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想要达到那样的目的,靠阴谋算计是行不通的。
当然,这套完整的想法是不可能诉诸与人的,甚至包括身边关系最亲密的女人,理解能力只是一方面原因,让自己的女人认为自己夸夸其谈就太失败了。
保全自我的小智慧,罗某人可是从不缺乏。在女人面前保留一些神秘感,也是他最近的心得体会。
很显然,这种做法是有效的,几句话说完之后,他收获的是两只小娘璀璨的目光和……饱满得快要溢出的热情。
接下来,罗开先这个小营地又在夏州城南驻扎了三天。
李德明去了自家舅舅唱反调这一块心病之后,爽朗热情了许多,多次邀请罗某人率众入驻夏州城内,但后者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有主从的关系,几次婉拒了这个提议。
看清楚很多事情的李德明热情不减,很是干脆地同意王难派驻一千人在外守卫这个小营地的安全。而这几天,除了拢络野利部的人,李德明派人送来了几十头杀好的牛羊等作为吃食补充,他本人更是带着夫人卫慕八羊常驻在了小营地里。
卫慕八羊确如野史传闻般,是个美丽贤惠的女人,因是出自党项这样的草原部族,所以有着草原女子特有的风情,或许是沿袭了大唐时候的教育与习俗,她除了本族语言,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契丹话、吐蕃话,汇总起来倒是与会拉丁语、波斯语、突厥语的李姌有些异曲同工般的类似。仅仅几天下来,她和李姌的关系就好的如同多年的姐妹,持宠而骄的李姌甚至把罗开先赶出了帐篷,连着葛日娜在内,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
当然,罗开先与这时代的男人不同,并不觉得被自家女人戏弄有什么羞耻的,若是李姌若是真的变成了乖乖女他倒觉得不正常了,他更喜欢李姌有几个闺中蜜友,可以平等的交流,而不是变成整日围着自己转的后宅怨妇。
而李德明与卫慕八羊的感情也是融洽得很,或许因为是青梅竹马,李德明对他的这位夫人有着超越时代习俗的包容。
于是夏州城南边这个小营地内,经常是几个女人凑在一处叽叽喳喳,罗开先和李德明两个男人偶尔还有一些部属坐在一起说三道四,倒也算是难得的景致。
有着女人掺合进来的两方关系也似乎变得更加融洽,来自后世的罗开先也经常在心底感叹常人所说的夫人外交在这个时代同样灵验。当然,感叹归感叹,对于现在的这种局面,他也是头痛且快乐着——女人带来的麻烦不过疥癣小事,有一个李德明这样可以对等沟通的人才是喜事。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灵州那只充满压迫力的队伍,在自己的老巢与罗开先会面谈话,李德明的精气神提升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俘虏的心态,而是有了一些盟友合作者的坦然。
而同时,因为一路的历练,罗开先也少了很多在后世时候的焦躁和暴戾,身上多了一些从不曾有的上位者的从容。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能说些他们平素难得与旁人诉说的东西。
比如其中的某一天,两个人坐在一起闲聊到了野利悍石,李德明就直言不讳的说道:“他不会再有机会重掌野利部,党项部人丁虽然不少,却禁不起立国建朝那种损耗。”
“如何处置野利悍石是德明兄弟的家事,某不在意……”罗开先对野利悍石未来会如何确实毫不在意,他想了想,很是随意的问道:“党项至少有战兵十万,应为河西最大势力,想要立国还不简单?谈何损耗?德明兄弟,莫说你没想过当皇帝?”
“将军,罗兄,何苦还要试探与某?”李德明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继续道,“皇帝者,非大造化大毅力者难为也,所需又何止钱财之物,更需要的是人心,千千万万的人心向背支撑才可能造就一位帝王。某出身党项,唯有亲族能为依托。只是,区区百多万党项人,若在葱山以西,或可成就一方小邦,累积百年之后,变为祖地传承下去也极为可能,但在这河西之地……”
李德明的停顿了一下,便果断摇了摇头继续道:“这片土地上,汉人为最大的族系,足有千千万,匈奴、鲜卑、羯人、氐人、羌人纵是强盛一时,也不过几十年光景,就会动辄得灭,羯人和氐人今又何在?党项若想要争甚么皇朝霸业……那就是前车之鉴!”
接触的时日不短,罗开先对李德明这位党项人的首领也有所了解,原本他认为李德明是个少言寡语腹有心计的部族统领,甚至以为他是个深藏不露实则野心勃勃的家伙,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看着罗开先疑惑的眼神,李德明脸颊上的红润变得愈发明显,他没等老罗开口发问,便问道:“将军可是觉得某没有胆魄?”
“不,恰相反……”罗开先否定了一句,转而问道:“某倒是觉得德明兄弟这番话语不同一般,非是寻常草原统领所能想到……”
“将军明鉴!”李德明赞颂了一句,随又有些怀想的解说道:“某适才所说,多为先父当年之话语。先父尚在时,常常慨叹唐亡太早,以至我等党项族系难融于汉人,如今乱战百年之后,夹在汉人与草原人之间,我党项人的处境看似左右逢源,实则尴尬窘迫——汉人认为我们是外族,草原上的部族同样也视我党项为另类。”
李德明所说的党项人被汉人排斥,罗开先是有所了解的——宋初年,大汉族概念正得以盛行,宋史有载,一个名叫王彦升的边将喜拿外族人犯的耳朵做下酒菜,可见其中族系矛盾之大。
至于李继迁其人,史书中记载的倒也丰富,罗某人曾经关注过很久,但类似这样听着关注目标的后人评述自己长辈,罗开先还是头一次,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先父曾受汉人饱学之士教导,继防御史之职后,也曾试图约束族人,减少不同族群之冲突,但……草原上利益与信义比麻团还乱,赵宋之人又在一旁蛊惑挑拨,他……独木擎天又能擎多久?”李德明似乎陷入了怀念之中,低声的诉说了很多。
旁听的罗开先不知道对方话语的真假,却知道他必须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于是很干脆的说道:“德明兄弟节哀,父辈远行,他们的志向自有后人继承。某欲用十年时光平息这河西之地乱局,重订秩序,使不同族系均能平等生存,德明兄弟可愿助某?”
“固所愿而,不敢请辞!”李德明大声应允。
按说李德明作为坐地虎,罗开先不过是外来强龙,应该是他来做这样的提议罗开先符合才对,实际上却是恰好相反,这样的举动不但当事人没觉得不妥,连旁听负责打杂或记录的亲兵侍卫们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对此,旁人不敢妄自评论甚么,李德明的夫人卫慕八羊却没那么多避讳,调笑着与李姌说道:“四娘妹子,你可真真好命,选的男人如此出类拔萃,以后可要小心会有很多野女人来和你抢。”
“八羊姐姐莫要取笑我,你家夫君贵为王爵,也是荣贵至极了!”被人如此夸奖,李姌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当然,回赞几句也是必须的。
卫慕八羊手里抓着一只狐狸皮暖套,抬起一只手比划道:“王爵?说起来名声好听,实则空有其名,都不如羊粪有用!”
“呵呵……嘻嘻……”卫慕八羊说话荤素不忌,李姌和葛日娜两个人相比之下自是经验浅薄了许多。
卫慕八羊正了正颜色,沉声说道:“四娘妹妹,姐姐可不是说笑,虚名害人可不浅,若非虚名做崇,阿移他又怎会与葛罗禄人还有突厥人去围攻你们?之前孛罗城的战事俺也听说了,若非你家罗将军手下留情,阿移他恐难有命归来……阿移若不能回来,河西这里必会乱成一团,届时宋人或辽人西进而来,我党项不知会死多少人命……”
恍惚间,李姌才发觉自己的男人都做了甚么事情,让她与有荣焉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担忧,八羊的男人是守卫亲族,自己的男人又会做到哪一步?
第十四节 交流与互评()
李德明所说的是否可信,李继迁是否如他话语一样是个品格高尚的人,这都无关紧要,罗开先都不会在意,对方话语的真假自有时间去验判,他要做的不是考证历史,而是把握住自己眼下的目标——掌控河西,而且,他自信凭借已有的力量或许还不能征服所有敌人,但掌控河西一地却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罗开先这种来自后世的军人来说,除了交际这块算是他的短板,所有相关于战争的事情都如同呼吸般自然,尽管时代背景不同,很多核心的东西却是千古不易的,诸如戒哨防御、食水检验、巡哨制度……等等,在交流的同时,也没有丝毫马虎。
而对于党项这样的族系,罗开先可以说是有忌讳也有期许,忌讳的是他们毕竟代表着东方的族系,属于变数较大的那种,不容易引到与控制,期许的是可以不用目的性极强的他需要的是李德明的合作与配合,而不是狭隘的排斥所产生的无谓的战争。
四天时间其实很短,尤其是冬日昼短夜长的四天,罗开先拉着李德明以这个时代不具备的效率敲定了一些原本有些争议的东西,比如防区的划分,两地攻守互助的约定,以及协力打击马匪盗贼的配合,理所当然的还有李德明顺便提出培训人手的事宜。
当然除此之外,为了今后合作的顺畅,罗开先提出了一些富有建设性的意见,比如能够减免死亡率的医疗卫生条例,比如彼此商队的免税之议,比如马种牛种之类的交换,这之中也免不了夹杂一些私货,招募人手、收揽流民之类都是琐事,他特别提议了一项在这个时代草原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务——教育。
罗开先提议的教育可不同于时下东方人所熟知的学塾科考,在他给李德明的描述中,简略包含了体术、文学、算术、百工四项的基础教育,加以细分为人文、律法、数学、物学、兵学、工学、农学、商学等科目的中等教育……高等教育暂且没提,只是这些已经让李德明听得目瞪口呆,草原上的英雄历来只需要会提刀子砍人和领兵征战即可,哪里会需要懂得那么多东西?
李德明手下得力的文士只有张浦一人而已,余者不是夸夸其谈的书呆就是无脑的莽夫,想要总领百多万人党项大部,自然不是几个人能做得到的,每日里看到关于赵宋或者北辽的信报,感觉到对方的发展壮大,李德明都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听到罗开先说自己培养人才,免不得又是一番热烈的探寻。
这个事情当然是罗开先抛出去的引子和钩子——对于成年的党项人改变思想很难,从娃娃抓起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而且只要前期工作做得好,只需一两年让党项人见到时效,余下的事情就会顺其而然的进行下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遵着罗开先不饮酒的习惯,两个人没怎么喝酒,却经常谈话谈得醺醺然。
夜晚安寝之时,两对夫妇自也会针对白日所见各自评论一番。
李德明和卫慕八羊的寝帐里,男人问女人有何看法。
女人依靠着男人的肩膀,细细地想了想,才开口说道:“阿移,听闻百年前大唐军队勇悍冠绝天下,俺不知大唐军队如何,但就罗将军这只亲兵队来看,想来比之昔日大唐也毫不逊色,宋军俺也见过,或勇悍或张狂,总体说来远不能比,契丹人看着凶悍,像野兽一样让人想避开,却没有他们那种让人身上冷飕飕的感觉……”
男人抬手揽住女人的肩膀,轻轻一叹,“八羊,你知道么?罗将军手下这只亲兵队人数不多,仅有千余众,却都是从各营抽调的好手,每个人手下都有至少二十条人命,他们杀人的场面你是没见到……他们不像我们党项的勇士喜欢用叫喊来给自己助威,而是一声不吭地,手下动作却全奔要命之处……”
女人张大了可爱的小嘴,惊讶道:“竟有那么凶悍?”
“为夫岂会用虚言诓你?”李德明宠溺的搂着女人亲昵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八羊,你所见到罗将军的亲兵队,他们还不是我看到过的那一批,想来他们是又换人了。你知道吗?他们亲兵的制度是轮值的,每两个月就会有人被安排到各营去充作曲长或都尉历练,同时又会有人从各营的伍长或什长位置提拔上来……”
“这方法好!凭借此法,罗将军一定可以牢牢掌控所有军队!阿移你可学学……”女人眼睛闪亮,马上抓住了其中的要领,只是很快又担心的说道:“只是,罗将军不担心有人会有异心刺杀他吗?”
“刺杀他?罗将军?”李德明撇了撇嘴,只是抬眼看到女人瞪圆的眼睛,忙收了表情,解说道:“八羊你有所不知,孛罗城之战,为夫曾亲眼目睹,罗将军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手持一把青红长刀,亲率一只千人队,直接凿穿了卡迪尔汗的万人骑阵,时长不过一炷香,中途落马者寥寥无几……”
女人闭上眼睛遐想了一会儿,才睁眼问道:“青红长刀?为何从不曾见?而且,听闻前日他与…舅父比斗之时,用的只是长剑?”
男人不禁对女人的关注点有些好笑,“八羊,那长刀长度至少四臂长短,实为马上兵器,并不合步战,且你以为悍石舅父真能抵挡罗将军几十照面?”
“莫非当日他还让着野利……不成?”
“让于不让……某不知!”男人的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说道:“某记得日前从孛罗而返之时,他随身带的不过一把高地人弯刀,正面切磋,某敌不过三个照面,而那日罗将军使用的汉式长剑,想来应是新制之物,初时攻防并不连贯……是了,他是借比斗之机习练长剑罢了!”
“啊,长生天,世上怎有如此强悍的人?”女人的惊讶一点也不假,野利悍石算不上党项第一好手,但却从来都以勇猛善战出名的。
“是啊……”男人同样感叹了一句,“幸好他现在不是我们的敌人……”
“难道他就没有缺点?”不同于男人的气馁,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