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论摇头道:“这样的话不要说,戚继光决计不会通敌。”
“这是一定的,只是……”将领叹了口气,“这样的心态,怎么统帅大军?”
私语之间,戚继光狼狈登上城头:“杨长帆要见他弟弟。”
“杨长贵?”徐阶惊道,“见夫人,见儿子不好么?一定要见弟弟?”
话罢他又问道:“戚将军认为他有什么用意?”
“该是问问家人是否安好。他也料定,咱们决计不会放他妻儿出城。”
“嗯……”徐阶低头望向城下的杨长帆,“家人是否安然无恙,不需要他弟弟告诉他,我们会告诉他。”
话罢,徐阶冲许论点了点头。
“徐首辅!”戚继光惊道,“此为下下策啊!!!”
“贼已兵临城下,还有什么上策?”
“杨贼既然敢来,就不怕死!”
“我不信有人不怕死。”
“首辅!请允我再出城劝说!若是不成再出此策!”
徐阶暗哼一声:“你这样,守不了城的。”
“首辅!”
徐阶随即冲许论点了点头。
不多时,徽王汪滶、汪直遗孀胡氏、徽王妃、林翘儿、沈悯芮等被一一押上城头,顶在前面。
守军就此冲城下杨长帆喊话:“杨贼!你若执意攻城!便先要炮轰你的主子!你的妻子!你的儿子!”
杨长帆微微眯眼,提抢指向城头徐阶吼道:“我只说一件事——他们不死,你们不死。这些人死一个,你们就要死十个。”
话罢,他毫不犹豫调转马头回到己方阵营。
“小人!你们都是小人!”杨必归被押在城头,怒斥左右,“打不过我爹!就抓我和我娘!”
戚继光看着杨长帆的长子,默默扼腕。
“别这么说。”沈悯芮云淡风轻笑道,“守城的戚将军,可是天下最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戚继光忍无可忍,就此怒叹一声自下城楼。
徐阶等人也并未留他。
“有劳许尚书暂替戚继光之位。”
“领命。”
徐阶转望徽王府营地,并未有太多动静,就此说道:“你们看,他们究竟还是不敢攻的。”
徐阶所料不错,至日落,徽王府军队亦未攻城。
不料子时,炮声忽然响起,此起彼伏极度密集,整个顺天府像是地震了一般,全城百姓都吓得心惊肉跳。
徐阶等人立刻来到前沿城头,却不见一点炮火。
此时军士赶来:“报!杨贼正在攻南侧永定门!”
“速速押汪滶等人!”
“首辅!黑着天,谁看得清!”
“那也押去!先押去!”
“是……”
再奔向永定门,城墙已是一片破壁残骸,徽王府的炮厉害这大家都知道,可没想到已经这么厉害了。
另一边,徽王府轰开城墙,已经架起了栈桥开始渡河冲城。(未完待续。)
285 破城()
再看永定门,唯有刚刚卸任的戚继光见机最为迅速,正火速组织防务堵城。
如此混乱的局面,也的确牵不出人质了。
正当徐阶惊异之时,又有报传来,东直门同样正在遭遇炮轰。
未及反应,西直门告急。
众将大惊,徽王府重炮怎能如此之多,越重的炮也就越难调动,从入夜至此时,他是怎么瞒过守军进行这样的围城调动的?
他们的确无从得知,自安汶一战卸舰船火炮上岸部署,大破东印度舰队后,徽王府的舰船就都将火炮做成易拆装的构造,一旦要打陆战,几千门船上的重炮一夜之间亦可成为攻城利器。
将炮架上轮车,数人推动,一两个时辰之间快速移动亦非难事。
徽王府炮多,主速战,先行强轰永定门诱敌,等几刻真正的重兵才向东西直门发起进攻,几乎同时轰塌了两段城墙,后续栈桥砸下,已开始正式攻城。
全北京号称守军三万人,实际多为老幼病残,真正能打的不过五千,所谓精兵不过两千。南侧永定门有戚继光镇守暂时强行顶住,至于东直门西直门已瞬间告破,大量徽王府军队奋力涌入顺天府城内。
徐阶闻讯,脸色煞白。
在他的认知中,即便是成吉思汗的大炮,要破顺天府的城墙,那也是要轰上几天的,未曾想到徽王府破城几乎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情急之下,徐阶不假思索紧急下令:“弃外城!南城!死守北城!皇城!”
这的确是正确的命令,南城、外城皆是普通百姓,达官显赫都在内城,北城,至于最重要的当然是皇城。
守永定门官兵就此被迫撤去,援助北城戚继光同样心中大急。
妻子儿女,可都是住在北城的。
就此永定门亦然告破,大量徽王府军士涌入,并不急着追击,只护重炮入城。
东西直门内,城内恶战就此展开。
杨长帆亲率三百狼兵在城内流窜,这批人不杀敌,只占宅,毫无疑问,占的都是大宅,越大的宅子就越要占。
徐府首当其冲,据细作给出的情报,杨长帆第一时间就按住了徐阶的家人,留50狼兵驻守,随即去搞别人。
至南城守军赶到之时,豪宅已被占了大半,徽王府已然布好了防线,杨长帆如法炮制拉出了百余高官显赫的家人押在阵前,一时之间守军将领竟不敢进攻。至徐阶赶到时,首先在阵前发现了自己年幼的孙子,更是恨得牙齿发颤。
他手上是有几十个人质,但对方手上有几百个人质。
对峙之间,南侧内城正阳门告破,南侧徽王府军队直抵皇城**。
兵贵神速,一夜之间,已然如此!
徐阶满面狼狈,令军士押着人质来到东直门胡王府防阵前。在徽王府的轻炮前面,站着不知道多少个内阁家属,杨长帆正持枪站在这里,见徐阶前来,微微一笑。
徐阶面色凝重,看着杨长帆,这一刻他竟然词穷了。
该骂对方卑鄙么?但好像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该骂杨贼么?可贼已破城了?
威胁杀了人质玉石俱焚么?
此时,徐阶左右官吏将领亦然有些发虚,他们的家人也都被俘虏了,穿着睡觉的衬衣,啼哭不止。
杨长帆借着火光,看清这些神色后,就此举枪放出豪言:“北京已破!降者免死!”
其实不用他说,守军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外城全破,连正阳门都没了,还守什么守,凭什么守?
交战之中,无论刀枪肉搏还是徽王军那几乎人手一把的燧发铳都令人心惊胆寒,守城兵士应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此前强守永定门,也是戚继光用尸体堵住的城门。
惊疑之间,南边的炮声再度传来。
杨长帆随即吼道:“听到了么?**也要破了!不降也可以!等我擒了姓朱的再降!”
在场官员和守城将士闻言惊惧丧胆,南边的每一声炮响仿佛都在失败的事实上多钉上一颗耻辱的钉子。
七十高龄的兵部尚书许论早已没了气力,痛苦地闭目坐在地上,捂着胸口。
所有守将的目光都投向了徐阶,等待他最后的指示。
徐阶一步步向后退去:“死守……紫禁城。”
众将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死战到底了。
徐阶命令虽然下达,军士们却迟迟未动。
杨长帆就此吼道:“你们听好了,我杨长帆与诸位无冤无仇,率大军来此也从不是要杀谁,不过是要取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脑子清楚的不妨想想,首辅执意扣押我家人死守相抗,人死国亡,是我残暴不仁,还是他顽固不化?!!”
此言深深戳入每个人心中。众人皆知杨长帆所言非虚,他来此不过是要救回被虏走的亲人。昔日烧杭州,也几乎不曾杀一人,至于擒获的浙江官吏家眷,最终苔湾之战也统统释放,分毫无损。
“杨贼无需多言!众贼犯京师!除了皇位你还想要什么?”徐阶恼羞成怒,拼尽老嗓子吼道,“太祖建国历经两百春秋,我等世服明禄,忠心为国,如此大是大非之时,誓与江山社稷共存亡!!”
杨长帆微微皱眉,提抢指向不远处的徐阶:“徐子升!你为一己名利气节,决议葬送全军将士皇室一族么?!”
“乱贼鼠辈!我大明两百年基业!岂是你……”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一人已将手中大刀坚决地掷到地上。
循声望去,正是此战中唯一反应迅捷,后被撤掉的主帅戚继光。
众将大惊,徐阶怒指戚继光骂道:“好你个通倭……”
“末将不辩解。”戚继光面色坚决,朗然四望,“为保大明基业,戚不战!戚也不降!戚只放下刀,放下人!”
他说着,一人上前,走到被押着的人质面前,率先一把拉过汪滶。
汪滶惊疑未定,押解汪滶的军士则根本不敢反抗。
戚继光亲领汪滶走向敌阵。
徽王府将士举铳瞄准。此前城下之约,戚继光已有过偷袭的行径,军士不得不防。(未完待续。)
286 不战不降()
戚继光顶着枪口一步一步走到阵前,竟直接将汪滶推了过去。
汪滶急跑两步,杨长帆上前扶住:“长帆救驾来迟!”
汪滶喘着粗气,几乎要哭出来,口不能言。
杨长帆立刻将汪滶推入阵中,回头令道:“将戚夫人交予戚将军!”
戚夫人几乎是被五花大绑押着的,她毕竟是殉节的高危分子。
戚夫人被押至阵前,交予戚继光,戚继光立刻摘掉夫人口中的抹布。
戚夫人怒目而视,刚一张嘴,一口吐沫便喷到了戚继光脸上:“懦夫!!!!”
戚继光没有做任何辩解,拉着夫人回归本阵。
此一交换,全军将领立刻动摇,纷纷撤下了押解兵士,徽王府人质就此冲向本方军队。
杨长帆家眷,林翘儿母子在簇拥之下,不忘来到戚继光身旁。
林翘儿微微躬身:“谢戚将军,戚将军深明大义。”
杨必归则干脆拉住了戚继光:“将军!事已至此!随我爹吧!”
戚继光满脸苦笑与决然,轻轻拍了拍杨必归的脑袋:“真虎子也。”
他就此推开了杨必归,不作多言。
随后,沈悯芮也来到戚继光身旁,轻蔑笑道:“终究,还是天下第一大懦夫。”
戚继光心中微微一颤。
其它都还好,只是他自知亏欠沈悯芮的太多了。曾经是否相爱已经不再重要,在国家大义面前,自己就是把儿女私情摆在后面,沈悯芮能跟着杨长帆,远比跟着绝大多数人,包括自己都要更好。
戚继光一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有此时,内心才微微变得柔软,他发现自己竟没一个人可以倾诉。
他最终还是倾诉了:“懦夫,远比猛士要承受得更多。”
沈悯芮闻言一叹,收起了之前的轻蔑语气:“这我知道。但我就是瞧不起你,这一辈子都瞧不起你,死也瞧不起你。”
人质通通归来,杨长帆也未耍诈,一声令下放还了扣押的家属。
明军纷纷丢盔弃甲,与家人团聚,左右四散。
正如戚继光所说,不战,也不降。
虽然事实意义上与投降无二,但名义上,明军从未向贼寇投降。
官员与将士左右散开,许论也被扶走了,大路上仅剩戚继光与徐阶二人。
徐阶自知穷途末路,捡起地上一柄利剑,仰天长吼一声,自刺腹中。
徐阶缓缓转身,跪向皇城的方向。
“徐子升!从未降贼!”
“徐子升!与大明共存亡!”
话罢,徐阶一口气咽了下去,永远停留在这个下跪的姿势。
杨长帆就此说道:“徐首辅之忠义,之气节,有目共睹,史官该记清这一幕,徐子升,为国捐躯,流芳千古!”
话音刚落,戚继光也拿起自己丢掉的大刀,用极冷静的声音吟道:“史官也请记清楚,戚继光誓死卫国,死于杨贼乱刀之下!”
众人大惊。
戚夫人被军士按在远处,顷刻之间泪如泉涌。
他的丈夫从不是一个懦夫。
他只是为了很多事情,伪装成一个懦夫。
然后,用勇士的方式迎接死亡!
“戚郎!!!戚郎!!!!”戚夫人撕心裂肺吼道,“不要死了!不要死了!!!”
戚继光虽眼眶酸涩,却稳稳举刀,毫不颤抖,他已经这样举刀成千上万次。
他就此一步步走上前去,孤身一人。
无论明军还是徽王府军队,人皆动容。
沈悯芮不忍再看,拉着两个女儿,流泪拂面转过身去。
杨长帆同样眼中泛泪。如此之境,能冷静决断,做出如此大义之举,纵观千古,他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只有这个怕老婆,这个贪。污行。贿,这个养私兵,这个逢迎谄媚的戚继光。
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战,也不能降。
徐阶只为自己的名声负责,戚继光却是为一切负责。
戚继光眼中只有杨长帆一人,杨长帆眼中也只有戚继光一人。
戚继光一步步走向杨长帆,越来越近,即便左右军士皆用枪口对准戚继光,戚继光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杨长帆却一声长叹,扔掉了手中的燧发铳,只短促说道:“你死了,谁来打鞑子?”
戚继光依然没有迟疑:“江山代有人才出。”
杨长帆握拳:“可出得了你这样的大懦夫么?!”
戚继光身体一颤。
杨长帆抬手指向戚继光,强忍眼泪:“你,是能在最**的朝局中,生存下来保家卫国的懦夫,天下还有第二个有这般能耐的懦夫么?!”
戚继光继续前行。
“懦夫,就要担负懦夫的责任,你这样成为勇士,才是真正的懦夫!”杨长帆用尽力气吼道,“用尽你懦夫的实力!活下去!去对付真正的敌人!而不是死在我这里!我杀不起你!我不配杀你!!”
戚继光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双目泪涌仰天长啸。
不远处,副将半跪在地:“戚将军!今日戚将军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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