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冉放下手中长槊,虚心向陈善求教了起来。
要知道,唐朝时的盔甲相比于南北朝、隋朝已经有了很大程度上的优化,像传统布甲、皮甲基本已经被淘汰。不过尽管如此,唐朝军队配备的基本铠甲还是两裆铠,(注1)只有约两成的士卒配备了最高等级的明光铠。
陈善挥了挥手笑道:“别说是两裆铠,便是明光铠也无法阻止长槊的威力。你便是指偏了,刺向他的肩膀,也能让他血肉分离。”
荀冉深吸了一口冷气。
起初他对唐军的武器装备的理解只停留在横刀、陌刀、长枪这一层次上,不曾想马槊居然有此威力。
实际想来,却也不难理解。槊头刺向盔甲便会朝分解的方向自然滑去,便是再坚硬的铠甲也无法阻止力的消解。
“陈将军,若马槊真有如此威力,那我军对阵敌阵时不所向披靡了吗?”
陈善脸色有些发暗,灿灿一笑。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马槊极重,便是真的能够端起,也需要借助战马的速度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那些步兵也不是傻子,若是用铁铠结成盾墙,马槊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靠陌刀生生劈出一条血路。”
荀冉点了点头,看来这马槊也只能偶尔冲锋时对敌将使用,要想对付敌军步阵,还要靠混编陌刀部队。
“怎么,你小子对这马槊感兴趣?”
陈善拍了拍荀冉的肩膀,豪气干云的说道:“你若真是感兴趣,老夫这把“灰云”便赠予你,反正老夫是无法再上战场杀敌了,你小子若是有机会,记得用敌军胡虏的鲜血喂饱它,别叫它饿着肚子。”
荀冉心中一惊,陈善与卢钰不同,是完全意义上的武夫,武夫最看重的除了坐骑,便是随身兵器了。作为一名高级统率,马槊对于他的意义不言而喻。如今陈善主动将他的马槊赠予自己,让少年十分感动。
“陈将军,这恐怕不妥吧。。。。。。”
荀冉刚想推脱,陈善却是大手一挥道:“没有什么不妥的。你小子青春年少,有的是机会为我大唐建功立业。这马槊若跟着老夫,便再无机会见血,岂不可惜!”
陈善如是说,荀冉若再行推脱便真是矫情了。
少年冲对方一抱拳,致谢道:“如此,小子便多谢陈将军了。”
便在这时,卢钰挥着羽扇从院外走来,闲庭信步间满是儒雅姿态。
“怎么,荀家小郎君跟着这老匹夫学起马槊来了?”
走至陈善身前,卢钰挥了挥羽扇笑道:“老家伙,你不是说这辈子再不收弟子了吗,怎么又食言了?”
陈善嘿嘿一笑:“老子不像你卢半仙,老子只要高兴怎么着来都好。这小子看起来颇是聪慧,老子这辈子又没子嗣,这套祖传槊法传与他至少不会跟着老子一起进坟里,岂不美哉。”
卢钰淡淡道:“这么说,你是笃定荀家小郎君会从军了?”
陈善眉毛一挑道:“我大唐男儿皆是血气方刚之辈,若有上阵杀敌的机会怎么会拒绝?何况这小子是主动找上咱哥俩的,你别忘了,还是少将军牵的线呐。”
卢钰哦了一声,又朝荀冉道:“荀小郎君,我之前交给你的那套卫公兵法你看的如何了。”
荀冉冲卢钰拱手一礼道:“卢将军,小子整日研习那套卫公兵法,有了许多新的体会,还希望卢将军能够不吝赐教。”
卢钰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军打仗不能总依靠蛮力,适当的兵法诡道可以让局势产生意料不到的扭转。
这套卫公兵法是初唐李靖老将军毕生心血,每个人研读都会产生不同的心得体会。
这小子能够静下心来仔细研读,看来真的是有栽培的价值。
“你有何问题,只管来问我,卢某知无不言。”
“小子在此先谢过卢将军了。”
“嘿,好你个卢半仙,跟老夫抢起徒弟来了。也罢也罢,老夫不跟你争了!”
陈善被气的不轻,荀冉忙上前道:“两位老将军各有所长,都是小子的恩师,可不必再为此事争吵了。”
卢钰道:“看看人家荀小郎君这气度,你这老匹夫不羞愧吗?”
三人聊得正酣,程明道却是愁眉紧锁的走来。
“安西那边又出事了!”
此言一出,陈善、卢钰皆是面色一沉,便是荀冉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追问道:“安西怎么又出事了?陛下不是派晋王前往龟兹推行推恩令了吗,那阿史那思啰没有接受册封靖和可汗的恩旨?”
程明道苦笑道:“若阿史那思啰仅仅是拒绝那还算好的,偏偏他是使出一计诈降的阴谋,突厥可汗于约定会盟地点设下伏兵近万人,那阿史那思啰一令之下万箭齐发,伤我安西将士两千余人,便是晋王都身中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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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两裆铠,起始于魏晋南北朝,比较常见的则是在胸背部分采用小型的鱼鳞甲片,以便于俯仰活动。
第八十九章 纯阳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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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道带来的这个消息无疑是毁灭性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看来真的是极有道理。荀冉想出推恩令这个法子,本是想效仿隋文帝分化东西突厥,弱化西突厥的实力,不曾想却被西突厥人识破,并设下伏击,于会盟地点重创安西军。
因为毫无防备,安西军两千余名将士受创,便连晋王都中箭负伤。
按照程明道带来的消息,安西军应该是安全撤回了龟兹,但却是元气大伤。
更让荀冉感到担忧的是晋王的受伤很可能让皇帝的心态失衡。要知道晋王是他最疼爱的子嗣,此番出使突厥颁布恩旨,明显是给李洪积累人望镀金的,却不曾想闹出这么大的变故。
英明神武,重瞳亲照的皇帝陛下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若是他一怒之下重新起了御驾亲征的念头,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只是眼下荀冉却不能上书规劝,毕竟这推恩令算是少年自己提出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若他还傻傻的冲上去规谏,当真会撞得头破血流。
眼下,也只有祈祷皇帝能够谨慎对待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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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辰殿外,纯阳公主李仙惠束手而立,焦急的等待着天子宣召。
自从安西军的奏报送到大明宫,皇帝雷霆暴怒,屏退了一众宦官宫女,整日不进水米。
李怀忠没了法子,便找来李仙惠,希望公主能够劝一劝皇帝。
李仙惠不懂那些朝政大事,但她却心疼皇帝的身体,便应下了李怀忠的请求。
又过了许久,李怀忠从大殿中走出,冲李仙惠行了一礼。
“公主殿下,陛下宣您觐见。”
李仙惠点了点头:“有劳阿翁了。”
她捻着裙裾跨过大殿的门槛,小心翼翼的步入殿中。
大殿甚是空旷,皇帝李显孤身坐在靠椅上。两侧执扇的宫女早已被屏退,整个大殿中除了皇帝和李仙惠,再无一人。
“父皇!”
李仙惠快步上前,动情的疾呼了一声。
李显听得声音抬起头来,苦笑道:“难为你了。”
李仙惠摇了摇头道:“阿翁找到我,说父皇您不进水米,又是雷霆暴怒。若是仙惠此时不来规劝,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辈了吗。”
李显眉头一皱道:“朕不许你妄自菲薄。”
他抓住李仙惠的双手,沉声道:“这件事情朕自有定夺,你不必为了这些国事烦心。”
“父皇,这些仙惠都懂。只是仙惠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啊。”
她对皇帝实在太了解,以皇帝要强的性格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恶气,便是御史台的官员长跪在紫宸殿外一天一夜,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但是皇帝若真的御驾亲征,于国于民都不是一件好事。天子不陷险地不是没有道理,战场之上流矢可是不长眼啊。
“你无须担心,朕不过是坐镇后方,鼓舞士气。”
仿佛看出李仙惠心中所想,李显沉声解释着。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俾睨天下,受万民朝拜的天子,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父亲,为了女儿操足了心。
李仙惠心中这才稍定。他知道皇帝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受旁人意志而更改的,哪怕是她也不可能。她只希望皇帝能够保护好自己,能让她在宫中睡个安稳觉。
“三哥伤的可重?”
李仙惠话锋一转,问起了晋王李洪的伤势。
谈及此,皇帝摇了摇头。
“程昱武派人送来的加急奏报并未详写,只说他被流矢所伤,并无性命之虞。”
对于此事,皇帝似乎并不十分焦急,这让李仙惠有些出乎意料。
“如此便好,三哥还是尽早回到长安,由太医医治的好。”
李仙惠思忖了片刻,咬了咬嘴唇道:“若是父皇出征,可是由大哥监国?”
皇帝点了点头:“祖制如此,自然是由太子监国。”
李仙惠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心生不宁了。
太子和晋王明争暗斗已非一朝一夕,她虽然锁身深宫之中,但又何尝不知道宫外如何议论。
对她而说,不论是太子还是晋王都是她的亲哥哥,都是儿时与她一起玩耍的兄长。她不希望看到他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人因为争夺皇位而受到伤害。
如今晋王铩羽而归,心气必定跌到了谷底。皇帝御驾亲征,少说也得数月,若是在此期间太子要对晋王动手,公报私仇,那晋王真是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只是这层窗户纸,到底应不应该由她来捅破呢?
见李仙惠欲言又止,李显剑眉一挑道:“仙惠,你难道有什么意见?”
李仙惠长叹一声:“父皇,仙惠愚钝,但仙惠却认为父皇将三哥强行留在长安,极为不妥。”
她到底还是鼓足勇气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李显面容铁青,沉声道:“怎么,你也认为朕这么做不合礼法?”
李仙惠既然已经破釜沉舟,就也不再拿捏辞藻语气,索性率性直言。
“长幼尊卑,祖宗礼法无论哪一条,大哥都位尊于三哥。大哥是太子,是储君,是国本,若是不能确立这一切,朝堂内外必定议论纷纷。三哥这些年招揽贤士,豢养死士,这些父皇一定都看在眼里。仙惠不敢妄言,但仙惠知道大哥心里一定是不舒服的。三哥既然已经成年,按照祖宗礼法自然便应该就藩。父皇非但没有让其就藩,还屡次给三哥机会树立威望。父皇这不是在帮三哥,这是在害他啊!”
李仙惠一番话说来,十分动情,竟是泣出声来。
皇帝长叹一声道:“这满朝上下怕也只有你敢对朕说这番话了。朕原本想着洪儿尚且年幼,不忍他远离长安到北都晋阳就藩,如今看来倒真是朕误了他。”
朝臣皆说晋王最像皇帝,李显自己也偏爱这个三子,难免娇宠他一些。
长此以往,李洪也就恃宠而骄了起来。
“这样吧,等你三哥养好了伤,朕班师回朝,便下谕旨着其赴封地就藩。这样满朝文武也不用再为礼法祖制吵得天翻地覆了。”
皇帝最后还是妥协了。
李仙惠从他眼中看出深深的绝望与无奈。
虽然他是天子,也有自己想做却不能去做的事情。
此时此刻,李仙惠觉得皇帝仿佛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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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酸梅汤与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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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乾九年五月二十七,大唐天子李显颁布谕旨,亲率陇右、河西十五万精兵入安西,讨伐西突厥。
一应粮草辎重交由中书令韦应朝督办,太子李贞奉命监国。
这个消息传到荀冉耳边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少年对皇帝的这个决定并不感到惊讶。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就不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西突厥对安西觊觎多年,如果任由其壮大,很可能对安西乃至中原造成极大的威胁。
何况这位圣明天子一直以文治武功标榜自己,若是在丢掉碎叶,使者又被伏击后还未作出强硬姿态,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
陇右、河西的军队调动,最大的影响便是京畿附近的兵力布局。李贞不得不调集朔方、汉中军队入关中拱卫,这也削弱了大唐在西南,定襄一线的兵力。
不过好在此时吐蕃衰落,回鹘也与大唐交好,适当的调兵并不会带来连锁效应。
荀冉这些时日一直练习陈善教授的槊法,闲暇时则默读卫公兵法。事实上,相较于孙子兵法,卫公兵法更为实用。前世荀冉本就是李靖的铁粉,此刻能够在卢钰等人的指点下研读李靖所写的卫公兵法自然是一件令人十分愉悦的事情。
程明道和常子邺常来府中找自己闲聊,一坐便是一整日。荀冉现下并无实官要务缚身,可以和他们谈天说地聊开去。
聊至酣时,梅萱儿便会端上瓜果、烧酒供三人品尝浅酌。
荀冉更是制作出了凉皮、酸梅汤这两样消暑大杀器,在炎炎夏日可以舒适安逸的待在府中,享受午后暖意洋洋的日光。
荀府院中设有冰窖,今日梅萱儿特意命人取来整冰捣碎,放入酸梅汤中。
梅萱儿笑道:“郎君,这酸梅汤加冰,口感真是绝了。”
荀冉挥手示意梅萱儿坐下。
“怎么,起初你还觉得这东西妖异,现在爱不释手了吧?”
梅萱儿白了荀冉一眼:“郎君真是油嘴滑舌,奴家不陪郎君聊了。”
常子邺嘿嘿一笑:“嫂嫂这是被大哥说恼了,无妨无妨,床头争吵床尾和。”
梅萱儿被调笑一番,脸颊涨得通红,立时转身离去了。
荀冉苦笑道:“你这是在帮我倒忙啊,也罢,我已经习惯了。”
常子邺一摊双手道:“荀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兄弟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啊,要是嫂嫂在这儿,你还能畅所欲言吗?”
少年没好气的向常子邺后脑拍上一掌道:“就属你油嘴滑舌。”
程明道轻咳一声道:“程大哥,剑南道的沙盘已经做好,将作监昨日已经将沙盘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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