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沉默了一会道:“国事艰难,也只有苦一苦百姓了”
小天这才明白为啥会有这么大的争论。原来徐阶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江浙的农民全种上了桑,粮食肯定要大涨的,别说江浙,就连邻省的粮价恐怕也要跟着涨,许多百姓生活的已经很不易了,吃饱饭都困难,这粮食再一涨价,恐怕弄不好都会有人饿死。
可难道严嵩就一定是错的么?上午的争吵小天一直在听,大明处处缺银子,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俸禄,却足足欠了两年多了,你说,你好意思抓这帮人贪污么?不贪污可就饿死了。这样的两难之局,难怪朝廷会争论不休了。
刚刚吃过午饭,大家都还挺有力气,两派人马分别以严嵩和徐阶为首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而且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当当当,嘉靖又敲响了铜罄,大家自然也停了下来,只听嘉靖问道:“怀贞,这订单毕竟是你提出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小天只有说道:“我刚才听了半天,想要改稻为桑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困难,一个是稻农是否愿意改种桑苗,另一个便是明年粮食必然上涨,老百姓是否还能生活下去,会不会激起民变,江浙一带倭患猖獗,一旦激起民变,内忧外患之下恐怕就更加棘手了”。
嘉靖又问道:“不错,你说到点上了。你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小天想了想说道:“种桑产生的收益,应该是种稻之上的,朝廷在这上面赚了钱,也该回馈给江浙百姓一些,朝廷能否将江浙一带桑农的税赋降一些?最好能跟稻农持平甚至更低,这样他们应该会愿意改稻为桑吧。至于粮价问题,我们可以把织机都放在江浙,这样百姓除了种地的收入以外还可以额外赚一些做工的收入。再加上朝廷减免的税赋,应该还是可以生活的。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还可以从吕宋,三佛齐等国家大量购买粮食,哪怕赔一点钱,我想也还是能控制的”。
徐阶道:“兹事体大,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吧,就算真的要改稻为桑,也得详细的议出个方略来”。
徐阶说得这些话,嘉靖都明白,这事说到底,农民按照常价将生丝卖给商人,商人按往年的丝绸价钱卖给朝廷,朝廷加价卖给小天,丝绸涨价,利润在朝廷,但粮食涨价,却祸及百姓,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变相的剥削百姓。嘉靖是道君是懒君,但并不是昏君,也不想这样做,奈何国事艰难,户部的家其实一直是他自己在当,许多钱是省不了的,如果不剥削江浙的百姓,早晚要加盐税甚至农税,改稻为桑其实已经是目前的局面下最好的办法。
又吵了半天,还是嘉靖拍板,改!但要注意百姓的利益,免除江浙地区明年的桑税,尽量让江浙的百姓少出点血。
这样大的事情决定了方向,但具体怎么改,怎么实施,由谁来负责,这些问题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大祸,这些在御前是商议不出来的,只能等散了之后让内阁自己商量了。
第七十三章 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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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发现自己对朝局对政治实在是一个初学者,本以为没什么大事的订单吵破了天,后续问题一大堆,内阁里恐怕得为这事吵上好几天。
而小天之前一直以为比较大的大事,也就是让倭国武士帮忙打鞑靼的事情,虽然也吵了一会,但或许是嘉靖累了,他居然都不听了,下旨让内阁自己吵,吵明白了再找他汇报就行。
出了玉熙宫小天的脑袋一直是乱糟糟的,之前想的太简单了,他的本意是发展自己,富强大明,没想到居然会剥削百姓。如果江浙一带真的没有粮食吃,饿死了人怎么办?如果激起民变又怎么办?他这个始作俑者会不会被钉到耻辱柱上?不自觉得想起了去年他去D的一幕幕,浑身上下顿时一个激灵。
刚刚吃过晚饭,打算将那本道法拿出来研习一下,就听下人来报,徐阁老有请。
小天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整理衣冠,前去拜见。
徐阶这个人,大部分历史书都评价为贤相,不过也有人称他为甘草阁老,意思是甘草虽好,却不治病,指这个人没有魄力,不愿意改革积弊。不愿意跟严嵩打对台,一心一意装他的忍者神龟。
不过小天却觉得这得看跟谁比,在小天看来,副手和正职斗争,本来也得掌握个度,像今天这种情况,开会时唱唱反调,发表些自己的观点也就是了,没必要非得争个鱼死网破,只是他的后任是大明朝第一嚣张的次辅高拱,这才被比下去,可特么谁能跟高拱比啊,那是个内阁开会敢动手的存在,还特么没人打得过他。
总的来说,虽然小天的订单,徐阶是第一反对者,但毕竟没有私心,都是为了百姓,所以小天对徐阶还是很敬重的。
徐阶对小天也是很器重的,贤臣**臣最大的区别是对事不对人,徐阶虽然反对改稻为桑,但对小天本人还是十分欣赏的,因此对小天也颇为热情,没有摆次辅的架子,和颜悦色的。
寒暄了一会,两人进入正题,便听徐阶道:“怀贞,我知道你提出的改稻为桑全是一心为公,没有私心,可是我还是反对,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小天连忙答道:“徐阁老是心系江浙的百姓,阁老本来就是松江人,不忍家乡百姓受苦,小子十分理解”
哪知徐阶却呵呵笑了起来,开口道:“我还没那么小家子气,国库空虚,几百万两的亏空填不上,早晚还要加赋于民,南方北方,江浙两淮,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只要不饿死人,不激起民变,江浙的百姓苦一两年,却能补我大明的元气,这笔帐还是能算明白的”。
小天忙开口道:“我可以保证,如果粮食不够吃的话我可以大量从吕宋和三佛齐买入,一定保证江浙百姓粮食充足”
哪知徐阶又笑了,开口道:“我反对,并不是因为这个,你年纪小,又没做过官,有些事看不懂,也并不怪你,我大明四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做过翰林,是有道理的。
小天连忙道:“请阁老赐教”
徐阶道:“之所以当官之前先修书,目的就是观政,看几年,学几年,再放下去几年,回来,就是个合格的官了,哪些事能做,那些事不能做,应该怎么去做,心里也就都有数了。怕的就是擢升高位,出现像你这样的情况,好心却办了坏事”。
小天还有些不服,徐阶继续道:“我问你,北宋王安石变法,其中大部分的政策都是好的,出发点也是为民为国,为什么就是推行不下去呢”。
这在后世高中课本上都有标准答案的,小天开口道:“是因为反对力量强大,触碰了当权者的利益,另外,变法到后期,其中的漏洞以及不合理的地方被放大,引起了百姓的不满,到最后,变法干脆变成了党争”
徐阶道:“你说的都没错,可是为什么,反对变法最主要的领袖是司马公,而司马公推翻变法后,受百姓爱戴,朝野尊敬,家家户户都供奉了他的长生牌位,难道,只因为他写了本资治通鉴么”。
小天:“这个。。。。。”
徐阶道:“我来告诉你吧,因为王安石变法的初衷是好的,方法也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却是不好的,法令出了京师便走了样,而且一天三变,让百姓无所适从,下面的人在执行的时候每个人都有没个人的理解,也都有每个人的利益,这才苦了百姓,以至于当时许多百姓对王安石视若仇寇”。
小天这下明白了,开口道:“阁老的意思,改稻为桑会变成另一个王安石变法”?
徐阶点头道:“不错,一件事初衷是好的,方法是好的,结果却未必是好的,关键就是执行。一年之内多产五十五万匹丝绸,这是要将两个省的农民都去种桑啊,这么大的国策,上上下下有多少油水,又有多少利益纠葛在里面,这样大的事情,不议上几年,谁敢轻易动手,即使要改,也只能徐徐图之。可是现在,必须得让百姓在三月春耕之前让两个省的百姓全都插上桑苗,你说,江浙一带如何能不乱套啊”
徐阶的话像一道闪电一样批中小天,开口道:“阁老的意思,是有人会趁机吞并土地?而且,一个弄不好,还会有人煽动民变”。
徐阶道:“你还算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国库空虚,改稻为桑我并不反对,只是这实在是太快了一点,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个三五年来徐徐的去做,你却要在三个月之内做成,江浙一带又有倭患,东南必乱啊”
小天大惊失色,“那,那该如何是好,咱们快向皇上说明情况,重新商议啊”
徐阶又是一阵苦笑:“这些道理,你以为严嵩不明白?兼并土地,他严党就是主力。你以为皇上不明白?咱们这位陛下,心里头比谁都清楚,九州万方,都在他老人家心里装着。只是陛下也急啊,他的万寿宫三年前就说要修,到现在也不见动静,不就是穷的?今天所有在玉熙宫的人,都能看明白这件事情,唯一糊涂的,只有你呀!”
徐阶的一席话,听在小天的心里只觉得手脚冰凉,天旋地转,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拥有先进几百年的知识和阅历,自以为聪明,今天才知道,他还差的太远太远了,能站在一个时代顶尖的人物,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老狐狸中的老狐狸,和他们相比,自己还太嫩了。
改稻为桑是他提出来的,倒时候捅出天大的洞来,他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么?就算这燎原火烧不到他,他难道要做这帮凶么?他本来就是绍兴人,倒时候如何回家面对家乡父老?
寒冬腊月,小天却感觉浑身上下全是汉,都湿透了。难道,我要当这个千古罪人了么?
第七十四章 严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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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确实已经被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徐阶看到小天这个样子却很欣慰。只要对黎民百姓还有慈爱,对朝廷社稷还有一份责任,对天理人伦还有敬畏,那么这个年轻人就还是同道中人,为国为民的人,即使办错了事情也还是可以原谅的,况且事情其实还没那么糟,还是有补救的办法的。
徐阶接着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圣上已经有了明确的旨意,这条国策,不推行也得推行了,如何才能将百姓的损失降到最低,就成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政策本身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执行,而执行的关键,在于谁去执行。
小天觉得他和这些老狐狸相比跟个小白兔似的,干脆直接开口道:“阁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直管吩咐就是”
徐阶说道:“严嵩当权十几年,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我入阁终究只有几年而已,又只是次辅,能做的事情其实有限,明日内阁会议我会去争,但终究只是聊胜于无罢了,张经下台,我也受了不小的牵连,主事人选很难争的过他们,这个时候,你们父子二人就很重要了”。
小天道:“还请阁老明示”
徐阶道:“地方上的事,终究还是要地方自己去做,ZJ的布政使周佳孝我了解,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再熬个几年也就致仕了,你父亲虽然只是参政,但现在官运正隆,他不会跟你父亲争,所以只要你父亲挺住,他们就没法胡来。新任巡抚胡宗宪,是他们的人,这个人我不了解,但严党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应该也是个有本事的,在军事上很有才能,确实比我推荐的张经要强很多,朝廷里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下一任的浙直总督,江浙地区倭患还没有剿灭,一旦江浙乱了,他百死难赎其罪,因此他也不会给你父亲掣肘。按察使马乔,也是他们的人,而且此人和地方大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ZJ地方上唯一能跟你父亲唱反调的只有此人”。
小天道:“也就是说,只要我父亲顶住了马乔的压力,尽量安抚好桑农,就可以让ZJ的贪官豪强收敛些,不让江浙乱起来,是么”。
徐阶道:“你说对了一半,这样大的事,朝廷不可能全交给地方来做,京里一定会派人,我明天在内阁,也会全力相争,但争不争得过,就难说了,赵文华毕竟在ZJ几年了,这件事,绕不过他,我争取再派一个辅助他,但不一定能成,倒时候,你就成了另一个关键”
“我?”
徐阶:“是的,你。这改稻为桑毕竟是你的提议,你现在又圣眷正隆,他们不敢不听你的意见,你可以看住他们,不让他们过分逼迫百姓,另外最主要的,皇上也不会让江浙乱起来,改稻为桑,毕竟是为了织丝绸,这样,织造局就也是这里面的一份子,皇上多半还会派锦衣卫下去,这两股势力他严党控制不了,而你的身份特殊,这两方势力都会给你面子,这下你明白了吧”。
这下小天算是明白了,合着江浙乱不乱的起来责任全在我们爷俩肩膀上担着呢?哦,老爹负责顶住地方上的势力,小爷负责拉拢内臣对付赵文华,那你呢?你干啥?老狐狸啊老狐狸,忧国忧民不假,但其中有几分是党争,小天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没办法,改稻为桑毕竟是小天提的,出了乱子他跑不了,严党那帮人真要是做得过分,他还真只能按徐阶说得办。
跌跌撞撞的出了徐府,小天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哪成想,还没进门呢,下人就告诉他,严府在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来请了,都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小天现在想骂娘,你们两个老狐狸有完没完啊,刚被徐阶洗礼了一顿,又来?你俩斗你俩的,能不能不带上我啊。小天真想一摔袖子,告诉他小爷累了,不想去。
可是不行啊,当朝首辅相请,谁敢不去啊。更何况,徐阶叫你你就去,严嵩叫你你不去,你这是要干什么,严嵩会怎么想?
哎,没办法,带路吧,虱子多了不咬,正好小爷也听听严嵩能有什么高见。
严嵩相比于徐阶老辣的多,这个人不像徐阶一样,自带一身正气的bff,气场相比徐阶弱许多,可这个人的气场却格外的稳,任尔等八面风,我自屹然不动。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也没有任何事情能脱离他的掌控。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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