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与杨长帆同时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二人看了看沈悯芮毫无征兆的小腹,又互相看了看。
“当真?”二人同时惊道。
沈悯芮看着二人,终是惨然一笑:“假的。”
“呼!”二人同时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别得意。”沈悯芮可没打算让他们这么混过去,“限你四月之前,跟王氏说清,接我入门。”
“呼!”二人又是一个提神儿。
这可比制造无敌大将军要难太多了。
“悯儿,再略微宽限些时日……”
“不。”沈悯芮坚决摇头,“一次次这样,就是因为我宽限得太多了,我就是要告诉你,这招偏偏就是王氏指点我的,男人若是拖拉,便下死期。”
戚继光愁上眉头,夫人啊,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如若四月初一,你未来接我过门。”沈悯芮咬牙冷言道,“那我就自己过去。”
“万万不可!”杨长帆与戚继光同时阻拦。
“一死而已。”沈悯芮凄笑道,“死也死在你夫人手中。放心,我黄泉路上等着你。”
“哎呀!”
沈悯芮话罢,又从杨长帆手中抢过了茶具,转身而去,不给人任何商量的余地。
两个男人对视,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恐惧,那是猴子第一次……
明明前一秒还在聊家国大事,后一秒就这样了。
二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府邸,牵着马朝村北走去,神情中有一种中年危机的味道。
别说一个月,一年也没用的,戚继光每年都会找到夫人最高兴的时候,旁敲侧击聊一下添人口的事情,之后每次都是刀光剑影。
将门虎女,容不得第二个女人跟她分享男人。
“将军加油……”杨长帆一路走一路劝慰。
“唉……”戚继光一声长叹,“贤弟接她回家顺利么?”
“还行。”
“夫人没闹?”
“闹了一炷香的时间。”
“……”戚继光看着杨长帆,那是愤恨的目光,那是嫉妒的情绪,噎了半天憋出一句,“弟妹贤惠啊……”
“过奖……”杨长帆知道这件事怎么聊都是死胡同,赶紧扯开话题,“我在沥海小舍已设工坊,将军先去看看?”
“请。”
沥海所真正的霸主,从不是个省油的主儿。
二月二十八了,还有一天就是三月了。
要发饷了。
她独自来到所衙,没有去找庞取义,而是直奔副千户的签押房。
副千户开门见是庞夫人,连忙指着对面道:“千户在……”
“找你,找你。”庞夫人一乐,挤进签押房,回身关了门。
副千户胯下一紧,太突然了吧?
“那个什么,你再帮个忙呗!”庞夫人关好门后挑眉道,“再去点点杨长帆。”
“……”副千户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有些遗憾,胯下也正常起来,“庞夫人,先前刚刚点过……银两已经……”
“那是二月,现在不是三月了么?”庞夫人露出你懂的表情。
副千户瞪眼道:“咱们不是按天算的么?还未到一个月啊。”
“按月算,按月算,二月归二月,三月归三月。”
“这……”副千户都有些想骂人了,“庞夫人,杨公子这也是小本生意,里里外外几十两了……”
“你还真信他?”庞夫人不屑道,“我都打听了,他做的这东西绍兴大卖,别说几十两,几百两咱们都拿的出来。”
“那是人家的事……”
“这是所里的地方。”
“这事……千户……”
“别理他,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假仗义。”庞夫人笑着拍了拍副千户,“这样,你过去提点一下,我就在这里等着。”
“……”副千户面色僵硬,人做到这份上,就过头了吧。
上次收了钱才十几天,现在因为要到三月了,就又要多收一个月的?
副千户实在是个要脸的人,没法开口了。
但面对沥海的主宰者,他又不能抗拒。
“哎呀!”副千户突然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有重要军务!”
话未说完,他便夺门而出,一路小跑,连办公室都不要了。
庞夫人反应不及,只得含恨跺脚:“这帮男人,都婆婆妈妈的。”
罢了,反正也都知道怎么回事。
她这便出了房间,四处溜达,随手抓了两位兵士:“走,跟我收租去。”
兵士虽然不情愿,也只得同往。
滩边小舍,戚继光已与杨长帆坐下喝茶。
翘儿在一旁一面倒茶,一面偷瞄戚继光,总是忍不住偷笑。
“弟妹这是……”戚继光被笑毛了。
翘儿连连摇头,倒好茶便掩面逃遁。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戚继光问杨长帆。
“没有,内人见到俊美男子都会忍不住笑。”
“呵呵,谈不上吧。”
“喝茶。”
“喝茶。”
放下茶杯,戚继光抬头四望:“别说,虽只是小作坊,你管得还真是井井有条。我大概看清了,十几人一组,有人专门督工,有人做,有人运,有人记,颇有些军队的作风。”
“那是将军手下的军队,这边的军队可就……”杨长帆无奈摇头。
又是一个尴尬的话题。
“喝茶。”
“喝茶。”
再次放下茶杯,戚继光说出了他的疑虑:“容我直说,这里不适合做工坊。”
“何由?”
“离海太近。”
“……”杨长帆不得不点头,“是啊。”
“军器重地,通常设于内地,只怕被贼寇夺去。”
“将军说的是。”
“贤弟有没有想过去杭州?”
杨长帆挠了挠头,他是不愿意去大地方的,大地方大人物多,总是很麻烦,小地方更自在一些:“我毕竟还只是个祭酒,这也是赵大人的吩咐。”
“嗯……”戚继光抿嘴道,“喝茶。”
“喝茶。”
放下茶杯,沥海主宰者的声音不期而至。
084 膨胀了()
“侄儿!侄儿!”庞夫人老远挥着手走来,身后竟还跟着两位兵士。
戚继光眉头一皱:“这女人谁?凭什么带着兵?”
最基础的军纪都没了。
“千户夫人。”杨长帆小声道,“我这就去呵斥她!”
“不急。”戚继光阻拦道,“我此番前来,不宜声张,暗中去拜访庞取义就好,莫让他人知晓。”
杨长帆点头过后,起身相迎。
“庞夫人。”
“哎呦!”庞夫人边走边笑骂道,“几天不见,就这么不亲啦?不叫婶婶啦?”
杨长帆望着她身后两位兵士道:“庞夫人带着兵来的,不宜用亲眷之称。”
“哪那么多讲究。”庞夫人转眼走到杨长帆面前,眉色一扬,“侄儿你看,转眼就三月了。”
“是啊。”
“三月了哦?”
“天气暖了。”
庞夫人不得不进一步提点道:“之前是二月,明日起就是三月了。”
杨长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再之后……就是四月吧?”
“咳……”庞夫人不得不直言,“三月的饷钱,还未缴吧?”
“噗……”戚继光喝茶半道给噎到了。
饷钱?这跟杨长帆有关系么?杨长帆是皇帝么?
杨长帆这边也皱眉道:“我先前缴过一个月的,刚刚过了十天吧?”
“那是二月,明儿就是三月啦。”庞夫人笑着拍了一下杨长帆。
杨长帆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呛茶的戚继光。
戚继光点了点头。
瞬间,杨长帆有了勇气与力量。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么。
这就是狗腿子的威风么。
杨长帆面露微笑,像是看已到手的猎物一般看着庞夫人:“我忍你很久了。”
庞夫人瞪眼大惊,不相信这话是杨长帆说的,他之前在自己面前可都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后面两位兵士面面相觑,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一次,杨长帆横眉怒目,义正言辞:“我忍你很久了!”
这次谁都听见了,都很清楚。
连周围做工的人都慌了,翘儿更是愣在原地。
膨胀了!我家相公膨胀了!
“你疯了吧?”庞夫人在沥海这么久,还没见识过这种态度。
“是你疯了吧?”杨长帆毫无顾忌地骂道,“军是朝廷的军,还是我杨长帆的军?”
“废话!”
“那朝廷的军,让我杨长帆出饷养,是什么意思?你要谋反?”
“……”庞夫人惊讶捂嘴。
沥海的主宰者,不是白当的。
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羞辱,今后还威风何在?
“杨!长!帆!!!”庞夫人愤怒甩手,瞬间化为泼妇姿态,“你活腻味了??”
“我就是要问清楚,军饷,该谁出。”杨长帆说着望向后面两位兵士,“军饷,该谁收!”
庞夫人完全无法理解杨长帆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决定给杨长帆一次机会:“杨长帆,最后一次,你可想清楚了,你在这里的营生是拜谁所赐。”
“当然是拜你所赐!”杨长帆吼道,“我给你银两还少了?只是你贪得无厌,一介女流,以军饷之名刮我钱财!我只问你,刮走的银两可有一分入库,可有一分送到兵士们手中??”
杨长帆迈过了最后的红线。
“好!有你的!等你爹来接你的时候可不要哭!!”庞夫人扯着嗓子喷着吐沫,怒喝一声,“给我拿下!!”
两位兵士这便要上前拿人,虽然杨长帆有些名号,但将庞夫人惹到这个程度,没人能救他了。
只见杨长帆挥臂一抽,一枚崭新的牙牌亮在手中:“我看谁敢!”
二位兵士止步,这才看清,这人竟还藏了个祭酒之职的名号。
他们自然不会听过“祈海祭酒”这种扯淡的官职,但听过国子祭酒,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儒。
杨长帆也不管许多,信口义愤填膺:“朝廷命官!是你一介女流说拿就拿的?!”
“我呸!!!”庞夫人一口吐沫星子喷薄而出,“假的!拿下!”
两名兵士却犹豫不决。
咱们当兵的,负不起责任啊。
“你们也是!”杨长帆顺手呵斥起兵士,“大名兵士,自当听从将军号令!对一介女流唯命是从!不怕军法处置?”
两个兵士有些慌了,开始后退。
“给我拿下!”庞夫人怒极,奋力推了二人一把。
杨长帆不假思索指着庞夫人鼻子:“又在逼人犯法了??待本祭酒上书巡抚李大人!将沥海之情说个透彻!谁都逃不过!”
“巡抚的大名也是你说的???”
两个兵士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退出老远。
“你们??混账!”庞夫人怒骂一声,转而指向杨长帆,“告诉你!后面的事可不是饷钱那么简单了!”
“你又要逼千户犯法不成?”
“好!好!好!”庞夫人无话可说,只扫了一圈干活的诸位,“识相就快快散去,莫要等千户来了治罪!”
话罢,她拂袖而去。这里是沥海,她不信杨长帆能活过今天。
庞夫人愤怒地走了,余下众人可完全没了主意。
“杨公子……这怎么回事啊?”
“也不必如此吧?”
“要不……我们先避一避?”
不少人这便要搬着凳子撤退,树还没倒,猢狲就要散。
“都别走!谁走了今后永不录用!”杨长帆气定神闲,“诸位尽可放心,千户来了,必当恭恭敬敬给我认个错!”
“呼!”
炸锅了,杨长帆疯了。
翘儿的相公膨胀得要炸了。
“回去做工!”杨长帆再令一声,这才坐回圆桌前。
做工的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还真有几个人当场搬着凳子溜了,不敢被牵连。但多数人没那么害怕,法不责众,大家一穷二白能怎么样么。
戚继光坐在桌前,似笑非笑:“贤弟骂得够狠的啊。”
“受够这婆娘了,屡屡背信弃义,我做多大买卖都要被她吃干净了。”杨长帆喝了口气茶,“再者,哥哥也看到了,沥海现在的情况成何体统?”
“这个女人是过分了。”
“我相信,即便是嫂夫人那般忠烈,在军帐前,该避讳的还是会避讳的,嫂夫人到底知轻重,真贤惠。”
“能不能不说她?”
“抱歉……”
“喝茶。”
“喝茶。”
“等一下庞取义来了,我就坐在这里,不要让我出面。”
“明白。”
085 神话终结()
沥海所衙,庞取义的午睡又泡汤了。
夫人突然冲进房间,往上一扑就是哭啊哭啊。
“我饱受欺凌,你还在此睡觉!”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的夫人被外人折辱!无动于衷!”
“我没脸活了!不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合二为一,凸显了事情的严重性。
“哎呀!说事么大红!”庞取义勉为其难地拉住夫人,“到底是怎么啦!谁还敢羞辱你?”
“还能有谁!就是你那个混账侄儿!!”
“杨长帆?”庞取义惊道,“他怎么你了?”
“他骂我,当着所有人骂我!骂我是娼妇!骂我****!”
“……”庞取义又不是傻子,这么聊当然不信,“能不能好好说。”
“他骂咱们贪赃枉法!违背军规!”庞夫人擦着眼泪道,“他骂我们乱收钱,放松军纪。”
“好好说,这样我听不懂。”
“反正就这么回事!他就是骂我了!”庞夫人说着又扑在庞取义身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他骂的是我!可辱的是你啊!”
“到底为什么骂?”
“呜呜……”庞夫人擦着眼泪,这才不得不说道,“要收他用人的饷钱,他不肯,我还没说别的呢,他就劈头盖脸难听的话都骂过来了。”
“不是说不要再讹他了么!”庞取义有些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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