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我从来没好好当过一天官,所以我这次想好好当一回官,不行吗?你以为我不想和人家一样去上朝,去当官,可那是因为我没那个资格,从你们骗我说考状元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那资格!宰相、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反正但凡真正有实权的官我都不能当,我当然不用费那个神!但现在,北燕我非去不可!”
东阳长公主深知严诩是个认死理的家伙,这几日天天吵到她头疼都没能说服儿子,此时只能看向苏十柒。对于她这个可以说是一手带出来的儿媳,她一贯满意,此时也唯有指望人能用一腔柔情把儿子给拴住。至于实在不行……
她瞥了一眼壁上苏十柒的双股剑,心里迅速盘算着儿媳拿剑拦住儿子的可能性。
儿媳一个不够,再加上府里那些人,应该是够了……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的不是劝解,而是苏十柒弱弱的声音:“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要去就让他去呗,否则他在家里是不会安生的。”
苏十柒这话还没说完,严诩便大声嚷嚷道:“十柒,还是你懂我的心……”
可这一次轮到他被苏十柒怒气冲冲地噎了回去:“呸,别来这套!你还得意上了!我是不想家里被你闹得鸡犬不宁,娘被气出个好歹来,儿子跟着你这个爹学坏了!”
门外偷听的越千秋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偷笑。可大门立时砰的一声被人一把拉开,紧跟着就探出来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进去。
不消说,能有这么准确分辨力和执行力的,只有他的师父严诩。见那边厢一对婆媳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东阳长公主还一脸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帮你师父做坏事的痛心疾首表情,他不禁缩了缩脑袋。
但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对严诩说道:“师父,我有话对长公主和师娘说,你出去回避一下。”
“我……回避?”
严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越千秋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不禁眼睛一亮。之前他流露出要去北燕的意图,立刻招致母亲的强势镇压,就连越千秋说情也没用,而且小家伙也被暴跳如雷的越老太爷骂了个半死。虽则如此,可徒弟一贯的神奇还是让他选择了相信。
可虽说有些期待着,他走出屋子之后,仍感到七上八下。
认真算起来,从小到大,他就没有什么事情真的拗过了自己的母亲,即便大多数时候事实证明母亲都是对的,可这一次他实在不想退缩。他不能登朝堂,不能上战场,如果连异域北燕都不能去,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屋子里,越千秋冲着苏十柒打了个眼色,见师娘莞尔一笑,主动到门前透过门缝看着严诩,以防人偷听,他方才窜到了东阳长公主面前,直接把从诺诺那儿顺来的越小四那封信递了过去。
东阳长公主见手中这条皱巴巴的软绢上还留着可疑的污痕,狐疑地瞥了越千秋一眼,这才把东西展开,可等到一扫过后,她的脸色就变了。她没好气地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等到将这封语焉不详,但知情者却绝对不会弄错的信看完,她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给你师父看?”
“长公主您说了算。”
东阳长公主只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觉得,能让严诩和越小四做个朋友很好,否则这两个混世魔星要是彼此不相识,那么她能省多少事?可一想到严诩必定会变得孤独傲慢谁都不理,她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一丝懊悔,当下朝着苏十柒叫道:“十柒,你也来看看。”
苏十柒见严诩背对着屋子孤孤单单站在院子里,只觉得这个常常会像孩子似的男人有些可怜。因此,渐渐发起呆来的她直到东阳长公主叫了第二遍,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匆匆来到婆婆身前,有些讶异地接过了那张软绢。
等到看完,她再想想刚刚越千秋对东阳长公主说的您说了算,忍不住狠狠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你师父要知道他是最后一个知情的,非气死不可!”
越千秋叹了口气道:“可如果师父是第一个知道的,长公主,师娘,你们拦得住他吗?”
东阳长公主顿时哑然,苏十柒则是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说得对,那时候他说不定连你这个徒弟都先扔了再说,直接跑去北燕扶危济困……越四爷十几年漂泊在外,默默无闻建功立业,娘,你总不能让阿诩不但被人比下去了,而且连个和人并肩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便伸手抱着东阳长公主的胳膊,犹如女儿似的撒娇道:“娘,阿诩就算人在家里,心也不在家里。让他去吧,否则他有的折腾了。他走了,我和大双小双陪你。”
东阳长公主忍不住庆幸到底还是让儿子娶妻生子,否则这回严诩一冲动跑出去,她岂不是又要孤零零一个人?而且,儿媳妇不像儿子心这么野,否则这会儿迸出一句非要一起去的话来,她更是得气死。她长舒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媳妇的手,这才看着越千秋。
“千秋,你师父这个人,冲动易怒,大大咧咧没个城府,最容易吃亏。在金陵人家至少还看我的面子,可在北燕敌国,你们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最怕的是他还一味不知收敛,你也跟着胡闹,那就真的是去送死了!”
越千秋被东阳长公主说得直缩脑袋,不得不讪讪地保证道:“我知道从前都是仗着爷爷和长公主的势,在金陵这才能够横行无忌,到了北燕自然不同,哪敢再这么胡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随即眨巴着眼睛说道:“长公主也不要太小看了师父,他从前离家出走的时候,在外虽说落魄,却也不曾拿着贵公子做派压人。那时候在同泰寺,他那满口鬼话忽悠人的落魄秀士样子,还是装得挺像样的。”
这种丢脸的事却被越千秋当成了优点,东阳长公主不禁哭笑不得,当即没好气地说道:“总之,我把你师父交给你了,给我好好看着他!”
“得令,遵命!”越千秋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拱手,随即反身就快步出了门。
严诩听到身后有动静,连忙转过身来,还没开口就看见越千秋那大大的笑容,意识到徒弟马到成功,登时喜出望外。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大步奔上前去,抱起越千秋就连打了几个圈子,仿佛是回到了当初刚收下这宝贝徒弟的那会儿。
徒弟出马,手到擒来,真没白疼他!
等好容易摆脱发孩子疯的严诩时,越千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恼火地喝道:“师父,事情是办成了,但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终究撞山了()
说动了皇帝,说动了长公主和苏十柒,等转了一个圈回到自己家时,越千秋却知道,自己面前还有最难跨越的大山。
皇帝也好,长公主也好,他都是把越小四的实际处境交待出来,这才把人勉强说服的,可现在,他能对老爷子说,爷爷,我爹要被人抢去再次当驸马了?所以我得去扶危济困,把人从北燕带回来听你教训?
越千秋踌躇了一会,便先去了大太太的衡水居。发现东厢房里,诺诺和大双小双都正在越秀一的监督下,好好地背诗,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的他就退了出来,随即就到了正房门口,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早已得到消息说越千秋过来,人却拖拖拉拉到现在才进屋,大太太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侄儿必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她也听说了越千秋正和严诩捣鼓着想去出使北燕,可却没看成是年轻人的冲动,反而有些小小的欣慰。此时见越千秋进屋问好,她就颔首示意人坐下说话。
可下一刻,还不等她开口问其来意,她就只听越千秋主动开口道:“大伯母,我和师父的事您应该也知道了,爷爷那儿,您能帮忙说说情吗?”
大太太闻言微微一愣,可不过片刻,她就露出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就不像她此时的表情这么和煦了:“你平时最能哄老太爷开心,最能说服他老人家的,不应该是你?现在你却不能让老太爷点头答应,可想而知,你没把真正的实话说出来,所以老太爷死不松口。”
见越千秋嘴张得老大,随即垂头丧气,她就知道自己一语戳中了小家伙的软肋,当即不慌不忙地说:“老太爷心如明镜,光是想瞒是瞒不住的,你自己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不就是说实话吗?越千秋只觉得心里无奈得很,继而就敏锐地发现门外似乎有动静。他还以为是诺诺发觉他来了,于是跑了过来,可片刻之后见门帘没动,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他仿佛道歉似的向大太太欠了欠身,可紧跟着就一个箭步窜到门前,一把将把门帘拉起来,可入目的那个人却让他傻了眼。
“影……影叔?”
越千秋这一惊非同小可。越影要是想偷听窥视,那么绝对不会发出动静,难道刚刚是爷爷来过?
可要说他从亲亲居过来的时候,越老太爷还没回家,怎也不至于如此快地赶过来听壁角,大太太这衡水居的其他人更不至于发现老爷子来,却连个声音都没有。一时心乱如麻的他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后,心里七上八下,好半晌才挤出了一个笑容。
“影叔你这么早就跟着爷爷回来了?”
“老太爷回来了,让你去鹤鸣轩。”越影瞥了一眼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越千秋,平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明瞒不过去的事情还要瞒着,你以为老太爷是什么人?”
大太太是因为看到他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再加上他开口求其说情,所以能够猜到,那并不奇怪,可越影这么说,无疑表示越老太爷也知情,越千秋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吧,是皇上还是长公主露了口风?”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越影嘴角绽放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为之气结:“影叔,你什么时候也变坏了,竟然诈我!”
都多少年了,他居然还会被人调戏得不打自招!
越影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对着门内的大太太点头致意后,就转身走在了前头,竟是丝毫不担心越千秋不跟上来。直到出了衡水居,听到背后只有脚步声,微微的呼吸声,却没听到那素来多话的小家伙说话,他就头也不回地问道:“怕了?”
“谁怕了!”越千秋就犹如被人撩拨了一下的小猫似的,猛地炸了起来,“我又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会先说动皇上和长公主,却最后才想着怎么应付老太爷?”越影倏然转过头,见越千秋根本没法掩饰脸上那苦色,他就莞尔笑道,“老太爷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花花肠子,别人不知道,他会不知道?”
“影叔,你就别说了,爷爷有多厉害,我还不清楚吗?”越千秋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叹过这么多气,恰是哭丧着脸说,“我这不是怕他老人家担心吗?”
“大老爷去北燕,虽说是老太爷建议的,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现在你又嚷嚷着要去,不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他只会更担心。”越影等越千秋心事重重上来和自己并行,他才淡淡地说道,“是你爹又有消息了?”
越千秋这回学乖了。事实上,被影叔诈过一次之后,他已经有相当的心理准备,此刻抬头扫了人一眼,他就轻哼道:“想知道?哼,就不告诉你!”
越影微微笑着,一只手却有意无意地搭在了越千秋的肩膀上,直到小家伙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想要挣脱却死活没办法,他方才若无其事地说:“真不告诉我?”
“真不告诉……哎哟,不行了,影叔你饶了我吧!”越千秋没想到越影这么不苟言笑的闷骚家伙竟然也会和自己玩泰山压顶逼供这一招,逃又逃不掉,求救也绝对别想跑出个救星来,他只能郁闷地举白旗投降。
可正当他准备说出实情时,却不想脑袋上被敲了一记暴栗。
“别对我说,对老太爷去说。”
兜来转去,还是要去对越老太爷坦白,越千秋顿时无奈得很。等到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鹤鸣轩大门口,还想打点一下说辞拖延时间时,却不防背后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被这把猛力一推,他跌跌撞撞进了门,脚下不稳,差点跌了个趔趄。等稳住身形,抬头看到越老太爷正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那严肃的样子犹如审案,他顿时有点傻。
“臭小子,我让小影去押你,还磨磨蹭蹭这么久?快老实过来让我拧耳朵!”
越千秋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等到越老太爷不耐烦地拍扶手,他这才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却没去越老太爷身边,而是隔着书桌在另一边站了。可即便隔着一整张桌子的距离,他却没想到年纪一大把的越老太爷竟是猛地扑了过来。
习武有成的他倒是可以后退让开,可为了防止老爷子有个好歹,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被人揪住了领子,然后……当然是被使劲揪了揪耳朵。不用看他就知道,耳朵肯定红了!
“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等越老太爷没好气地松手回去坐直了,他才不得不收拾了一下情绪,将安人青带着诺诺去逛街时,诺诺从一串糖葫芦上吃出的越小四那封信原委给说了。至于信的内容,他还没来得及提,越老太爷就骂了娘。
“我就知道,皇上突然召见我,态度大改,绝对是有事!那个小兔崽子,就算要保密,送信就不能好好的送?这要是诺诺随手把那纸一扔,那时候怎么办?专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下功夫,闲得他!”骂过之后,老爷子才中气十足地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等到越千秋期期艾艾把软绢再次拿了出来,越老太爷看过后,却并没有如之前那样雷霆大怒,而是默默坐在那儿微微沉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如果让小四自己来选,他是绝对不希望你们去那边给他添乱的。只不过,此番你大伯父去的缘由你知道,你们师徒俩都算是武人,去了倒也可能帮上点忙,至于是不是帮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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