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中的罗开先暗自计时,不过五分钟,他就感应到了鱼骨寨的外围。
乌泱泱大概有近千人一个校的宋军人马围挡住了鱼骨寨唯一的出入口,精神视野里面“看”不到具体情况,但感应中一个个散发着生命力量的人形静立不动却说明的大概情况。
及到鱼骨寨还要越过一个缓坡,罗开先抬手止住了小队伍行进步伐,“停步!下马,整饬装备!”
因为离开得匆忙,挂甲的亲兵们很多人身上并未整饬妥帖,而且多半兵器之物还在马背后面的卷囊里,这可不适合接下来的战斗——如果有必要的话。
战马冲锋前调整状态是应有之意,亲兵们都是一路历练出来的熟手,自不用逐个叮嘱,得到主将的命令后,纷纷跳下马背,检查起自己的装备还有坐骑的状态。
“将主,为什么停下来?寨子那边如何了?”安提亚诺走到罗开先身前,低声问道。
“暂无大事!”罗开先同样在检查坐骑公爵的状态——这家伙被勒令突然停下还有些不痛快,瞪着大眼,前蹄轻轻踢踏着地面。
安提亚诺是个机灵鬼,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自家将主有秘密的本事,自不会细问,心中却安稳了一些,抬眼看到一箭之外的土坡,他的心思开始灵动了起来,“将主,派两个人到那土坡上观望一下?”
言罢,还冲着不远处努努嘴。
罗开先稍一迟疑,便即赞同,“多派几个,带上望远镜,小心被人偷袭!”
他有精神感应来用以侦查,但手下人却没有,他可不想本身变成手下人的依赖,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战争常识。毕竟他的亲卫们可不是只知杀戮的无脑夯货,而是未来的低级军官种子,用不了多久,他们中的大多数可都是要被派出去领兵的。
主将安稳下来,所有亲卫心中都变得平静了下来,但气氛却仍旧很紧张,擦干坐骑身上的汗水、给坐骑喂点盐水、整理鞍辔、也同样系紧身上铠甲的扣袢、戴上连脖颈一起护住的敷面头盔,长刀、弓矢、投矛、飞斧、臂盾全部安置在顺手的地方。
随着罗开先的影响,这些家伙都有些修闭口禅的架势,虽然无人开口动问,但心中都如同待发的火山一般憋着气——倒要看看谁人敢惹自家麻烦,若是将主允许,说不得又要多砍些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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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走马,马匹以快步行走而不是奔跑的方式行进,古代常用于快速行军,优点是便于保存马匹的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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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 谁给谁下马威?()
稍停之后,这只不过四十九人的小队伍再次启程的时候,比之在中心寨时更换了个模样——与之前的遮遮掩掩相比,这时候的他们更具备抹不去的血腥气。
所有人全部盔甲齐全,前胸后背各种兵刃得像一只只刺猬,马匹身上难得没有挂铠——马铠存放在营地内,但是马鞍的后方鞍袋上,同样缀着不同的长短家伙,短投矛、长刀、箭囊……每一件的凹缝里都沾着洗不净的血色。
当然,所有人里面同样包括罗开先。
与士兵们一样,他也换上了犀牛皮铠甲——这东西每次清理之后,总是被他保存在空间里以便保养和随时使用,多次的战斗之后,这副铠甲的表面已经不像最早制作出来时那么光鲜,一些尖锐兵器造成的划痕成了抹不去的勋章,划痕里面难以清洗的血渍更是给它平添了无声的气势。
这气势被身材变得愈发壮硕的罗某人衬托得无比饱满,如果说最早从东非原始丛林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像是迷路的魔神,那么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饱饮了鲜血。
……
鱼骨寨外面还算开阔的土地上,站满了宋国边军的身影,身影中间,两个顶盔掼甲的家伙正在吵架,距离他们不远的地上还躺着几个哼哼唧唧的伤兵。
“王参军,这就是你说的灵州蛮夷?”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右手按着刀柄,暴躁的冲另一个喝问道:“该死的!鱼骨寨被他们重新布置了,我们没带攻城器具,天寒地冻,大夥儿都没心情打战!你是想叫兄弟们去送死吗?”
站在他对面,被称作王参军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此乃司马王大人的指令,司马大人认为这些灵州人过于残暴,会威胁到绥州安全,需刀兵得以震慑!范军头1,你握着刀柄作甚?灵州人还没冲出来,想要砍我吗?”
范军头怒瞪着眼睛,迟疑了半响,才稍有收敛,嘴上却仍在发泄怒火,“某阶官保义郎2,汝欲辱某乎?”
“诸边州保义郎不知多少,范军头若要正式得获陪戎校尉一职,还需倍加努力,司马大人可是主管军员升迁,范军头莫要因为些许无干人事,误了自家前程!”显然这王参军是个有恃无恐的,背后有靠山,他才不惧区区刀兵威胁。
一边是兄弟性命,一边是自家前程,两难的范军头也无能如何,只得愤愤地闷声道:“若是某家兄弟死伤超过百人,老子宁愿不做劳什子陪戎校尉,定要首先砍了你的脑袋!”
王参军撇了撇嘴,放狠话谁不会?他才不在意。
两个人的争吵稍停的时候,他们的身后方传来急速的马蹄声,几个兵丁匆忙的靠近范军头,嘴里呼喝着:“军头,后面来了一队人马,看盔甲样式估摸是灵州军将,军头,如何处置?”
范军头和王参军对视了一眼,前者心头微冷,之前的鱼骨寨防卫已经证明了,灵州那位将军的手下已经可以做到如此守卫严密,他本人又该是怎样不凡?
文职出身的后者王参军却恰相反,他的看法是底层军士可以奋不顾身,但作为领军者则不然,如何维持权柄才是最重要的,应对区区灵州人,他这个小小军中文吏却有率民千万众的强宋做依仗,他惧得谁来?
对视一眼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做了相同的决定——上马去后方看看。
……
靠近宋人边军的小队伍正是罗某人和他的亲卫队。
从山坡上下来,罗开先在距离宋人大约三百余米的位置驻马停留,盯着旗帜并不齐整的宋人军队,他感觉有些悲哀,也有些好笑——在“家门口”被人用军队围堵,真的有人觉得他是好欺负的了。
之所以停在三百余米的位置上,是因为暂还不了解具体情况,为了防止对方具备床弩之类的远程兵器攻击,同时也是为了己方更好更快发动突袭。
没错,就是突袭这个词。
有人犯上门来,罗开先可从没想过妥协甚至屈服之类的字眼,哪怕对方是什么“家乡人”。对方现在就是敌人,那么,应对的方式只能有一个——打服了再说,如果有必要,无所不用其极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
“安提亚诺,对面派了一个四人小队,该是想要谈判,你带人上去看看!”盯着宋军的变动,罗开先冷冷地对着旁边吩咐道。
“遵令,将主!”安提亚诺叫了三个人,同样出队上前。作为经历多年坎坷的前角斗士,他本就无惧生死,虽然他平素喜欢插诨打科。
与对面四个人见面之后的时间并不久,安提亚诺又带人骑马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恼火,说道:“是宋人边军没错,他们的头领要见将主你!”
“哼!那就见!把赫拉尔叫来,让他跟我去,你统帅所有亲卫,看我手势……若有不对,吹号角,招呼奥尔基自寨中冲出来杀光他们!”罗开先越来越不耐烦了。之前的两年,沿途路上没少这样的场面,今日到了家门,居然还是这样的场景。
赫拉尔是途中收进亲卫队的黠戛斯人,臂力过人,善使一把长弓,甚至能和罗开先比比箭术。
安提亚诺眼中闪现兴奋的光芒,高声应道:“遵令!”
……
冬季积雪稍融的河西冻土地,相距三百余米的两只军队,一只千多人,一只仅有不足五十人,人数相差悬殊,气势却不逊分毫。
罗开先带着赫拉尔纵马上前,对面同样有两个人骑马走出队列。
他的视力极好,轻易便可看到对面一个粗壮的络腮胡子,另一个则白面无须……很奇怪,这时代的男人大多都有一把胡子,除了年幼的孩子,白面无须的……莫非是太监?他的心里没来由地涌起这样古怪的一个念头。
当然,他这没来由的心思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而已。三百米折半仅为一百五十米,肩高腿长的阿哈尔捷金马走过这么一小段路也只不过需要百十步罢了。
很快到了中间线,两方人不约而同在相距十来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满脸胡茬的范军头腰背挺直的坐在马上,冲着罗开先一拱手,朗声说道:“可是灵州主将罗开先当面?绥州军府左军司马辖下千军节制范正明见过……”
这范军头的话尚未说完,罗开先摆摆手说话了,“左军司马?王巩吗?”
“大胆!”白面无须的王参军叫了起来,“我家大人的尊号岂是你能……”
罗开先把手中长刀一横,摆在身前鞍座上,眯眼问道:“你又是那个?你家大人名字不是用来叫的?莫不是无名无姓的野种?”
“你!”被打断了话语的王参军何尝听过这种辱骂?白面变成红面磕磕绊绊地说道:“到底是外归的……蛮人,不知……礼数!范军头,还不擒下这种狂徒?!”
罗开先眼中厉色更甚,眯眼紧盯着范正明的举动,口中低声喝道:“范正明,你这同伴何许人也?面白无须,莫不是个内宦3?本将昨日刚斩了近千首级,还未尽兴,晚间可是作为宾客被你家刺史邀至这绥州,劝你仔细斟酌,莫要听错指令,误了自家性命!”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随行亲兵赫拉尔已经钢箭在弦,引弓待发。
身为领军的范正明犯了难,距离对方的小队伍近些,他看得更是明白。对方虽是人少,但是人高马大,装备虽多有异处,却是难得精良,且己方虽然人多,但却不敢保证能够无损取胜。更何况,对方名言是因了刺史邀约的正经宾客,己方出面干涉已是不妥,若有手尾,上司左司马王巩顶多不过调职去职,自己仅是个不入流的军头,却是难逃一个私开边衅的罪名。
“这……”范正明张不开嘴了。
“范军头休提此人胡言!”红脸无须的王参军并未老实,在一旁叫嚣道,“刺史李继冲不过党项降臣,何能为绥州刺史?左司马大人才是朝堂正朔!只要擒下此等狂人,立功升职指日可待!”
这王参军说话的时候脸都转向了一边,犹豫不决的范正明更是双眼无神六神无主。
罗开先却没耐心了,抬左手四指并拢猛往前收,如此连续做了三次。
他的后方亲卫小队处,连声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那个白脸无须的,尽量不要杀他!赫拉尔,射!”罗开先低声给身旁的黠戛斯人下了命令。
“嗖!”箭支飞出去的同时,罗开先的坐骑公爵也踏步冲了出去。
眼看一场无头无脑的战争就要开始。
…………………………
注:1军头,宋时军职复杂,等品与往朝均不同,因重文轻武,军头实际控制兵力千人,相当于唐时校尉,但却是不入品流的低等军官。
2保义郎,宋时阶官衔,大抵相当于现世军旅中士衔,阶官与统兵数量对比,与现实并不同。
3内宦,宫廷内官,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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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 强弱易势()
喊出“射”字的一刹那,罗开先双腿一夹马腹,公爵瞬息间就窜了出去。
十多米说话的距离有多远?
也就高大的战马三五步的距离,他的长刀横摆,冲着慌忙间做出反应的范正明拍了过去,后者不过刚刚举起手中的长枪试图阻挡。
只听“咔嚓”一声,随即又是“嘭”的一下,范正明长枪断折,人也瞬间向后飞了出去。
罗开先这时候才有余暇喊道:“控制白脸那厮!传令后方压阵上前,弩箭齐备!”
然后他就再不出声,公爵径直向前,他长刀挂在身后得胜钩上,引领着爱马的方向,冲着落马的范正明而去,马匹脚步交错,附在马背上稍一哈腰,抓住范正明的腰带袢扣,把个在地上滚得像个土人一般的宋军军头提了上来,左手短匕在手,直接架在了后者的脖子上——宋军盔甲可没有护颈,匕首的锋刃更是割开了后者的丝绸内衬。后者范正明一下子摔懵了,虽有盔甲护住了头脸,但是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双手更是鲜血淋漓——罗某人的重刀可不是那么好挡的,仅仅是虎口破裂,没有折断双手手腕已经算是美事。
名字叫做赫拉尔的黠戛斯人当然没闲着,他的动作甚至比罗开先更快,一只去了箭头的钢箭直接穿透了白脸王参军的右肩窝,他甚至在收弓的同时驱马上前,没等惨叫的那厮栽下马,便长臂伸展把对方抓到了自己身前,横担在马背上,这才开始向后传话:“副队,将主有令,各人持弓弩戒备!”
说起来很罗嗦,实际上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两方的反应完全不同。
到这时,双方相距一百多米,不足五十人的小队伍进步向前,千多人的宋人边军彻底懵了——只是恍惚间,主将带头的全被擒了?范正明能成为军头,也是有一套本事的,否则怎也不会成为千人军头,但就这么简单的被人用刀刃架在了脖子上!没了领头人的宋军乱套了。
对于宋人来说,眼前的一切让人难以置信,即使范正明抵敌不过,也不至于片刻间被人擒了去。千人当中的多数兵丁都是傻眼状态,连同文职的参军都被抓了,而且中了一箭生死不明,十几个队正更是乱了手脚,有想冲过去救回自家主将的,又担心妄然冒动反害了主将性命,有想去报信传告左司马大人的,却发现虽然对面人数不多,封锁附近通路却是绰绰有余……
从宋军的反应,还有他们慌乱、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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