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良栋站了起来,桑婆婆的问题直指核心,换句话说,桑婆婆是在问谭良栋,他的这种认知世界的方法,是从哪里学到的。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与本时代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在哪?不是对历史的已知,也不是掌握后世的知识,而是在工业化社会成长下所培养的对世界的认知方法。
“桑婆婆,你有没有读过荀子的书?”
“荀子,那位韩非子和李斯的老师,读过一些。”桑婆婆道。
“好!荀子曾言,‘星坠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
桑婆婆听完谭良栋的话,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叹了一口气道:“想我还自以为对儒学有所了解,没想到到头来只是学了些皮毛。”
谭良栋笑而不语,桑婆婆理解了他所说的话,可见桑婆婆本身的学识。
(本章完)
第193章 193。医术的传承()
谭良栋和桑婆婆两人的对话,让王显和老郭听起来一头雾水,特别是王显,他在吕梁镇中也读过《科学入门》,当时他只是觉得书中对各种日常生活中常见现象的解释很有趣,绝不会想到什么观察事物的方法和荀子之类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王显问道:“将军,荀子他老人家的话什么意思?”
谭良栋坐了下来,笑着解释道:“流星坠地,树木发出声音,百姓们都很恐慌。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没有什么原因,这些都是天地的变化,自然的变化。对于这些罕见的自然现象,我们应当是疑惑,然后去解决它,而不应该是恐惧。”
“这……”老郭听完后,有些难以接受谭良栋的话。
老郭年龄长与谭良栋和王显,对于读书不是很喜爱,《科学入门》也是在谭良栋的硬性命令下随便看看,受当世理学的影响,老郭很难接受荀子的话。
谭良栋自然看到了老郭的表情,继续道:“刚刚我说的荀子的话,就是用荀子的角度去看世界。在荀子看来,出现罕见的自然现象和我们人的活动没有多少关系,正如他所言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但是呢,在理学看来,就不是这样了。‘天裂为阳不足,地震为阴有馀。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交至,或刑罚失中,或征伐骤举’。”
桑婆婆接道:“那为了避天裂、消地震,就得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弱刑罚、慎征讨,是不是?”桑婆婆说完后,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老郭依旧不解:“那不是好事吗?”
谭良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好深讲,往远了讲这是董仲舒“天人感应”的学说在理学中的体现,往近了说这涉及到文官和皇权的争斗。纵观历史,儒家将自然现象同国家政治联系起来,本意是为了限制越来越膨胀的皇权,但结果却是,皇权没有限制住,儒家自己给陷进去了。
桑婆婆哈哈道:“你这后生娃子就不要问了,你们将军不想骗你,真要跟你说的话那就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哼!”老郭对着桑婆婆冷哼道。
谭良栋摆了摆手让老郭退到自己身后,看着桑婆婆道:“桑婆婆,你问了我这么多,总该是有理由吧。”
桑婆婆的表情平静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缓缓道:“或许在场的诸位都不知道,我在成为巫医祭祀前,也是一名奴隶。若不是我被上一任巫医祭祀收留,说不定我都活不过十岁。”
“在上一任巫医祭祀去世后,我便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为新的巫医祭祀。当时我还年轻,又一直听土司头人们讲外面的汉地,心中十分向往。后来我终于找到机会,去了一趟成都城,在那里我学会了汉字,并跟着一个秀才学了四书五经和一部分医书。”
“再后来,我借着安氏出外办事的机会去了一趟金陵城,在那里我学到了更多,见识到了理学、心学等诸多儒家派系,同时我也趁机搜集了大量的医书。”
谭良栋静静的听着,从桑婆婆年轻时候的经历来看,这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女人。
桑婆婆顿了一下,对糯娃道:“糯娃,把这本医书递给将军。”
“是的,婆婆。”
谭良栋接过糯娃递上的书籍,一边翻看一边听桑婆婆讲话。
“我是一名巫医,职责是治病医疗。但是,黔地山高林密,各种各样的怪病层出不穷,而以前的巫医们拘泥于前代传下来的治疗方法,根本不敢有所变动,那些患了怪病的人只能慢慢死去。”
说着,桑婆婆看了王显和老郭一眼,道:“这也是巫术和蛊术的由来,愚昧的人不知道他们患的是病,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法术。”
“我翻遍了从成都和金陵收罗来的各种医书,各种各样的病例和治疗方法。中医虽然博大精深,但我仍有很多疑惑,直到我发现了一件事。”桑婆婆说到这,笑容诡异起来。
谭良栋知道桑婆婆要说什么,桑婆婆给他的医书里有很多后世才有的医学知识,比如血是在血管里流动的,人全身上下遍布血管,从心脏流进流出。以这个时候的医学水平,中医对这方面解释得比较玄乎,西医还停留在放血治疗的阶段,桑婆婆能有这些发现,很显然是火灼堡两侧的骸骨和尸体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在山下见屠夫杀猪,杀完猪后是要放血的,不然肉就不鲜。我把那头猪拿回火灼堡,把它给整个剖开,看了它的五脏六腑,看了它的四肢,我几乎把每一寸地方都看过。”
“但猪毕竟不是人,有些东西不一样,我就拿奴隶做实验了。”
桑婆婆说到这,谭良栋叹了口气,他刚刚看完医书,桑婆婆确实有才,医书上记载了很多关于人体内部的知识,也有很多疑问,而这些疑问都聚集在内分泌系统和人体消化道菌落方面,这一类研究需要在显微镜下进行,桑婆婆明显没有这个条件。
“将军,反抗军崛起,在黔地流传了上千年的奴隶制度是维持不下去了,我这巫医祭祀也当到头了。我观《科学入门》和将军对理学的态度,可以肯定这本医书对将军的作用很大。”
谭良栋点点头,虽然医书上面的知识来的很血腥,但不能否认这些知识在医学上的价值。若是谭良栋能把这上面的知识和中医相结合起来,一下子能让中华的医学水平直接跃进到十九世纪初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对于吕梁镇而言,医书上的内容对吕梁镇医疗兵治疗外伤很有用处。
桑婆婆让糯娃站到自己的前面,对谭良栋道:“将军,这孩子跟我长大,基本把我的医术都学了去,我的那些实验都没让他参加。”
“我想拜托将军一件事,收留了这个孩子,让他学习汉地文化,不要像老身一样,本是该治病救命的人,却将同为人的奴隶送上另一条路。”
糯娃愣愣的看着桑婆婆,哭道:“婆婆,你不要糯娃了吗?”
“好孩子,婆婆的医术就靠你去发扬了。”
桑婆婆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谭良栋跪了下来,高声道:“老身拜托将军了!”
谭良栋点头道:“桑婆婆,我答应你!”
“老身多谢将军!”
桑婆婆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的睿智、博学只会在和她同一等级的人面前展示,比如谭良栋,而在土司、头人这样的人面前她是巫医、祭祀她不屑于与那些人讨论。
同样,桑婆婆自己的出身和在长期的实验下,已经认识到奴隶是和她一样的人,但她又受到奴隶制的影响,奴隶在她眼里只是工具,因此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拿奴隶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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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94章 194。桑婆婆的决定()
谭良栋把医书收好,等桑婆婆重新坐下后,道:“桑婆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回到水西城后怎么应对安邦彦?”
桑婆婆道:“安邦彦借老身祭祀的身份,威慑了一把反抗军,起码在我回去之前反抗军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但这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一旦反抗军失去了耐心,水西城必破!”
“桑婆婆,据我所知,安氏在水西还有一万多部属可以调动,为何你如此确定安邦彦会扛不住反抗军的进攻?”
“将军,水西城的根基是什么?是那些奴隶。没了奴隶的劳作,安氏能撑多久?”
谭良栋点点头,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打仗,军队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自身的整体力量。
历史上朱燮元平定安邦彦时打得很辛苦,整整打了十多年,但谭良栋扶持了一把反抗军,撬开了土司统治的根基奴隶制度,看似强大的土司集团从内部瓦解,战争的进程也就快得多。
想到这,谭良栋看向桑婆婆。桑婆婆作为巫医祭祀,也是奴隶制度下的产物。别看反抗军现在对桑婆婆保持着敬畏,等反抗军推翻了土司头人,下一个目标绝对是桑婆婆,更别说桑婆婆还拿奴隶做实验,这是反抗军绝对不能容忍的。
以桑婆婆的聪慧,应该能看到这一点。
果然,就听桑婆婆道:“老身今年八十有五,自以为活得够长了。这次回去,希望将军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炸掉火灼堡,老身也该去见侍奉了这么多年的火神了。”
糯娃听后,眼泪流得更多了。
从心底里讲,谭良栋很欣赏桑婆婆表现出来的学识,但在黔地奴隶制度必定瓦解的当下,以桑婆婆的作为,没有可能继续存活下去,既然如此,桑婆婆倒不如卖个人情给谭良栋,让谭良栋能念着这份人情,多多照顾糯娃,发扬自己的医术。
谭良栋听后,道:“糯娃,你过来。”
糯娃抹着眼泪,看了一眼桑婆婆,桑婆婆笑着道:“孩子,你过去,以后就跟着那位大人吧。”
“将军。”糯娃走到谭良栋桌子旁,抽泣着道。
“糯娃你好,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叫糯娃吗?”
“我从小吃糯米饭长大的,人们都叫我糯娃。”
谭良栋拿出桑婆婆给的医书,递给糯娃,道:“糯娃,你桑婆婆姓桑,你以后便叫桑糯吧。这本书是你桑婆婆一生的心血,好好学,将来务必要发扬光大!”
糯娃接过了书,哭的更厉害了。
桑婆婆看到谭良栋给糯娃取名桑糯,嘴角的笑意更胜。
“王显,去把徐同给叫来。”
“是,将军!”
徐同进帐后,看到桑婆婆和一个正在抹泪的小孩,行了一个军礼道:“将军!”
“徐同,你从土工营中抽调三十人,带上所有火药,跟着这位桑婆婆进入水西腹地,炸掉火灼堡。”
“王显,此次你跟着土工营一起行动,行动完成后和反抗军汇合,配合他们攻打水西城!”
“是!”徐同和王显二人同时应令。
徐同、王显和桑婆婆三人走后,糯娃还是哭个不停。谭良栋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揉了揉眉心道:“桑糯,我给你个任务,你去做吧。”
桑糯止住了哭声,看向谭良栋。
“你会写汉字吗?”
“会一些。”
“那就好,你去把桑婆婆的医书抄写一遍,不用着急,想什么时候完成就什么时候完成。”
“好的。”
谭良栋暗暗松了口气,对老郭道:“老郭,你带桑糯下去,不要把这孩子给饿着冻着了。”
老郭一脸苦色,道:“将军,我老郭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条,还没孩子,带孩子这活干不了啊。”
“一回生,两回熟,这是命令!你带糯娃下去,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唉,好吧。”
另一边,徐同在土工营点了三十人,都是爆破熟手,并带了六百斤火药和五十斤的添加料,这几乎就是谭良栋进入水西深处所携带的所有火药。
桑婆婆出水西的时候带了一支队伍,人数在三十左右,现在她要带着土工营的人进入水西腹地,便将这三十人留在了吕梁镇的营地,全部换成了土工营的人。
谷里驿的安氏部曲兵不敢检查桑婆婆队伍的人,直接就放了进去,土工营很轻松的就把火药带进去。
水西城,在桑婆婆出访吕梁镇后,整个水西城的局势就急转直下。水西城内有存粮,倒也能支持一段时间。
但粮食只是人生存的必须条件之一,在奴隶们叛乱后,原先靠奴隶们干的活全部停摆。
比如清水,水西城在修筑时,当时安氏的人口并没这么多,修筑的时候最多容纳两万余人。现在,安氏全族和自己的部曲兵,水西各处的土司、头人和家属,还有他们自己的部曲,人数已经超过五万。
要是在以往,水西城内有五万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城内所需的的清水完全可以由奴隶们从水西城周边的则溪里提取,但现在已经没有奴隶为土司、头人们服务了。
没了奴隶,土司、头人们只能让部曲兵去干活,但部曲兵在奴隶制度下,也属于贵族一层,只负责打仗,何曾干过奴隶做的活,怨气在部曲兵中蔓延。
安邦彦已经没有心情去管水西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一心只盼望着桑婆婆的出使能成功。
反抗军能迅速壮大,归根结底还是土司的力量在与明军的战争中被大大削弱,反抗军本身还得到明军的支持。
安邦彦相信,只要明军能反过来支持自己一把,打断反抗军掀起的大势,安氏就可以得到存续。至于自己的性命,安邦彦已经顾不上了,安氏一族上千年的传承,让整个安氏上下对宗族的看重胜过自己的性命。
“将军,桑婆婆回来了!”
“在哪?”安邦彦连忙道。
“将军,桑婆婆过了叛军后,直接转道回火灼堡了,说是要向火神祭祀,寻求神的指示!”报信的安氏部将提到桑婆婆要向火神祭祀时,一脸虔诚。
安邦彦坐了下来,心中疑惑桑婆婆的做法。火神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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