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番无道,亦可称为百道争鸣。
嘉靖四十一年二月,东番盛世达到了第一个顶点,东南百姓称之“百鸟朝凤”。
如果说徽王府一系列的行动,在旗号说辞方法上都还保持着对儒家礼数起码尊重的话,那么自“徽王招亲”伊始,便正式与传统礼法走上了两条路。
徽王者,王室大爵。
婚姻事,三媒六聘。
生辰八字,门当户对,统统没有。
良家女子,深藏闺中,全都不要。
唯美唯贤,不论出身,进王府,封正室。
固然,有些人家还是要脸的,不会让闺女参与这类大大伤风败俗的破事,但广大百姓求生求福,广大妇女的解放之心从未熄灭。一时之间,偷逃出家的丫头,父母领着来的闺女,落入风尘却还保得贞身的女子纷纷来投,其中,尤以军户、渔户、乐户以及奴身者为盛,无论是女子本身还是其父母,都不愿宿命永远被锁死在最底层,若能嫁入东番,即便当不了徽王夫人船主老婆,嫁给一个普通的官吏学者,亦然称得上是翻身。
此举,已经完全超越了徽王征婚的意义,而是给整个徽王府的男人找老婆,东南大联姻。
由于来投的参选者众多,东番客栈严重不足,杨长帆就此第一个打开府门,挂大字“迎亲良宅”,收取低微的房钱饭钱收容选贤女子入住。在他的号召下,徽王府及当地百姓纷纷打开宅门收容,统称“为徽王迎亲”。
选贤之日本定为二月初九,然而从正月到二月初八,东番已经成了几十件好事,东番小伙等不及献殷勤,参与选贤的姑娘也耐不住寂寞,竟是先于徽王成了几十对婚事。
照理说挖徽王的墙角是不敬的,但奈何杨长帆喜欢,每一对新人他都亲自主婚,整个正月二月他基本就是在跑场子,新人们有船主主婚祝福,更是不亦乐乎。
终于等到二月初九,汪滶身着王族礼服,与母亲胡氏,船主杨长帆并排坐在东番府门前广场,身后是三十徽王府侍卫,身侧则是科举选拔而来的新晋文书,他们第一个重要工作就是记录描述选贤女子。
四周徽王府将军、各司使、翰林、夷人头目等上百人围坐一圈,每人身后站一军士,围成一圈人墙,空出中心作为选贤场地。再外侧,则是几乎全部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东番民众。说来有趣,不少东番土族甚至也上了贡品,求个位置,运气好的话兴许可以讨个白嫩媳妇回去。
巳时,杨长帆亲放礼炮,天空红烟爆起,选贤正式开始。
此番选贤,已经过初选,确保相貌过关,识字认数,良家出身。选拔过后,凑足美人一百单八人,角逐徽王夫人之位。
一百单八美人已先入东番府衙,每组六人,分为十八组,每组出场一次。
第一组六人就此排成一排,身着闺房中最漂亮的服装走出府衙,站在后面的百姓虽看不太清,但看这身姿,这步态,已是耐不住喝彩叫好,一片热闹。
杨长帆笑呵呵侧头道:“老太太,这够选吧?”
“够,够。”胡老太笑得合不拢嘴,嘱咐身旁儿子道,“人家姑娘,可都是大老远来的,娶回家,一定要对人家好,不要再搞那些朝三暮四的勾当了。”
“娘……”汪滶很无辜,“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事了。”
正说着,媒婆领着六名美人走到杨长帆三人面前,恭敬行礼。
几名姑娘哪里见过这阵势,表情又是羞涩,颜态又要放开,着实瘙痒弄人。
姑娘们逐一自我介绍,亮出音色,而后看才艺,看书法。杨长帆帮汪滶参谋,其余两侧文书各自以文记录描述评点美人,给出评分。至于周围一圈嘉宾观众,各自也有各自的算盘,这实在也是一场博弈,他们也许为自己,或者为儿子选媳,但又不能抢了汪滶看中的,因此不得不撒开大网,合适的统统记下,选贤之后再做交涉,搞不好还要和几家争一争。
汪滶久居九州,远谈不上阅美无数,虽然已经有了几个子女,但见如此选拔出来的良家贤惠美人,依然春心萌动,第一组就记下了两个看上去不错的女子。(未完待续。)
246 私心()
杨长帆也唯有火速笔记,尽量记下女子的体貌特点,最后好做比较。
整场选拔一直持续到午时,场内的聊算计,场外的看热闹,即便艳阳压头,盛景依然不减。十八组都亮相后,休息一个时辰,杨长帆等人入府商议,下午再做复选。然而人群却也没怎么散去,都三三两两议论着等着看好戏,不少本是贩货的商人也不禁驻足于此,见证一回汪夫人的诞生。
回衙商议,也分成两层,核心层自然是杨长帆汪滶与胡老太,外层是二十位文书,综合各自观点评分,选出六位最佳人选。
可不知不觉,又分出了第三层,作为嘉宾的东番人物也各有各的意见,凑在一起争论。
总结过后,汪滶胡老太这边已眼花缭乱,选来选去难于取舍,左右为难终是推出了8个人选。文书则依据评分,选取了分高者六名,其余人物就太乱了,有的没的提了许多。
不过这一次,群众的意见和领导的眼光基本吻合,汪滶心仪的8人中,有5人都在文书给出的名单内,分数与印象的重合度很高,两层意见最终形成了一份九个人的名单,要从中剔除三人,剩余六人做最终角逐。
以姓名为头,下面写着才艺与文书描述的九张卡片放在桌上,杨长帆胡老太汪滶围在桌前,都是一副头晕目眩的状态。
汪滶左拿右放,完全已经记不清每个人的相貌,唯独只有一人记得很清晰。
那是一名相貌堪比沈悯芮的扬州女子,扬州正规场子出身,体态言辞礼节才艺皆属完美,毫无疑问,是扬州场子老板带来的,他之前已经问过规矩,这种情况如果选上,徽王府买单,即便这位是两千金姬,对于徽王府来说也只是一根毛而已。
杨长帆也同样头很晕,但时间有限,他要掌握好节奏。
“老太太,海勃(汪滶新取的字),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咱们用特殊的方法来梳理一下。”杨长帆一面将九张卡片进行分组叠开,一面说道,“这九人里,三个是老板带来的,一个是背着家里跑出来的,一个是乐户,一个是奴婢出身,还有一个是军户,剩下两个是农户。”
“都是良家的姑娘么……”胡老太太严重露出一丝怀疑,从出身来看都够惨的。
“媒婆都验过,绝对是清白之身,家里人就顾不着了。”杨长帆点头道,“我就是从门户理解上说一下。老板带来的瘦马,印象中绝对是无可挑剔的,我自己家里悯芮也是这个出身,人是很有趣的,惠是有的,但贤很有限,因为她们琴棋书画绝对是人中翘楚,吃饭扫地是永远是也不会做的。在一起很有情调,但别指望她能干活。”
“此类女子,徒有其表。”胡老太摇头道,“为姬妾是可以的,正室还是不该。”
汪滶沉默不语,他第一印象最好的正是瘦马出身。
杨长帆是非常懂汪滶的,就此说道:“不过言归正传,我若为娶亲,让我在翘儿与悯芮之中选,八成会选悯芮。”
汪滶眉色一扬,刚要搭话,却又见杨长帆说道:“但若让我现在来选,我依旧会选翘儿。”
“……”
杨长帆接着说道:“并不是悯芮不好,悯芮很好,而且在多数方面都比翘儿要好,多才多艺,甚至在……房事上……就是这个意思,但是翘儿有悯芮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汪滶问道。
“勤奋,向上。”杨长帆从没打算卖关子,“悯芮更多的则是与世无争云淡风轻,像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如果说悯芮为我消遣取乐的话,翘儿就是会为我着想,为我分忧。其实多年来,我与翘儿的矛盾和争吵更多一些,与悯芮几乎没有吵过架,但若论正面实在的意义,一定是翘儿多一些。”
“听见了么,长帆作为过来人的话。”胡老太立刻提点儿子道,“娘跟你好好说,貌美的女子有很多,将来可纳姬妾,正室还是要选贤。”
“嗯。”汪滶表面正色点头,但还是心有不甘。
“我看这样。”杨长帆拿起一张卡片,“就男人的印象来说,我觉得这个最好,不知道海勃怎么看?”
汪滶咽了口吐沫点点头。
“那这样,这个,我事后向老板买过来,先放在老太太身边一个月。老太太要是点头,纳为妃子如何?”
“甚好!!!!”汪滶简直要爱上杨长帆了。
胡老太也诚心点头,如此处理没有矛盾,完美。
“其余的,瘦马以外,咱们选出一位正室夫人。”杨长帆随即推开了三张瘦马的卡片,“先说这个逃出来的,心比较野,胆比较大,人贤不贤惠我不知道,但我个人比较害怕这样的人成为未来徽王的母亲。”
其实杨长帆这个想法是自私的,话这么说是不老实的,换个说法就是这位姑娘具有妇女解放反抗精神,虽然这精神值得尊重,但他希望将来的王后尽量老实,不要兴风作浪。
胡老太紧跟着点头:“不错,连家都不要,谈何王府。”
汪滶迷茫道:“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那好,这个人暂且排除。余下几人虽有农、军、乐、奴之分,在我看来却相差无几,真的就是选贤了。”
“奴出身可以,乐户还是不好。”胡老太摇头道。
“听母亲的。”
“你就确认这几人了。”杨长帆找起六张牌子递给胡老太,“老太太再看一下。”
母子二人确认过后,名单终于搞定。
杨长帆留母子二人关门聊媳妇,自己先行出房来到院中静候,哪里知道自己刚出来便被众人围上。
“船主,选出来了么?”
“七十四号有没有选上?没有我现在赶快过去谈。”
“十二号,十二号怎么样,入得了王爷的眼么?”
杨长帆被如此簇拥,实在不知道怎么谈,混乱之中,他看见了一个羞涩的光头竟然也在注视着自己。(未完待续。)
248 完美回答()
第三位乐户女子,表示坚决从夫从母,任人蹂躏。
四一位扬州女子与首位扬州人答话基本相同,引经据典。
五一位军户,以严持家,以烈辅王,这个基本已经把人吓跑了。
最后一位农户,满脸懵懂,直言才德有限,读书很少,不如前面五位,但她愿意进府后好好学,做一个好妻子。
一圈下来,除去军户那位烈女外,其余都说得过去,眼神上来看,汪滶依然专精于一号两千金姬,对其余女子无甚想法,老太太则看似相中了两位农户。
轮到汪滶发问,未曾想到他的发问还很有建设性——你认为东番将来应该如何发展。
对于这个问题,两位扬州女子、乐户以及一位农户都立刻表示不懂。
稍微有一些脑子,有一些常识的都知道,女人不宜干政,管好家事就行了,这个问题是一个很明显的坑。
但军户和最后面的那位农户还是跳进坑里了。
军户很有想法,练兵保家卫国,兵强则国强,这个人已经够出局一百次了。
第六位农户回答很朴实,她是从说书人嘴里知道东番的,尤其喜欢那句“富贵在争”,她自己也是来争的,只要东番能让贫苦百姓争出个未来,就是好东番。
都是跳坑,差距很大,第六位农户的回答让杨长帆汪滶都不禁侧目,胡老太倒是无所谓,相比于争,她还是更喜欢生。
轮到杨长帆发问了。
他的问题,自然是决计不会从帮汪滶选老婆的角度出发的,而是以为自己选老板娘的角度出发的,但听上去,又要让人以为是从汪滶角度出发的。
要足够尖酸刻薄。
杨长帆很清楚,这种场面,每个人都会隐藏真实的想法,包装出一个更适合当徽王夫人的形象,因此他的问题,像前两位那样浮于表面给人发挥空间是没有用的,要一针见血,摸到她们的屁股。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一直以来都很隐晦敏感的问题。
杨长帆扫视面前六人,淡然开口:“若朝廷招抚,该归顺封王还是据海为疆?”
此话一出,不仅是姑娘们,左右文书与周围大将官吏也都慌了个神,这个问题是没人敢聊的,杨长帆甚至也没有问过任何人,这几年与朝廷关系的回暖,让所有人都摸不清杨长帆的想法,甚至包括赵光头。
首位扬州姑娘见机躬身答道:“此等大事,该是徽王、船主商议,妾不想,也不懂,只从夫命。”
杨长帆摇头道:“从夫命是一定的,但不能不想,我就是要听听你们的想法,不需要告诉我为什么,只要回答我一个字,是否归顺,是或者否。”
女子慌张摇头,不敢回答。
“长帆……”汪滶也有些为难,刚要发话,便被胡老太按住。
胡老太眼色使来,让他问。
杨长帆扬头问道:“有没有敢答的。”
军户女子立即发言:“理应归顺。”
“好!”杨长帆点了点头,“还有谁敢答?”
几位女子面面相觑,六号愣愣道:“不去。”
“好!”杨长帆再次点头,“可还有?”
其余几人,依旧不敢答。
“那我问完了。”杨长帆叹然道,“我向来不说虚话,我徽王府女主人,才华,仁德,自然都是考量,只是才华可以学,仁德贤惠可以装,因而我考的不是这些,是‘担待’。在此六位,很快会有一位成为我的主母,主母才能不够,我可以请人,仁德不足,我可以劝说,唯‘担待’,非我所能助。来日母仪东南,持一府之事务,若连表达自己真心的胆识都没有,谈何担待?归不归顺,想不想家,答是也好,否也好,都可以,这是徽王、是明廷决定的,而非你们或者我,无论如何回答,都不影响考量,但是不回答,无担待的勇气,我就无话可说了。”
话罢,杨长帆起身回礼:“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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