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怎么不停!”好容易逮着人,抱怨了一句之后,越秀一见越千秋意兴阑珊的,误以为是刚刚门前那场乱子的关系,当下就牛头不对马嘴地劝道,“你别担心,太爷爷亲自出面收拾了残局,回头肯定会骂三叔爷的,不会怪你……”
“我没担心这个。”越千秋随口答了一句,突然若有所思瞅着越秀一问道,“长安,你出门多,肯定比我见多识广,对吧?”
越秀一到底年纪小不长记性,早忘了之前的教训,顿时腆胸凸肚道:“那当然!”
“严先生既然叫爷爷世伯,又和我爹那么熟,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
尽管压根没见过越四老爷,但越千秋那一声爹着实叫得自然,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而此话一出,越秀一顿时苦了脸。越四老爷的事情在家里是不大不小一桩禁忌,大多数人都避而不谈,他到哪去打听?
“不知道就算了,也是,咱们俩都是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哪能事事都知道。”
越千秋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越秀一的肩膀,转身背着手施施然走了。果然,他才走出去没几步,就只听越秀一嚷嚷道:“你等着,回头我一定会打听到的!”
那我可就等着了……
越千秋暗自耸了耸肩,心想自己如今这小样儿还真够不方便的。若再能大几岁,怀里那几张纸片他能想出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把和老爷子不对付的那位吴尚书给好好收拾一顿,也算是给周霁月一个交待。
可现在,他是怀揣宝山却没办法用,还得担心老爷子把他卖给严诩抵债!
回到清芬馆,奔波了一上午的越千秋自然是饥肠辘辘。可这会儿还没到午饭的时辰,他几块点心塞了下肚,他突然想起严诩自称玄刀堂的掌门弟子,不由心中一动。
他出了正房,吩咐追星和逐月把守好院门,自己又钻进了东厢房。隔着门听见落霞和周霁月说话的声音,他就重重咳嗽了一声。
不一会儿,落霞就出来了,因笑道:“公子,我正想说一个好消息呢,周姑娘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几天有没有人来问过她留在咱们府里的事?”
“没有。”落霞摇了摇头,“大约是上上下下都忙着老太爷的病,也没顾上。”
想到今天老爷子的威武霸气,越千秋撇了撇嘴,这才说道:“之前没顾上,眼下却说不好。这样,既然三伯母放出话来,说是清芬馆的事她以后不管了,你先去衡水居见一见大伯母,把周姑娘的事讲清楚,如此一来,以后就不怕有人因为这事找茬了。”
落霞虽觉得把三太太撂在一边不妥当,可越千秋既这么说,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等到她一走,越千秋挑帘进了里屋,却只站在门口,摇手示意周霁月不用从床上下来,只问了几句她的伤情,这才突然问道:“周姑娘有没有听说过玄刀堂?”
周霁月这几日在清芬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伤势渐好,就连消瘦的脸上也似乎多了几两肉,心里早就把越千秋当成了天下最好的好人。所以,当听到这个问题时,她立时皱紧眉头冥思苦想了起来。
“玄刀堂……啊,我记得,那位云掌门还来见过我爹!他整日里乐呵呵的,听说年轻的时候还投过军,一把陌刀用得很好!”说到江湖旧事,周霁月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玄刀堂的长老们我也见过几个,都是挺和气的人,可惜……”
可惜之后的话,周霁月就是不说,越千秋也能知道,不外乎是武品录除名之后各奔东西,四分五裂罢了。他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你可知道玄刀堂的掌门弟子是谁?”
这一次,周霁月却显得茫然了:“我只知道云掌门有三个徒儿,但因为玄刀堂一直都吊在武品录下十门的榜尾,迟早要除名,他们武艺有成之后,一个去投军,一个当了捕头,还有一个好像是哪位亲王的护卫,都不肯当掌门弟子。后来云掌门再没有来过我家……”
家里有这么个方便的小江湖通,越千秋不由喜出望外,可转瞬间就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对了,我都不曾问过,周姑娘你从前是哪个门派的?”
“我爹生前是白莲宗的宗主。”
那一瞬间,越千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雷劈了。
第28章 约法三章()
白莲宗……难不成是白莲教吗?
要不是落霞和追星逐月几天与人相处下来,越千秋渐渐确定,眼前的周霁月确实相对单纯,他简直想赶紧溜出去禀告老爷子,哪怕被拎耳朵也顾不得。
咱家来了个白莲教的少宗主!复古一点的话,叫圣女也行!
他暗自责备自己之前套出对方自陈是刺客,又诳到了那几张小纸片,于是就心满意足,竟然连这条最重要的讯息也没打听。此时此刻,他竭力不动声色,还故意疑惑地问道:“白莲宗?白莲两个字真是挺好听的,可作为门派的名字,是不是不大威风?”
“白莲两个字,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周霁月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可看在越千秋是好人的份上,她还是耐心说道,“祖师爷的教导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师徒兄弟之间互相信赖,和睦……”
听着周霁月在那绞尽脑汁回忆着那些东西,说着白莲宗的门风门训,越千秋渐渐品出滋味来,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这白莲宗和他所知的白莲教那还是有差别的,因为教义中少了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念佛持戒,也就是普化在家居士。
否则的话,单凭这变了质的佛教那恐怖的影响力,他可不敢放纵!
当然,也可能是周霁月之前年纪小,压根就没学到那些……
“对了,你之前说,刑部吴尚书杖杀了你师傅,那是怎么回事?”
周霁月正在回忆儿时那段最美好的岁月,当听到越千秋的这么一个问题,她不由得粉拳紧握,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悲愤。
然而,越千秋还没来得及问出这段真正关键的东西,外间就传来了追星和逐月的惊呼。知道十有八九那是有人闯进来,严诩的可能性最大,他也顾不得对周霁月说什么,转身就快步冲了出去。果然,才出了门口,他就看到那个东张西望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中二名士。
“这院子不错。”
严诩笑眯眯地四下里一打量,见越千秋虎着脸仿佛有些郁闷,他就干咳道:“千秋,我和你爷爷都说好了,日后你这读书认字也好,习武强身也罢,我全都一肩挑起来,保管你将来文武双全,人见人爱……”
越千秋简直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老人家是文武双全了,可现在人见人爱了吗?
他看过严诩之前化名寇明堂四处诳人入门的德行,因此第一时间意识到,对这位太客气,那就等着被人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说:“严先生真要收我当徒弟?”
严诩自从今天见到越千秋以来,越看越觉得这个徒弟自己是收定了,此时自是毫不犹豫地说:“那是自然!你就算找遍金陵城,比我武艺高的,绝对没有我的文采,比我文采好的,又绝对不如我的武艺。否则,越老太爷怎么会放心把你交给我?”
“那岂不是说,严先生文不是第一,武也不是第一?”
看到严诩顿时脸色抽搐了起来,越千秋就不继续刺激他了,而是直接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我可以拜严先生您为师,但我有三个要求。”
刚刚才被损了的严诩顿时忘了愠怒,一口答应道:“不用说了,我都答应你!”
“严先生你答应这么快,要是我给你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见严诩这才稍微谨慎了点儿,越千秋笑眯眯地伸出了第一根手指:“第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会像对爷爷那样敬重严先生,但严先生你也是知道的,我爹上哪去了谁都不知道,我在这越家除了爷爷就是没爹没娘,没人撑腰,你要是当了我师父,得给我当靠山。”
此话一出,严诩立时二话不说拍胸脯道:“那还用得着说?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知道这第一条绝对不会被驳回,越千秋这才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知道练武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也能吃得起苦,但我有很多要做的事,不可能和严先生你似的,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为了找个徒弟传承就四处和人赔笑脸,更不可能为了玄刀堂抛下一切。我绝不会学爹似的不负责任。我还得孝顺爷爷,让他好好享几年福。”
严诩被越千秋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自己和越小四这一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越小四那混蛋就不用说了,离家出走七年连个音信都没有,他自己也何尝不是为此冲冠一怒和母亲决裂,至今除了每月一封信,连面都没回家露过?
以至于之前越老太爷说得那么大一件事,他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是不是有点不孝?
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无苦涩地说:“那自然,传承玄刀堂是我的事,不会推到你身上……”
没等严诩说完,越千秋就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头,可这一次,冥思苦想好一会儿,却轮到他自己尴尬了:“其实我就是顺口说三个要求,这第三条我还没有想好,以后想起来再和严先生您说吧。反正绝不会有违您为人处事的道义,到时候您直接答应就完了。”
这一次,严诩正要干脆利落地答应时,突然隔墙就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他扭头看时,就只见越老太爷大摇大摆地从清芬馆直通鹤鸣轩的那道门走了过来。
越老太爷看越千秋的眼神慈祥极了。他一直都觉得这小孙子知心,但现在却觉得人简直太可爱了。听听,绝不学他老子那样离家出走,也不学严诩似的走火入魔玩门派,而是惦记着孝敬爷爷,打哪去找这么好的孙子?
看到越千秋快步迎了上来,越老太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才看着严诩说道,“严诩,我这孙子虽不是亲的,却比亲的更贴心。你自告奋勇要教他,这是好事,可我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人交给你。”
越千秋这边提出的条件简单易行,不料老爷子却突然横生枝节,严诩简直有些抓狂。
“越世伯您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拜师宴总得办一下吧?嗯?”
若是从前的严诩,这会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想到越千秋刚刚那第二个要求,他挣扎再三,最终小声嘀咕道:“办就办吧,难道我严诩第一回当师父,还不能见人不成?”
再说,他也知道越老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9章 拜师宴前()
外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清芬馆正房,当落霞给越千秋穿新衣时,脸上恰满是笑容。
“公子要拜师,还是老太爷亲自点了头的,这下可没人敢怠慢了!”
越千秋不禁莞尔:“落霞,最近脾气见涨啊,从前你可从不说这种话的。”
“我是有些不平,这次公子拜师,老太爷派人去天衣阁,家里还有人议论纷纷的。”
落霞顿时有些赧颜。可端详着越千秋这一身簇新的衣衫,弯腰穿鞋的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这不是大太太送来的,当初做给越秀一的四套衣衫之一,而是老太爷几日前紧急让人上金陵城中有名的天衣阁定制的。
因此,她不知不觉就嘴碎了:“这杏红的织金云绢上绣着鹭鸶纹样,还有大朵的芙蓉花,寓意一路荣华,哪怕绢素来比纱又或者罗稍稍便宜,可这样的提花绢,光料子就是不菲的价钱。鞋子是黑色缎面,细密的松江尤墩布做衬里,口儿紧括,浅面低跟,如今最时兴了……”
越千秋对什么绸缎绢帛毫无研究,他深知自己落到现在这个可以不用愁吃穿的越府有多幸运,还挑剔吃穿用度,那就太不知足了。可是,要说老太爷这次一共给他定做了两身,他倒没想着投桃报李,给越秀一送一套去,因为那好强的小家伙铁定不乐意。
不过,他借花献佛,送了侄儿两套十六卷老太爷亲自挑选的书!
可越秀一自从答应了他去打听严诩的事情之后,竟是连个面都没露过。就连他慷爷爷之慨送了那么多书去,越秀一竟然也不见人影,让他闹不清楚人是被大太太关了禁闭,还是因为看到书之后太高兴了,完全忘了其他事。
可怜他自从和严诩约法三章之后,这两天就只能清芬馆和鹤鸣轩两点一线,别说出门了,在府里乱逛这唯一一点乐趣也没了,这让他上哪去打听消息?
老爷子绝对是故意的!就怕他出幺蛾子!
然而,对于这家里的顶梁柱,他也就敢腹诽几句而已。此时看看这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他瞅了瞅自己那垂髫,再次觉得自己在大阿福的事业上更进一步。
可不论怎么说,今天这场戏他也勉强算是主角……之一,因而哪怕他心里再觉得这场拜师宴和鸿门宴差不离,也只能认命地去完成任务。
落霞带着追星和逐月一直送到了清芬馆门口。不只是她们,就连伤势渐好的周霁月都扒着支摘窗,用不知是羡慕还是憧憬的目光盯着越千秋那背影。
见越影亲自来接了越千秋,落霞这才放下心来。可一旁的追星看着越千秋离开,却有些不得劲地嘟囔道:“如果我们也能去看个热闹就好了。”
逐月也附和道:“是啊,听说老太爷大撒请柬,请了很多很多客人。”
落霞忍不住嗔怪地喝道:“少给我发花痴,谁不知道,你们是想去看严先生!”
被捅破了小心思,两个年岁一般大的小丫头顿时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回去做事。可何止是她们,就连落霞往回走时,也禁不住浮想联翩。
老爷子执意给九公子请的这位先生,那天一见实在是真俊,可怎么从前就没听说过呢?
当越千秋跟着越影来到前院游鱼斋的门前,正好迎面撞上了越三老爷和他的两个儿子。尽管名义上应该叫一声三伯父,四哥,七哥,但越千秋和他们每日里也就是昏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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