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皇帝的位置,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坐得好的?
只是安安稳稳地长了几岁,然后就轻轻巧巧地坐上了皇帝的位置,这种皇帝是很难有什么作为的。
要做好皇帝的,需果决,要心狠,有远见也要有权谋,懂帝王心术,也要明了人情私心。
这些个东西如此驳杂精深,又哪里是书本上看得到,学堂里学得会的?
唯有实践得真知,也只有在这种赤裸裸的争斗当中,皇子们才能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怎么才能做到这些。
要果决,因为机会转瞬即逝;要心狠,这斗争当中宁愿害死别人也别让人害死自己。
尤其是这帝王心术和人之常情私心,就如此次三皇子让梅尚书去作先锋,结果触了小王爷的霉头,被太子彻底的算计到了。
他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策略,如何怀柔林甫和小王爷,如何安抚梅尚书等等,这些东西就是皇帝希望他在斗争中学到的。
不是历任的帝王都有看着自家儿子们相互残害的恶趣味,而是坐在他们那个位置上的人深深的知道这天下守成之难。
谁都想要让自家的基业世世代代地传递下去,就如始皇帝所梦想的那样,传至二世,三世,直至万世无穷尽。
而只有禁得住血的洗礼,在阴谋当中浴火重生,生存下来的那一个,才有权利接管自己拼搏了一辈子才打下来的这基业。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希望自己儿子们闹的太过分,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因而他也隐隐约约地表露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不超过这底线,怎么闹都可以,谁最后获胜了,才是真正的太子,才是下一任皇帝。
也就是皇帝的这种丛林法则的态度,这才让一国储君的太子如此的谨小慎微,心思细腻,连刚刚入京的一位官宦世家的旁系学子也会注意到。
就是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从这个位置上掉了下去。
而三皇子,七皇子因为本来不是太子,反而有些有持无恐,行为大胆。
相比较太子之位的问题,皇帝心中更大的担忧其实是朝堂中新派势力太少。
开国功臣派本就势力最大,这些年还把持了新恢复的科举制度,十几年下来,新入朝的官员们几乎都有着自己效力的功臣元老们。
这陛下虽然是一统天下,压得住这些老人们,可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这几个儿子究竟能不能镇得住这些老兵油子和老臣们呢?
在大部分人都在关注这件事背后,两位没露面的皇子之间明里暗里的斗争,在思索着林甫的出现究竟对三位皇子之间的局势究竟有什么影响和改变的时候。
陛下却是借着这次春闱案,已经开始了削弱那些功臣权贵派系,培养直属自己的文臣们的布局。
如何能借着自家下面三个儿子斗争的这谭浑水,一点点地抹去士族派系的力量呢?
陛下此刻手里,完全信得过的力量,禁军十四卫,增设了两卫参与吏治,效果却是不太明显。大内御林军,有特务分部,平时做探子在京城内打探消息,效果虽然尚可,但要动摇士族们的力量却还是差了不少。
思来想去,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在朝中没有太多心腹文官。
昔年一同打天下的手足,现在反倒成了权贵士族,成了掣肘他李家的大累赘,垄断科场,天家在渐渐地失去对朝堂的绝对控制力。
而昔年的亲信如今大多渐渐成了自己要铲除,打压的人,皇帝手边一时之间竟然当真无人可用。
虽然尚有几位官员,如都察院的苏大人,其实暗中是陛下的人手。
但陛下的绝对力量还是大多集中在了禁军和御林军这一块,这从他彻查春闱案的时候不敢动用自己的朝堂文官力量,而是走了这两军的路子就能看出,陛下实在对自己手下的文官不放心。
所幸这次江先生反水的彻底,陛下此次动作大获全胜,证据确凿,士族派系白白吞下这等苦果,却是没有理由开口。
而收获颇丰,近几日都很是高兴的皇帝,此刻在想的问题便是,今次寒榜出了,如何将这里面大部分的人才直接拉拢到自己麾下?
日后朝堂当中,又由谁来替自己扛大旗,作先锋去捅那些士族们的刀子?
皇子们的争斗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可怜那么多人算计着,分析着这件事,陛下却根本还没有把这个程度的斗争当回事。
当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挑出一位信得过的文官来,替自己在朝堂上唱黑脸去压那些士族们。
而这件事有一个人是极其适合的,很符合陛下心意的,那就是早先便喊出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小林公子。
只是看他今天的表现和心性,那般急不可耐地就跑去了京都府,正面和刑部拼起刺刀来,陛下略略有些失望,觉得他心性和手法都尚且嫩了那么一些。
张公公自小陪伴陛下,最是擅长揣摩陛下心思,看着陛下的表情,此刻适时地提出建议,“陛下,在殿试上,出有关这次春闱案的题目,考考小林公子的悟性看看?”
第六十七章 风雨来(上)()
春闱放榜后的第五日,林甫用了早饭之后,来到侧厅的一间房内,第一眼便见着紫檀木镇纸下压了些许薄薄的纸张,上面墨迹刚刚干了不久。
林甫伸了个拦腰,从中挑取了那么几张一看,着实吃惊不小。
没想到叔父找来的讼师办事竟这般迅速,如此争分夺秒,这官司才打了没几天,几人就商榷好了这么多细节,看这几张上的内容,这是要施加压力,发起总攻了。
看这状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莫说是自己一方占了理,看这几位的笔力来看,就算是自己是横行跋扈的那一方,恐怕也能被他们将黑的说成白的。
“起来啦?”,林瑶回过头来,前日里林尚书大发雷霆,她也不敢上来劝慰,这几天晚上因此睡得不大踏实,今日里也早早地起来了,正赶上家中的两位门客草拟诉状,就在一旁稍稍帮衬了一二。
“方才孟先生和吕先生已经大约商定了说法,出门去了,说是今日里有大戏,要赶在京都府开了大门的那一刻就把风浪给掀起来,你手里的那几张是草拟的诉状。”
“草拟的诉状就这么厉害,这要是到了京都府内,还不把他们梁上的瓦都给掀了啊?”,林甫有些诧异地翻看了一下手里那几张薄薄的诉状,“不行,这场大戏是我挑起来的,我得看看去。”
“不行!不许去!”,林瑶眼睛一瞪,叫住林甫,“前日里父亲发那么大的火,让你这些天在府中好好温书,你还往外跑?这才安分了几天?不行不行,到时候被父亲大人发现了,连我也躲不过一顿骂。”
说完了仿佛是怕林甫拔腿就逃,索性上前扯住林甫的衣袖不让他走,微皱起眉毛,瞪圆了眼睛,很是认真的样子。
林甫哑然失笑,“莫说你在这拉着我没用,就是有用,你总不能一直拉着我不放不是?待会我若是内急,你还能跟我进去不成?”
“那我可不管,父亲说了,这件事背后暗流涌动,后面会闹到哪个层面当真还不好说,可不能再放你出门惹事了。”
“我的好姐姐,你这话说得,怎么听着像是我整日里在外面惹是生非啊?”,林甫苦着一张脸,他记性本就极好,在府里闷着温书实在是无聊至极,一听今日里外面有大动作哪里还按捺的住?
“你仔细想想,这几次,哪一次不是别人非要挑事?那小肚鸡肠的袁玮和刑部那老匹夫,若是他们不寻衅滋事,又怎地会闹出这般风波?”
林瑶咬了咬下唇,心中细细一想,好似的确如此。但嘴上还是不肯松口。
林甫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掏出那份日前和木子通信时,让那边下人誊抄的红楼来。
这本红楼前几天便寄到了林甫手上,只是他心中犹豫了一番,毕竟其中所蕴涵的意思,的确不适宜流传出去。
虽说答应了要给姐姐看,但真的收到手中之后反而有些踌躇,就在手头压了几天。
如今姐姐成了叔父用来禁足自己的看门人,林甫心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终究还是将这本红学掏了出来,用以收买自己这个嗜小说如命的文青姐姐。
翻开手中书稿,石头记,开篇几十字,说到此石灵性已通,却唯独自己无才不堪入选,不得补天,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的时候。看腻了人狐情缘的林瑶就已经品出些许味道来,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待至第一回中部,看得那首“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时候,则是已经有些欲罢不能。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林瑶就忙不迭地翻完了前三回,正看到黛玉入府那一段。看得宝玉因为这天仙妹妹没有玉,便突然发起狠来,将与自己同生的那块宝玉狠狠地摔在地上,不禁莞尔一笑,不知不觉便深陷其中。
刚看出三分趣味儿,这第三回却是戛然而止,欲知后事,下回分解。再看手里的书稿,竟是只有这前三回,霎时间很是着急,抬起头来却见着林甫手里拿着厚厚一叠书稿,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一招林甫那是深有体会,追更小说时,遇到这种神断章,正看得你心痒难耐的时候,偏偏就要下回分解,这是最毒的。
红学于之家姐,其威力必然如毒品一般,正吊在黛玉入府的位置上,哪里按捺得住?
林瑶抬头看到他那欠打的表情,霎时间便明白了他心中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心中很是气愤,偏偏又无可奈何。
林甫明白此时应当软硬兼施,连忙又保证道,“姐姐不必多虑,此番出府我绝不张扬,惹是生非,只是待得实在闷了,出去看看叔父的手段。此事你不说,我保证叔父绝对不会知道!”
说着又晃了晃手里的书稿,“这红楼可是余韵万千,看上个三五十遍也不会腻的,姐姐手中只得三回,我这儿可还有七十七回。只要姐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就全都是你的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叔父发现了,我绝对担下这个责任,这么好的买卖,要是我,想都不想就干了。”
“你!”,林瑶本想发火,谅这小子也不敢真的把书稿压下去,不让自己看那余下的七十七回。但转念一想,这小子这些时日来做的,全都是胆大包天的事情,一下子就住了嘴。
要想知道这林妹妹和宝哥哥后面到底有什么故事,就得放这小子出去疯去。低头思忖了一下,究竟还是没能挡住林妹妹和宝哥哥的诱惑,微撅着嘴,气呼呼地伸手讨要那剩下的书稿。
林甫一挑眉,果然如他所料,家姐终究还是挡不住红学的诱惑。将书稿递了过去,顺带叮嘱了一番,绝对不能将它给流露出去。
林瑶虽是不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林甫得到了答复,便美滋滋地扬长而去了,心中暗暗道幸好,幸好当初拿到书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否则家姐这般拉着他不放,他还当真不好怎样。
就这么一个人悄悄地出了府,万万没有想到,尚未走到京都府跟前,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便已经让林甫彻底明白,这两位讼师先生口中的大戏真的不是说说,而是当真风雨欲来。
第六十八章 风雨来(中)()
仔细想想自己当初的决定,其实略有些不妥,这般一转身就把人告上了京都府,显得有些张扬纨绔。
尤其是仗着京师守备,禁军统领小王爷的关系,算是逼迫京都府硬是接下了这个案子,在还没搞清楚三皇子那边势力和意图的情况下,略略有些不智。
闹起来可以,但也要看这样耍横,闹出风浪来能起到什么效果。
林尚书那日分析的有理,就算是朝中还有关系在,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摆明车马地跟自己站边。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为自己出头了,当年的情谊也是用一分就少一分,应该省着点用,用在关键的地方。浪费在这种小打小闹上,就显得有些不值得。
但那都是自己叔父出手之前。
林尚书出手安排此事之后,局面则大有不同。
林甫赶往京都府的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与他目的相同的学子们。借着九品的功力偷听了几批人的对话,这才知道叔父具体的手法是什么。
这几日里不论是街头闹市上散落的纸张,不少摊位上说书的先生,还是酒楼里唱戏的戏子,都没有少说少提刑部行事张扬,蔑视律法,违律抓捕拷打寒门领军人物这回事。
路过小说摊儿的时候那么一扫,这几天前的事情,竟然被编成了薄薄的一个小册子。花费几两银子买来一看,里面的内容是极尽煽动之能事。
看着一脸诧异的林甫,摊主倒是个多话的自来熟,凑上前来面色神秘地解释道,“这位公子哥怕是才来京城吧?这事儿前几天都传遍了,林尚书和梅尚书两边打起了官司来,还扯出了禁军统领当证人!”
“要我说啊,这官司就没得打,谁不知道这春闱案件是小王爷主办的?案件主办者都出来替林公子当证人,刑部还想赖账,真有意思。”,这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连带着一个地摊上买小说的胆子也这般大,连尚书家的事情都敢议论两句。
“这都闹了几天了,那边连半点小林公子舞弊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这是走了关系还是买了关节啊?一概不知,卷子我估摸着根本没有问题,那小林公子定是一等一的大才,否则这卷子早就被翻出来做文章了!”
林甫听了哭笑不得,这话里是在夸赞自己不错,可怎么就听着有些怪呢?“我看今日里往京都府那边去的这么多,可是有什么大动作?”
“可不是嘛!”,摊主嘿嘿一笑,“为了去看这场官司,我跟我侄儿是轮班的,刚刚从那边回来,林家那边今日里放话了,说是拖拖拉拉这么多天,若是今天再拿不出证据来,就要面圣告御状,誓要为天下所有不舞弊,公平参考的学子们讨一个公道!”
面圣告御状?闹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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