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看他这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暗笑,小林公子的的确确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只怕到时候疯起来连皇帝都觉着荒唐,哪里是你能够驾驭得住的。不过心中虽这么想,脸上却是神色如常,招呼着这位储君哥哥吃菜喝酒。
第十二章 国子监()
国子监内有水,很是符合诗会的气氛。一入正门距离建筑还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这水便在此处。中间直通国子监主体建筑的主道将这水池从中一分为二,池边皆是汉白玉的栏杆扶手,上边以一步为距,雕着清一色的祥瑞玉兽。探头往池内看去。水面清澈碧绿,宛若明镜,里面点缀着三两荷叶,每隔几步还有形态各异的精致兽头在略高于水面的位置。
这古时的排水管头都做得如此精致,本来是让人大饱眼福,心情愉悦的事情。林甫跟着家姐来此凑趣,本就是看看这天下才子都长个什么模样,也顺便看看此间的宫廷朝堂建筑究竟和前世有什么不同。
却不想被哪位有心之人赶鸭子上架,非要他作诗。林甫自然没有这个点播功能。
江陵在主场开口为他解围,大家本也就不再计较林甫不肯作诗的扫兴之事,却不曾想又有一位身份尊贵的不速之客,对林甫那一句玩笑之言甚是不满。
有人牵头,本来已经不再言语的袁姓学子那一派也开始起哄,直接将他给卷入了江,袁两派的斗争当中。
不过这倒也无妨,林甫本就和江先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此刻被推入江派倒也算不上冤枉。
他心中嘀咕的是,这古时候的男女不是不可轻易相见吗,京华诗会也是男女分座。但眼看着池塘那边的自家姐姐也和身边两位姐妹冲着自己这边来了,便也明白此间男女虽有别,仍旧有什么三从四德,但风气较之前世还是开放了不少的。
林瑶自然是一直惦记着自家这个刚来的漂亮弟弟,之前众人围在一团,有人要赶鸭子上架她当然是听不见的。
林甫那几句略有些无赖的话,她也不知,但这夏大小姐听见了什么之后直奔着自家弟弟去了林瑶却是看得分明的,便连忙往那个方向去了。
林瑶这边走到跟前,先是冲着夏澹微一欠身,便算是打了招呼。起身之后又冲着围观的诸位士子微行一礼,寒暄招呼了几句。这一来一去就过了一分多钟,看得在别院自在惯了的林甫老大的不适应。
这其实倒是正常的,古时候儿童读书,第一件事情先要学习礼仪,而后才是读书认字。胸无点墨不要紧,还是个读书人,但若是礼仪上失当,那就是颇具名声的才子背后也少不得要被指指点点,说些闲话。
林瑶款款而来,礼数虽做得很足,但心里不大开心。自家弟弟和江陵一起逛诗会,自己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结果这位夏大小姐一进门便和林甫起了冲突,饶是江陵在自家礼部地盘主场竟然劝不开。
不说林瑶觉得自己弟弟知书达理,就算他是个纨绔子弟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做出什么值得她夏大小姐这般不依不饶的事情。
封建时代家族风气总是很浓的,林家本是第一等的大族,却因为流血案现在枝叶稀疏,林瑶好不容易多出个漂亮弟弟,自然是护短的很。张口便带了三分火气,“不知道夏姐姐是什么事情和我家弟弟这般计较。”
围观的人之前听到说这人是林瑶的弟弟本没太在意,因为林家小姐就只有一个弟弟,在京城里的纨绔那是出了名的,绝不可能来诗会这等地方,只以为是哪家的朋友关系近了,叫一声姐姐弟弟。
等到林瑶自己现了身亲口说这是自家弟弟,大家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林甫来,不知道这位林公子和林家到底关系是亲是疏。
夏澹听到这话不大开心的,这计较二字分明就把她放在了一个仗势欺人的位置上。
便反问林瑶,“参加诗会哪有不肯作诗的道理,大家再三请他作诗一首,他却扭扭捏捏接连推脱,竟然还说什么可以把我当女人。真当我们女儿家都是他这般做不出诗也要来诗会沽名钓誉的无聊之人吗?”
林甫看着姐姐询问的眼神,便出言解释说。“像女儿乃是在场的不知道哪位仁兄所说的,他嫌我不肯作诗,便要把我当女儿家看。我倒是没有意见的,便说一句可以罢了。”
林瑶听了之后虽觉得林甫不肯作诗实在奇怪,但既然双方起了冲突自己总是要维护自家弟弟的,“诗会本就是大家作诗交流的地方,作与不作全看个人感悟,就是不作来此学习一番又有何不可?我家弟弟今日才到京城,本就是我要拉着他来看看这京都才子的盛会,夏小姐沽名钓誉一词从何而来?”
场中士子本觉得林瑶开头所说的理由实在有些强词夺理,诗会虽然是即兴而作,没有规定非作不可。但在座的大家都是读书人,众人如此请你作,你便是临时吟出两句想必也不难,自然就不至于扫了大家的兴致。
但听到后面便又觉得合情合理,这位新来的林家公子刚到京都,而且可能本就不是什么好诗之人,只是被自家姐姐拉了来,不作倒也情有可原。尤其听得小有诗名的林瑶说自己是京都才子,都觉得如同吃了大还丹一样舒爽。
林瑶不等她回话就继续连着发问,“更何况我家弟弟乃是徐州乡试的解元,这等功名在身又为何要来这沽名钓誉?”
众人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前一秒还觉得人家是不善作诗,自己沾沾自喜成了林小姐口中的京都才子。这一转眼,眼前这位漂亮的公子就成了一州解元,刚才的作不出诗转眼之间成了深藏不露,这等反差实在惊得诸人下巴都掉了。
夏澹虽然听得林甫是一州解元之后吃了一惊,知道眼前这人不是作不出诗来这装样子的绣花枕头,但她爷爷毕竟是内阁首辅。历代首辅都是要兼任翰林院的翰林大学士的,也就是翰林院院长的意思。
解元参加会试,再通过之后的殿试,连续通过两场考试才能进入翰林院,称之为点翰林。所以夏澹虽然意想不到,但也并没有把这个解元放在眼里。
第十三章 沉下僚(上)()
夏澹作为夏首辅孙女,与不少翰林都有不错的关系。
一州解元毕竟也只能算是一省的高考状元,而翰林则相当于博士生。再加上许多童试,乡试取得了好成绩的,未必就能在会试,殿试上继续保持自己的光辉成绩。
所以一州解元这个时候听起来风光,但若是不能通过会试,殿试,就算是解元自然也入不了翰林。
许多翰林夏澹都觉得稀松平常,何况眼前这个不对路子的小小解元。他作一首寻常的诗都如此推诿,多半不见得有什么真才实学。
再说了,林尚书近些年颇得圣眷,这小子既然是林家亲戚,那搞不好这个解元都有水分在里面。否则为何不在京城考试,而要跑到那千里之外的徐州去?
念及此处,夏澹并不松口,“林姐姐,那既然这位林公子是一州解元,自然是饱读诗书的。为何要再三推辞,吝啬赐教呢?莫不是考试前有所准备,而现在却没有准备?解元公子行事当真是出人意料。”
她口中所说的准备乍听起来像是大比之前温了书,但稍稍一想,就能品出一些怪味儿来。参加诗会哪有温书的道理,夏大小姐分明是意指林甫找人捉刀代笔,自己事先背诵,这才夺取了好名次。现在意料不及,胸中自然就没有诗作。
林瑶今儿才将将看到了自家弟弟的试卷,心中喜欢的紧。听得夏澹非要抓着这件事情不松口,更是无中生有污蔑自家弟弟乡试的解元成绩又事先“准备”之嫌。虽然素来涵养极好,今儿也忍不住有了些怒气,但终究不好在这种场合下发作,这便强压下情绪。
“夏小姐要听我家弟弟的诗,不如我将他乡试第一场的诗作吟给你听一听。也好请夏小姐告诉我哪家能请来这等水准的高人来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准备。”
说着,林瑶便把那首王右丞的山居秋暝吟诵给在场的诸位士子一听。
在场的诸位听说这是这位林公子十四岁时所作,都来了兴趣,屏息凝神地听着,不知道会听到怎样的词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中雨后,初秋时节,空气清新,景致美妙,这第一句好似中规中矩。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听得这两句,本在跟着摇头晃脑的江陵突然瞪起眼睛大声叫好,“天色已晚,却有皓月当空,青松如盖。清澈地山泉,流泻在山石之上,这两句写景如画可谓是炉火纯青啊,难以想象是出自十四岁少年之手。”
待得林瑶念完后两句,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又是江陵首先回过味来,大声叫好。
“我本以为第一句平平无奇,中规中矩。但这山中明明有竹喧,有浣女,有莲动,有渔舟。映衬地起句中的空山,分外高洁了起来,只是这第四句”
江陵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夏澹品出了诗中的味道,便开口发难。
“这整首诗立意高洁,写景如画,自然是极好的。但这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第四句中透露的分明是此地美极,意欲归隐的高士情怀。倘若这位林公子真有如此气节,为何又要进京参考,和我等粗俗学子争食呢?”
林瑶维护心切,便将今天才看着的这首如画之诗连忙吟诵了出来,保住了自家弟弟的诗名。然而没有想到在场的都是顶尖学子,很快有人品出了其中味道的不对劲。被人如此发问,自己自然是不好再代他回答,于是只能转头看向林甫,要他自己解释这首诗的事情。
林甫很无奈,非常无奈。
他本想着自己这诗力加持省着些藏着些,第一次使用的时候总是效果最好的,若是自己先搬了李太白杜工部出来,之后再作诗效果便差了一些。却不想这第一天进京就凑到了风头浪尖上,
不想出风头却不得不出的感觉是很寂寞。无数道目光都聚集在林甫身上。他也只得起身拱了拱手,起身应道,“确是在下年前应试的时候,儿戏之作。”
夏澹听得他说这首乍看简单实则用词老道的写景佳作是自己儿戏,心下更是觉得是有人实现写好让他背诵。因为山居秋暝的主旨随是写景,但却有明显的归隐不入仕之意,想必是一位看不上功名利禄的隐世高人。被眼前这人盗了诗去,便出言讥讽。
“不知道林公子可还有别的儿戏之作?毕竟这也是您三年前的作品了,我们诗会一月一开,总是那前些年的东西来可不大够用。”
这话里的意思,够用二字分明就是不信他是自己作的这首山居秋暝,定是他人捉刀代笔。
林甫心中很是无奈,自己的确是叫了人捉刀代笔,但这五千年的代笔诗人全都在自己脑中,其他人又到何处说理去?自己想出的风头出起来才有滋有味,这般情况下出的风头,当真是不大舒服。
这帮权贵子弟,不好好念书,整天搞个什么诗会就当是响应了陛下文治天下的号召。每天摇扇踱步,吟风诵月,便以为自己是一等一的治世之才。考取功名靠递条子走后门,挤得多少寒门士子不得已也来这里摇头晃脑,只求那位世家人物能看重自己的才华?
林甫义愤填膺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前几年也搞来了一张条子。这样子能搞好文治就有鬼了,本来底子就不好,还把精力都用到了诗词上面。连国子监都出面来办什么京华诗会,真是可笑。
“诗作没有,倒有残句几许,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佳句,但放在此刻却是极为应景。”,林甫无奈地笑了笑,悠悠然地念了出来,既是回应夏澹的诗作,也是对山居秋暝中隐不入仕之意的一个回答。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止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此诗一出,掷地有声。整个前庭鸦雀无声,随即而来的是所有寒门士子的大声叫好。
第十四章 沉下僚(下)()
这首咏史其二原本共十二句,因后四句涉及典故,此刻突然用到不好修改,故而吟至前八句即止。
此诗的主旨在于这一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因而少了最后四句,虽显得少了些什么,倒也不大要紧。
这世胄便是指那些掌握了政治资源的位高权重者,周开国以来军功卓著者把持了权势,并在后来的科举当中为了巩固和维护自己派系的实力,大肆舞弊。
权贵家的读书者谋得功名官职的,十有八九。而寒门士子们,就算是文皇加试了恩科两场,依旧很难在已经被瓜分了大半的名额当中争取到一线机会。
即便被权贵看中,招募到麾下,也多半不会被给予要职,晋升的机会总是优先给自家的小辈,哪里轮得到这些寒门学子。
所以权贵子弟基本都可以有点官职,而寒门学子即便颇有才华,也大都只能当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小官,少有可以身居高位的。这里的英俊指的便是有才能的寒门学子。
夏澹作为首辅的孙女如此咄咄逼人,公然怀疑一州解元的林甫诗作乃是早有准备,本就有三分仗势欺人的意思在。
而林甫这一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用在此时真是妙极。为什么我的态度从“王孙自可留”转而要进京参考呢?
乃是因为权贵子弟们都可以身居高位,而有才能的寒门学子则地位卑下,这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另一方面,这一句英俊沉下僚也有暗指自己的意思。林甫身为一州解元,自然是有才能的人。但非但在诗会上分享了自己高中诗作没有被你权贵之后赏识,反而遭到嘲笑。
这句诗中没有说权贵就是没有才能的人,但是有才能的人低位卑微自然是有原因的。
其中原因本没有在诗中点出,但夏大小姐这前前后后的作为,正好就在在场的诸位眼中对号入了座。
人家明明就是上届的解元,在几天之后的会试大比中也算是头号种子选手。你作为首辅之女,毫无根据地就出言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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