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嘛,不嘛”
小卢毓揪着刘正的衣服连连摇头,此次他是第一次看到刘正,但毫无生疏之感,方才被刘正刮了下鼻子后就开心地笑起来,这时推拒卢俭之后,又抱着刘正的脖子,朝那小姑娘炫耀道:“你看你看,德然兄好谦虚呢。嘻嘻,芙儿姐,德然兄说我有出息。”
“再出息也没我出息。”
小姑娘望着刘正等人,神色仰慕,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便哼了一声羞得躲进那妇人怀里。
刘正忍俊不禁,随后扭头望了眼哭笑不得收回双手的卢俭。
他知道当初卢俭北上没多久,就真的按照卢植的命令物色了一名乌桓女子,到得卢植北上,卢俭就成了亲,婚礼也没大办,就只有卢植和卢毓母子还有那乌桓女子的爹娘参与,刘正后来得知,还写信抱怨过卢俭的不厚道。
这时听卢俭提起“拙荆”,刘正也想起那乌桓女子让卢俭取了个汉名叫“步氏”,听说也是知书达理之人,长得貌美如花,便忍不住凑过去笑容戏谑,“自你成亲也有一年半载了吧?那日未能前来祝贺,为兄也心中有愧。只是我去年让子远兄补过来的贺礼还没用到?你这是打算让为兄内疚一辈子啊。嘿嘿,就不打算给小毓添个玩伴?”
随着卢植一家与樊宇等人在此安家落户,近一年时间,荀彧也让孙浩的人多次北上进行贸易。
孙浩是马商,自己养马,但胡人的马匹品种优良,他以往就经常过来买马回去配种,在这里早已有了些人脉,自从开放胡市,有荀彧干预,互通有无的种类倒也越来越多,而孙浩有心上阵杀敌,光宗耀祖,这方面的事情反倒慢慢放下,交给了荀彧。
孙浩当初过来这里交接生意,便按照刘正的托付给卢俭送上过“房中术”,只是到得如今,卢俭一家还没有什么动静。
此事其实还惹得卢植屡次书信给刘正,几番要求刘正书信南阳让张机一家亲自过来看看。
卢植信中倒也说了与妻子宋氏暗自询问过医师,几位医师也说卢俭夫妻没什么问题,但生不了孩子终归是有问题,卢植也怕卢俭夫妻中有人有隐疾,便想着由张机亲自过来一趟。
这事刘正自然带到,张机也回过信,说是刘表手下那些士人有些难伺候,他与文聘初出茅庐,在那里步履维艰需要相互依仗,等过些时日稳定下来,再想个办法北上,或是让卢俭二人南下一趟。
这时刘正说起,卢俭笑容僵硬,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刘正自知说错了话,便扭过头与小卢毓八卦着村庄里的家长里短,嘻嘻哈哈起来,自然也没法察觉卢俭弯腰拍裤腿,一直柔和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一路上邹靖、田约将此行事情的经过与卢植、卢俭等人说明,到得众人告别村民进了府,年近三十的师娘宋氏,与十五六岁的步氏已经准备好了点心出门相迎。
刘正众人行过礼后,卢植安抚几句满怀歉意的智郁筑鞬,随后又让宋氏、卢俭夫妻带着关羽、张飞等人去休息,就与刘正进了书房。
看着书房内满满当当的竹简、字画,还有不少皮毛收拢在一侧,刘正翻弄了几下书架上的竹简,笑道:“老师近来谈经论典,可是收获不菲啊。”
谈经论典是大儒风范,受贿纳礼是小人之心,见刘正一别许久,仍旧谈吐随意,卢植跪坐到案几旁,瞪了眼过去,也带着笑意地挤兑道:“这些不是你们出钱买地让我在此监管,文若、子远给我送过来的酬劳?怎么,你这主事的,当真一点都不管?那些收过来的赠礼能退的都退了,不能退的,也早已都变卖掉,救济给那些落难之人了。其中还有一部分人,不还到了你的队伍吗?你这贼喊捉贼,着实枉为人也。”
幽州算是兵家之地,上谷、代郡一带更是民风彪悍,当初卢植规划在胡市中分一杯羹,自然顺带着盯准了这里的百姓。
见刘正笑起来,卢植顺着话题,却是皱了皱眉,“说到招人那田仲承方才问了我不少关乎幼安品性的事情,你这是打算让他回去辽东?”
刘正敛了敛容,凑到案几另一侧跪坐下,一本正经道:“辽东地处偏僻,有乌桓、鲜卑天然屏障,便是刘使君也管不上。公孙度那番屠戮算是让他威震辽东文若兄此前便跟我提过,我等一直安插不进人手,师叔又不问世事,只想谈经论典,若有可能的话,便找几个与公孙度有仇的人留在那里。只是昔日也以为没有了,没想到找到田仲承,那试试又何妨?”
卢植正色道:“此事牵扯甚广他若当真以真面目示人,你这作保之人被公孙度知晓,定然会被记恨。公孙度睚眦必报,可并非心胸宽广之人,万一杀了他,你被落了面子,难道当真觉得能凭中兴剑成事?”
“倒不如让他留在我身边,多学几年,再给你送去你既然有心南下,为师以为,不宜四处结仇。他日若真有一番功业,有此事在前,也会令公孙度怀恨在心。”
“此事不急,反正要留几日,我再问问文若兄他们什么安排。”
刘正点点头,随后挑眉揶揄道:“老师又想收徒了?是不是觉得此人很是伶俐?”
“收什么收!”
那个“又”字让卢植冷哼一声,“年关时那田国让、田子泰、阎柔过来拜访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多好的苗子,你给我往辽东塞,白白便宜幼安。你既然对公孙度多有忌惮,你就不怕他们也被公孙度抓着不放了?”
“早前文丑、颜良、赵子平这些人,也是找郑师兄,亦或塞给慈明兄。你这逆徒,有没有把为师放在眼里?论起学识,为师难道便差了?军谋一道,比他二人可多出不少实践。”
卢植说到这里就心痛,这一年半载,刘正往他塞了多少信询问以往同门师兄的位置,还求了亲笔举荐信过去,说是要塞些人过去旁听,他一想也是好事,也好奇刘正会找哪些人来,结果到了他手里,半个人都没有。
年关那几天,管亥带着田畴、田豫几人过来拜访,看着几位少年聪明好学,他也颇为见猎心喜,还以为刘正是送来给他培养的,结果就是让他看看,转身就被带去辽东了。
“阎志不是给你留着了吗?怎么?他不好吗?”
阎志是阎柔的弟弟,与阎柔同样少年时被乌桓俘虏,后来随着阎柔在乌桓鲜卑两地之间凭着汉人的中立身份慢慢得宠,阎志也水涨船高,也跟随阎柔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不是个无能之辈。
“阎志是不错,可他还得负责阎柔留给他的事情,蹋顿难楼两边跑的,为师这都一个月没见到面了。这番聊胜于无,还不如没有呢再者,幼安那边你也真不怕麻烦。陈太丘去年仙逝,他在辽东服心丧三年,虽说讲课不算交友,可那几个少年郎过去,公孙度会怎么看?幼安屡次三番拒绝征辟,为师臆测一番,此番服心丧,只怕也有推拒之意在其中。可你往他那边塞人,便是让幼安为难,公孙度唉。”
见刘正含笑不语地望着他,卢植唉声叹气的脸色慢慢绷不住,笑了笑,随后倒是又叹气一声:“为师便是想到你找的各个都是青年俊才,见猎心喜,哪里不知道我这里不能留人以免这人到头来去了你那二位兄长的麾下呵呵,此番广阳县一事,可有眉目了?”
村内也不是没有留着刘正、荀彧安排过来的人,卢植会知道广阳的事情,刘正也没什么意外,苦笑道:“文若兄说他会做主。我准备南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卢植想了想,深深地望了眼刘正:“能找出你的暗子,必是见过那些人的面孔,此人隐藏极深,你还得让文若小心才是。既然你要南下,如今尚无官职,还得稳妥一点。若需要为师从旁调节的,为师也能出一份力。毕竟非常时刻,总不能再有内乱。”
卢植这番话无疑也说明怀疑刘备或是公孙瓒在针对刘正,想要从旁调节。
刘正想了想,婉拒道:“等到需要老师出手的时候,学生再来求助毕竟有人受了伤死了人,什么都没做就求饶了,像什么话?便是我答应,文若兄他们只怕也不会答应。他正无聊呢,说不定还想着借此事将爹和那帮叔伯兄弟拉过来,以免他们去了朝堂。”
见刘正颇有对抗之意,卢植微微笑容苦涩,便也闭口不谈,问道:“那郁筑鞬之事哦,你等等。”
他突然站起来,在书架一侧的抽屉里拿出几个木盒,放到案几上,又跪坐回去,“知道你要过来,为师便在收拢整理这些年为官为将的所知所得。内里尚有几封信与一些木牍,除却公伟、义真,还有郑师兄,以及与幼安一同尚在辽东的几位故友。自然,给翁叔公与刘使君的道歉信为师也准备好了,其他的,伯喈公、文先公,那些尚在朝堂之人,往后碰到,总会用上你看着办吧。哦,还有送给伯珪的,南下的时候,务必要给他。”
刘正愣了愣,目光突然有些红,望着卢植一年半载不见后多起来的白发,叩首道:“多谢老师。”
“这声道谢,也不枉费为师熬上几夜了。”
卢植捋须欣慰一笑,随后皱眉道:“只是,既然引出轲比能,想来你必有所图。此番,可曾想好怎么处理?”
“具体的,还得公达过来。不过已经想好了。”
刘正抬起头,眼睛精芒毕露,“若他要战,我便效仿光武,重振幽州突骑。若他求和,顺势而上,请他出兵南下,与我一同抗敌——也好稳住幽州无忧。”
“幽州突骑?”
卢植脸色惊异,心潮澎湃。
第271章 卢俭与左慈()
突骑便是用来冲锋陷阵的骑兵。
但幽州突骑,却富有特殊的意义。
当初光武帝刘秀受更始帝刘玄的命令,领大司马事,北上黄河督领河北,幽州冀州刚好是豪强割据之时,还有人起兵称帝,也让当时兵少将寡的刘秀处境极其尴尬。
正是那时的上谷太守耿况之子,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弇调集上谷、渔阳上万突骑,平定在邯郸称帝的王朗及其部下,而后刘秀更是调集当时的幽州十郡突骑,收拢河北盗寇兵马,拥百万之众登基称帝,与更始帝分庭抗礼。
也正是这件事情,让幽州突骑在那时闻名天下。
于是刘正此时说起,卢植也免不了心跳加速。
卢植不是不知道,当初袁隗让刘虞领大司马一职,就是在提醒刘虞效仿刘秀三兴汉室。
因为刘虞的仁义,袁隗等人也相信刘虞不会称帝造反,必会忠心汉室与董卓分庭抗礼。
虽说有民心所向的原因,刘虞能将幽州战乱在几年之内平息下来,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贤臣良相。只是他终究太过妇人之仁,疼惜百姓到竟然连一点战事都不想发起,致使幽州除却公孙瓒手下人马以战养战、精锐无比,其余刘虞掌控的麾下各郡部队,全都不曾经过血水洗礼。
这样毫无经验的部队,便是各个胸藏兵甲,有兴汉之志,碰到董卓手下身经百战的凉州、并州铁骑,又怎么可能胜利?
卢植甚至已经预料到,这次关东军合谋诛杀董卓,想来也做不到万众一心,再加上关东诸多儿郎都说不上百战之师,到时候绝对不可能在战场上决胜负。
能保住同盟已经是万幸,兴许还会因为内乱,以及兵卒羸弱的问题,让董卓逍遥法外数年——这个想法,倒也是结合以往刘正所说的“群雄逐鹿”做出的判断,却也是结合实际情况。
老话说“关西出将,关东出相”,关东各地的百姓,本就不如关西民风彪悍。
四年前黄巾之乱,看似关东各地也经过战火洗礼,真正作用的却是朝廷军与胡骑部队,而朝廷军如今在董卓手里,凉州、并州各地骑兵与胡骑要么叛乱,要么交好董卓,至于幽州胡骑
卢植想到这里,对刘虞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虽说刘虞休养生息也没有做错,可战事不兴,就算幽州成为天下粮仓,逢此乱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任人宰割。
老实说,要不是刘虞为名声所累,本身品性也不像富有野心,卢植甚至觉得刘虞是在托时间,等到董卓谋害皇帝谋朝篡位了,刘虞再名正言顺地称帝。
这事仅凭猜测也无法坐实,但公孙瓒交恶刘虞一事,卢植没有挺身而出劝慰安抚公孙瓒,其实也不单单是想要激起刘虞的野性,让刘虞磨炼麾下部队,也是想要震慑刘虞,以免刘虞真的心怀异心,便以为无人可以掣肘。
这种内耗虽说极其不明智,可民风彪悍之地,并州、凉州尽数归董卓掌控,淮水、泗水那片出的可不是骑兵,幽州骑兵作为如今唯一有可能抗衡董卓麾下铁骑的兵种,再不磨炼,可就真的要放任董卓倾覆大汉了。
这时见刘正表露心意,卢植在念叨一句后,激动地俯身靠在案几前,还张望了几眼紧闭的门窗,肃然道:“造了多少三宝了?”
三宝便是马镫、马蹄铁和马鞍,当初造完这三样东西,柯亥从密道带回,刘正给卢植看过,卢植一见到就将这三样东西称为骑兵三宝,想的也是一旦用出,对整个中原来说,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紧巴巴的过日子,也攒了几万套了,都放在几处隐秘之地。”
见卢植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激动得愈发红润,刘正笑了笑,“老师,学生来时路上想到对抗鲜卑复起突骑,让朱明派人叫公达上来,书信中也顺带着问了文若兄与公达一句。既然见不了刘使君,还有可能跟鲜卑打,要不要这次让仲辅兄与子远兄带几套过去给那些汉室忠臣,算是见面礼。这么大的人情,我觉得不管是我依照白身的身份前往汇合,还是往后,总有用到的时候,你以为呢?”
“好!很好!”
卢植点点头,也不知道在好哪件事、哪个人,随后又与刘正讨论起来。
与此同时,距离书房五六丈的过廊上,已经二十一岁的卢俭负手站在廊檐下,抬头仰望书房之上的天空。
夕阳西下,云霞如火如血,触目所及之处,土墙、梁柱、青草、谷桑红得醉人。
稍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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