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太史慈字子义的男子被这三名油腔滑调的年轻人说得哭笑不得,走到马车边,将布绢递给探出头的一名中年人,“叔父,你看看,九二,莫非是卦象中的见龙在田?”
那中年人接过布绢望了片刻,颔首笑道:“应该便是了。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吉兆。哈哈,既然被我等拦下来了,这吉兆可归我等了。此行当是一帆风顺,兴许还能遇到贵人相助。”
“呃,于寄信之人来说,怎么都不算好事吧?飞鸽传书,会不会是军情?”
“不必多想。军情只有人来传达才最安全,用鸽子的,必是无关紧要的报吉无疑。顶多便是收信之人等不到,可能难以释怀只是此鸽落难,那寄信之人实属时运不济,想来临时有变,我等还算帮他瞒了下来。哈哈,说笑说笑连番赶路,子义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好。还得劳烦叔父与叔母再多等片刻。”
太史慈扭头瞪向一旁眉来眼去的三名年轻人,咬牙切齿道:“还不过去吃你们的?等等可别再哭着喊着饿了。”
一名年轻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子义兄,‘贵人’二字说的不就是我等吗?”
另两名年轻人立刻接过话茬:“对啊,纵使不是我等,那也与刘公子有关。”
“国士待之,国士报之。子义兄,既然有此吉兆,阎某本想着到了涿县由荀家公子提及,如今也不想瞒你了。其实咳,管大哥一个月前南下离开,并非青州有事,而是去了东莱,请了令堂过来。”
太史慈呼吸一滞,“我娘恋旧念家,又是体弱多病,你们”
“五禽戏傍身,医师随行,何来的病?”
“你去年得罪州吏,避难辽东,令堂心中也会惦念啊。管大哥亲自带人护卫过来,听说还有郑大家的弟子会随行而来。便是走的慢些,安全定然无忧。子义兄安心啦。”
“对啊!天气热了,东莱不如幽州凉快不对,听说东莱也临海,天气应当差不多。啊,对了,青州那片都是山贼土匪,令堂一路过来”
太史慈嘴角抽搐,“田国让,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没说错啊。那些人管大哥认识!还有冀州黑山军,听说也仰慕刘公子!令堂过来安全绝对无忧,留在那里无人帮衬才会出事。”
太史慈闻言黑着脸坐上马车,拉过缰绳,“我奉劝你们最好叫刘公子派人把我娘送回去。此趟我若自下邳回了黄县,见不得我娘”
“为什么啊?令堂总要有人照顾。东莱郡兵荒马乱的,她又是一个人,你莫非好啊,你就是想依仗护送季匡叔父的功劳,以此接触避难淮浦的刘兖州的弟弟刘繇对吧?然后再以此向刘兖州谋职位,还想着到时候把你娘接过去!”
“没错!我想给我娘过好日子,有错吗?刘公子能得管师夸奖,得慈明公青睐,我是佩服。可他得刘幽州忌惮是事实,一介白身也是事实。他要派人在黄县保护我娘,某说不定还真承了情。可今日你们说他将我娘接过来,实非君子所为!如此名不副实之人,某不愿”
“子义稍安勿躁。”
那中年人突然出声道。
太史慈望过去,便见那中年人笑着摇头道:“你莫非忘了,来时路上,我等听说公孙都尉准备南下会盟酸枣,此间还流传刘德然也会前往的消息。”
兖州刺史刘岱也会领兵过去酸枣的事情太史慈早已知晓,结合此事,不由皱眉道:“我等与刘公子一起同去?”
“不错。刘德然派那管亥前来与你交好,这三位公子与刘德然素未谋面,竟已痴狂到如此程度,还为了他在你身边纠缠了三月如今刘德然昔日那些流言蜚语与荒诞事迹,你应当知道不少,难道当真一点不好奇?哈哈,刘某倒是好奇的很。”
中年人笑了笑,“此番辽东一行,你在幼安门下也收获不少,与刘德然也算有些师门情谊。既然他动用如此手段,想来是爱才心切。我等不若去他府上坐坐,正好一睹我刘家儿郎的风采。到时你也可以说明志向,做个了断。”
见那三名少年连连点头附和,太史慈迟疑道:“可一路南下,我等便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无妨。这是我欠的。来日我来还。刘某还有一家老小,能多一份助力自然开心。况且,还同为汉室宗亲,正值人心离乱之时,刘家后生晚辈,值当我见上一见。兴许,还能目睹荀家‘王佐之才’,与他论论想法。”
那中年人摆摆手,望向三名年轻人,佯怒道:“他刘正让你们邀请子义我能理解,可刘某比他差了?怎么这一路就没见你们奉承奉承我?”
“叔父还用奉承?‘一龙’三贤,管师与华歆割席断义,邴师又与管师交好,等若自断了龙头。邴师和管师还和叔父交好,此行叔父能逃出辽东公孙度的爪牙,还多亏了二位老师相助。那还不是”
一名年轻人转着眼睛说了一半,抓耳挠腮,另一名年轻人立刻道:“还不是二位老师尊重你?刘公子早就说了,你就是新的‘一龙’龙头啊!再者,你与邴师都是勇略雄气之人,堪称”
见那年轻人迟疑片刻,第三个年轻人立刻霸气道:“堪称北海双雄!叔父还是汉室宗亲,管师还是刘公子师叔呢,刘公子早就听说过与他姓名相差无几的叔父你了!”
见终于圆了回去,那最后说话的年轻人高兴道:“阎兄,你快去烤肉!快给季匡叔父”
“田国让,吃死你算了!没看到叔父这话里的意思?还吃!赶路了!快快快!趁着月色好,过去涿县再休息!”
“早知道叔父会开口挽留,咱们这一路上竟然还拖延时间想各种办法!好蠢!哈哈哈哈!”
“可我好吧,就是可惜了那只鸽子既然不吃,干什么射它啊!人家等急了怎么办”
看着三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上了另一辆马车,太史慈与那名叫刘政字季匡的中年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是错愕不已。
马车内有人梦呓一般地疑惑一句,刘政拍了拍太史慈的后背,缩进马车小声说着话。
太史慈抖了抖缰绳,马蹄声渐起,在月光下的官道上轻快地回荡起来。
月光如水,星空璀璨,沮阳附近的村庄外,也有一匹马披星戴月,东行而去。
随着马蹄声回荡天际渐行渐远,卢植扭过身,哭笑不得地望望刘正,“倒是为师被你蛊惑,忘了田仲承身份特殊。”
他沉吟道:“邹校尉所言不虚。郁筑鞬追杀田仲承,往小了说是谋取私利,往大了说,便是在讨好公孙度,也是在讨好受到公孙度威胁之下的素利、蹋顿。”
“轲比能是能服软,可公孙度得讯未必不会借机生事,蹋顿与素利也未必不会拉拢郁筑鞬,以及与郁筑鞬同样轻贱汉民、不服轲比能的那些鲜卑部落首领。还有难楼,还有刘使君呵,人心叵测啊,都是聪明人,总会想着在棋盘上落上一子。邹校尉急着回去,是真的忠臣良将,也是真的在为你考虑。”
送走的就是邹靖。
刘正与卢植在书房聊了很久,此后终于记起邹靖,待得卢植不好意思地拉着邹靖用过晚餐后,还没来得及带着邹靖前往沮阳城外近来新开的夜市逛一逛,邹靖就打算告辞离去。
刘正卢植挽留了许久,邹靖便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卢植刘正一听也知道依照邹靖的身份,顾忌诸多也是情有可原,此后也不挽留,将邹靖送出了村庄。
“还给我送道歉信。这份恩情学生记下了。”
刘正点头正色道。
他原本想着派人回去让荀彧出面见一见刘虞,只是没想到邹靖直截了当地提起了有没有东西让他带过去,刘正倒也爽快地拿了出来,算是承情,想来有邹靖出面,刘虞以及麾下幕僚武将也不会对他太过为难。
此时心中感激,望着头顶银河倒挂,明月如盘,凉爽的夜风中,刘正稳了下手中的灯笼,莞尔道:“就是不知道邹校尉怎么解释风寒的事情了。”
视野之中,村庄一片空地周围点了火把灯笼,不少人或是持着小灯笼,或是拿着油灯围坐在一起,中间卢俭在说话,夜风中隐隐传来“所以李陵无错,他乃我汉胡两族交好之楷模”,声音有些慷慨激昂,像是在讲故事,也已经说到了尾声,此时人群叫好鼓掌声不绝于耳。
卢植望了望那边,笑容也有些欣慰,“夜里大家都无事可做,我偶尔也会出来讲课,想起你让文若他们在农庄渲染‘匹夫有责’一事,觉得这等伎俩在此处也有作用。谈经论典终究枯燥,便想着让大家听听故事,以史为鉴,让汉民与其他各族也能和谐共处。效果有没有不知道,就是发现子德这两年平日里话不多,讲课说故事倒是口才了得哈哈,意外之喜。”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道:“说到风寒仲景怎么样了?华元化呢?联系上了没有?”
第273章 迁怒()
“没呢,元化公倒是跟仲景偶有联络。仲景书信中说他这两年在青、徐一带,哪里战乱多、瘟疫频,就往哪里钻。医者仁心啊小毓,芙儿,别跑了,出了汗,小心老师训骂。”
附近小卢毓与芙儿小姑娘提着两盏小灯笼一追一赶,咯咯笑着,后面还有步氏无奈地追着,两个小家伙听到刘正的提醒,当即蹦蹦跳跳地围上来,步氏也笑着过来,见刘正只言片语将两个小家伙安抚住,感激了一句,牵着小卢毓和芙儿到一旁坐下来。
小卢毓临走的时候递上了一块酪酥,步氏想着卢俭带回来时的空托盘,心满意足的同时,有些期盼地望着刘正,这边刘正将酪酥扔进嘴里,“如今元化公和仲景还有品济公几人,已经确定了一部分防疫、治病的方案,还将各种头疼脑热、跌打骨伤的病症做了整理。反正厉害得很。”
他含着酸人牙根的酪酥,眉头微皱,“这次出兵,其实我还书信仲景了,除了让品济公匀几个带出来的弟子门生给我,还求元化公派亲传的徒弟过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书信,就盼着到了酸枣,他的弟子能到了。”
“要不然每次碰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要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庸医看不出来的原因,愁也愁死了啧,好酸,弟妹,这就是上次师娘让人带过去的酪酥对吧?上次是放了糖吗?你们这里原来吃这么酸的?”
见刘正愁眉苦脸,小卢毓恶作剧成功,与芙儿咯咯大笑,步氏愣了愣,望了眼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卢俭,笑道:“娘怕你们吃不惯,上次捎过去的偏清淡。这块是家里平日解馋用的小毓吃不了,拿来捉弄人。”
那笑容在夜色中有些暗沉,刘正自然看不到,佯怒瞪了眼卢毓,见卢毓不以为意地笑得更欢,笑道:“细品还不错。听说弟妹做的最正宗,如果不麻烦的话,还得劳烦弟妹这两天多做一些。回头我让人捎回去。你二位嫂嫂怀有身孕,口味喜酸,想来会喜欢。”
那语调含着柔情颇有幸福之意,步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微润,随即点头欣喜道:“德然兄客气,一点都不麻烦呢。”
刘正所说“今天这样的情况”指的有位手下至今昏迷不醒,连这里的医师都没办法,卢植此前吃饭的时候关羽说起,也有些担心,这时扭头望望步氏,摆手道:“走,我与你去别院看看朱明他们。”
“昔日便记得故安伤寒一事,你提了石灰防疫,宛城又有什么关乎伤者人心的论词仲景和华元化便是整理出来,想来也有你的功劳吧治瘟疫,便是略有小成,他日立册成书,也是流芳百世”
“哈哈,实用为主,这些虚名学生也不在意三字箴言快编完了吧?郑大家与你还有幼安师叔爹也参与了?要不带上学生的名字当真?与大儒齐名,想想便颇为激动”
“改日你出征,再将我那些心得融会贯通,编写成册又有你的名字呵,还真敢笑,不是不在意吗你这般学艺不精偏偏涉及百家的逆徒,还能摊上这等好事,为师都不知道是好是坏来日有人上门滋事,你可禁不住几次推敲”
“那就长枪应对嘿,学生失礼说起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元化公不单单是因为那日剖尸受刑的事情,还有验证石灰这事他这辈子恐怕没机会了对,琉璃的事情是有着落了,可仲景做不出来等我去了酸枣之后”
“你还是别说了为师都自愧弗如只怕这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刘德然了也是,那也是我徒弟嗯?什么叫商业互吹?逆徒”
灯笼摇晃,师徒二人明暗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深处,回想着那些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的事迹,还有堪称国士的卢植不多见的宠溺笑骂与抬举,步氏微微失神,耳畔突然传来几声芙儿的提醒声,她回过神放开芙儿,有些慌张地正要去扶摔倒在地的卢毓,一道人影已经将卢毓扶了起来。
“怎么了,有心事?”
卢俭掸了掸小卢毓的裤腿,小卢毓因为摔坏小灯笼撅着嘴有些伤感,芙儿将自己的小灯笼递给他,哄了一会儿,步氏笑望着两个小家伙,随后望了眼街道深处,袖中小手微微捏紧,“方才爹和德然兄在说伤寒的事情。妾身便是想到这几年族人也有不少因伤寒而死”
“步姐姐别难过,芙儿帮你吹吹眼睛。”
芙儿懂事地安慰道,步氏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又朝卢俭笑道:“夫君,妾身还是第一次听爹对后生晚辈自愧不如呢,还说天下再也出不了德然兄了。爹曾位极人臣,显贵一时,没想到竟然如此看重德然兄连如今因为刺杀董卓不成,却也显名于外的玄德兄似乎都没有这么高的评价。”
卢俭笑容微敛,“德然兄能人所不能,自然看重他们去哪里了?”
“去找云长兄他们了。”
“小毓,为兄与你一同去找德然兄如何?”
小卢毓拼命点头,卢俭朝步氏示意了一下,抱起卢毓离开,听着步氏与芙儿的对话声,脚步却微不可查地一顿。
“步姐姐,方才刘师还说酪酥很好吃,我们去我家羊圈挤奶吧?”
“好。”
卢俭笑容微敛,扭头道:“挤奶做什么?夜深了,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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