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几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没多久,跑的最快的后金骑军已经冲到了战阵之前,战马冲撞到汉军的枪阵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一匹又一匹!
阿巴泰完全豁出了性命,他再不留力,这时候,只有冲出去才有希望!
然而,明军也学精明了,他们不再与建奴以命搏命,而是用盾牌、用长枪隔绝了奴骑的杀招,看上去,好像要把他们困住一般。
开什么玩笑,七千名骑军若是让明人困在这里,阿巴泰自己都没脸回家了。
“冲!”
疾冲而来的战马足有千斤之力,前排的军卒很快支撑不住。
这时,后头的女真军卒弯弓搭箭,将为数不多的箭矢劲射而出。
镇守此处的明军是王朴所辖的大同军,与天雄军、广灵军相比,大同军的人员素质、武器装备都差了一大截。
之前获胜不过是恰逢其会,眼下,建奴狗急跳墙,大同军根本阻挡不住。
行进间,一名甲喇章京失去了坐骑,可是,他依旧大呼酣战。
这时,王朴出现了,“都给老子让开,让我会会建奴!”
甲喇章京不敢大意,浓郁的杀气犹若实质一般,他察觉到,这红脸贼不是个善茬,不易对付。
如果胯下有马,甲喇章京自诩可以与对方周旋一二,可现在,失却了坐骑,他一身的本领发挥不出七成。
只能拼了!
王朴大声怒吼,“贼子杀我胞泽,好生嚣张,吃我一枪!”
马背上,王朴打马如飞,直奔甲喇章京而来。
甲喇章京不闪不避,只在马匹近身之际险之又险地游移了一番,而他的刀却是直接迎上了巨斧。
“嘭”
巨大的力道震的人虎口发麻,好大的力气!
那边厢,王朴也是见猎心喜,他翻身下马,嘴里道:“你这狗贼竟然能挡住俺一斧,哼,待会儿让你死个痛快!”
说罢,王朴迈步狂奔而来。
甲喇章京不知道王朴擅长步战,只以为对方是个头脑缺根筋的夯货,要不然哪有大敌当前,自弃坐骑的傻子。
面对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甲喇章京认为只有动点小心思就可以搞定了。
于是,在众人没有察觉的当口,甲喇章京脚尖用力,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之中。
八步、五步、三步!
雪亮的大斧已经举起,看上去是一招力劈华山。
甲喇章京嘴角泛起一股冷笑,他右脚忽然挑起一蓬泥土。
黄黑色的泥土直本王朴的面门,倘若没有防备,这一下定要闭眼分神,那时候,甲喇章京就会冲上去了结了明将的性命。
“黑贼受死!”
脚尖挑土的阴招使出之后,甲喇章京也紧跟着冲了出去,在他想来,王朴断然躲不过去。
哪知道,面对扑面而来的泥土,王朴竟然侧过了头颅,“想诈俺,死去吧。”
王朴竟然察觉了甲喇章京的小动作!
雪亮的巨斧划出一个半月,斜拉拉地劈向了甲喇章京的腰腹。
由于粗估了情形,甲喇章京等于自己往斧尖上撞了过去,等到他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危急关头,甲喇章京只得急忙变招,用刀隔挡在胸腹之前,试图挡住来袭的巨斧。
“砰”,斧子蕴含的巨大力道又把甲喇章京震的浑身发麻。
顾不得惊诧,甲喇章京正要抽身急退,忽而,一个硕大的脑袋急速地靠近着。
却是王朴一头撞了过来。
甲喇章京一时不防,鼻梁骨被撞了个结结实实。
酸痛的感觉让甲喇章京忍不住痛呼出声。
王朴哪里会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一斧劈出。
这一次,甲喇章京再也抵挡不住。
又一斧,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甲喇章京死在了他自己的骄傲自大上面,他没想到,王朴貌似忠厚,骨子里却也狡猾的很,更不会想到,王朴为了杀敌,可不会顾及招数是否堂堂正正。
甲喇章京虽然战死,可是,其余的建奴却势不可挡。
一炷香之后,饶是王朴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改变建奴破阵而出的结局。
不过,这一番劫杀也不是没有效果,起码又斩获了两百多颗首级!
此役,明军以伤亡四千人的代价斩首三千,俘虏二百三十有余。
其中,广灵军折损一千一百人,天雄军折损一千五百人,大同军折损一千三百人,灵丘流民折损近千,此役过后,广灵军伤筋动骨,三五月之内上不得战场了。
不过,惨重的损失换来了巨大的收获。
建奴一路南下,劫掠钱财无数,民夫粗略清点一番便有两万两,除此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建奴的坐骑了。
明军缺马,这一战便收获了两千多匹,可谓收获颇丰。
石梯山军寨,王腾早已经打开城门恭候卢象升了。
一番恶战,卢象升须发皆乱,浑身上下俱是褐色的血迹,“王腾,你很好!”
王腾一揖到地,“大人身先士卒,杀敌无数,实乃我等之楷模,末将只是蜷缩在寨中,寸功未立,不敢居功!”
卢象升翻身下马,“若非你坚守军寨,逼得豪格束手无策,阿巴泰又怎么会南下来援?此役,建奴损兵折将,当可保我大明一年无事!”
前前后后,正蓝旗已经折损了四千多人马,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损失,无论谁做旗主都需要休养生息。
只是,卢象升不知道,黄台吉已经做好了建国的准备,为了树立国威,难保他不会再度南下。
王腾虽然知道,但是,他却无法实话实说。
女真建国这是大事,无论如何也不是王腾这等四品游击能够知晓的秘密。
当务之急还是休养生息,壮大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王腾正色道:“此役我军大胜,督师功不可没,末将大为敬佩,这可是千古佳话呀”。
卢象升叹了口气,“建奴杀生无数,无辜百姓惨死,本官有些愧对他们”。
“大人此言差矣,若非有督师,谁能为他们报仇雪恨?近年来建奴多次屠戮汉民,眼下,若不是大人将其击败,还不知有多少百姓命丧他手!”
“话虽如此,可我心中总有些不好过”
“大人仁善,此乃百姓之福”
“惟忠,你可有办法解我心结?”
“大人心忧百姓,不知可否施恩于下,也好让百姓感恩戴德”
“喔?如何施恩?”
“建奴寇边,百姓苦不堪言,不知大人上书天子,免掉部分赋税,这样以来,百姓定会欢喜”
卢象升微微颌首,“惟忠所言极是,本官一定尽力而为!”
王腾又代表百姓谢过了卢象升,卢象升谦辞不受。
寨门口,卢象升没有停留太久,厮杀这么久,他早已经又累又疲,若不是大胜建奴,精神大振,说不定这时候他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王腾很是识趣:“大人,我已命人在寨中备好了吃食,将士们随时可以食用!”
卢象升很是欣慰,打仗拼的就是后勤补给。
眼下,王腾能够用心做好不起眼的事情,说明他确实可以独当一面。
心里舒坦,卢象升也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建奴虽然退了,不过毕竟有七千之众,这些人马若是为祸一方,百姓苦不堪言,本官打算休整一夜,明日北上,惟忠,你觉得如何?”
王腾皱起眉头,“大人,军中可是缴获了不少战马,若是天雄军北上,战马如何保管?”
市场上,良马有价无市,有时候,一匹马卖上一百两银子不在话下。
两千匹战马,这就是十多万两银子!
王腾可不想日后被人埋怨,毕竟,此役多方协作,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惹出臊来。
卢象升显然明白王腾的顾虑,他笑道:“总计有多少战马?”
“怕是在两千匹左右”
“此番大胜,大同军、广灵军功不可没,本官做主,缴获的战马、首级分成四份,广灵军、大同军、天雄军共得三成,剩下来的一份分给灵丘军,如何?”
卢象升果然是不计名利之辈!
灵丘军虽然及时来援,斩获却极少,卢象升能够分给他们一成,可谓大方至及,最起码,王腾挑不出毛病。
这一夜,注定漫长无比。
周遇吉等人没敢睡下,他们守在军寨外,愣是瞪了一夜的眼睛。
毕竟,建奴吃了太大的亏,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还,若是杀个回马枪,那可就完了。
最终,军卒平安无事,倒是把军将累的狠了。
医官更是忙碌,大战厮杀,总会有人受伤,这时候就显示出医士的重要性了。
无论伤势轻重,只要吴有性出手,存活的概率会大幅提升。
闲置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大显身手的机会,吴有性废寝忘食,忙得不可开交。
清洗伤口、消炎去毒,吴有性忙里忙外。
后来,还是王腾看不过眼,才让人出手相帮。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吴有性已经将所有的伤者处理妥当,除了伤势过重的三十名军卒无法救助之外,其余几百人全部救活了。
这可是再造之恩!
军卒千恩万谢,能够遇到吴有性完全是他们的侥幸,吴有性自己倒是习以为常。
黄虎的伤势也得到了控制,断掉的左臂是接不上了,不过,一番处理过后起码不会伤及性命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京观()
翌日,监视广灵城动向的军卒来报:城中的一千五百多名建奴弃城而走,临行前,他们放了一把火,将城中能烧的东西付之一炬。
闻听噩耗,卢象升非但不怒,反而松了口气,“如此看来,建奴已经得到了豪格败北的消息,他们是要逃呀”。
王腾深以为然,“大人所言极是,连番恶战,正蓝旗已经折损了四千多人马,豪格也好,阿巴泰也罢,他们都已经承担不起再度损兵折将的责任了”。
史书上记载,满清入关之前,总计有男丁三十四万六千人,其中,满洲男丁不过五万五千人,蒙古男丁三万人,余下二十六万人都是汉军以及包衣奴。
如今只是1636年,距离满清入关尚有八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整个满洲八旗的男丁不会超过五万人。
以此估算,正蓝旗真正的旗丁不过八千人左右。
蔚州一役,豪格、阿巴泰接连损兵折将,旗丁便战死九百有余!
这是什么概念?
短短半个多月的功夫,豪格、阿巴泰断送了旗中一成的男丁!
战死的一千人可是真正的中流砥柱,他们一死,豪格再也不敢冒险了。
以往的历史上,即便后金大军有所损耗,损失的也多是蒙古人、包衣奴才,像今日这般折损近千旗丁的战事,可以说前所未有!
纵使阿巴泰、豪格心比天高,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也不得不低头。
离开蔚州,离开大同,这已经成为阿巴泰、豪格的共同心愿。
卢象升原本打算即刻启程,可是,听闻建奴逃窜的消息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多休整一日再出发,“惟忠,我听说豪格在广灵城外建了座京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汉民尸骨垒成的京观,这是广灵军的耻辱。
不过,王腾明白,卢象升没有其他意思,“大人,京观是广灵军之耻,我想将黄虎他们带上”。
卢象升微微颌首,“正好,让王朴、蒋秉之一并前往,京观不只是广灵军之耻,更是我大明之耻”。
对于王朴、蒋秉之而言,这是接近卢象升的大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当卢象升、王腾整理行装,准备出发的时候,王朴等人便来了。
“大人,王某来迟了!”
卢象升露出一丝微笑,“无妨,本官只是心血来潮,想去广灵城看看,你们若是无事,可与我一同前往,若是另有要务,尽可自便!”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得到与宣大总督相处的机会,傻子才会离开!
王朴、蒋秉之相视一笑,他们默契地笑道:“大人,我等无事”。
卢象升并不意外,“那好,我们出发吧”。
一行人策马而行,速度并不快。
三月,已然是春耕的时节了,官道两侧的田地里挤满了劳作的百姓。
成群结队的青壮正在清理沟渠,不远处,匠工营修缮一新的水车重新运转起来。
“哗哗哗”,筒筒清流穿过长长的沟渠流向了四面八方。
与去岁相比,田地里的百姓显然有些急躁。
建奴滋扰的这些日子,百姓险些误了农时,如今,听闻官军大胜,百姓都在抢种粮食。
卢象升叹了口气,“若是误了农时,我便是罪魁祸首呀”。
王朴出身将门,从未下过田地,不过,这不代表他对耕种一无所知,“大人此言差矣,若非天雄军,建奴定会盘桓不去,那时候遭殃的才是山西百姓”。
王腾也附和起来,“王总兵所言既是,天雄军是广灵的功臣,这里的百姓一定会铭记在心”。
卢象升从不将名利放在心上,听得王朴、王腾所言,他只是摇了摇头,“本官身为宣大总督,一不能御敌于国门外,二不能灭敌于国门内,这是失职,明日我便上奏朝廷,请天子惩治我!”
王朴险些咬掉舌头,卢象升这是要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历史上,功高盖主的名臣武将早已经将这招玩的炉火纯青,卢象升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眼下天雄军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卢象升来这一出,会不会引起非议?
打了胜仗尚且请罪认罚,那么,打了胜仗的那些人呢?他们还有什么脸面与卢象升同殿为臣?
这时候王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卢象升战死在巨鹿的时候,各部人马按兵不动,不肯救援。
感情都是因为卢象升得罪人太多呀!
大明官场早已经成了一锅浆糊,像卢象升这般洁身自好的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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