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四周偶尔传来阵阵悠扬的号角声,马蹄声声,罗开先撒开了精神感应能力关注着四周,因为是从河边的耕地里穿行,远远地能“看”到遍布河滩的尸体,以及沿着河岸纵马“撒野”的重骑们,即便他对且格拉斯的执行能力没有半点怀疑,这刻也不禁轻松了少许。
再向北行,是一片被积雪掩盖了人迹的漫漫田野,暗月星空下,颇有些四野茫茫的寂寥感。
“将主,要不要去东面河岸查探一番?”马速并不快,金骞催快了几步追了上来,落后半个马身,探着头问道:“河边开阔,若有敌人大量来袭,且格拉斯未见能阻住!”
罗开先看了看满是认真眼神的金骞,摇了摇头,随即提示性的问道:“河面上冰层不厚,若有敌想要从冰面上过来,会怎办?”
金骞皱了皱眉,半响后答道:“马匹太重,会压破冰层,人不能聚在一处,甚至不能穿重甲”
“没错!”罗开先低喝了一声,顺着对方的思路解说道:“汴京这里冬季远没有灵州寒冷,运河冰层很薄,人若想过必须身形轻便,甚或不能在冰面上行走,怕是要趴伏前行才可!”
“敌人没有铁甲,且格拉斯等人皆为具甲重骑!”金骞兴奋了起来,“还是将主高明,料敌于先!”
几句言语边推导出了结果如何,金骞很是兴奋,当然话语里也对且格拉斯能够用“一身铁”欺负人很是羡慕。
罗开先的嘴角也勾了勾,却不再开口。
这段时间,他以言传身教的方式带出了不少人,眼前的金骞也算是个悟性不错的家伙。而对罗开先来说,能够听到手下人举一反三,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夸奖之类的言语就暂时还不需要,而且并不是他所喜欢的方式。
对着他这样一个刻板的将主,旁边人总免不了拘束,便是性情有些不羁的金骞也不敢在随意言语,和他手下的斥候们用手势交流着,时刻不忘留神周围的动静。
罗开先虽然知道四野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却半点也不想干涉手下人的“无用功”——那会破坏斥候们良好的习惯,并不是好事。
寂静的被积雪覆盖的田野上,只有马蹄踩在上面的“噗噗”声,四下里偶尔会传来铁器清脆的交击声还有会令常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
持续行进五六里地之后,在这个小规模骑队的左手方,突然间的好似天光大亮般的出现了大片的火光,随即便是急促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
若论谁对牛角号声最熟悉,那人选非罗开先莫属,因为本就是他编制的节奏。
所以,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那是急骤进攻的信号。
“是进攻号角!”金骞首先叫出了声来,“将主,定是碉垒那里,石勒等人与敌接战了!将主,我们要过去增援吗?”
“吁!”轻轻拍拍公爵的脖颈,让这个兴奋的大家伙暂缓脚步,罗开先尽力用精神感应着火光的方向,却发现距离实在太远,根本超出了精神感应的范围,又静心等待了片刻之后,随着夜间的微风,一阵浓郁的原油燃烧的刺鼻气味传了来,期间还夹杂着莫名的烤肉气味,以至于公爵都在不停地踏脚和打着响鼻。
“去看看,注意不用太快,节省马力!随时戒备!”罗开先坚定的下了命令。
“遵令!”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映衬着每一个斥候的双眼,那里面似乎同样有火光在燃起。
虽然表情依旧压抑着,实际上罗开先的心中同样在跃跃欲试,抵达宋境这些天,他时刻保持冷静克制的同时,心中的不平与怒火同样在不停的累积着,只不过与手下人渴望的简单杀戮不同,他更希望确切见识一番宋国禁军的战斗力。
这一刻,弦月在南,火光在西,积雪在平原,蹄印向西北,刀光似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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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节 雪色,血色(六)()
李大将,姓李名开。
在宋营的军制里,他这个大将不过是一个带兵的小头头,而不是真正的大将军。就算在京城的禁军当中,他这个大将也不过是将门石家的一个门下走狗。
此次石家长公子调人行事,他这个兵头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万事都有郑虞侯那个马屁鬼开口,他这个兵头顶多是披上盔甲冲锋陷阵的话事人,而且他这个话事人其实没半点用,无论是盐帮还是排帮的帮众,没人会真正听他这个兵头的话语。
当然,作为一个老黄牛性格的老军,他也并不在意这些浮事,盐帮排帮所谓的千把人,一个个只知道好勇斗狠毫无配合可言,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用来挡箭的,还是那种眼睛脑子都不灵醒的挡箭牌。
而灵州人,他听说过不少,前日秦翰大将军手下与灵州人公平比拼,其中被打败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兄弟,所以他很清楚灵州人的战力到底如何,按照他的内心谋算,有三百袍泽佐助,打一百多个灵州人,当不是大问题,至于还有旁人,盐帮排帮的箭靶们如果死不绝,总应该能应付一二
但,这个夜晚,这片被积雪覆盖的田埂,矗立的那五个怪模怪样的“望楼”初初看到的一霎那,李大将就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在他的观感里,这片看似空旷的土地,远比戒备森严的城关都要危险,雪地下掩盖的,是隐藏的危机,而五个好似巨人的怪模怪样的东西,则是陌生的极度危险的杀机!与游走战场边缘的郑虞侯不同,他可是正经经历过攻城战的,他不相信灵州人弄出几个孤立无援的塔楼当作吓唬人的摆设
之后的事情随即证明了他的想法,原本让人看不透的“望楼”变成了令人难以靠近的刺猬!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瞬息间,靠近的帮会人物就死了数十个——短矛一般的床弩不过射杀了二十几人,余下的却是拥挤踩踏死的!
“虞侯大人,这样不成!我等没带攻城器械,这土楼比之城墙分毫不差!”后退重整的时候,李大将忍不住找上了郑虞侯。
“莫叫大人,叫哥哥就成。”郑虞侯玩口舌出身,又惯会见风使舵,当着军中袍泽的面,自不会充什么高傲,“大将有话不妨直言!”
老黄牛性格的李开没什么卖关子的想法,径直说道:“若依俺看,当回返李家院子,待攻城器械齐备再战!”
“不成!”郑虞侯摇了摇头,“石长公子欲借此事邀宠石大将军,而石大将军日前因灵州人受今上惩治,想要报复灵州人,依郑某妄自揣摩,恐今上也乐见事成再者,你看盐帮排帮众人,可曾气馁?”
“这”李开依言转头,发现盐帮和排帮的人并没有恐惧,反而个顶个怒火熊熊闪烁着仇恨的目光。
“这便是骑虎之势!”郑虞侯感叹了一声,转头向李开问道:“不知大将有何解决之策?”
李开眯着眼睛张望了一下前方,提了提手中朴刀,指了指碉垒中间,振作道:“天色晦暗难明,我等于此人地生疏,灵州人绝非等闲,若想有所作为,只能从此中途快速通过,然此并非坦途,稍慢则有性命之危!且,以灵州人之凶戾,前方定有埋伏”
“嘶”郑虞侯倒吸了一口冷气,犹豫片刻,猛然剁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脚,“如此就依大将所言!”
“且慢,虞侯大人!此策必定凶险得紧,大人若依俺策,但有死伤与俺无涉!”憨厚如李开,也有自己的小心计,出谋划策本就不是他所长,自然不想承担这样的责任。
“大将安心便是!”随口安慰一句,郑虞侯转身便走。周围这些人也不是他姓郑的逼迫来的,会否死人,死伤多少都与他这个虞侯无干。
郑虞侯借着话题把策略转告了石元庆之后,为了保证更快翻越这条防线,同时减少床弩对密集队形的杀伤效果,大队人便分成了四队,打算分别由五个碉垒中间的空荡穿行而过。
李开李大将则统率着禁军,作为督战队押后而行。
盐帮和排帮的众人如同兔子一般窜行向前,左右碉垒的床弩却依旧不紧不慢连续不断原本有着一层薄薄雪层的田地再也看不到白色的荧光,李开披挂着一身步人甲带着禁军袍泽跑了二十余步的时候,一阵悠扬而急促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
随即汗毛耸立着的李开看到两侧的碉垒里面抛射出了数十只火箭,火箭上的火焰划破了黑漆漆的夜空,看方向就可以辫知那些火箭并没有指向人,当李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些火箭快速的落在了地面上“腾”,须臾间,并没有干枯野草痕迹的田地燃烧了起来
虚空生火!这诡异的火势来得如此突然,所有的人都恐慌了起来!
尤其之前为了躲避床弩的弩矢在地面上翻滚过,或者不小心跌倒过的一些人,瞬息间变成了火人
即使始终保持冷静的李开也慌了神——他穿着一身步人甲,本来速度就不快,这火显然是不分目标的,蔓延的速度更是奇快无比!
什么也不管了!
火焰中伴随着浓烟开始了快速翻滚处在火焰中间的人开始拼命的往外挤,处在燃烧地面边缘的同样不好受,被火焰炙烤得难以承受的他们同样在加快往四周跑,但是,脚底沾了原油的他们又怎能跑得脱?
屋漏偏逢连天雨,左右两侧始终没有停歇的碉垒开始加快了节奏,一根根短矛样的床弩箭矢仿若不要钱一般飞快的射了出来,彻底凌乱的数千人在火场中乱跑,总会有那么几个目标被穿透,然后哀嚎着燃烧起来。
有那处在队伍前面的人提前脱离了燃烧的区域,却在前方火场外大声嘶喊着,“前面有壕沟!足有三丈宽,跳过不去!”“不好了,沟里也着火了!”
炽热的火焰烘烤着处在火场中的所有人,有的腿脚还算灵便,能看到火场里的空隙,但是他们跑动带起来的泥土溅到了旁人身上,火焰燃烧顺便就把泥土(掺着原油)燃烧了起来,火焰点燃了衣物,于是原本还在行动的人就变成了燃烧的火人,有的跑着跑着就无声的趴在了地上火焰炙烤下,颗粒状的冰雪融化成了水,水又变成蒸汽,与燃烧的油烟混杂在一起,刺鼻而又灼热的烟尘影响了大批人的呼吸,随着火势的继续,哀嚎或者呼喝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咳嗽而变得窒息的人越来越多挂甲的战士同样也不例外,脚步沉重的他们本就行动慢一拍,有的被慌乱的人群推到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余下的人却更慌乱,一边跑动一边挥舞手中的兵器,防止旁人的靠近
这次禁军三百人带来的马匹本就不多,它们本来被安置在后方压阵,火起的瞬间,它们刚刚步入火场的边缘,但是火势来得如此凶猛,彻底慌乱的它们又蹦又跳,把许多骑在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处于人群最后的石元庆等人从火起的那一刻就没了秩序,没人再顾忌什么大将军的儿子,没人再顾忌身份的尊贵与低劣,所有人都慌了神。
李开拼命的跑出了火场,却被推倒在了地上,几只重脚在他身上踩过之后,他只能抱着头趴在地上不敢稍动
郑虞侯倒在了火场边缘,全身沾满了油泥的他变成了火人
未完
第一百二十六节 雪色,血色(七)()
纵马疾走奔向碉垒防线,还未抵达,就看到有零零散散的人影漫无目标的亡命向北方奔逃,罗开先用马鞭指着距离最近的两个,随口下着命令,“金骞,拦住那两个乱跑的人!”
金骞和几个手下自有默契,只是稍带一下马缰,便拦了过去。
只是,那奔跑不停的两个人未等金骞等人靠近,便呼哨一声喊“鬼啊!”,随即便换了个方向加速逃开,那速度竟比奔马都不逊色。
听令行事的金骞几人也愣住了,众人的装扮确实有些骇人,但也不至于如此表现吧?
罗开先挑了挑眉毛,随又号令道:“算了,不必再追,破胆之人,任他去吧!”
“喏!”应诺声有些不甘,也有些无奈,对金骞等人来说,本以为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结果却发现力气使到了空处,这份别扭就别提了。
其实罗开先本人何尝不别扭?他可不是习惯行善积德的善人!只不过“欺负”一些丧胆之人实在不合他的本心罢了。
继续转进,陆续可以看到同样奔逃的绰绰人影,却再无一个敢于靠近,只是在视野中稍有触及,便转向而去。
临近破晓还有一段时间,天色依旧昏暗,便是有雪光和火光,视线能及也绝不会超过三百步,罗开先自能凭借精神视野“瞧”见远处的动向,自然是对这等散乱之人毫无兴趣,连带着金骞等人也是颇为颓唐——对战士来说,这种目无对手的感觉不是惬意,而是不爽
因为要节省马力,以备需要冲锋的时候马匹能有足够的速度,罗开先率领的小队伍行进的并不快,所以他们抵达碉垒防线的时候,已经是火起至少二十分钟之后了。
当几座碉垒正式而清晰地进入罗开先的视野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副极为残酷的画面将息未息的火焰如同幽灵一般依旧在半空中燃烧,已经不是很旺盛的火焰照亮了整片空间,积雪融化了好大一片,露出了被雪层掩盖下的土层,沾染过原油燃烧过后的土层是漆黑的,土层上面散布着一时难以清查数量的尸体,有的尸体上面依旧有火焰升腾,没有火焰的尸体上面则冒着令人作呕的浓烟,多半尸体是黑色的,也是扭曲的,每一具都可以让人感觉到它里面曾经的灵魂所遭受的痛苦经历
火焰燃烧的区域被五座碉垒分成了四个,每一片火焰区域的旁边,都有十几二十不等的人呆立着,有的甚至蹲在地上放声大呕除此之外,火焰区的南面,有人骑在马背上三五成群的在追杀一些毫无秩序乱窜的目标
最为显眼的不是这些,在火焰区的北偏西方向,有两伙人在对歭。
一队很明显,不过数十个,但盔甲齐备队形整齐坐骑雄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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