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冉正在饮茶,见独孤辰匆匆赶来,心道正主可算来了。
“这位便是独孤先生吧?”
荀冉一开口便把独孤辰吓了一跳。在唐朝,先生一词可是不能乱用的。除了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儒,也只有教书的西席,县学的老学究可以当上先生这二字。
荀冉如此尊称,端是把独孤辰捧的极高。
“使不得,使不得啊。荀将军,你这样可是折煞某了。”
独孤辰连连摆手,神情颇为紧张。
“这没有什么使不得的,独孤家是世家大族,独孤一脉皆当得起先生二字。”
荀冉不疾不徐的说着,完全不管独孤辰尴尬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独孤辰是庶出,正因为此他才会将拜访的第一个对象选择在此。相较于那些名门嫡出,这些庶出子弟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知道如何应付三教九流。跟他们打交道,要容易不少。
“某早就听说荀将军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将军虽然年少,但英挺不凡,假以时日必定会像霍将军那样封狼居胥,为大唐立下不世功业。”
荀冉早知道商贾擅长溜须拍马,也不甚在意,淡淡道:“便借独孤先生吉言了。”
独孤辰顿了顿,还是试探着问道:“不知荀将军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荀冉摆了摆手,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荀某前来便是想问问独孤先生,如今长安米价几何。”
独孤辰心中一沉。
这荀冉果然是来者不善,不过还是得先看看他的真实用意如何。
“荀将军有所不知,如今江南米粮运送受阻,关中米价随之暴涨,大概是在五十文一斗。”
“独孤先生说的可是籼米?那精米怕得一百文一斗了吧?”
荀冉的目光有些凌厉,独孤辰被看的有些慌,连连道:“是啊,精米的价格要高上不少。不过荀将军要是想买米,某可以给出些让利。”
荀冉摇头道:“荀某并不缺米,不过关中百姓可不一定了。便拿长安百姓说,他们家中可能没有多少存粮。这米价一暴涨,难免会有人怂恿百姓囤积米粮。父老乡亲们买下米多了吃不了,来年不就霉生虫了吗?更何况,长安城外如今还有近十万灾民,独孤先生便不曾想过拿出一部分米粮赈济灾民吗?”
独孤辰这下总算明白荀冉的来意了。
只是事情似乎有些难办,若是唤作旁人,他大可唤来护院把他叉出去。可这人是堂堂游骑将军,又是东宫的人,谁敢得罪?
“荀将军有所不知,某也是无能为力啊。这米价虽高,某却只赚的薄利。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分给族中各房的银钱,真正能够落到某褡裢里的,确实没有多少。若再拿出一些粟米赈济灾民,族中某便无法交代了。”
这话三分真,七分假。
荀冉自然不会全信。他淡淡道:“独孤先生说的这些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据荀某所知,独孤先生这米行每月盈余除了要分五成给独孤家,剩下的可都是先生自己的。既然如此,先生又为何欺瞒荀某呢?”
这下独孤辰便彻底绝望了。他想不到这个荀冉竟然连他们族中内部的分账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这少年真的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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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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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辰面容有些铁青。≦
荀冉也不相逼,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到底还是独孤辰先按捺不住,长叹一声打破了僵局。
“荀将军果然不是凡人,某便实话告诉你吧,这米价不是某一个人定的,也不是独孤家定的,是关陇几大家族一起定下的。荀将军如今便是把刀架在某脖子上,某也不可能擅自降价,更别提拿出粟米赈济灾民了。”
果不其然!
这便相当于一个利益同盟,关陇各大家族都会选出一个族人作为代表。独孤辰不过是独孤家选出的一个明面上的傀儡罢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决策话语权。
既然双方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荀冉也好做了许多。少年淡淡说道:“独孤先生这么说,似乎有些偏颇了。难道独孤先生就认为独孤家值得先生如此卖命吗?”
“荀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辰有些警惕的望着荀冉,似乎对方话语间隐藏了诸多玄机。
荀冉对独孤辰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毕竟隋唐人的宗族观念极为强烈,虽然这个孤独辰是庶出偏门,但毕竟是独孤家的骨血,让他一下子放弃独孤族人的身份,实在不太容易。
“荀某的意思是,独孤先生何不为自己谋划一番呢?”
独孤辰眼神闪过一丝迷茫,荀冉心道机会来了,连忙说道:“如今那些嫡出族人整日无所事事,每月就可以分得银钱,先生却得早起晚归,这么做真的值吗?”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这一点独孤辰肯定也不会例外。他之所以没有脱离独孤家族,是因为他得倚靠独孤家族的名望来拓展生意和人脉。换句话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给出他指出一条更光明的道路,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独孤先生若是不弃,荀某也打算涉足米粮行,愿请独孤先生全权负责。至于分成嘛,好说好说。独孤先生七,荀某三,如何?”
如果说荀冉之前的话只是让独孤辰稍稍犹豫,现下真有些让他动心了。
“荀将军为何要给出如此让利?”
荀冉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荀某对这行懂得不多,先生理应值得如此酬劳。”
这些出身名门的人骨子里还是很自傲的,荀冉能够承认独孤辰的价值,这让他十分自得。
独孤辰拱了拱手:“荀将军盛情相邀,某十分感动。但某毕竟是独孤家的人,就这么分户而出,怕是有些不妥了。”
荀冉也不相逼,朗声道:“分与不分,全在先生。不过荀某也要提点先生一句,朝廷对世家可不会永远这么容忍。”
这句话就像一柄利剑刺入了独孤辰的心脏,他愣在当场,不一言。
朝廷真的要对世家动手了?前些时日便有风声放出,言说朝廷不满关陇世家跋扈,难得真的要动刀子了?
世家和皇权永远就是对立在两级的存在,不可能出现和解。但两级有时会出现表明的平衡,这种平衡极不稳定。一强一弱,就可能引大的变故。
如今世家权力太强大,朝中要员多是世家子弟。
世家就像一颗参天大树,无数的寒门子弟要想出头就只能学做那藤蔓,攀附在这颗大树上,期望得到一丝给养。久而久之,朝中要位都会被世家把持,皇权的旁落也在所难免,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乾纲独断,尚且压的下这些居心叵测的世家,但要是等太子继位了呢,他能否压得下这环饲左右的豺狼?
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最好的办法便是在他有生之年将这些参天大树连根拔起。
荀冉继续说道:“真到了那时,便是先生想要跟独孤家撇清干系也是没有可能了。那些独孤家的嫡出郎君自然是罪有余辜,但先生不觉得自己很冤枉吗?”
付出和回报永远有一个比值,当这个比值和一个人的心理期望产生过大的偏差,他的心态就会失衡。
显然,独孤辰认为自己应得的东西被家族拿走了太多,他的心态已经失衡。
荀冉正是抓住了这点,便大做文章,希望能够彻底击溃独孤辰的心理防线。
“荀将军的意思是,你在给我机会?”
荀冉摇头道:“不是荀某给你机会,是陛下在给你机会,是太子殿下在给你机会。”少年冲东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神色颇为轻松。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这个独孤辰不是愚笨之人,下面就需要他做出选择了。
事实上,独孤辰对独孤家的心态十分复杂。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经商当然会被人歧视,不过也是因为独孤家,他才能如此快的累积资源,做到长安城最大米商的地步。若说他对独孤家完全没有感情,肯定是不可能。但他确实对独孤家有恨意,而这恨意如今被荀冉充分激了出来。
仇恨这种东西有时候隐藏的很深,但就像一枚深埋的种子,一旦有清水灌下,便会疯狂生长,成藤似蔓,绞死那些有负于己的人。
“荀将军若是能够保得某的安全,某倒是愿意一试。”
荀冉闻言大喜,笑声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如今荀某官拜游骑将军,几十人手还是调配的出来的。”
“如此,某这便去跟其余几家米行商量,将米价下调至五文一斗。至于赈济一事,还需要再做商议。不过某相信不出三日,便能给荀将军一个答复。”
独孤辰的回答让荀冉很满意。事实上,起初他只是想让独孤辰做出一个表率,其余家族经商的庶出族人看到利益后肯定会争相与家族划清关系,投向自己。如今看来,独孤辰在这米商行业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这倒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如此,就有劳独孤先生了。太子殿下那里,荀某也会为先生美言的。”
荀冉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独孤辰愿意投向自己,他也不介意替他美言。
对于这些出身并不算好的庶出世家子弟,得蒙太子赏识无疑是一个翻身的绝好机会。
独孤辰闻言冲荀冉拱手行了一记大礼:“荀将军大恩,某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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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马球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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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家族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独孤辰能够走出这一步,足以说明他对家族对自己的待遇十分不满。
想来也确是如此,在唐代世家中,能够真正享受到荫蔽的也多是嫡出的那几房。至于像独孤辰这样的庶出偏房,要想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对于家族他们不过是条看门狗,随便丢点骨头过去,这些庶出偏房就会争抢着上前,真要出了事情,也多是被推出去顶缸的。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荀冉拱手作别,独孤辰也不好硬留,千恩万谢的将荀冉送出店去,神色极为振奋。
少年离开独孤米行便坐上马车朝西市泡馍馆而去。此时程明道和常子邺已经设下宴席,要与他小聚一番。
朋友只有交的深了才会感受到对方的情义,荀冉对于这两名挚友一直十分珍惜。友谊有时也需要刻意的呵护,维系,这一点上荀冉从来不会忽视。
西市泡馍馆荀冉早已是轻车熟路,马车一停稳少年便轻巧跃下,直奔二层。
雅间之中,程明道与常子邺已经将将坐定。
三碗羊肉泡馍,一叠酱羊肉,一壶剑南烧春,三碗凉皮。
荀冉远远望去,见到这番景象,直是苦笑不得。看来大唐贵族们的口味已经被自己彻底改变了。
“子邺,明道!”
荀冉冲二人招了招手,迈步走进了雅间。
“荀大哥!”常子邺听到熟悉的声音,面容一喜,连忙起身迎来:“荀大哥,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不见,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干什么都不用神。”
程明道倒是保持着翩翩风度,个把月不见,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荀大哥,你可知纯阳公主都快把这泡馍馆的门槛踏烂了。怎么,你这次回来也不去拜会一番公主殿下?”
荀冉不曾想竟会被程明道打趣,苦笑着摆手:“你可别提了,公主殿下我哪高攀的起,便不去徒惹事端了。”
常子邺白了程明道一眼:“荀大哥刚刚回来,你就跟他说烦心事。荀大哥,你别听他的,快先坐。”
在常子邺的盛情相邀下,荀冉入席坐定,端起一只酒杯道:“我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萱儿那里多亏了两位照拂。这杯酒,我敬给两位弟兄。”
常子邺摆手道:“这算什么,再说了萱儿姐姐将那外卖弄得井井有条,兄弟们都插不上手。”
程明道夹起一片酱羊肉,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西边大捷,想必荀大哥也听说了吧?”
“哦?可是陛下亲征鼓舞了士气,三军用命,大破西突厥?”
荀冉刚刚回到长安,但对安西的形势多少也有些耳闻。
“可不是吗,要说啊这突厥人也就是虚张声势,真要拉开了拼上一战,他们岂是我大唐军队的对手。”
谈及此,程明道立刻豪情万丈了起来。这次安西军漂亮的截击了西突厥的粮草辎重,使得碎叶一代的西突厥驻军成了孤军。程昱武大都护在陛下的指引下围点打援,将几支赶来增援的西突厥军队全歼。
这一战后,大唐气势尽数压倒西突厥。那些被驱使着做先锋的别部,除了葛逻禄,都尽数溃散。
“如此说来,陛下怕是不日便要回京了吧?”
“那可不好说,说不准陛下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西突厥老巢呢。”
程明道攥紧了拳头,眼神中透出一股野兽才有的光彩。
“唔,那恐怕有一场鏖战了。”
西突厥在碎叶的统治十分薄弱,故而在大唐的围攻下才会很快败退。但其在河中一代的统治则要根深蒂固的多,如果唐军贸然深入,非但粮草补给会变得麻烦,恐怕还会有遭到伏击的危险。不过这些话他却是不能当众说的,也只好期盼唐军能够闪击西突厥,一举擒获突厥可汗。
“对了荀大哥,这次剿匪收获颇丰吧?”程明道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我虽然兵法读的多,却没有实际领兵过,说实在的我真的挺羡慕你。”
荀冉却不觉得这有何可炫耀的。当他用马槊第一次挑起马贼并奋力甩出去时,那种感觉难以用语言来描述。作为武将肯定要杀人,但第一次杀人留下的印象将会十分深刻,会永远烙印在脑海中。
“不过是斩杀几个流匪罢了,封赏一事薛大将军会拟写奏疏,殿下那里自会定夺。”
见荀冉不想提及此事,程明道也就识趣的闭口不谈。
常子邺喝了一口烧酒,嘿嘿笑道:“怎么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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