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翘儿依在相公那过于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平生头一次真正享受到丈夫的关怀,真正男人的臂膀,幸福得就要哭出来,“不用那么扬眉吐气,好好过就是了。”
二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享受着静谧与幸福,让时间慢慢流逝,慢慢变老。
可没变老多久,后面就又传来了叫嚷声,杨长帆心下骂了句娘,这仨混蛋怎么没完了,他刚放下翘儿回头就慌了。
这次可不是那三位,而是正儿八经的军爷,还挺热闹,一股脑来了七八位。
中间两人头戴红缨盔,身披长袍甲,看样子是军官,其余兵士则都包着硬头巾,马甲一样的皮甲裹在身上,手中各自提着东西,步伐散乱地跟在二位军官身后。
走在最前面的军官黝黑富态,简单来说是个黑胖子,他其实老远就开骂了,只是小两口忙着你侬我侬,根本没听清,这会儿黑胖子走到他们面前已是怒不可遏,瞪着眼睛大骂道:“哪里来的顽民!这铳是你们能碰的么?”
翘儿整个人一个哆嗦,赶紧拉着杨长帆老远鞠躬道:“大人我们错了,这就走。”
黑胖子走进一看是年轻女子,气消了一些,不再看二人,只摆手道:“走吧,告诉你们村里人,从今往后,再踏进这里一步,杖二十。”
“谢大人开恩,一定转告。”翘儿颤声回了一句,而后头不敢抬,拉着杨长帆便要撤。
杨长帆也不傻,富二代一定要欺软怕硬,碰到******还是该耸耸,这便低头跟着翘儿准备闪人。
“等等。”另一位瘦些的小胡子军官却发话了,“擅闯防事重地,女儿家都知道不对,你这么大个子,不知道请罪?”
杨长帆愣了一下,而后转身作揖:“给大人请罪了,草民不该擅闯。”
黑胖子又摆了摆手,让他们快走,黑胖子本身是没心情追究的,他也知道军纪有多么涣散,这里根本没人管,村子里人早拿这里当游乐园了。
杨长帆谢恩后又要抱头鼠窜。
却奈何又被叫住了。
“等等”小胡子军官一抬手,再次将二人喝住,“你站直了,看着我。”
不好!杨长帆暗叫一声,不会是娘子太貌美了,这帮兵痞有非分之想吧?这才第一次出门啊,不给个准备时间啊!要不要这么绝?
杨长帆不得不回过身,低头叫苦:“贱内粗鄙之貌,害怕扰了大人心情。”
他得说清楚,这是我老婆,法定夫妻。
小胡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破口大骂哦:“谁他娘的说她了,说你呢,站直了抬头明白么?!”
扬长帆闻言更紧张了,你对我感兴趣?
可没办法,他不得不站直身子,挺胸抬头,俯视诸位军人,最难的是表情,要表现出恭维与恐惧,不能真的俯视众生。
“这傻大个!”黑胖子这才发现这人有多高,下意识骂一句过后问道,“家里有田么?”
“有……”
014 打炮儿()
黑胖子随即摇了摇头:“朝廷在募兵,饷不亏你的,吃不饱可以过去。”
“呵呵,他家田可不少。”小胡子看清杨长帆后才说道,“这应该是村里那位举人的孩子。”
“举人?姓杨的那位?”高个军官颇为惊讶,又上下打量了杨长帆一番,“不像读书人啊。”
“我听杨举人说过,大儿子有先天之疾,是个傻子。”矮个军官解释道。
“看着不傻啊?”高个军官又打量了一遍杨长帆,想了想不能太草率,于是非常认真地问道,“你傻么?”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当然,杨长帆是不敢这么说的。
“谢大人惦记着我,草民病刚刚好,现在正常了。”
“哦哦。”黑胖子点过头后,语气客气了一些,“代我向杨举人问好。”
呦呵,还挺给老杨面子?
中举的人果然不一般,这帮兵痞都得注意点。
“那两位世伯,侄儿告退了。”
二位还是大大低估了杨长帆得便宜卖乖的无耻,刚问个好,就成亲大爷了。
“哈哈哈!”黑胖子晃着手指大笑道,“身材像打仗的,说起话来还真是个读书人啊!罢了!你们也不必急着走,看我们发一弹吧!”
翘儿看着这帮兵痞有些害怕,她虽然天天玩炮,可要真打起炮来,终究有恐惧,只好偷偷拉一拉杨长帆,还是想跑。
“小娘子怕了?”黑胖子看翘儿害怕的样子又来劲了。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几个老炮儿级兵痞聊两句就虚了,杨长帆赶紧说道:“娘子你先去那边,我沾两位世伯的光,见识见识。”
翘儿使劲摇了摇头,揪着杨长帆就是不撒手。
“哈哈哈!”黑胖子又是大笑一声,转而冲兵卒命道,“填弹,试发!”
几名兵士连忙提着家伙儿围着炮身开始忙活,杨长帆随了翘儿,稍微退了一两步,免得炸膛误伤之类的事故。
可只见那几位大头兵忙了半天,却都是瞎忙活,始终没有发炮的意思。
“利索!给我利索点!”黑胖子骂道。
“千户……我们真的不会啊……”一位中老年兵士叫苦道。
“我****个……”黑胖子闻言立刻变脸,上前一脚踹在倒霉兵士的屁股上,“养你们作甚?”
老兵被踹了个跟头,也不敢喊疼,只立刻起身再去忙活。
“不发一弹,全给我挨打!”黑胖子又骂了一句。
这会儿小胡子凑过去说道:“千户,不怪他们,咱们这里本来会发铳的,也就是灰蛋子一人。”
“他不跑了吗!!!挨千刀的!”黑胖子骂道,“明日都司的佥事就来了!他们不会,你让我来发铳么?”
“不一定要发铳的……”小胡子劝道,“此前都司别的大人也来过,例行公事便是。”
“这位不一般。”黑胖子苦恼地摇头道,“他每到一个地方,最先看的就是防事,看防事,最先看的就是铳。”
杨长帆老远听着,大概也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浙江布政司,相当于浙江省政府,而浙江都司,相当于浙江大军区,都司的佥事,听起来是都司里面的大官,怎么也得是副省长级别的干部。而面前的黑胖子被大家称为千户,想必是沥海千户所的最高领导,可这里毕竟只是千户所,最高领导撑死了是个市级干部,差距还是很大的。
可不管如何,那位佥事听上去是个明白人,到哪里都先关注火炮的事情,看来非常清楚武器装备的重要性,这已经初具现代战争的思维了。
奈何军纪涣散,沥海所唯一会打炮儿的灰蛋子成逃兵了,要说沥海所也真够混的,整个一个千户所,就一个人会打炮儿?
这边杨长帆还在研究行政级别,那边小胡子也有些慌了。
“这位佥事大人真这么喜欢铳?”
“你当我怎么知道的?”黑胖子无奈摇头,“他先去过其它所检查过的,据说都记下在本子上了。”
“记这个干什么!”
“拿你的把柄呗!”
“那如何是好?”
“我自有安排。”黑胖子满面愁容摆了摆手,抬头见几个傻兵还是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怒斥道,“明日佥事大人来了,见你们连使铳都不会,全都得杖打你们信不信!”
“千户……我们真不会啊……”老兵哭丧道,“点火的地方都找不到……”
“哎呀!”黑胖子急得抓头,他知道打这帮兵也没用,而且他自己也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打炮。
小胡子见状,回头冲杨长帆夫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走,现在不是看打炮了,是看笑话了。
“相公,是不是看不到开铳了。”翘儿悄声问道。
“好像有麻烦。”
“你不是会么?”翘儿乐呵起来,“刚才还吹牛,说该有的都有,你就能耍铳。”
“嘘……”
在这种严肃的时候,翘儿的笑声格外刺耳,只见黑胖子突然回头,想骂二人,却忍住了,最后只叹道:“哎……瞧瞧咱们这样子,女娃都笑话咱们。”
估计翘儿但凡丑一点,杨长帆但凡不是富二代,黑胖子就直接拿他们发泄了。
杨长帆又瞄了眼手足无措的兵士,痛下一番抉择后,才远远说道:“诸位兵哥,这是子母铳,要先将子铳取下来的。”
老兵一愣,看了看手上的铳,又抬头问道:“怎么取?”
“这……”杨长帆想撸起袖管上,却玩了个骚,欲迎还拒,“所里的事情,我还是……”
“别别别别别!!”黑胖子看着杨长帆突然激动地结巴起来,“你懂?”
“略懂。”
“我的好侄儿啊!!!”黑胖子两眼瞪得极大,三两步跑过来,亲自拉着杨长帆往这边来,“你可得帮俺啊!”
这下换翘儿慌了,玩蛋了,自己本想笑丈夫吹牛,结果笑大了,丈夫跟自己吹牛也就被笑一下,惹怒了这帮兵痞,可就倒霉了。
如今丈夫已经被拉走,没人注意她,她不及多想,立刻回身开溜,为今没别的办法,只能叫真举人过来平事儿了。
015 子母铳()
翘儿这一回头才发现,堤岸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等着看打炮,所里的军户倒都不敢过来,怕看了千户的丑。
胡家三闲汉也混在其中,看热闹是少不了他们的,见翘儿独自跑回来,老大老远问道:“怎么个说啊翘儿?这铳是打还是不打?”
翘儿没理他们,推开众人朝家跑去,如果丈夫真惹恼了这帮兵痞,指不定会被打成什么样子,要是又打出事儿来……我的天啊,自己这命怎么能这么多舛!
翘儿是跑了,村里人还在看,而且是以嗑瓜子的姿态在看。
“怎么大傻过去了?”
“他打铳?”
“看样子是,刚才他好像说自己会打铳。”
“这怎么可能啊!他会骑铳是真的!”
“哈哈哈!看吧,有意思了,千户脾气可不好!”
“是啊,真把千户惹恼了,他爹也没脾气啊!”
胡家三闲汉听着乡亲们这么聊着,心情也是好了许多,你不是变聪明了么?不是就你聪明么?这下聪明过头了吧?
杨长帆可没心思理会他们,被黑胖子拉到铳前后,随便一摸便找到了机关,轻轻一按,一抬,本来卡在母铳内的子铳便取出来了。
“呦呵!侄儿有手艺啊!”黑胖子大喜,“这铳咱们当兵的不会用,你倒是给玩明白了!”
“侥幸,侥幸,托世伯的福,我原来天天在这里研究,还是能摆弄两下的。”杨长帆也不耽搁,冲兵士道,“几位兵哥,有擦布么?”
老兵在箱子里翻了翻,还真找到一块油布,赶紧递给杨长帆。
“你们看这里。”扬长帆指着一个极小的孔洞道,“这里是火门,长久未用,已经堵了,要用力擦一擦。”
话罢,他使劲抠了抠,擦拭几下,把堵住孔的灰锈擦掉,原来针眼儿那么大的孔,变成了比小指细一些的大孔。
“怪不得!”老兵一拍脑袋,“我就说打铳要有插火信的地方!左右找不到,原来是堵了!”
杨长帆笑道:“这怪灰蛋子,他没尽职维护。”
“先别管什么灰蛋子了,然后呢!”旁边黑胖子看有戏,火急火燎催促道。
“世伯稍候,我先检查一下。”杨长帆拿起子铳,左右搬弄了几下,确保没有锈住,没有破陋,而后又同样检查了一遍母铳。
佛朗机炮的创新在于子母铳,弹药存在子铳内,发射完毕后可以直接换上另一个填弹完毕的子铳继续发炮,就像手枪打完一梭子子弹后,直接换一个新弹匣一样,属于比较前卫的设计,大大方便了时间。
同样地,更复杂的机械结构,也必须进行更严谨的检验,即便到了现代,仍会有炮兵发射事故,炮损人亡。
杨长帆确定一切安全后,开始指导兵士们帮忙。
简单来说,古今中外的火炮发射,大抵就是三步。
一,瞄准,这现在不需要了。
二,上火药,把火药塞进火槽内,砸实。
三,填弹,把炮弹塞进膛内。
四,点火,点燃火药,用火药瞬间的爆炸力,推进炮弹。
至于炮弹能走多远,有多大杀伤力,这就取决于炮和弹的性能了。
黑胖子和小胡子就这么看着杨长帆娴熟地指挥兵士填弹准备,实在惊得够呛,这么高端的技术活,怎么也得是打了几年仗的铳兵才懂的吧,要么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机营的,杨大傻凭什么能这么利索?
“五连发的子铳,填弹完毕。”杨长帆亲手将准备就绪的子铳安回母铳,相当于把弹匣插进了手枪内,随后,他指挥兵士将火信(其实就是一截绳子)插入火门内,与火药相接。
一切就绪,他才回头道,“世伯,可以开了。”
“侄儿请!”
“铳,还是得兵士来开,我没资格。”杨长帆果断把最后一步工序交给那位老兵,指着火信道,“你把这里点燃就可以了,开第一炮的光荣,应该属于您这样的老兵。”
“我?”
“对对。”杨长帆正色点头后,冲两位军官道,“咱们先退远些,许久未用,难免有危险。”
“好好。”
随着杨长帆和两位军官后撤,除了那位老兵外的所有人也都后撤了,留着可怜的老兵,拿着火镰发呆。
老兵本来很感激杨长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能帮这么大的忙,可现在老兵觉得他很无耻,把风头出完,然后躲到一边去,让老同志玩儿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这样?
没办法,杨长帆对这东西的制造工艺没什么信心,自己也丝毫没有表达出勇武的意思,还是把表现机会交给长辈吧!现在看来,两位军官也都很自己一样,是很谦让的人,大家手拉手退后八丈远,同样深(tan)明(sheng)大(pa)义(si),相当志(chou)同(wei)道(xiang)合(tou)。
老兵无奈,只得心里求了句神仙,敲镰去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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