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繁杂中,刘正扯着早已有些嘶哑的嗓子大喊着。
荀表脸色一变,急忙要上前去,荀攸也眉头一皱,却拦住荀表,荀表扭头厉声道:“变卖家产,昔日努力统统付之东流,你还拦住”
“别急!听他说完!”荀攸凝眉,固执地拉着荀表不松手,那边刘正似乎是清了清嗓子,嗓音又高亢起来,“这事稍后谁也别走!刘某亲自帮你们安排!二位渠帅,让人把话放出去,一个都不准走,都互相监督,谁要是没带钱帛粮食就走,格杀勿论!”
众人一愣,赵昱与管亥也脸色古怪,这要求大体上有些胡闹,但刘正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急忙派人吩咐出去。
“有意思了啊”荀攸笑了笑,荀表虽然还凝着眉,但也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了,就听刘正又说道:“如今,我就想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我家义妹说了什么,惹得诸位如此行迹?若她当真说错了什么,你们告诉我,我一个个给诸位磕头认错!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人,误会了诸位!”
这番话惹得不少人怔了怔,有人望向旁人,神色之中有征询始末的意味,俨然是尚不知情,也有人愣了愣,慢慢低下头去,自然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望向领头的几人,那几人中,那名先前被刘正捅伤的大汉就是其中之一,见众人齐齐望过来,那大汉抹不开面子,上前道:“她说她是乌桓人!”
“然后呢?”刘正问道。
那人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随即道:“这还不够吗!”
“阁下这话有意思了。她是听从我等的安排来给你们放粮的,说句自己是乌桓人就要被打了?我说句对我义妹来说不好听的,她如今帮着我等放粮,等若叛族,你们不该觉得我很厉害吗?能够让乌桓女子心甘情愿地叛族为我做事!为何反倒动起手来了?”
那受伤的大汉脸色一滞,刘正语调淡淡:“再者,她就算是个奴婢,不管什么族,首先是我刘正的人。你们单凭她是乌桓人就下手?是对刘某有意见,还是觉得刘某压不住她一介女流?”
刘正扫视一圈,“如果是前者,大家直接冲我来。为了我朝一弱女子动手,若是刘某,绝做不出这等事情。如果是后者,我谢谢诸位鼎力相助,可诸位不觉得这事应该先来提醒我吗?擅自做主对我义妹动手?不好意思,刘某以为,还轮不到你们来插手!”
那话语最后的音调高了起来,有些强硬,受伤的大汉张了张嘴,随后沉默下来,其他几个领头闹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色厉内荏道:“就算她是你刘正的人,可我等刚被乌桓屠戮兄弟,她说这番话,不是挑衅吗?”
“她还放粮了!怎么不见你感恩戴德行,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些,她到底说什么了?你会当成挑衅?”
那人眼眸躲闪了一下,“她说我等汉民都是粗鄙之人!”
不少人闻言哗然,那其他几个领头的却是望望说话那人,神色微变,刘正目光眯了眯,望向那受伤的大汉,“我义妹刚刚如此说,你为何不说出来?”
“我我没听清,不知道。”
那受伤的大汉语调有些虚,一侧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你二人他娘的良心喂了狗了?啊!”
话语中,有个灰头土脸的大汉站了出来,“老子就跟着染姑娘一同给你们放”似乎是人群中有人瞪向那大汉,那大汉怒目而视道:“瞪老子!梁荣,给我把兄弟们叫过来,刚刚推开我,打我的人,还有你,一个都跑不了!”
站在几个领头闹事的人后方的人群开始不甘示弱地怒喝起来,但片刻之后,当望着十几名伤势不一而足的大汉或是勾肩搭背或是拄着拐杖过来时,齐齐偃旗息鼓,还有人脸色惭愧。
众人倒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跟着荀表等人放粮的,据说是此行过来救援的黑山军,就是因为伤势严重,才被平汉留在了这里,听说他们其他的兄弟稍后要跟着刘正去救援公孙瓒,这帮人自知不能过去,还有些不甘心,想来也是勇气可嘉,再加上这帮人的伤势一看就是拼了命的,一比较起自己还生龙活虎的,多半人都不敢说话了。
那大汉见此一幕,冷哼一声,扫了眼那个先前说话眼眸躲闪的人,神色鄙夷,“猪狗不如的东西!明明是你这鸟厮扬言攻了乌桓,要将所有乌桓女人沦为奴仆,做些龌蹉事,染姑娘气不过,才说自己是乌桓人,说乌桓也有好人,到了你嘴里,成了如此了?”
那大汉说着,扫了一圈,“还有谁信这鸟厮的话,站出来!让我好好瞧瞧黄巾军中有多少蛀虫真他娘晦气了!老子受了内伤,打仗打不了,被校尉派来负责保护染姑娘。结果倒好,遇到这种烦心事!到底是你们中还有细作隐藏,挑拨离间,还是说黄巾大抵如此禽兽行迹?”
他将目光定在那名受伤之人身上,不屑道:“还为了乌桓人伤你也就刘公子仁义,换了我,谁要是敢这么碰我妹妹,我活剥了他!此外,染姑娘就是子干公的义女,我等都能作证。狗屁的信口雌黄,乌桓人不是人?你们到底为什么来的?若真是相信刘公子,为刘公子来卖命的,刘公子起兵为何你们竟然不知道?真以为屠了乌桓全族,将乌桓女人都俘虏过来为奴为婢,任由你们恣意妄为?”
话语说到最后,那大汉鄙夷道:“若是藏着这些龌蹉心思,还是趁早回去吧,刘公子便是再龌蹉,还真没你们脏”
人群呼吸一滞,不久之后,突然响起一声痛叫声,众人扭头望过去,就见方才被那大汉反瞪回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人群外围,然后被赵昱亲自按在了地上。
那人大呼小叫着,赵昱扭头冷声道:“所有人不许动!我觉得这位黑山军的兄弟所言不虚,我等之中一定还藏着细作。这件事情对错不论,起码我等要给染姑娘一个交代!赵某以为,大家做了这么差劲的事情,没人不想证明自己就是被细作挑拨离间了吧?还有粮食、盘缠,领了再走,刘公子既然说了,占便宜的事情,谁此时走,那就是心虚,等着死吧!”
第359章 第三五九 给诸位一个交代()
细作一事真假不论,但至少大部分人都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大体上是那群闹事的失去了理智,既然赵昱给了个台阶,大部分人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假装有什么事情要忙的样子转身离去,也有寥寥几人迟疑了片刻,朝着刘正道歉,亦或走到染莲身边或鞠躬抱拳或下跪忏悔地道歉几句,还有问卢植在蓟县怎么样的。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当战事结束,这一部分人看似恢复了平静,但内心还依旧处在暴戾的状态,何况身边就是战场,有些情绪随着目睹着这些惨状,自然而然地会在内心发酵,直到被一些事情点燃,失去理智地宣泄出来,做出平常时候不太可能做的事情。
其状态大体上犹如夜间营啸一般,草木皆兵、神经过敏,而染莲俨然成了他们宣泄情绪的一个突破口,甚至很多人至今对染莲的身份有些介意,便是自知理亏,却也不想和染莲有过多接触。
问题是染涟深明大义地原谅了这些人,刘正看着她身躯战栗、强颜欢笑地应付着几个道歉的人,欣赏的同时很是过意不去,那方才出言帮忙的大汉随同李彦童飞走了过来,“刘公子,你放心,这事不论赵渠帅处不处理,某家会找兄弟教训他们一顿呃,某家自然会注意分寸,便是和你说一声,稍后我也会随子才公、元翔兄弟去跟赵、管二位渠帅打个招呼,你放心就好。”
那大汉就是宋喜,刘正平日里和平汉接触时与他其实也会说笑几句,据说这人昔日也是一方黑山首领,名号“大计”,三年前黑山军自雒阳回来之后分崩离析、相互攻伐,他作为首领被手下设计,差点身死,此后张燕平汉帮他报了仇,他心灰意冷,再加上心怀芥蒂,便没有回去山寨管事,留在张燕身边当起了亲卫,此次却是被平汉叫过来一起帮忙的。
刘正与他相处两日,觉得此人颇有分寸,想来是昔日当过首领,也有些手腕,此时过来说话,事实上也算对方对自己的尊重,刘正有些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想了想,朝宋喜耳语几句。
说完之后,他向方才被闹事者波及的李彦童飞关心了几句,在他们问起真的放人都离去时,安慰了一番,让他们不要担心。李彦童飞见宋喜在刘正耳语之后若有所思,也担心细作的事情,在询问了走过来的染莲几句后倒也没提出送人回去,嘱托了裴牵照顾,就急忙拉着宋喜告辞了。
刘正转过身时,荀表与荀攸等人已经站到了身旁,脸色微微凝重地望着他,染莲笑道:“多谢德然兄。是妾身太过冒失了惹得德然兄”
那笑容颇为懂事,却更加让人心疼,刘正摆摆手,望望那些有些安分下来的黄巾军,“是为兄没顾好你。去换件衣服吧,好好休息休息。待为兄自沮阳回来,好好给你赔个不是。元绍兄,你”
“刘公咳,主公不必客气,某家一定护好染姑娘。若染姑娘再受了伤,某家提头来见!”裴牵信誓旦旦,刘正听着“主公”二字愣了愣,倒也没有反驳什么,道了声谢。
染莲望望荀表荀攸脸上的凝重,做了个福,“德然义兄一路小心妾身等你回来。”
那模样显然是知道荀攸荀表有话要说,也是怕再浪费自己时间,刘正听着她的称呼变化,见她神色担忧,笑着安慰一番,随后嘱咐裴牵几句,待得送走了染莲与裴牵等人,荀表凑上来,望着安排了手下稳住局面后正过来的管亥赵昱,“当真亲自处理?且不论倾家荡产,你在此多拖一段时日,公孙伯珪便莫非要平汉带人前去营救?”
“不。”刘正敛容摇头,“千里奔袭,得我亲自过去。”
荀表一愣,“那你有办法解决粮草和人心?还是一夕之间?”
“没有。”
荀表有些激动起来,“没有你大放厥词,妄图二者得兼”
“伯朗叔父,你且稍安勿躁,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荀攸急忙拦住荀表,眉头却也紧皱,“我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帮你圆过去。若你此事不能做到,从今往后,我等想要招兵买马,亦或做生意,只怕会难上百倍。背信弃义,不是好事。”
话语中,赵昱让几名护卫跟着李彦宋喜三人去了,推着车送管亥过来,两人脸色也很是沉重,管亥急切道:“刘公子,赵昱方才可真派人去说了如今不少人都暗自提出来要走,你莫非当真要变卖家产给他们?我也不瞒你,有几个人不只是要盘缠粮食,还要田要本钱的虽说厚颜无耻了一些,可他们过来,我等都有过保证若未中离间计,管某也能镇住。此时”
他望望赵昱,“只怕开口回绝便会引起一场暴乱。可若是不做,某家便是拼了命,顶多撑住两三日,之后肯定也会有争端,乃至其他作奸犯科之事。”
刘正点点头,“一共还有多少人在?”
“不知道,点不清,战场上流动的人太多了,还有不少人一去不返”赵昱脸色难看,“刘公子,你也别听管亥胡说八道。我等过来时,大家说的是争名争利,争官位,亦或求个流芳百世这帮人本就因为张渠帅昔日庇护,得了不少好处,此次栽了便想要拍屁股走人,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这方面刘正当然明白。
黄巾军以往能够聚众造反,声势浩大,本就是用的那套蛊惑人心的手段,待得此后张曼成真正理解其中蕴含的真谛,平日里在青州聚拢人手,拉拢人心,自然也会用,当然,更多地还是要让这些人真正得了好处,同时树立起张曼成会一直让他们受益的感觉。
赵昱所说也不算错,刘正站在他的立场上,也知道这帮人此时狮子大张口无异于落井下石,可他更明白,如果不妥善处理这件事情,这帮人留在此处,便有可能成为匪患,乃至于会影响幽州未来的局势。
“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荀表摇摇头,想了想,“不若这样。拖延几日,我让休若在涿县也开始运作,乃至让子平带人在冀州与青州也奔波一番,沿途安排粮食待得准备差不多,分他们粮食、钱帛一路过去,再在青州帮他们安排住所田地青州贼患猖獗,也并非没有荒芜下来的土地,我等派几个人过去游说一番,以他们会帮忙平息贼患为由,兴许能让各郡太守乃至县令同意安顿他们占据荒地。”
“太慢了。何况,且不论青州那边不一定会配合,我等当真变卖家产给他们不切实际。”荀攸摇摇头,就见刘正突然歪了歪脑袋,眼眸在昌平城与战场之间扫荡,目光闪烁不已。
“那你说怎么办?”荀表有些焦急,荀攸也望向城池,想了想,“昌平如今我等做主倒不如直接将此处的荒田给他们,再将城内空下来的民宅给他们安顿,粮食烧没了,朝人借嘛”
“你又如此你以为昌平往后就是你我做主了。倘若刘幽州心中不满,另选县令”
荀表说着,荀攸望向刘正,苦笑一声,“那我等不是还有骑都尉作为依仗?若骑都尉没了,刘幽州又当真容不下我等,倾家荡产又何妨?我等不也得南下?这幽州根基,不要也罢。”
这南下的意思其实有两种,一种便是刘正活着,为刘虞所不容,所以转移阵地,另一种则是刘正也死在此事中,那他们等若树倒猢狲散,能散尽家财帮这些人一把,也算仁至义尽了。
荀表显然是明白其中的意味,此时张了张嘴,没有再开口,大概是觉得这个做法虽然有些冒险,也不是不可行。管亥和赵昱面面相觑,也看到各自眼中的认同,见刘正默不作声,管亥迟疑道:“刘公子,我觉得公达兄此计不错”
“是不错。可粮食呢?他们不用活了?”
刘正扭过头,管亥赵昱脸色一滞,荀攸望望战场,咬了咬牙,“你若胜了,自然有粮”
“难说得紧你我也知道,我方才便是画了饼让大家充饥。真打起来,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刘正脸色一肃,荀表皱紧了眉头:“我去将仲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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