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命令修建的兽栏早已经完工,甚至比老罗预想的还要好。地面打了近一米的方坑,面积大约有四百个平方,坑中还有一个供人排泄的更深的坑,其余地方是用来休憩的地方,没有帐篷,反正俘虏身上的衣服都还在,初春的季节也不用担心冻死他们。周围都是一米半高的刺木栅栏,上面还缠绕上了干枯的刺藤,外围的地面洒了很多带着刺鼻气味的原油,连很多围栏上面都有,稍远处是两个四米高的箭塔,只要每个上面占一个人,就不用担心俘虏逃命的问题。
老罗巡视的时候,只发现兽栏里面的格鲁吉亚俘虏挤成一团,连那个萨姆茨也不例外,午后的那种嚣张,早就丢在了烂泥里。
一切自有手下人弄得井井有条,战士们自不用说,即使葛逻禄人奴隶们也开始渐渐收心,不为别的,只是一个一天三顿饭就足够他们卖力气的,要知道即使葛逻禄人占了七河流域,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吃饱饭的,像粟米菲罗和牟尼奇这样的,早就被凶悍的杀戮吓没了胆子,即使有逃亡的想法,其他的人没了反抗的心思,他们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巡视完了营地,天色已黑,晚宴还是篝火烧烤,加上各种肉粥,完全可以满足战士们的大胃口,现在的战士们,除了个别天生瘦人,基本都是膀大腰圆的家伙。至于营地里的孩子们,每个都吃得一个肚儿歪,原本脸上的那种皮包骨头的感觉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红润的脸色,如果不是身形还很瘦,完全看不出他们曾经流落街头。
说完老罗这边的琐事,再说唐人营内部。如今唐人营可是敏感的很,希尔凡王室衰落,本地的治安控制就不是很得力,总是有突厥人匪帮或者西面的山地人也就是高加索野蛮人四处抢掠,这种动荡的地方,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风声鹤唳的效果。
所以唐人营的这个晚上可是很热闹,老罗这个营地白天发生的事情传遍了家家户户,即使是贫民家里也在讨论白天的事情。
吴铁家也是其中的一员,家境贫寒的吴铁白天在路上听了旁人传言,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捧着大腕和家里爷娘说道:“阿爷,白天听说二里地之外,那个营地的人把整日在城里乱来的绿眼睛格鲁吉亚人抓了。”
吴铁的老爹跟儿子同样的姿势,“早听说了,我还在城门口看了呢,据说午后有路过那里的人回来说,那些人把绿眼贼的手下杀了不少。”
吴铁的老娘有些担忧,“这年月怎么乱事儿这么多,不会牵扯到我们工匠营身上吧?”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吴铁的老爹也是个工匠,当然知道自己住的这个城市防御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佛祖保佑!你们爷俩快点吃饭!”尽管这片土地伊斯兰教盛行,但是唐民还是有很多保留了故土的信仰,吴铁的老娘就是如此。
不远处一家平民的酒馆里面,一群下了工的工匠在闲聊。
“听说了吗,整日在城里乱晃的那个萨姆茨被城外的强人抓了。”
“早就知道了,那个绿眼睛家伙自从来到咱们这儿,就没干过好事儿,活该!”
“可是萨姆茨据说很有来头,还是个什么亲王的儿子,那伙强人如果惹火了人家,我们岂不是要遭受池鱼之灾?”
“闭嘴吧你,郝三你胆小得像个婆娘!什么强人,抢你的田了?还是夺你的婆娘了?要我说人家做得好,欺负上门了,不打他打谁?”
“说得好!午后俺正好路过那边,远远的看了下,真没敢靠近,出来了就十几二十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萨姆茨的手下有将近一百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了。”
“真的那么厉害?”
“那还有假,俺平四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嗯,按你平四的说法,这伙人还真是厉害,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
“我听说是和李家的二爷还有张家大爷一起从西边回来的,领头的据说也是咱们唐人,人家那营地里的据说都是胳膊上能跑马的汉子。”
“李家二爷不就是那个主张回故土的那个吗?你们说,他们这伙人会不会也是……”
“没准,这话咱说了也没用,当年要是咱们自己争气早就打回故土去了,哪里会留在这个狗屁地方受人欺辱!”
“话是没错,可是俺们这些人都是工匠出身,哪里比得上那些将门的人武勇?”
“将门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就是,不就是抽刀子砍人嘛?没胆子的熊货才只知道埋怨别人!”
“唉,说白了都是咱自己不争气,否则二百年前还不早就和高大帅一起回去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
张诺被赶出了老罗营地,原本和他一起的米拉姆出营直接快马离开了,他叫都叫不住。他心底的怒气窝着又没出撒,只好带着护卫一起回了自己的家。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抽了一顿鞭子的马,这通火气闷烧的难受。一直晚宴结束的时候,张家的人聚齐碰头,他才有机会宣泄胸中的郁气:“祖爷,大兄说的那个罗开先就是个军痞,霸头,咱家和他没什么好来往的。”
“小五,君子忍怒,戒急用被。”张家的老祖名慎,比李坦小十来岁,也是年过古稀之人,不过应了他的名字,一辈子小心谨慎,是个阴狠的人物。自家五孙在罗开先那里受了闷气,他这个家主自然知道,但并不代表他就会立刻怒火冲天带着人马去找老罗的晦气,他张慎可从不是那种人物。
“小五坐下,阿爷说的没错,张家人从来都是用攻心之策,伐无良之人。你下午直接去为格鲁吉亚人求情就是自取其辱。”说话的目前张家的第二代,张诺的父亲张匡,也是年过花甲的老家伙,不过他说的话要比张慎明白多了。说白了就是背后算计人那一套,伐无良之人,其实不过就是取得话语权,谁被讨伐谁就是无良之人。
张卢当然也在场,不过他总要等长辈说过话之后,才有发言的机会,这就是张家的规矩。家里两位长辈的话,他不敢评论对错,但是根据从李家传来的消息,他就不能不说了,“祖爷,阿爷,罗家三郎到了已经七天了,我估计他不想在等下去了,据李家那边的消息,四娘传话说再用半月,他罗三郎就要出发直接东去。”
“什么?”张匡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他期望我工匠营和他一同回去吗?”
“阿爷,我曾说过,他是期望,不是一定要依靠我们啊。”张卢有些苦笑的说道,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没去过老罗回话,还不是因为家里人觉得不能让一个外来的小子掌握了所有人的话语权。商量来商量去,已经耗费了七八天的时间,这不人家没有耐心了,再没个准话,人家干脆不带你玩了。
怎么办?张家人开始了琢磨,工匠营的人早没了锐气,甚至都说不上团结一心,罗开先带来的是一条路,这条路努力下也确实可以走,很多人也是这样的意愿,可是对方提供的图纸缺少了细节,看着好看,但是没有完善的细节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住的,难道真的为了东归路把所有人的性命交到对方手里?
第五十六节 风起(中)()
李家的人这会儿也在琢磨同样的事。
李坦,李涅,李湛,李轩,李默,李铮甚至李姌和李姌的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都被允许参加了这个家庭会议,连同被禁足的李鏮也被拉了出来,旁边自然还有李鏮和李轩的家人,但他们都会只有听的份,没有发言权的。李姌把老罗要求转告的话说了一遍,结果这个家庭会议就陷入了沉默,众人都在思量这个问题。怎么办?
沉默了好久,李坦这个年纪最长的老家主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汉子啊,用的就是典型行伍中的招数,不管你什么想法,我自一路去,没得奈何。”
李涅照例笑眯眯的不说话,反正他很少在这种家会上开口,再者这罗三郎对自己小女儿颇有心意,怎么也不会亏待了,至于家事,反正有二弟操心,他是看不惯整个营区内部的争斗的,当然也不喜欢自己参与进去。老头冲着女儿李姌挤挤眼睛,倒是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李姌是辈分最小的,虽是当事人,却不好直接说话,正想着老祖夸奖自己喜欢的男人,突然看到自己阿爷的表情,不禁好笑。
李湛有些头疼,他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所以前日回来按照张卢的说法,他们商议了一个拖字诀,因为他和张卢想借用老罗的力量,却不想将来被老罗拿了工匠营的主事权。没想到人家不但另辟蹊径和自己兄长关系不错,还选了时间期限用来做最后通牒。其他人或许还好说,他这个提起东归的发起人可就有些被动了,这些日子,只记得说服各方面的人,却忽略了这个选择的关键人,虽说不见得一定要求着对方帮忙,但回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再去联络对方,以后可就生分了,别到最后曾经的同路之谊都会丢掉。除了这个,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还听自己话的侄女四娘,如今的态度却大不如前,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没有几个想好该怎么说的,李家的杂务主事人李轩说话了,“老祖,今天午后,格鲁吉亚人萨姆茨在罗家三郎的营地前捣乱,现在人被扣了,手下被杀了小一半。据说张家的小五去说情,说的什么没人知道,不过张小五被赶出来了。”
这个消息大家都有耳闻,底下人众说纷纭,没个准消息,如今李轩报告了这个情况,众人却都有些惊叹。
“这个罗三郎的手下可有伤亡?”问话的是李默,算是李家比较有心计的。
“没有,据说只有三五个轻伤的,也就将养个十天八天的事儿。”不能不说李轩收集的消息还是蛮准确的。
一群叹息声轰传开来,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湛儿,依你的意见该如何?”李坦问话了。
“这个……”李湛其实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或者说他的想法很多时候依赖于张卢这个书生,这会儿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也想不出什么来。
“哼,平日里和张家老大在一起,连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了吗?”老头子有些不满,虽说张李两家合作的多,但是这种事情你自己总要有个想法吧?他转头问向很少在公事上发言的长孙,“土龙子,你给我说话,别像个闷葫芦似的!”
李涅没想到自家祖爷会点名叫自己说话,有些突然,“祖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知道这个罗三郎不会坑害我李家。”
“你呀,你呀,你这个土龙子,大智若愚啊。”李坦老头子被气乐了,还不就是这个理吗,人家也不是要针对你,短期内没什么害处,长期,长期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出希望,何重何轻怎么选择很明显了。
“老祖,时不我待,我提议和这个罗家三郎面谈,商议东归事。”说话的是李默,当初就是他想在希尔凡王室支持一个派别,拿到主动权的。
“阿爷不可!这个罗开先得罪了格鲁吉亚人,那边肯定会报复,万一……我们会受牵连的。”李鏮被人从独院放出来,刚刚反应过来,几天时间就有这么大变化,但是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大哥那一房的人占了上风,否则自己还有什么说话的分量?
不能不说李鏮的话有些道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胆小怕事,没有担当,他的话引起了一众鄙视的眼神。连李坦都是这样的表情,“你坐下吧,小默是吧?回头你去见见罗三郎,问问他是什么想法。”
李默大声应诺坐下,老头子李坦把李轩又提了出来,“轩儿,你这明天辛苦下,去各家跑跑,相信这个罗三郎各家都知晓了,问问他们那边都是个什么具体的意见。”
吩咐完两个人,李坦巡视了一圈周围的家人,很是郑重的说道:“我老了,回不回故土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但是你们,我不想等我死后,你们和你们的子女穿着外族人的衣服,说着外族人的语言来见我!”
老头子李坦这话说得很重,家里人也多有心口不一,但至少明面上齐心一致,他的这话就是想警醒一下家里的后辈,家人若想着后辈安宁就要戮力同心,别到了无法见宗祖,这可是大忌讳,这年头无论信仰什么教义,千年沿袭下来的拜祭宗祖是第一等大事,也是人心凝聚的关键,一旦涉及到这个,就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所有李家人务必遵从。李家的核心意愿得以在李坦的号召下统一,别的人家就不见得同样是这个结果了。
譬如裴家,譬如卫家,这两家的人坐在一起,商议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事情。
裴家现在能做主的就是裴大,卫家能做主的是卫四,裴大名字叫裴东海,这还是张家人帮忙起的名字,卫四名字叫卫远,名字都很好,但是两人的为人却实在让人诟病,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谈不上“东海”也谈不上“远”。两个人年纪都是四十左右岁,也不是说两家上面没有长辈,昔年裴家的祖上负责后勤,卫家的祖上负责采买,都是油水丰厚的实职官,多年之后因为家教的缘故,两家都是利益靠先的那种做法,所以没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老辈的人就被甩到了一边。
因为裴卫两家都不怎么讲究什么传统,自然受到李张两家的排斥,又因为两家利益相同,自然混到了一起,如今多年过去,人前人后说的都是裴卫一家了,裴大和卫四两人虽然性情不同,倒也颇为互补,一个自奉武勇,一个阴损到家,各自拿了自家的主意,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他们两个商议好,基本就是放到明面上的态度了。
他们也没有草原部族杀父占母做的那么血腥和不顾伦理,只是裴卫两家的家老没了话语权,窝在后宅养老罢了。当然,谁也不知道裴卫两家的老人是被夺了话柄,还是乘机放权,暗藏实力。能在外族林立的地方落脚,并在部族中维持了家族地位的老家伙们,会有那么简单吗?
裴卫两家虽然合作,但是实际上也算不上互相信任,至少家族内部的事儿捂得严严实实。除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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