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剑刃,又从捡过剑鞘的刘备手中接过剑鞘收剑,朝刘备点头感谢后,对袁隗拱了拱手,“袁司徒”
袁隗抬手打断,朝着远处的张燕拱手道:“张盟主,叫你的人快走。还有,可否赏光,与老夫到马车一叙?老夫送你出去。”
张燕跳下马,望了眼蔡怒,蔡怒点点头,随后脸色沉痛地与一众护卫上前,与赵云一起将童渊的尸体搬上马车,他扶着痛哭不已的赵云上了马车,知道这孩子想来是怕更多的人牺牲在这里才停止挑战,扭头望了眼张燕,又扫了眼小白马。
张燕将白马让给蔡怒的护卫,见蔡怒问明出路上了马车径直与一众护卫离去,会意对方是按照承诺让自己断绝与袁司徒的事情,走上前的时候,平汉也跟了上来,张燕扭头道:“与诸位统领快速撤离,想跟着就护在马车左右,顺便护好袁司徒。”
那边袁隗身边也有不少人劝,袁隗摇着头一脸坚决,随后倒也看了眼王越,见王越点头,便与一旁的护卫嘱咐了几声,又望向曹操:“孟德,本初虽然守孝没在,但看在他的份上,帮老夫拖延一下赵城门追赶。”
“世叔客气。操定然做好此事!”
曹操拱手,带着夏侯惇戏志才离去,一旁孙坚望望蔡怒等人离去的背影,又望望刘备、曹操,迟疑了一下,便也招呼着孙静程普追赶上曹操,两人合在一处,孙坚皱眉低语道:“孟德,那四句话自老英雄口中说出,只怕此事还有德然兄的影子。”
“越是心有大义,这等时候越会急躁,德然兄那品性原本便不安分,若那方才上了马车的人真是他们口中的荀氏中人,此事便当真有德然兄的影子。袁司徒他们想来也猜出来了。只是不知道王京师与袁司徒作何想了那张燕识时务,不似寻常人啊。”
“确实,这些黑山军起兵微末,倒也仁义卢尚书如今退位让贤,又有德然兄在侧,性命无忧,我此时更怕袁司徒与荀侍中你我与阉党交好,那是明面上的事情,可有人背地里”
曹操摇头低声道:“无妨。袁家四世三公,昔日中常侍袁赦与几位中常侍也有情分,阉党定会顾念旧情,又有士族相助,至少性命无忧。荀侍中是士人表率,又有家中二公子诛杀张角之功,朱光禄与袁司徒也会救援的。我倒是更担心王京师他手握中兴剑,如今挚友身死,若一时想不开唉。”
“妈的,不想呆了。”
“我找关系帮你调去长安?你更擅长用兵打仗,不如离开这里更进一步。”
“再好不过!话说幼台、德谋除掉何明一家一事,还没谢你相助,回头一起喝酒。”
孙坚扭头瞪了眼落后几步的孙静,孙静正和程普夏侯惇戏志才聊着刘正的事情,察觉到孙坚的目光,一脸莫名其妙。
对面有骑兵上来,还有人追杀着流民,甚至流民之中还有打劫、杀人这等窝里斗的情况,曹操脸色一冷,孙坚低喝一声,随即带着众人拔剑迎了上去。
另一边,张燕让杨凤等人各自安排离去的事宜,上了袁隗的马车,王越处理掉自己的伤口,晃了晃药瓶,“老夫自制的创药,还算管用,试试?”
“无妨。王京师只管出手。”
张燕刚刚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时神色复杂,在王越砍断他臂膀上挂着的箭矢之后,皱眉咬牙道:“袁司徒,事急从权,在下便长话短说了。”
袁隗点点头没有说话,侧头望着车窗口的雨景。
雨水急促磅礴,雷声倒也被压了下来,打雷的间隔也越来越长,车窗外不时有人、马跑过,车轱辘倾轧地面的声音中还夹杂着遥遥传来的惨叫声,令得这一向秀丽的灵昆苑雨景平添几分凄楚。
“袁司徒,在下承认嘶,”
王越持剑抠挖着箭头,张燕痛嘶一声,雨水混合着汗水,稚嫩的脸看上去苍白狼狈,却还算镇定,“承认自己是贼,昔日聚啸山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此前还攻打过郡县瘿陶,想要以此将钜鹿郡整个打下来,也好凭借张角故里的名声,召集太平道余党图谋大事。但在下若有的选,怎么可能当贼?若不是朝纲不正,在下便是想要招兵买马聚啸山林,也准让旁人当成痴傻小儿。”
这番话推心置腹,有理有据,袁隗王越不由扫了眼过去,张燕帮着王越撕扯着袖子,“如今能够聚集五六十万人,当真是我等有心当贼?在下不是想推卸责任,我等是有错只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在下如今的实力,若要想当官,只要派人过来,不信圣上不会招安,不会给在下发放粮饷,何至于身处险境,自投罗网。”
袁隗默不作声,王越倒也多看了两眼张燕,又一个颇有心气的年轻人啊
张燕理了理思绪,语调恳切道:“但当了官后呢?有人此前跟在下说过,在下觉得此言不虚。我等成为贼人,还不是官逼民反。倘若在下当了官,在下一个粗人,管不好的,不说整个河北,也不说那五六十万人,便是百名统领,因为官爵名额,也定会相互攻讦,争得头破血流。是,在下可以试试接受好辣的药粉”
“忍忍。”
王越动作舒缓了一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动,望了眼一旁的中兴剑。
张燕咬着牙,帮着王越一起将碎布缠上伤口,“试试接受这番重任,大不了到时另作打算。可朝堂圣旨一到,我等要不要遵守?即为官兵,自然也要为朝堂做事,若不做,律法之下等若谋反,若做了敢问圣旨上写的定然是惠及百姓的条例吗便是不说‘定然’,能做到大部分?”
“若是圣旨做不到,到时手下人马分崩离析,治所之内百姓造反,在下是继续当官,还是为了人心再成贼人,甚至于再来面圣一趟要个公道?说到底,如今根源便是在蛊惑陛下的十常侍身上”
王越递过一个水囊,张燕喝了一口,擦着脸上的汗水,语调沉重道:“既然雄付公坦然相对,在下也觉得并不能因为我等曾是贼人,便自觉于此事上低人一等。在下的确是来请命的。此前与诸多统领歃血为盟,便诚心诚意想为我黑山军,为黎民百姓谋点福利袁司徒即为司徒,掌管国土教化,难道不知道黄巾之乱后,我大汉百姓是何等处境?”
袁隗垂下头,脸色复杂。
“我等真的不要太多,便是吃饱喝足,性命无忧便好可自在下出生以来,年年天灾人祸,岁岁捐纳赋税加重,黄巾一起,日子更是不用过了。到得如今,圣上还在贪图享乐。在下不是不信圣上有惠及百姓之心,可奸佞误国,在下年少无知,却也不想大汉毁在这等人手里。”
张燕舒展了一下臂膀,感觉舒畅不少,想了想,抱拳道:“还请袁司徒替在下禀明圣上,让圣上知道民意。如若不然,如今黑山军已经进了司隶,围拢雒阳,再有昔日太平道余党,在下并非危言耸听,正值凉州贼人作乱,我等虽说并非精锐,但真要聚集起来趁虚清君侧,也绝非难事”
他顿了顿,“至于谋逆一事,在下万万不敢,到时更会维护圣上,以防小人作乱只求司徒宅心仁厚,念在雄付公以死谏言的份上,万万不要让那等兵戈相见的惨剧发生。在下年少不才,也愿在城外为请命先锋,只求圣上杀了十常侍,还天下一个清宁太平。”
马车颠了一下,有随从在拍马赶上来说着那些骑兵的动向,前方车夫在岔口换了条路前行,袁隗定睛望着张燕,叹了口气,“三纲五常,人伦之道你区区少年,能在贼匪之中尚存赤子之心,不做逾礼之举,老夫委实佩服。只是没用的。老夫大可告诉你,老夫虽是司徒,便是去了也没用。或许便只有如你所言,圣上出了宫门,来城外看一眼,才会理解百姓痛苦。然则圣上如今听信谗言,以为蛾贼余孽作乱,又哪里会出来。”
雨还在下,夕阳却突然自云间露出来,天地间橙红一片,这等多变怪异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十年,袁隗便也没有多少意外,他眯眼望向窗外颇显绮丽的雨景,夕阳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颇为清晰,苍老而富有暮气。
此时缅怀起数十年来那些因为谏言而自杀,又或是惨死在宦官诬陷之下的前辈大人,想起自己无力更改朝堂现状,袁隗便颇为惭愧,“老夫知道,在你看来,那童雄付公不能白死,怎么也要试一试可请命、谏言,便是死谏,这几十年来忠臣义士何其多,不能白死的人多的是。到头来还是死了,甚至连一点用都没有如今我等实则也是苟延残喘。便是有心坚守朝堂一方阵地,期许着异日陛下亲善我等,同时也尝试着努力让百姓好过一些。”
这番话已经将张燕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却也是在找认同,有意让对方理解自己的苦衷,其中还参杂着想要叫对方放弃的想法,袁隗说完便愈发惭愧。
王越察觉到袁隗的心思,回想着童渊的死,却也叹气道:“说的难听一些,便是袁司徒他们,想要匡扶汉室,不得已的时候,也得对十常侍阿谀奉承。想要除去十常侍,谈何容易?死谏袁司徒是可以振袖高呼,让朝堂士人一同谏言,但陛下一怒,很大可能是重开党锢,到时的天下”
王越摇头,脸色沉痛,目光发红。
张燕明白这些士人的苦衷,三纲五常让他们不敢做出针对皇帝的逾礼之举,何况阉人权倾朝野,通过城门校尉敢让军队屠杀百姓就能看出,如今京城之中,只怕不少军队还是在阉党的名下。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这时呼吸还是有些急促,动了怒意。
只是张燕倒也理解,袁隗能够跟他谈话,已经算是表明了立场,这番落人口实的作为,一定会让阉党有机可乘,他倒也不好发作,只能生着闷气,心中倒也后悔刚刚怎么不先跟这帮人干上一架,也好试试这帮人在十常侍面前表现得如此窝囊,跟自己动手又是不是有血性。
“你方才说有人告诉你这番话,你觉得在理,可是雄付公身边的公子说的?”
袁隗突然开口,见张燕愣了愣,微微一笑:“老夫方才见他与你眉来眼去,便觉得你二人当是此事主谋,偏偏他先行一步,只怕你二人并非主仆关系。而且,你身为盟主,雄付公想来也是你这边统领之中最具盛名之辈,却不听命于你,反而是他人护卫”
王越也点头道:“说吧。袁司徒若是真有心想知道,也是一句话的功夫,不过费些时日罢了。”
张燕迟疑了一下,“确是蔡公子所说。哦,他叫蔡怒字不夺。”
“怒而不夺,韬光养晦好一个蔡公子。”
袁隗神色复杂了一些,窗外平汉坐下马匹奋力奔跑,却偏偏与马车的速度相同,他望了好半晌,扭头望向王越,语调舒缓而郑重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人生何来万世,便是只争朝夕。越是有此志向者,越是感到时间紧迫。那刘德然年纪颇轻,传言之中喜怒溢于言表,流于文字。那蔡公子又十有八九是故人之后,他的名讳,只怕也是长辈鞭策卢尚书、荀侍中疼爱后生晚辈,倒也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局”
话语一顿,见张燕微微挑眉,袁隗肃容道:“老夫只能救,不能动,王京师作何想?”
“我”
王越怔了怔,拿起中兴剑,拔剑出鞘,简单包扎过的左手缓缓擦拭着中兴剑的锋利剑刃,神色微沉,片刻后望向张燕,收剑入鞘,“给老夫几日如何?”
张燕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望向袁隗时,便见袁隗开口笑道:“我等若不能让你满意,只怕你会扫了朝堂所有人的面子。你若身死,雒阳周边也会乱。让我等再筹划一番,看看陛下的态度如何?”
张燕脸色一肃,“袁司徒应当明白,你们便是缓兵之计,朝廷军队也是分身乏术。”
“老夫只想给我大汉朝堂留个体面。也为百姓谋求一点转圜的余地。记得你说的,不准伤了圣上。”
袁隗抱住张燕的右手,狠狠握了握。
张燕感动下跪,叩首道:“在下替苍生社稷谢过二位!”
“起来吧。”
王越扶起张燕,突然将剑递了出去,“中兴剑,如今老夫只觉得烫手,已然无用了。”
张燕怔住,王越摇头,“并非给你的,你若拿了,只会惹来杀身之祸。交给刘正刘德然。他是汉室宗亲,卢尚书门生,他日朝堂一乱,让他持剑前来勤王辅佐记得,万不可你自己私用。此言或许便是老夫遗言,你此番前来,既然得雄付鼎力相助,老夫信你,只望你万不可起了贪念。”
张燕一脸错愕。
袁隗笑容苦涩道:“拿着吧。带过去,顺便替老夫问个好。乱世将起,需要将帅之才。刘德然虽已为庶民,但仍是汉室宗亲,何况他爹遗志令老夫颇感动容,又有卢子干在,他日还有荀氏呵,老夫这里,也断然不会让他再走歪路了。”
“可中兴剑乃是陛下钦赐,王京师若是遗失,或许连这几日的机会都”
“无妨。还有三把,圣上不会怪罪。”
王越笑容淡然,将剑塞入张燕手中,张燕凝望着王越,急忙发誓一定将剑交给刘正。
袁隗笑道:“张燕,可有字了?”
张燕脸色一黯,“并无。”
“脱服就燕,便字君安,祝君安好如何?”
张燕一脸激动又跪下磕头,“谢袁司徒赐字!他日袁家若是有难,燕定当出手相助!”
“不必如此,家中那几位儿郎,尚不用你照拂,你便替老夫多照拂照拂百姓。”
袁隗扶起张燕,扭头望了眼窗外,笑道:“雨停了啊。此日红橙王京师,你家还在吃寒食没?老夫家中习惯,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今日心情好,便破了戒,今晚生火,你我共饮?”
“甚好!”
许久之后,袁隗与王越站在马车边,目送着张燕等人消失在山道上。
两人笑着回头,还要坐上马车,远处草坡之上,有数十名骑兵纵马过来。
身边三名护卫围了过来,袁隗掸了掸襜褕,看着那些骑兵围拢在中间的那人装扮,洒然一笑,“王京师,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