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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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山河-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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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贡院的门不仅随身物件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就连衣服都要脱去,被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陪同着的考官看个遍,方才能捂着凌乱的衣衫去里面寻一间狭小的号舍。

    而随身所带的吃食,竟然也要接受严格检查,糕点酥饼全都要切成一寸见方,以表示其中没有字条内藏。

    不仅号舍的简陋程度超乎了林甫的想象,大小装饰都像是监狱,春闱九天,每场三昼夜,竟然皆是要在这长不足两米,夜间躺下身躯都无法伸直的地方度过,真真是一种恐怖的折磨。

    就连监考力度也是让他瞠目结舌。考场内的号舍旁,几乎是每三五步就有一位手持长兵器的士兵原地待命,每二十步有一位腰间悬挂有刀的士兵来回巡逻,周围墙上还有带刺的荆棘遍布,若不是手头拿到了春闱的试卷,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囚犯而不是考生呢。

    林甫本以为某一世的高考景象已经颇为壮观,却没想到古时的大比比之更甚,至少高考的时候不必吃喝拉撒全都在考场啊不是!

    而同试的考生们却也是年龄相差极大,林甫甚至瞥见有须发皆白的耄耋老翁,看那副样子恐怕是笔都握不稳了,真不知道这就算过了,究竟又有几分意义。

    待得林甫坐进这号舍之中,便发现这供考生使用三次三昼夜的答题之地,竟然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寒酸几分。左右都是砖墙,在离地一二尺的位置砌出上、下两道砖托,用于放置上、下两层木板。

    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代替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供考生坐着答题,夜晚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用来当睡觉的床。

    林甫本以为京城的条件要比乡试的时候好上几分,却不想因为各州赶考的人都汇聚京都,这号舍的大小竟然比徐州还要小上几分。

    所幸会试是在初春时节,所以谓之春闱,空气的温度虽稍有些寒冷,却也好过秋闱乡试时的九月。

    秋闱之时整个号舍闷热异常,并且随身所带的吃食容易变质发霉。若是吃坏了肚子,上个厕所搞不好还需要排队,因为一整排号舍才设一个粪号,供参考学子们解决生理需求所用。

    历年来都有考生死在考场之中,有被拥挤着入场的众考生挤倒遭遇不测的踩踏事故,也有食物变质发霉的中毒事件,听说还有被毒蛇咬死的,相比之下中暑昏迷那都算是小意思。

    不过春闱倒是有一点比不上秋闱,这方圆将将过两平米的寒酸号舍,正门是完全中空,这时节的京城考生还得自备油布来遮蔽风寒,可谓是大不易。

    正想着,只见门外春炮响起,贡院大门缓缓闭上,这是圣旨到了,这拨的春闱便正式宣告开考。

    林甫看着院门死死地闭上,想起了春闱的规定,这院门是不论如何也不可以提前打开的。前世还听说了有院内起火,但却没有上级命令不敢开门的段子,也不知是真是假。所幸自己一身轻身功夫极佳,应当还不至于碰到这种事。

    就在林甫胡思乱想的时间,随着圣旨的来到,一众学子已经开始动笔作答。众人皆是快速地看题答题,整个院内升起了一种紧张的氛围,毕竟这几乎可以说是鱼跃龙门的一次试炼,乃是学生士子们的战场。

    尤其是身出寒门的学子们,若是不能中榜,这些年的苦读就将是百无一用,只得回乡等待三年再战。会试的选拔之严格,再加上诸位权贵暗中瓜分名额,即便有才华的寒门学子两三次不中也是常事。这两三次不中,来回之间,寒窗苦读,不知不觉便是十年的光景。

    因而可以说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放松的一个时刻,大概也就只有穿越人士能在这个时间还能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了吧。

    不仅考试环境不易,试题也是不易。这两年不知怎的流行起了截搭题,将四书五经中的句子截断牵搭作为题目的意思。

    就如林甫此时所看的这道,截搭“异邦之人亦曰君夫人”和“阳货欲见孔子”为《君夫人阳货欲》,看得林甫是目瞪口呆。

    思索半晌方才抛开自己脑中污秽的联想,这才提笔作答,“君夫人者,妇也,阳货者,才器也,君夫人之欲得阳货,犹若陛下之欲取名士,即理所当然,又妙不可言。”

    写罢,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对此题的龌龊含义的联想,忍不住心中腹诽道,“此阳货陛下所欲而非我所欲也”,权当是苦中作乐了。

    写着写着突然不知怎么的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似乎从来没听说状元有并列的,那若是有人同分该如何是好呢?

    又想起某一世的太祖赵匡胤,曾让两位并列第一的才子当场展开搏斗,打赢的就是状元。不由得暗笑,若是自己和别人走到这一步,定能轻松取胜,万不至于那么狼狈。

    这倒也不是林甫心大,而是古人太会绕弯子,题目的考法出法都太有想象力,让他也不由得走了神,想起了一些前世科举的段子。

    这边众考生都是苦思冥想,抓耳挠腮,林甫这答题答的总是笑出声来就格外引人注目。

    众考生当然没有这个精力分心多想,可监管考场秩序的诸位大人都在百般聊赖之中,自然而然就对他起了兴趣。

第二十九章 入春闱(中)() 
春闱会试要考三个三昼夜,除去两次换场那便是九天七夜。其中题量其实不算多,只是答法在穿越人士看来是在有些迂腐。

    这考的八股文,由固定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且要用昔日圣人的语气口吻说话,平仄对仗,不可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

    这本是议论文的一种格式,但自从成了科举必须采用的格式之后,就成了学子们深恶痛恨的东西。况且近年来出题总是截取拼凑圣人语句,就如林甫刚刚答的那题“君夫人阳货欲”,如此拆解经书语句拼凑出题,实在是在为难广大考生。

    这科举当中许多的帖经墨义,也就是填空题和简答题就已经极其耗费学子们的精力。因为科举可不会给考试范围,若想要一次高中那四书五经都是要熟读熟记的。

    不仅范围大,考法也是阴损的紧。林甫本以为前世的试卷已经足够为难广大学子们,却不曾想比起这春闱会试倒是差得远了。

    就比如此题帖经,要你填出经书原文当中此题所在位置的前后文。本只是前世都很常见的填空而已,而古人的考法却是比某一世下三路太多了,此题帖经就仅仅一个字,《二》,想必这出题人是极二的。

    所幸穿越人士附赠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在四书五经中检索这个二字也是吃力至极。这岂止是在割裂经文出题,这特么的就剩一个字了好不好?

    穿越人士只是检索了一本书,含有二字的就有一十三句。后来终于苦思冥想,得出了结论,这《二》题应当指的是。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之所以锁定此句,是因为此句当中的二乃是单独成句的,这在今人看来倒也稍微能够解释得通。可古时候的经书上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弄懂这经书如何断句称之为名句读。

    敢情不仅四书五经要背,这标点符号要加在什么位置也要精确地掌握,否则这《二》题便是答不上来。

    林甫想到此间的学子不仅要被这种坑爹题目所折磨,就算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搞不好还要被权贵递的条子轻松抹了去,黯然回乡再读三年,就不由得感觉很是滑稽。

    帖经墨义这种基本题就如此阴损坑爹,文体形式又多有限制,再加上国之大比春闱会试三年一次。中榜与否可能直接决定一个学子的命运,这样来看的话,这些林甫看来不多的题目要考三个昼夜也就算不上是多奇怪的一件事了。

    正答着,时间便接近了正午。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泻进窄小寒酸的号舍当中,总算是少了几分寒意。

    林甫觉着写起字来舒服流畅了许多,蓦地想到自己就算早早答了题也不可以交卷,而这书法也是计入评判标准当中的,便放下笔来运动了一下身子,搓暖了手再提笔继续。

    作为一州解元的林甫有一个福利,那便是他的号舍乃是居于首排。虽然一样是寒酸的不行,但由于号舍之间排列紧密,相比后排的号舍由于前排的遮挡连这份正午的阳光都享受不全,林甫此刻能沐浴在阳光之中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当然,沐浴阳光只是小事,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首排号舍正对贡院大门,诸位监考的达官贵人来回巡查之余,身份最最尊崇的几位都会停留在在这正门大广场内休息。

    若是能在此次春闱中高中,又能提前在这里和几位大人混了一个眼熟,那就是最最理想的事情了。虽然诸位大人也会到各排各间号舍巡查,但说到底这些贵人要在这里陪同九天也是极为无趣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会留在此处喝茶休息。

    而若是留在此处广场,那便只有首排号舍的学子可以被诸位大人们看见。虽然并没有确切的事情证明这首排的好处,但大家却都是认为这里比之后排要高上几分。

    春闱会试总裁礼部尚书江太岳便坐在此处广场的中央喝茶。

    他这几日的心情是极差的。

    太子,三皇子和七皇子要积攒自己的班子,给自己递的条子倒还不算过分,毕竟按他们的打算,若是能坐上那把椅子这些个人都是要帮助他们管理江山的。

    但朝中的军派递过来的条子根本就是不像话,他刚刚巡查的时候留心看了一下,根本是连破题都有困难的草包,竟然还敢列上一长串的名单往自己府上送!

    不过说到底,最最让他感觉事情难办的,还是在前两天,司礼监的大太监,陛下的贴身心腹张公公派人传来了陛下的口谕,说林家新来的那个小子就算是交了白卷也得给他送进殿试来让朕看看。

    陛下往年虽头疼春闱的事情,可这春闱涉及大半个朝堂,上上下下是沆瀣一气,陛下手腕再硬,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和所有世家大族做对。

    今年局势有变,自己乃是陛下一力提拔上去的。可陛下却也未曾明言表态,只是静悄悄地递来一张条子,不痛不痒,却又意味深长。

    这陛下究竟只是想保一保小林公子,还是给自己发出了整肃科场风气的信号呢?

    这件事倒不难讲,陛下把他江太岳放在这个位置上,定然是要整顿科场的,否则也不必花那么大的力气。

    只是这科场的整顿该整到什么地步,整到什么程度,追究到哪一步位置,这才是江尚书如今在贡院里极为头疼的问题。

    已经在贡院里思索了一周多这个问题,如今科场开考,他却仍旧没能拿定主意。

    太子那天的说法着实手笔太大了一些。

    江尚书想起那天太子轻描淡写的言论,心中仍旧是冷汗直冒。

    如果依着太子的意思,铁腕查处所有的涉案人员,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一些,这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事情是,他江尚书乃是春闱的总裁,春闱出了大事,他就算不是利益既得者,却也逃不开责任。

    倘若在他的任职期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那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了。

    一是引咎辞职,明哲保身,这个年龄官途就走到尽头,他着实不太愿意。二则是站死边,出来担这个责任,可若是科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若是不退又如何承担得了世家大族反击?

第三十章 入春闱(下)() 
其实春闱会试递条子也是老规矩了,中间的猫腻程序更是早就被投机倒把的官僚们做成了流水线。

    每届春闱开试之后,只要上面把名字透露下来,下面誊抄的,糊名的,阅卷的,都是流水线作业的熟练业务员,就算是不同派系,彼此之间配合的那都是亲密无间。

    这是各方势力暗中瓜分入仕名额的重要途径,因而大家都遵守着不成文的规定,就算谁家的条子递的不好,那也得老老实实地接受这个事实。

    若是敢暗中闹事惹出事端来弄得这件事东窗事发,那就是坏了规矩,其他人就会群起而攻之。因而就算陛下一直有重振科举风气的心,也里里外外加强了入场的审核,监考的力度,但却也是效果平平。

    因为这院子里监考的官员们都是利益相关者,就算陛下再圣明,他终究需要借助官员们去治理天下。而这些个参与的官员们全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话,这科举就已经从根部烂掉了。外边的什么审核,监考,都只是毛毛雨而已。

    虽然每年也有夹带纸条被发现的倒霉蛋,不仅被终生剥夺了获得功名的权利,还得在贡院门口被脱个八成光绑在那里示众两个月。这样的人自然只是没有门路的小贼,比起那些递了条子安心作答的,说不好才学还要高上几分呢。

    都说是十年寒窗苦功夫要卖给帝王家,但能不能有机会让帝王家看到,还得先站队买通权贵家向礼部负责的人递上条子才行哇。

    递条子的人是方便得很,但这收条子的人日子可不好过。

    夹在陛下,太子和世家大族之间。江太岳一脸阴沉地坐在广场中的太师椅上,缓缓地喝着茶暖着身子,心中暗自思索着这名单上的那些人到底怎么办。

    又看着号舍中的诸位学子,心下暗叹,这帮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们,哪里知道榜单中的名额十有七八已经瓜分预定了。

    世人都以为他礼部尚书在会试当中是最高裁决,又哪里知道他作为前朝旧臣没有拉帮结派,说到底还是京都中权利纷争下的一个傀儡罢了。

    所幸自家幼子江陵这届也在参考,叶城学生林甫将要及第,若是这两位能在殿试高中,那他便是在这个时间早点退休了倒也无妨。

    可偏偏这最后一届的名单情况格外棘手,就连陛下都金口玉言来点将,江尚书很是烦心。

    这当皇帝不把话说清楚,到头却还是要责怪下面办事的,这个尺度让他如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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