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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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军国- 第3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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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同行的自然是苏州孟和颍州齐两位同窗损友,三人处在一处,倒也颇为逍遥自在。

    腊月二十五这天下午,错过了宴饮最繁忙的时段,三个人正在一处店家的小隔间内谈论来年的春闱,忽而听到隔壁传来一阵粗声大气的行酒令之后的喧闹声。

    一个人用明显是行伍中人的口气说着:“三位兄弟,莫说哥哥不带你等发财,此次事非比寻常,且容哥哥给诸位兄弟分说……数日前,杨二郎被灵州人惩戒之事,三位兄弟该都听过……如今石帅1受牵连为今上勒令在家,石帅长公子原在徐州,被唤了回来,石家那长公子虽是庶出,却是果敢有为,立志为其父雪耻,听闻前日曾在丰颐楼设宴,与会者不是出自名门,就是豪商大贾……啧啧,哥哥我也不过是外阁轮守而已……”

    这人的嗓门大得很,言辞更是没有半点顾忌,隔壁的杜衍几人顿时屏住了呼吸,彼此间眼神交换着,最终还是杜衍悄声说道:“两位贤弟休要做声,隔壁那人……愚兄有印象,该是禁军的押司2,据说姓张,出名的凶横霸道,若知我等听闻密事,恐有不妥……”

    苏州孟和颍州齐也不是故作正人的伪君子,事实上他们三个闲来无事经常出入各家酒楼,对这汴京城内各种诡闻密事半点也不陌生,闻听杜衍言语,当即各自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

    这时候,一个略有些尖刻的声音阿谀了一句:“押司哥哥莫要涨他人志气,凭哥哥本事,他人封候拜将也等闲事……”

    “休要胡言!某家还知自家几多斤两……”略略自谦了一句,张押司颇为自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次乃是石帅长公子出头,对付的却是凶悍的灵州人,参与之人除了禁军中人,余者均为这开封府几家大商家之簇拥,都是能提刀杀人之辈,你等兄弟三个平素顶多敢摸摸小娘素手,扒寡居妇人墙头……这等正事岂是你等能够参与?休要多舌,若是哥哥应承了你等,转头临阵之时你等丢了性命,某家如何向你等家中父母交代?”

    一个嗓子哑的像鸭子一样的声音带着急躁冒了出来,“押司哥哥,莫要小瞧某等,哥哥如同某一般大时,未必强于某等,不过杀人而已,灵州人高大,比之牯牛如何?某杀得牯牛,杀不得人乎?”

    先前的尖刻嗓子呵斥道:“六子闭嘴,不得对押司哥哥不恭!牯牛只有两只尖角,灵州人却是一身铁,更有利刃强弩防身,你那两下比得过谁?”

    说完话语一转,转而又道:“多谢押司哥哥体谅,某家几兄弟确不曾有战阵经验……哥哥找得我等,必定有所差遣,还请哥哥明言,力所能及之事,弟等定不负所托!”

    “哈哈,爽快!”张押司喝了一声彩,继续道:“不愧为南门三郎,快人快语!某家也不要你等上阵冲杀,你等熟知巷道门径,某家只需你等盯着城外灵州人动向,有何变动,叫人去城北白虎节堂通报,可否?”

    尖刻嗓子的南门三郎显然心机不差,没有半点磕绊地径直答道:“就如押司哥哥所言,弟等惟命是从!”

    虽然未曾提起报酬的事情,但很显然,给这等人办事是不愁些许钱财的,作为常年在坊间打混的南门三郎看得非常清楚,自然答应得非常爽快。

    “吱呀”几声桌椅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之后,张押司的声音重又响起,“此处非是议事之地,弟弟几个随哥哥走一遭,交代清楚也好办事!”

    “喏!”几个不同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同声回应道。

    然后是踢踢踏踏的的脚步声和门开又关上的吱呀声,以及店家的“客官闲时再来……”的呼喝声。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小隔间内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素来话语多多的苏州孟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喃喃道:“杜山阴,我等好像听到了……不该听闻之事……”

    “不是不该听,而是……”颍州齐顺口接了一句,说到半道突然停了下来,瞪着眼睛转而说道:“要出事,出大事了!”

    杜衍皱着眉头确定道:“没错,是要出事!天大事!灵州人岂是好相与?嘿,石家长公子出面主事,那石大将莫非是犯了癔症……”

    有些情绪化的苏州孟惊声说道:“世昌兄所说不差,灵州人各个凶悍,虽然人少,但之前既然敢匹马入城惩治那杨二郎,其统领之人绝非等闲,那日皇城使秦大将军息事宁人即为明证!如今眼看年关将近,若是战火烧起……该如何是好……”

    “慢来,慢来,莫急,莫急……”杜衍沉住了气,比划着手,示意二人坐下,同时说道:“我等需要细细想想,这事急躁不得,否则不但于事无补,甚有可能害及己身……”

    所谓近朱者赤,经常和杜衍这经历多多的人在一起,知道这位同窗颇有急智,苏州孟与颍州齐二位也不像等闲人那般遇事就惊惶失措,略一犹豫,便都安然就坐,只是把目光投注到皱着眉头思索的杜衍身上。

    杜衍心如电转,前些日灵州人整肃与威武的英姿在他脑中闪现,这几日来关于灵州人的种种消息也在逐一跳过,再加上最近从各家酒楼听到的一些琐事要闻,所有这些汇总到一起,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圈。

    苏州孟和颍州齐两个人当然也没闲着,作为来自不同地方的顶级聪明人,他们对事务也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就像最近杜衍经常对灵州人加以关注一样,他们也在用自己的双眼审视着国都的种种现象,当然同时也在不停思考自己今后的定位。这一刻,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好友能够做出足够缜密的判断。

    半晌之后,杜衍如同在噩梦中醒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同伴问道:“两位,杜某敢断言灵州人绝非无智莽夫,先前那位卫四郎既敢众目睽睽之下惩治杨二郎,而皇城使秦大将军更是妥协退让,其中必定另有缘由,只是我等白身学子不得而知罢了……若俺所想不差,灵州人在这汴京城中必有内应之人,若朝堂诸公欲要攻击灵州人,则内应之人绝然不会坐视不理……”

    苏州孟与颍州齐二人齐齐呆了一呆,随后反应较快的苏州孟有些困惑的反问道:“俺也知道灵州人凶悍,只是……世昌兄,灵州人终究不过远来之前朝归人,如此高看彼等……是否……”

    “是否太过?”杜衍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些时日俺都在打问灵州人之详细,两位贤弟均有耳闻,那灵州人等远从万里之外归来,期间定有无尽敌人,却没人能阻挡彼等,何也?都言我朝禁军强势,能远征万里乎?”

    “恐……不能。”这三个字说出口可不容易,尤其对苏州孟与颍州齐这样的年轻学子来说,更是如此。

    杜衍定了定神,继续道:“若俺所判不差,恐在这汴京城中,灵州人早有先手……那灵州人抵达河西业已半年有余,这半年之内从河西归来之人中,定有灵州先遣之细作!”

    苏州孟“嚯”地站起身来,“世昌兄,俺去敲登闻鼓3,告知皇帝,可好?”

    “不好!”杜衍重重的摇了摇头,“没用的,贤弟。年节之前去敲登闻鼓?先不说皇帝是否有余暇,便是皇帝从容纳谏,又能如何?眼下那石家长公子发事在即,时间恐有不逮……再者,再者这汴京城丁口百万众,河西人士乃至西来行商便有数万乃至十万数不等,仓卒之际,能辨得谁人为灵州细作?况此事有那石大将军背后运作,难保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兵乱!”

    “这……可……如何是好?”颍州齐喃喃的念叨着,他身旁的苏州孟更是呆愣愣的瘫坐下来。

    两人都知道身前这位山阴同窗处事周密,也相信这位不会行差踏错,但却头一次见到杜衍愁眉不展,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这边厢,杜衍诉说了一番之后,也稍稍理清了心中思路,却是拿不准该如何面对,暗叹前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时候,听着颍州齐嘟囔“如何是好”之后,才深深觉得自家平素的智慧没了用武之地。

    再沉默苦思了半响,他霍然起身,沉声道:“两位贤弟,你二位速回住处,未来几日休要外出走动……”

    “世昌兄,你要作甚?”苏州孟愕然问道。

    杜衍慨然回道:“俺要去城南灵州人庄上走一遭!”

    “不可!世昌兄万万不可!”苏州孟紧忙拉住杜衍的袍袖,劝道:“石家长公子行事在即,那灵州人也是凶悍之徒,世昌兄一介书生,又能如何?此事……万万不可……”

    “贤弟休要劝俺,俺主意已定!”杜衍翻手托住苏州孟的手臂,断然道:“石府禁军皆为跋扈之辈,俺若去了怕是会有窥探军事之嫌,反会落牢遭灾,那灵州人则不同,日前见彼等对庶民秋毫无犯,俺去告知石府所谋,求那日统帅之人,看在均为汉家血脉,劝阻一番,或可有所做为……”

    与从小经历坎坷的杜衍不同,苏州孟与颍州齐二人万万没想到这位同窗居然有如此胆量,顿时目瞪口呆。

    ……………………………………

    注:1石帅,指石保吉。说话之人是石保吉帐下亲兵,这人的语言习惯应该按惯例用最高的军中职务称呼自家主将,而不是用朝堂官职‘节度使’来称呼。

    2押司,宋朝官场中有官和吏之分,押司属于文吏职务,这节中张某是军中文书,实际是武人任文职。

    3登闻鼓,古代设在朝堂之外的大鼓,旨在使平民百姓有直达天听的机会。相传在尧舜时期,就有“敢谏之鼓”,后世历朝也多有设置,不过不同朝代功用各有不同,宋时设有专门的登闻鼓院,初时连同百姓想见皇帝长什么样都敢去敲一敲,后因此严重影响了皇帝的威严,限制便开始越来越多,这一制度至明清时期则已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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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节 杜衍入庄院() 
相距不过二十里,汴京城内人声鼎沸节日气氛热火朝天,灵州人的庄院里却依旧秩序井然,若非许多房屋已经打扫一新并换贴了新的桃符,还有院内忙碌的人们眼神中跳跃着喜悦的情绪,简直看不出任何与年节相关的气息。

    人的魅力产生影响有的时候是巨大的,有罗某人这样一个职业军人做统帅,所有他身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影响与约束,不单是跟随他已久的亲卫们,甚至赫尔顿到达开封府之后招募的那些本地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亲卫们自不必细说,只说被招揽的开封府本地人。

    这些开封府本地人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人数最多的就是原本负责土地耕作的八十四户农户,这些人原本以为不过是土地换了个主人,他们的命运与以往没甚区别,但真正换了租贴之后,才发现一切大不相同。不说别的,单是每户都有的疫病防治和家中儿女识字教育两项,就是旁者远不能比。

    待到罗某人率队到来,虽不敢说人人归心,至少没人会为了眼前薄利出卖新的主家。

    另一类人就是一些收揽来的市井游侠儿之类,这些人如今都老实得很,尤其之前在荥阳被迫委身之人,多半已经没了怨言,反而觉得因祸得福投奔了一个好的栖身之所,至于另外的诸如帮着“俊逸十八郎”助拳的潘哥儿董五儿之流,原本的惫赖习性也被拘束了起来——没办法,都被打怕了,按照潘哥儿背地里的原话“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都是没毛的大虫,惹不得”,可想而知所谓的“游侠儿”们变得多么乖巧。

    当然,人心变化远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涵盖,完全依照罗某人设想训练出来的手下,对任何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巨大的冲击,点点滴滴都让所谓“汴京人”瞠目结舌。

    无论是每日清晨出操的队伍,还是不停完善的防御工程,或是各种简化了工序的货物收接与运输模式,甚至还有针对所有农户而展开的各种培训,都让所有“汴京人”忙碌了起来,这种忙碌并不是先前他们所认知的那种“苦力活”,而是切实提高他们自身生存技能的“本事”——防身技巧、劳动技术、卫生习惯……诸如此类,无论哪一项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谓环境影响人便是如此了,即便只是人工营造的小环境。

    汴京城南这片近一万八千亩的庄院内,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环境,虽不及外面繁华,却自有一番感染人的魅力。

    所以,当杜衍雇了一辆驴车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完全迥异于汴京城内的忙碌景象。

    这处庄院原本的主人姓张,赫尔顿买来之后,并没有更改原本的木牌坊格局,只不过找人按照宋人的提法重新题写的匾额,上面仅有“灵州”两个大字。

    杜衍乘坐的驴车刚刚跨过木质牌坊,就再难继续前行了,因为从牌坊直到庄院正门这段短短的路途,塞满了送粮的大车队。

    没奈何,杜衍只好安顿了车夫在路旁等候,自己下车步行。

    绕过拥挤凌乱的粮食车队,未走几步,便有穿青衣戴着小帽腰间挂刀的汉子迎上前来阻住去路,打问道:“少年郎,且请停步,前方乃灵州庄院,外人免入!”

    杜衍很是错愕,眼前这位年纪约有四十许岁,很明显的宋人外表,看气色也不过是刚刚从泥地里站出来的农民,却敢在自己这个学子打扮的人面前不卑不亢的说话,这,可不是通常能见到的那种胆小怕事的农夫。

    愣神片刻,他才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拱手回道:“这位……大叔,俺是太学学生,现有要事求见贵庄主事之人,还请通融则个。”

    “要事?”汉子扶住刀柄,颇为警惕的打量一番,才仔细问道:“某家主人事情繁多,要见之人多过河冰之下鱼虾,少年郎莫要诳某一守门之人……”

    “贵主……是否为……卫四郎?”杜衍试探着问道。

    守门汉子面色有些古怪,这两日来访之人实在太多,市井游侠儿上门挑战之类更是络绎不绝,莫非这书生打扮的少年人也是?不过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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