说什么好?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千秋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候怎么办?”
“到那时候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严诩反而挺镇定,此时甚至冷笑了一声,“反正咱们在北燕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虱子多了不压身,状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再说了,还有那两个家伙在。我现在才明白,那两个家伙怎么会臭味相投,又同时深得北燕皇帝宠信,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这就和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道理!”
尽管之前跟着萧敬先和越小四在上京城的大街上风驰电掣了一回,但如今出了宫优哉游哉地走在那四通八达的大道上,越千秋的感觉自然又格外不同。他曾经看过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可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他对于如今这些真正古色古香的街道还是很有兴趣。
因为黄金台在城外,今天自然是没时间去了,因而他第一个去的,自然就是靖远寺五雁塔。总共九层的浮屠宝塔对于一般人来说,也就是仰头看看瞻仰一下,登塔却会被拒之门外,可既然随行的是这个北燕最最说一不二的人,要登塔自然易如反掌。
当越千秋兴冲冲地登上空无一人的最高层,他不禁扶着栏杆运足中气大叫了一声。
“啊——”
扶着皇帝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徐厚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这鬼哭狼嚎,却又腾不出手来捂耳朵,简直差点没骂娘。而皇帝对于这魔音贯耳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就用一种责备自家孩子的口气说道:“又不是小孩子了,登个塔还要大呼小叫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时心有感慨嘛!”越千秋回过头来解释,随即又补充道,“这是爷爷鹤鸣轩里头珍藏的诗集里写的,虽说咏的是泰山,可放在五雁塔上也是同理。”
皇帝没理会越千秋这话里藏话,虽说爬了这么高,但他扶着徐厚聪不过是一个姿态,以他这把年纪还每日练武的身体来说,登上这九层楼甚至连腿酸都没有。当他缓缓走上前之后,他扶着栏杆缓缓转了一圈,见东南西北四下景致几乎尽收眼底,最终也颇觉得心旷神怡。
可等到他一扭头,看见越千秋犹如皮猴似的直接爬出了塔外的栏杆,仿佛要翻上塔顶,他不由得呆了一呆,而徐厚聪更是眼疾手快窜了过去,一把拽住了越千秋的袖子。
“九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看佛宝啊!”越千秋犹如看傻子似的瞅了徐厚聪一眼,“听说塔顶上镶嵌着佛宝,但平时顶上那道小门是封闭的,我不爬上去怎么看得见?难得有近距离瞻仰一下,看看佛宝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好机会,不翻上去看看不是可惜了?”
“那你也用不着翻上去,和看管五雁塔的僧人说一声,让他打开上头的门不就行了吗?”
越千秋半个身子都探在塔外,目光却落在了自己那个被徐厚聪拽住的袖子上。在两个练武之人的较劲下,只要稍微用点力,这个袖子就会废掉,所以他只能无奈地说道:“这佛宝到底是人家五雁塔的宝贝,你除非对人明说来的是谁,怎么破例?你要不放心你跟上来。”
徐厚聪犹豫了一下,扭头一看皇帝,见其微微颔首,他只能松开手,等越千秋翻上塔顶,他也利落地跟了上去。而等到两人消失在视野中,皇帝方才缓步踱到了他们刚刚翻栏杆出去的位置,目光深沉地看着下头占地广阔的寺庙,以及更远处的街坊和宫殿。
塔顶上那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不断传入他的耳朵,他甚至可以分辨出越千秋蹲在塔顶那佛宝旁边,用手指轻弹护罩的声音,徐厚聪拍人肩膀催促的声音,还有越千秋站起身不依不饶团团转圈的脚步声。当听到塔下飘来了阵阵惊呼声时,他方才挑了挑眉。
“千秋,够了没有?你再不下来,别人就要上来兴师问罪了!”
“我还没看够呢……哎哟,徐将军你拖我干嘛,这才上来多久……”
在上头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两个人还扭打了一阵子之后,越千秋终于第一个从塔顶翻了下来。然而,当他一跃下来在栏杆上一借力钻进这顶楼时,另一只扶着塔顶的手却似乎不小心抽掉了一片瓦。
随着他手一松,那片瓦从高高的塔顶就这么跌落了下去。仿佛吓了一跳的他在站稳之后慌忙扭头去看,却只见东西砰的跌落在地砸了个粉碎,所幸没砸到人和任何花花草草。只旁边正好有一行男男女女七八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齐齐抬头。
即便如此,跟下来的徐厚聪仍旧脸色铁青。他没好气地瞪着早已从栏杆处缩回身的越千秋,却没想到人非常敏捷地往皇帝身后一闪。
“阿爹,他瞪我,这样的护卫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虽说皇帝之前提出了那父子相称的要求,但自打出来之后,越千秋一声都没叫过,此时却偏偏叫得如此毫无滞涩,徐厚聪顿时目瞪口呆。而受到更大惊吓的,是噌噌噌上了楼来的两个侍卫。当听到那一声阿爹的时候,两个下盘最稳健的人险些一脚踩空掉下楼去。
皇帝也没想到越千秋之前对自己的提议分明还那么抗拒,如今真的开口时,却显得极其自然,更没想到竟是用来狐假虎威。他虽说有一大堆儿子女儿,可除却大公主我行我素,其他人在他面前总有一种畏畏缩缩,久而久之,也就谈不上多少骨肉亲情。
于是,越千秋这种态度反而让他很有新鲜感。他没理会两个目瞪口呆的侍卫,皱眉扫了一眼徐厚聪道:“都平安下来就好,你不要瞪千秋了,他就是这德行,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抓紧时间去下一个地方。”
皇帝都这么说,徐厚聪顿时哑口无言。可就在他随着这两人在楼上又兜了一圈,忍气吞声打算提请二人下楼离开时,却只听楼板被人踩得噔噔作响,很快,一个人影就敏捷地窜上楼来。
“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从楼上丢东西下来,是不是欠教训……啊……”
依旧还躲在皇帝身后的越千秋窥见那个青年先是怒气冲冲地骂人,等到看见皇帝时就呆了一呆,随即面色一片苍白,他不由得有一种捧腹大笑的冲动。
嗯,他当然是故意的……谁让眼尖的他竟然看到下头的人里竟然有大公主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胆太肥的千秋()
“皇……皇……”
见那面色苍白的青年嘴唇哆嗦着,半晌却没吐出一个完整的称呼来,越千秋这才探出头去,非常好心地提醒他道:“如果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可以叫黄大人。”
虽说不认识越千秋是谁,但见越千秋竟然站在皇帝身后,而且这会儿还能毫无顾忌地开口说话,那青年犹豫了一下,终究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道:“黄大人。”
皇帝没想到越千秋竟然如此搞怪,而对面这个家伙竟然还真的听了,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等后续又有人气冲冲上了楼来,同样在认出他后呆若木鸡,然后又是几个人,不消一会儿,这原本就算不上宽敞的顶楼竟是无处下脚了,他不由得斜睨了一眼徐厚聪。
“下头不是还留着七八个人吗?怎么让这么多人上楼了?”
徐厚聪顿时异常尴尬。他新官上任,手下根本就没几个人愿意听他的,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从那些素来被前任冷落闲置的人中挑选了一批人出来,打算作为亲信臂膀栽培。
可想而知,这么一些出不了头的侍卫,从前都是在宫城各个犄角旮旯里蹲着的,不认得太多权贵子弟,而权贵子弟自然也不认得他们,于是能拦住人才怪了。
还没等他解释,就只听似乎又有一个人登上楼来。来人用一种蛮不讲理的态度拨开了其他人,当挤到最前头,认出是皇帝的时候,她就立时开口叫道:“父皇,你怎么出宫了!”
因为这一声父皇,周遭一大群人站也不是,行礼更是没地方,顿时甭提多别扭了。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皇帝竟是一皱眉道:“出门在外,别乱叫给我惹麻烦。要么就叫阿爹,要么就和他们一样叫黄大人。”
越千秋看到大公主那张非常不好看的脸,干脆就缩在皇帝身后,使劲憋着笑。然而,大公主刚刚就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再加上宫里那档子事早就有人火速禀报了她,此时,她不禁怒气冲冲地质问道:“阿爹,你出宫就出宫,带上这小子干什么!”
“是我带他出来的,不是他要跟我出来的。什么这小子,难道他没名字吗?”
见皇帝和大公主竟是仿佛在争吵,一群北燕权贵子弟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还没有重要职司,但各自的父执长辈全都是一等一的权贵,否则也没资格和大公主厮混在一起。毕竟,大公主的驸马现如今是少有人肯当,可在东宫无主的情况下,谁都想探大公主口风。最重要的是,今天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惊悚了!
一时间,就连刚刚叫了一声黄大人的那个青年也恍然大悟。除他之外,一双双针扎似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越千秋。
然而,越千秋却已经拿背对着他们,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往下看。虽说当年在刑场那一次,他被人暗算,险些从三楼跌下去摔个半死,可他却没有留下任何恐高的后遗症,此时此刻,他甚至计算着能否试一试纵身一跳,然后倚靠在各楼借力,然后平安快速落地。
而他想做就做,当即一翻栏杆直接坐了上去,随即回头说道:“我说阿爹,这么小地方挤了这么多人,憋闷得慌,而且楼梯都没法走,我先下去了,在下头等你。”
皇帝一转身就看见越千秋纵身一跃,一愣之下竟是下意识地冲到了栏杆边上。探头张望的他就只见一个敏捷的人影在各层栏杆以及砖面突起处层层借力,不消一会儿,就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随即抬头冲他得意地挥了挥手,他不禁脱口而出骂了一句。
“这臭小子!”
转过身的他也没理会刚刚听到越千秋那一声称呼,如同泥雕木塑一般的大公主以及其他人,径直吩咐道:“徐厚聪,开路,该下去了,今天还有的是地方要去。”
虽说自己还推荐过一个弟子给大公主当护卫,以此巴结讨好,可如今更需要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因此哪怕得罪人,还不止一个,徐厚聪也只能把心一横道:“大公主,诸位公子,还请让路,大人要下楼。”
除却咬着嘴唇不肯让路的大公主,其他人如梦初醒,立时纷纷贴墙站着,竭尽全力让开了一条路。而皇帝在经过大公主身侧的时候,稍稍停了一停,随即没好气地说道:“想来就跟上,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眼看皇帝一马当先下楼,徐厚聪连忙让两个侍卫跟上,自己却压低了声音对大公主说:“皇上是一时起意,您要是不来,到时候听到外间传出什么再来问,岂不是晚了!”
大公主只迟疑了一小会,随即就狠狠一跺脚,继而转身旋风似的追了上去。她这个召集者突然就这么跑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刚刚那第一个冲上来兴师问罪的忍不住低声问道:“谁能说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皇上带人出宫也就算了,这一声阿爹算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顶楼上一时寂静更甚。良久,这才有人弱弱地问道:“会不会是皇上想要许配一个公主给他,所以才让他叫阿爹?”
“放屁,之前那小子在大殿上就已经公然拒绝娶公主了!再说,那么多驸马,连现在的兰陵郡王在内,你听到谁能叫皇上一声阿爹的?”
塔顶一群权贵子弟还在那抓狂地议论纷纷的时候,塔下越千秋却优哉游哉地东张张西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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