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屋内似乎僵持起来。
那个吴金宝在旁边献计说:“既然他说带到广东去了,那么,让他把藏宝图给咱们画下来,看看他说的对不对。”
“对对,给他找张纸来。”军官说。
一会,吴金宝拿来纸笔,铺在桌上,胡栓想了想,便在纸上画起来,那壮锦上的内容,他是记得的,但在画的时候,完全瞎编乱画,图中原有一条河,他在画的时候取消了,山也改变了模样,还画上了一些奇怪的建筑,庙不象庙,塔不象塔,他本无绘画基础,又故意涂抹,与原来壮锦所绣美丽的景色大相径庭。
军官拿过画去,端详了半天,吴金宝在旁边踮着脚尖从军官脖子后边也看,两个人都是一脸狐疑。
“他妈的。”那军官挠挠脑袋,瞪着胡栓说:“你要骗老子,老子给你大卸八块。”胡栓说:“你要不相信,还要我画它做什么?”
军官斜着眼睛瞪着胡栓,“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和你在什么地方会合?”
“广州。”
军官又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破绽,挥挥手,一个当兵的将胡石二人带出来,推到一个偏房里,那屋又小又黑,象是关禁闭用的。然后锁上了门。胡栓和石锁咬着耳朵商量了一会,胡栓说:“先这样,你什么也不知道,是我雇的伙计,如果他们把咱们弄到广东,就好办了。如果不去,咱们就找机会逃跑,要是跑散了,就到那个厨子的顺天火烧馆集合。”
到中午的时候,有人开门,带出去和士兵们一齐吃饭,然后又带回到小黑屋里来。
次日一早,有人来开门,是那个吴金宝,依然穿着一身长衫,对胡栓说:“胡先生,今天咱们出发,以后兄弟相称,我叫你老弟,你叫我哥哥。”语气竟是客气了许多。
胡栓并不说话,他心道:“叫什么,我们还不是囚徒?这个吴金宝是个阴阳脸,一会一变,不折不扣的奴才加流氓。”
吃过早饭,吴金宝带着胡石两人走出兵营,院外站着十来个人,都身着便装,有的头戴着草帽或是斗笠,有的是商人打扮,但个个身体粗壮,有人提着包裹,有人拎着箱子,一副出远门的模样。还有人腰间衣服鼓起,胡栓估计那是暗藏的盒子炮。
这些人簇拥着胡栓和石锁,一路走向火车站,进入车站,见站内站外全是士兵,并没有普通旅客,四处一片吵嚷声,一些维持秩序的宪兵路警,大声呵斥着。吴金宝在车站的站务、宪兵、路警之类的人面前,趾高气扬,一路畅通无阻,十来个人登上一列火车,那火车上挤满了士兵,看样子是一列兵车。
上车不久,火车就开了,一路向南而去。
火车上乌烟瘴气,士兵们乱七八糟地打架,咒骂,唱着下流小调,还有的在卖毒品,推牌九,胡栓和石锁捏着鼻子忍受着,胡栓心道:“这就是中国的军队,和一群愚昧的猴子有何区别?若有外侮,靠这些士兵,怎么能够保家卫国?”
火车一直向前,因为并无普通旅客,除了到站加水加煤,平时并不停车,昼夜行驶,一路出了直隶,进入河南境内。
河南好发大水,每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饥谨遍地。就算无灾年月,中原地区战事频发,每每成为各家争夺利益的战场,这一片千里沃野,常常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胡栓从车窗里望出去,平原上村庄稠密,却很多都是破败荒颓,田野上也无甚活气,景色尽是荒凉。
这一日到了许昌,在一个小站上停下来,当兵的在军官们的吆喝下,乱纷纷地下车,胡栓和石锁也被吴金宝命令下车,随着乱纷纷的士兵们走出站外,胡栓打量四周的情势,估量能不能逃跑,但那十余个士兵改装的人一直寸步不离地簇拥着他们两个,而且周遭全是士兵,看来逃跑并无希望。
两个人象木偶一样,被命令随着一群士兵进入一个大院,吃过饭,又被命令出了大院,见吴金宝已经等在院外,旁边停了三辆马车,大户人家走亲串户常用的那种,都罩着布棚,每辆车都是两匹马,拉着草料袋和木槽,一副出远门的模样,
胡栓和石锁被吩咐分乘两辆车,吴金宝和胡栓同乘一辆,其它人分别坐在三辆车上,一会,便出发了。
马车走在路上,胡栓看着周围的地形,心里总在琢磨逃跑的办法,但是自己这辆车上除了吴金宝,还有两个打扮成商人模样的人,再加上赶车人,怎么算也觉得逃跑并无胜算,而且他们都有枪,若是开枪射击,自己更无幸理。只好闭目养神,坐在车上打盹。
第二章(5) 南下记()
马车走了半天,将近傍晚,到了一个大镇子,街面上看得出曾经非常繁华,但现在一副萧条模样,多数店面都关着门。吴金宝下车找了个大车店,吩咐住店休息,一群人忙着号房叫饭饮马,店伙见来了一大群人,很是殷勤,忙前忙后地伺候,店里的客房都是大房通铺,吴金宝要伙计开两个大房间,伙计叨叨咕咕地说:“行行行,不过,除了通铺,我们还有上房,象您这样的主人老爷,再加一个上房,也多花不了几个钱。”
吴金宝说:“不要罗嗦,就开两个。”
一行人吃过饭,都早早睡下。吴金宝和胡栓、石锁一个房间,胡石二人被周围几个士兵围在当中。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胡栓被一阵奇怪的响声给弄醒了,睁眼一看,睡在旁边的吴金宝已经爬了起来,还有旁边两个人也在互相询问:“有动静。”“什么声音?”接着看见吴金宝披衣走出了房间。没过一会,听外面吴金宝喊了起来,“啊,起来起来,都起来。”
这边屋内的人都醒了,乱糟糟地爬起来,胡栓和石锁也和众人一起起了身,涌到屋外,见旁边的另一个房间房门大开,里边吴金宝已经点起了蜡烛。
顺着大开的房门向里望去,里边睡着的五六个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睡着,似乎对外面的吵闹充耳不闻,吴金宝一个一个的挨个拨弄叫唤,却没有一个人醒过来。
胡栓吃了一惊,他和另外几人一起进了屋,用手凑进一个通铺人躺着的人的鼻孔,却是毫无呼吸,竟然已经气绝。
另外几个人也去翻动那些躺着不动的人,发现这些人全部没了呼吸,有的身子已经僵硬。不到一夜的功夫,已经尽数身亡。
吴金宝吩咐手下店里店外察看,并不见一个可疑人影,店老板和伙计们也给找了来,披着衣服到了这间出事的房里,发现死了这么多人,老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这这这”浑身发抖。
闹闹哄哄了一阵,天已经蒙蒙亮,吴金宝和另外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对店老板说:“你这里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弟兄,我们应该向本地警察和驻军报案的,但我们现在还有急事,等回来再办这件事,你先把后事处理一下,我们办完事再回来找你。”
老板听他们暂时不报案,忙连连点头,住店的钱也没向他们要。吴金宝命令吃完饭赶紧动身,剩下的五六个人和胡栓、石锁,早早吃了早饭,然后套好三辆马车,急匆匆地出发了。
人数少了一半,马车上变得空荡荡的,然而吴金宝始终和胡石二人同乘一辆车,一路上对他们颇为客气,一口一个“胡先生,石先生”,胡石两人对他不冷不热,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
行到将近中午,因为早晨起得早,一行人都已人困马乏,眼见前边一个大的村寨,吴金宝吩咐打尖喂马,走到村边一处水井旁,手下人停住马车,有人去给马匹喂水喂料,有人去村里买饭食,胡栓和石锁二人坐在路边不动。
正在此时,一个瓜贩挑着一筐黄杏走过来,吆喝道:“大甜杏,又软又甜,便宜好吃。”
吴金宝见了,招呼贩子停下,拿出钱来,买了几斤,那几个人见杏子鲜亮水灵,纷纷过来抢杏子吃,有人去提桶打水洗杏,有人就干脆直接啃食起来。
胡栓见了,也和石锁走过去拿杏,两人各抓了一把,到井边提水洗杏,忽听旁边有人“哎哟哎哟”地叫起来,有人嚷着:“不能吃,这杏有毒。”
胡栓和石锁吃了一惊,起身一看,两个刚才吃过杏的人,捂着肚子正在叫唤,一副痛苦模样,其中一个人“哇哇”地吐着黄水,那吴金宝掏出枪来急匆匆地喊着:“快抓住卖杏的。”
再找那个卖杏人,早已经跑远了,顺着大街看过去,只看见一个身影一晃,便找不着了。
一个赶车人问吴金宝:“追不追?”吴金宝摇了摇头,“前边情况不明,贸然追赶,没有好处,赶紧吃饭,吃完了上路,找个大夫开点解毒药带着路上吃。”
好在刚才着急吃杏的人中,只有两个人较重,其它人并无大碍。大家扔掉杏子,匆匆忙忙吃完了饭,喂了牲口,便又起身上路。那两个中毒较重的,躺在车上不停地哎哟哎哟叫唤。
经过一番折腾,出发时的十余人,剩下能动的不足一小半,前边的道路越走越是荒凉,有时半天也不见一个村落,满眼尽是枯旱荒索。
再走一阵,天将傍晚,遇到几个破败的小村,却都没有车马店之类可以食宿的地方,大家都又累又饿,好容易来到一个较大的村子,村口有一个小饭铺,倒是开着门,吴金宝说道:“在这里吃晚饭,如果村里没处住宿,咱们就在马车里或是打地铺露营。”
饭铺不大,只有面汤肉饼可卖,这些人跑了半天,均是又饥又渴,都催促快点上饭上菜,饭铺的伙计殷勤点头:“是是是,先生们里边请,面汤肉饼,白干小菜,马上就好。”
一会,热面汤端了上来,几个人都低头稀里呼噜地喝汤,伙计又端来肉饼,小菜,并搬出一坛子烧酒来,吴金宝说:“我们不喝酒。”
那伙计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不喝酒便不喝酒,不过,不过”脸色却是有些古怪。一副嬉皮笑脸人表情,站在旁边瞧着吴金宝。
吴金宝这两天损兵折将,心下加了小心,见伙计站在旁边不动,有些奇怪,抬起头来,边喝汤边问:“不过什么?”
伙计笑道:“不过,不喝酒,也不一定不醉。”
“你说什么?”吴金宝吃了一惊,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忙伸手去怀里摸枪,瞪着眼对伙计说:“你是什么人”话没说完,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这边喝汤吃饼的众人,也和吴金宝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都倒了下去。
第三章(1) 从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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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栓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好不容易使劲睁开眼睛,见是石锁,在呼唤着拍打自己。他摇了摇脑袋,觉得非常痛。
在石锁的搀扶下,爬起身来,发现自己坐在饭铺的地下,滚了一身土,浑身又冷又硬又疼,看看外面,天刚亮,东方一片朝霞,看来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他想起来了,自己和吴金宝那帮人,应该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正在饭铺里吃饭,喝面汤,便不省人事了,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看样子,自己躺在地下,大概已经过了一夜了。
坐起身来朝四周看了看,见四周的桌子凳子东倒西歪,却是不见一个人影,饭铺里,就只有自己和石锁。
胡栓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刚醒,看你在地下倒着,这才把你叫醒了。”
记忆里热热闹闹的饭铺,现在却鸦雀无声,胡栓觉得有一种莫明的恐惧,石锁也说:“我看,咱们快走吧,我总觉得这里处处都透着古怪,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两个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饭铺的老板伙计等人,一个也没看见,吴金宝带来的三辆马车还好好地拴在外面,饭铺四周,也不见人影。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袱还在,里边的东西也没见少,从外面解开一辆马车,石锁问:“要不要把三辆马车都赶走?自己用不了,可以到前面卖了换钱。”
胡栓说:“不要了吧,那样目标太大,我觉得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先逃命要紧。”
二人赶着一辆马车,另外两辆就丢弃在那里,往前走了一点便进入村内,遇到行人,胡栓问:“村外那个饭铺,老板是谁,是村里的吗?”
那个村人茫茫然摇了摇头,说道:“那里原来是有个小饭铺,只是十来天前老板忽然得了急病死了,饭铺已经关门了啊。”
“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我还去吊孝了嘛。”
这一说,二人更觉害怕,仿佛一个无名的鬼怪,时刻在盯着自己。赶紧吆喝牲口,急急忙忙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余里地,反复察看四周,再无异状,二人慢慢把心情放松下来,石锁问:“咱们去哪里?”
“当然还继续向南,找孙中山的革命党去。”
脱离了别人的羁押,自由自在地乘着马车去寻找理想,慢慢地两个人心情变得开阔起来,回忆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只觉得非常危险,又非常奇怪,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一路向南,晓行夜宿,倒还顺利,连走了十余天,这天到了信阳地界,听路上的老百姓说:前面有军队在打仗,大炮响得震天动地,打死不少人。两个人兴奋起来,有人打仗,那就说明孙中山的军队和北方军阀的队伍在开战,离自己的目标就近了。可是,赶着马车走了好久,也没有听见有炮声,更没看见打仗,只偶尔看见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匆匆赶路。
第三章(2) 从军记()
前面一个大市镇,街口立个巨石,上写“宋家镇”,看样子比别的村镇都大,也稍有些活气,街面上店铺酒肆,多半都在正常营业,石锁看看天色将近中午,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进镇去买些东西吃,顺便问问道路。
进入街里,一眼看见街边一户人家院里,人们进进出出,象瞧热闹一样,而且院里传来阵阵音乐声,石锁说:“准是大户人家在唱戏。”两人赶着马车从门前走过,向院内望去,只见院里围着一圈人,却看不到人群里边,到底在做什么。
找了路边一个小饭铺,两人坐下吃饭,问饭铺里的伙计,“那家人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