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跟他的两个儿子还有荀祈说话,刘备扫了一圈,表情恍惚,捏了捏简雍的肩膀笑道:“是好多人啊”
话语顿了顿,他叹气道:“你家中的事情,我此前听说了,一直分身乏术,不能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听说令妹给德然做妾了?不值当啊说起来,你以前说过,秋伊往后会嫁给我的啊哈哈,倒是让德然那小子抢了先,这小子善藏啊。”
“玄德慎言。”
简雍抬手捋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没回头,淡笑道:“简某如今毕竟是德然家臣,家妹也已为人妇,有些玩笑开不得,照顾一下兄弟。”
刘备神色一僵,放下去的手捏成拳头,“备说过他日得势,要跟你共享荣华富贵。”
“哦?说过吗?”
双目被阳光晃得有些恍惚,简雍眯了眯眼,有些迷离,却也摇头道:“不记得了。那应该是说笑吧?呵,年轻气盛,谁不会说上几个”
“备认真的!”
刘备扭头道:“宪和。我只恨那天没在涿县,不能救你与耿家!如今我重入老师门下,他日回去朝堂面圣,必然也有一番赏赐,也缺几个心腹,你是我兄弟,咱们一起”
“玄德,你站的太高了简某有些怕。你看看宛城,这么多人命啊。我怕我往后也会成为成就这一切的人自然,这个还是其次,我也不认为我有这么大的份量。我更怕的是自己不知不觉丢了性命,简某终究能力有限。还是当当商贾安全,老本行嘛,也不用去想宦海复杂的尔虞吾诈。嗯,你要真缺人,要不我帮你物色几个哦,想起来了,我记得郑玄郑大家那边那个孙乾孙公祐这两个月来过涿县,没见到你”
“德然要杀我!”
刘备突然凑过去,恨声道,“那天我离开涿县,前一天晚上,德然拿着刀坐在床头,他要杀我!我是他大哥,是他兄长!他割了袖子去如厕,我也以为是他有其他的想法然后就叫我来见老师那一夜匆匆忙忙,第二天他把家中积蓄都拿出来给我了也是后来,我才明白,他就是要杀我!这样的人,你确定要跟在他”
简雍抬了抬手打断,第一次望向刘备,笑容温和道:“我便不叫你慎言了。玄德啊有句话,作为兄弟,我告诉你。其实嗯,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以往就说了,我跟着家里走南闯北,看过很多。不说咱们了,就说那些品性高尚的士人,别看各个说得好听,私底下偷鸡摸狗,手足相残,乃至破坏人伦,这事情还少吗?光是朝堂上兄弟阋墙,夺嫡之争,士人没少参与的。你在其中要格外小心。”
他顿了顿,转身道:“当然,德然这事做的不好。德然我还是喊主公吧,对,以下就是场面话了。主公要杀你,这肯定是不对的。可是他都提议屠城了啊,这等奸佞,都能得到宽恕,想来还是有可取之处”
刘备脸色难看,“你不信我?”
“我信啊。可我是人臣。主公于我有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父母。他没杀我,我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简雍点点头,随后拱了拱手行礼,扭头就走,“草民还有事情要忙,刘校尉保重勿念。”
“耿宪和!”
刘备脸色苍白,“你我是兄弟!”
“不都说孝字当头嘛。主公是再生父母你看,我爹死了,草民都没守孝,还特地改姓免得担责任刘校尉,跟个商贾谈论这些,很没意思的。草民很贱的,就不耽误你的仕途了。”
话语声中,简雍脚步洒然地离开,刘备目光红润起来,大喊道:“你放心!孙公祐我不会用!他是你的人了对吧?好好对他往后若是有难,你举家过来,我一定待你如初。”
“哈,举家吗?算了。草民腰背不好,婆娘也不喜欢走动,如今找了个小妾,叫青萍,草民左拥右抱,天天为了子嗣的事情整得腰酸背痛的,身子虚,去不了这么远了至于孙公祐,刘校尉这么一说,草民也不用了,你顾念旧情,想扶草民一把,草民还是得给你留些人才啊嘿,几位官爷,简某多谢诸位这几日对我家主公的照拂,些许薄礼,笑纳啊。”
“玄德”
卢节听到响动自一旁过来,拍了拍刘备的肩膀,望着简雍拿着钱财打点着卢植手下,即便那些士卒不收,还死皮赖脸地送过去,皱了皱眉,“此人市侩啊为兄多嘴一句,往后不要过多接触,会让同道中人觉得铜臭味太浓。”
“呵,原本是想劝人悔改的,没想到备这口才终究不行啊。便当做个了断了。”
刘备笑容轻松,拳头却紧紧捏起,随后望了眼卢节,拉着卢节朝着一侧过去,口中还在说道:“兄长,实不相瞒,老师那天为了德然的事情骂你,是想你过去雒阳帮衬他了备在想,如果可能的话,你我兄弟相互照拂”
卢节怔了怔,随后一拍刘备的肩膀,惊喜不已。
另一边,荀爽交代了几句,见李成那边派人过来打招呼准备出发了,便也让荀棐三人上了马车,随后走到卢植身边,望了眼站在卢植身后的简雍颜良,朝着开始东行的马车挥挥手,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叫简宪和,算是德然亲眷,他留在此处干什么?”
卢植朝着刚刚过来道别此时已经上马的方雪、公孙越挥手,“说是谈生意,南阳的倒也有分寸,不急着上来,先给你我留些空间说话。嗯,这年轻人实则有点意思,千里迢迢过来这边,不想着跟随刘刺史派过来的邹校尉一同随着义真去抗贼,反而留下一百多个人在此处做生意功名利禄不如钱帛这是要发战争财。”
“你还不得不应。城中那位中郎将估计也会帮衬。”
荀爽笑了笑,听着卢植朝着摆手的方雪喊着道别话语,笑道:“爱屋及乌?”
“慈明公还见过白色的乌鸦?虽说如今异象频生,却也了不得啊。老夫还以为是只白鸽呵,这事便更有意思了。老夫与德然离别数年,这两月得知德然改了性子,倒也没想到他竟然广收门徒,两个小徒弟年纪都轻,身份自不必说了,都是寒门。嗯,这小姑娘有意思你觉得呢?”
“都是寒门”
荀爽微微皱眉,“此外,涿县那边的另一个鸿都门学子干兄,你可得看紧你这小徒弟了。”
“言过其实。”
卢植摇摇头,随后苦笑道:“何况你怎么不看着他?不是也知道如今不用看着了吗那名声,呵,老夫杀人的心都有了。原本借着诗文书法这些旁门左道,再有那些功绩,未必不能搏一番出路,朱公伟那鸟厮直接堵住了德然的路。虽说也是一番维护,可不甘心啊。娘的,为了我等能够更进一步,抵御阉党,宛城一事,可算寒了年轻一辈的心了。还有,你家那二公子多好的人才啊,你也劝不住那天那番请辞,我们三都说道好久了,说走人就走人。还差点带偏了曹孟德。呵,曹孟德没少被义真痛骂,年近三十的人,那低头模样跟孩童也似,也是有趣。”
“那是荀某的意思。”
荀爽坦言道:“你骗我家二郎入仕,荀某既然上来了,为了传宗接代,总要先让他们再蛰伏一段时间,观望观望也好。何况,家中大郎如今虽说重伤,但在荀某看来,他日还是得先让他进去朝堂。”
“看似嫡次有别,实则狡兔三窟荀侍中,你还是有所保留啊。举族之力不是更好?你荀家可是豫州士族表率。苟延残喘不为大汉为家族呵,传出去不怕他人耻笑?”
“我等身先士卒便好了。你也说朱公伟这事寒了青年俊杰的心,却也能让他们看得更透彻。还是得让他们先从此事中得到教训,思考一下如何应对未来才好。揠苗助长的事情,做不得。”
荀爽说着,脸色有些阴沉,“只是那日师宜官倒是下了招狠棋。也不知道德然到底怎么想的若他日再做出刚烈之事,师宜官被斩首后没埋在这里吧?他日那坟你不刨我刨。”
“看城头啊,跟孙夏一众自张家聚挖过来逆贼首级挂在一起呢。不过,师宜官那事,难说好坏至少心气是有了。”
卢植摇摇头,脸色复杂。
那日师宜官所作所为,算得上剑走偏锋。看似刚烈不畏强权,想让刘正看到人间正道,但在卢植这些明眼人看来,却也知道对方存着搅局的打算。
朱儁等人屠城的真正目的,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老一辈有过经历,想得透彻,如同师宜官这种人,想要看明白也并不是难事。
宛城的战事持续许久,可以说最后毁在蛾贼自己手里,而这同样意味着围绕宛城打了好几个月攻坚战的朱儁乃至徐璆秦颉一众部曲等于没有做任何事情。
在那种情况下,朱儁这些人的地位很尴尬。
三位中郎将中,卢植攻破广宗,与皇甫嵩一同南下可谓屡屡报捷,履历辉煌,只有朱儁在兖州豫州一带得过一些功绩,在宛城之战的作用却近乎于零,这样的功绩在朝堂上可说不过去,会落人口舌,甚至受人诋毁,以至于明升暗降,乃至完全被打得不得翻身,到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也不一定。
所以,不管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为了全家性命,以及往后的仕途和未来抗衡阉党考虑,朱儁必须拿出成绩,而宛城既然破了,那么其内百姓就必须是牺牲品了。
当然,众人其实都明白,宛城这几个月能活下来的基本都站了队,真要说跟蛾贼没有关系,倒是有,但也只是一些懵懂无知的孩童而已,其他人不管男女老少,绝对是依仗蛾贼而活。
而在此期间,可以说一时心善的刘正完全是自己送到朱儁嘴边的肉。
不管是那些关乎心理的言论,还是在与张曼成的沟通交流,都算得上朱儁能够利用到的至关重要的条件,而朱儁屡次折腾刘正一众人,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利用刘正,达到自己功成名就的目的。
其中对刘正荀攸实行笞刑,又警告卢节,倒也有一番点拨敲打后生晚辈的用意,但真要说只提点刘正荀攸卢节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在带兵乃至最近屠城的过程中,朱儁也在派人做删选调查,为朝廷选出各种各样的年轻人才作为备用——这样的事情,卢植皇甫嵩也是在做的。
而刘正如果真的咬死了不承认罪行,朱儁原本也无所谓,只要宛城被他攻破,他也能为刘正开脱。
但宛城城门开了,还跟他毫无关系,尤其是关乎刘正无罪的证据被落实,而师宜官在反书一事上搅局,朱儁其实在那时候是有些慌张的,才会做出敲打天使的过激行迹,以至于拖延时间来请出其他两位中郎将敲定屠城和落实要不要舍弃刘正的事情。
事关重大,这些私下里的交流卢植都清楚。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刘正会说出那番妥协的话语来,而且说的恰当好处,正好切中宛城整个变故的要点,那么整件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三位中郎将联手布局,剪除宛城逆党,屠城歼灭蛾贼遗患了。
而且郭炎在这件事情已经开不了口了,他如今还得烦恼见证反书而被阉党追究的事情——当然,默认此事除了郭炎本身知道大势难挡,也是卢植朱儁皇甫嵩用了威逼利诱。
总而言之,这一回牺牲刘正,卢植三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朱儁更是最多得个“听信谗言”的名声,连背锅的事情都有刘正了。
而师宜官在那时候出手,不只有可能让卢植他们对刘正的敲打毁于一旦,让刘正记恨朱儁乃至他们,与此同时,让反书中的伪造书彻底消失,也是摆明了要让朱儁卢植他们这些士人武官与阉党直接对上,可以说,等到皇甫嵩真正击溃波才大军,因为师宜官的“幡然醒悟”,朝堂上的争斗会惨烈更多。
虽说这也是卢植他们原本便要做的,但有人从中作梗,加大难度后又缩小难度,那种被人戏弄的感觉很不好。
这样的事情,荀爽自然能看明白,何况师宜官诋毁朝堂,可以说已经是厌世到想要毁灭朝堂,乃至覆灭大汉的心态,于是卢植这时说起,荀爽却也摇摇头,“荀某可不赞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荀某看过家中长辈吃过这种亏如今还是喜欢变通。可德然根本没心思多交流。只怕此事一了,你我再难被他放在心里。”
“无妨他届时的朝堂与我等如今也会不同。倒是你,先不管来羽是谁的人,你横插一杠,只怕朱儁会厌恶你。”
卢植摇摇头,苦笑道:“先是听人墙根,再是在他宿卫中安插人选。你这至德之名,在他那边可是伪君子了。此事不美,多此一举也就算了,说不定文官武官还有纷争,节外生枝啊。”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空口白话?”
荀爽眉头一挑,深深地看了眼卢植。
“呵,不瞒你说,老夫与义真安插的人,你以为呢?”
卢植笑起来,“便是让事情提前结束。拖不起的。免得郭黄门继续聒噪老夫也是心疼小徒弟啊受苦受难许久了,被朱公伟和张曼成折腾的。不过是个年轻人,老夫自己也会管教,也算悍将了,他们至于吗?”
“就他在南阳的表现,你说呢?”
望着队伍远去,逐渐消失在东边地平线上,荀爽笑道:“希望此次教训会让他凤凰涅槃呵,害得老夫还得善后。”
“东行去颍川吗?”
“曹孟德有心跟我家二郎结交,其心昭然。荀某如今刚入朝堂,还是妥善一点,让族人韬光养晦才好,顺便也让荀氏看看我这佳婿,让他们权衡一番,免得真被曹孟德折服波才退入豫州,他这次可是跟着皇甫中郎将往颍川去了。捷足先登的事情,老夫不会让他得逞。他这身份,终究尴尬啊。”
荀爽摇摇头,扭头扫视一圈,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事情也算了结了,荀某该回去了对了,朱公伟军中那些阉党呢?怎么我一个都没看到了?”
“杀了啊!”
卢植笑了笑,朝着远处的刘备卢节挥了挥手,随后望向东面,“我等已经出手了希望明天是个好的开始了。”
“是个好的开始小女可是要见到梦郎了。呵呵,可笑至极。我在想,哪天真如朱公伟所说,就做太常算了话说太常升到三公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