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想起来了……”老李坦揉着自己额头有些自怨的说道:“老矣,吾老矣!长老制……老夫曾以为长老制为吾最睿智之举,可以平息消饵族人之内争……实则不然,族无外忧,或可适用,但遇外敌,蛇有多头,令出何门?徒耗光阴耳!待到外敌毕至,仓促应之,胜机何在?势必空耗人命,甚有亡族灭种之危矣!”
老人话语有些跳跃,罗开先却仍旧听明白了,这说的不就是分权与集权的利弊吗?有了老人这话,昔日唐人老营长老制的残余算是彻底告终,自己又少了一分制肘。事实也恰如老人所说,战乱的年代,绝不适合什么分权制,而是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权力核心,至于所谓的民主,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即便他想提起,也实在缺乏说服力,索性依旧闭嘴倾听。
老李坦兴致上来,也不理会罗开先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一家有一家之主,一城有一城之主,一国也务必有一国之主,此灵州之地一切皆因三郎而来,故勿需在意昔日长老之旧制,三郎亦勿需在意他人言语,自管秉直而行即可,至于未来,吾老矣,不知可否看到苍鹰展翅游弋千里之时……”
“老祖何出此言,两年前吾等还在希尔凡徘徊,如今却已落足于故乡之土,今时仅有灵州一地,安知三五载之后如何?罗三或可统御整片河西之地!老祖尽管安心养身,必将亲睹后辈之荣光!”一个人的衰老必定首先从心智开始,罗开先可不愿这位营地最年长的长者沉湎于往事,难得的换了较为激昂的语调鼓舞着老人。
他真的希望这个老人好好的活着,不仅仅是出于珍惜,更是出于尊重。
“三郎有心矣,就依三郎之言,老夫也期待三郎你成为一位王者,甚或皇者!”老李坦欣慰的笑了笑,然后捻着胡子说道:“至于李家,勿需三郎你忧心,百多年前,烨祖就有家训,李家吾之一脉再不涉足王朝更替,前唐皇室父杀子、子弑父,从立朝开始,就已埋下虐乱之根源,若有一日,三郎处身尊位,切要谨记。”
“喏,谨受教!”罗开先坐直身体,恭敬的应诺。
待到老李坦这种年纪,真的可说是无欲无求,但到底是曾经叱诧一方的人物,临到人生终了,偏有值得培养的后辈出现,他真的想把曾经的经验全部传授给这个晚辈,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拣选自己心中感觉最重要的关节来诉说,好在这后辈真的非同一般,所讲事情都能快速把握住精髓。
“哈哈”老怀大慰的李坦大笑了两声,“三郎果然非常人可比,老夫心中甚为舒畅,小四娘嫁与你,于两家均为幸事,若真有一日,三郎你登高望顶,老夫亦不求满门朱紫,只求逢高就低之时,与别家等同相待,可乎?”
“老祖眼光深远,小子佩服!”罗开先不会因了李坦的教导就会轻易许诺如何,依旧是应对一句后,才开口解释自己心中的想法,“请恕小子狂妄,真若有一日罗三当国,必将建立可广泛通行之公允制度,绝不容私人掌公器横行,李家人若想站直行稳,亦务必遵奉而行之。小子所言,老祖意下若何?”
“善!”老李坦拍手叫好,“尝听人言,大丈夫宁在直中取,莫于曲中求!老夫深以为是!行正则身稳,身稳始能立足,无论立足于野,亦或立足于朝!诡谋奇计或可得逞一时,终难有湟湟之势!三郎所言甚得我心!”
被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热情夸赞,罗某人的老脸难得的红了起来,他不善于自谦,也不善于虚头虚脑的哄人开心,所以只能沉默。
“瞧老夫老朽矣,只记得拉着你这后生说话!今日乃三郎你与小四娘回门之日,回门宴该已准备完妥,来,拉老夫一把,去尝尝妇人们准备的吃食,哦,记得帮老夫多拿几块美肉!”话语间,气势沉凝的老头子消失了,那个宛若老顽童一样的老李坦又回来了。
罗开先心中轻松了许多,忍着心中的笑意,轻手轻脚扶起老寿星,转向别屋。
随着老人的步伐有些缓慢,他心中所想的却是轻快得很,与身旁老寿星的对话不单验证了心中所想,刷新了对这时代人心的认知,更直接而现实的是长老制的残余影响得以完美解决,他也勿需担心日后会出现外戚壮大的局面。
而解决了李家的事情,其余各家又有谁能值得他为之被动?
如此,在思想包括权势分配上,他再没有任何包袱,余下的只是择人而用,按部就班的发展,如果没有外来干扰的话——当然那注定不可能,可所谓的干扰真能奈何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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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这一章节并不好写,想了一天一夜,删删改改的重复了很多,但有些事情必须明晰,为之后的稳定发展,一些所谓的政治手尾必须交代明白,譬如长老制,譬如世家豪门与平民,譬如外戚,譬如皇族的传承……
希望可以得到书友们的认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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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节 密谍()
回门这种礼节实质就是女婿的回访,所需的时间并不长,即便算上回门宴,也用不了多久,所以及至午后宴罢,罗开先就准备带着新娘子回自己的Щш。。lā
因在娘家占了彻底的上风,李姌的心情可算是彻底地飞扬了起来,再不复出发前的庄重,刚一到家,就拉着葛日娜还有几个女汉子唧唧呱呱去了,独把罗开先撇在了一旁。
罗开先也没想限制玩心尚在的李姌,恰相反,他倒觉得自己的新娘能够保持轻松的心态更重要,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代。
当然,被新娘抛到一边而又心甘情愿的原因是因为他也有事要做,奥尔基正守在他的会客房外面,安提亚诺在与他闲话,不远处除了亲卫,还有四个外来人,其中两个人头上缠着黑色头巾穿着羊皮袄子很像葛逻禄人,另外两个则是扣着一顶皮帽子,从帽子边沿可以看得出来,那下面的脑袋是个没毛的。
没理会外人,罗开先走进会客厅,招招手把奥尔基叫了进来。
“于阗人的事情处理好了?那个女人是你的妹妹?”当着自己人一点也不用客套,罗开先直接开口问道。
奥尔基的脸色有些复杂,他没有直接回答罗开先,而是把手里提着的一个薄毯子系成的包裹放在了长桌上,“将主,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你先看看这些……”
保加利亚人说着话,把包裹解开,里面的东西丁零当啷地散开,摊开了小半张桌子。
罗开先没在意奥尔基有些卖关子的做法,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在意言不由衷的礼节。桌子上摊开的东西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
散开的时候声音很清脆,罗开先本以为是呈送的金银之类,却没想到居然是他意想不到的东西——至少七八十件可以贴身藏匿的金属小物件!什么指虎、戒指刺、项链坠、发簪、手镯刀、掌中刺之类,应有尽有,这些小物件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最小的甚至还没有一颗图钉大,只不过这可不是人们喜欢的随身饰品,每个小物件上面不是带尖就是带刺的,还有几个带钩的——多数的尖刺上面并不是金属本色,而是泛蓝或者紫红的诡异颜色,如同蝎尾针或者马蜂刺一样泛着危险的光芒。
“那些于阗人身上搜出来的?”看着这些小物件,罗开先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些看起来小巧的小物件,可不是什么孩子们玩的玩意儿,放在合适的人手里,任意一件都是能够要人命的凶器,即便是他本人,如果毫无防备,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防护得了自身安全。
“将主,这是那些于阗人的,但不是搜出来的。”奥尔基谨慎的回答道。
脑子高速运转的罗开先马上听出了亲兵队长的话外音,“你是说他们主动交出来的?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意图?投靠我们?”
“回将主,他们的头领名字叫尉迟谨,据他所说是想要投靠我们!”奥尔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谨慎。
罗开先没有马上表态如何,而是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转起了圈。
毫无疑问,仅仅凭借这些明面上的物件,对方的身份就不会简单,他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能确定这时代的杀手或者间谍,这种职业对灵州有用吗?当然有用,老罗早就想过培养这样一批人来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但是之前因为路途不安定,如今又因为事务繁忙以及没有合适的掌控人选,这事情还停留在酝酿中。
如今有一批现成的人手送上门来,他却并不欣喜,而是狐疑。对方的来路、目的、品性都是大问题,罗开先喜欢精兵没错,但他更知道精兵一旦出错,产生的危害会有多严重。
感觉这样空想是没用的,罗某人开口问道:“尉迟谨,就在外面站着的人里面?”
“是,将主!”
“嗯,把他们都带进来!”
“将主,是不是再叫几个兄弟进来?”知道对方不是简单的人,奥尔基也有些担心自家将主遇到行刺之类的危险。
“不必,带他们进来!”区区四个人,还不知道罗某人在意,并非他托大,而是有了心理防备之后,他无惧任何人,即便身高力大在室内格斗上不占便宜,但他随身带着的飞刀还有空间里能够随手取用的塔盾可不是假货,无论哪一样都能让心怀叵测的人喝一壶。
少顷,门外的四个男人被带了进来,随着他们身后的还有一脸笑眯眯的安提亚诺,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来人身上的危险,不声不响地又守在了门口。
四个男人的外表都很不起眼,顶多一米七五的身高,不胖不瘦属于扔到人堆里找不见的那种,脸上都有一点高原红,还带着风吹的粗厉之色,看着就像草原上老实本分的牧民,唯一不同与众的是几个人的眼神没有牧民那种淳朴憨厚,反倒灵动锐利得多。
四个人陆续进门之后,一个光头把帽子摘了低头掩胸行礼道:“于阗残民尉迟谨率部三人,见过大将军王巴托尔!”
余下的三个人没有说话,但一举一动都跟着领头的尉迟谨,包括摘帽掩胸行礼。
“大将军王?从何说起?”莫名其妙的多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号,镇定如罗开先也觉得好奇。
“将军难道不知?七河一带已经传遍了,无论是葛逻禄人还是土库曼人,没有人不知将军的名字。”尉迟谨的话语很谦卑,脸上堆着笑容,带着明显的讨好。
好奇心只停留口头上,罗开先对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其实并不在意,对方的恭维让他有些厌烦,却也没有随意驳斥,而是马上掉开了话题,“尉迟谨……你是于阗王族?和尚?所为何来?”
“小人不是王族,尉迟是于阗旧王赐姓,也不是和尚……只是一个小沙弥,挣扎求活命的人!于阗国灭,小人等无有生存之地,恳求大将军王收留!”尉迟谨弯着腰,头也不敢抬的回复道。
“抬起头说话!”看着对方有些做作的举动,罗开先说不出的厌烦,呵斥了一句,随口说道:“本将军非是容不得人言之人,勿需在本将面前装摸做样做出一副奴才相!”
“遵从您的意愿,大将军王……”尉迟谨声音有些颤抖的回应道,有忙不迭地抬起头来。如果说先前他的举动是装模作样,这会儿他是真的害怕了,眼前这位巴托尔将军如同传言之中一般高大,那双眼睛仿若能够看透人心。并非完全因为这些表象,而是因为他所了解的事实,在他和他的手下们探听到的情报里,这灵州将军可是率领手下的军队杀了几个倍数的敌人,却始终没人能够探知这位将军确切底细,面对这样一个人物,没人敢说自己不怕。
“沙弥?你是佛教徒,为何操持这些杀人的物件?”罗开先一边翻看着桌上的暗杀工具,一边扫视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几个人,“据说佛门有甚么五戒十戒,你这沙弥头衔想必来得不那么正当,还是说你本是佛门派来探寻本将军底细?”
“回大将军王,小人和从属本是于阗王帐下密谍,大人应知,于阗本与佛门密不可分,小人与摩罗……”说到这里,他回指了一下身后另一个光头,才接着说道:“还有这次前来另外六人都曾在王室禅院挂单,所谓沙弥只为掩人耳目,与寺庙里那些大人物毫不相干。”
罗开先未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如此说来,于阗旧王对尔等应该很器重才是,为何他都死了,你们还活着?”
这话可以说尖刻至极,但这是一个主辱臣死的时代,就像后世二五仔会遭受所有人鄙视一样,在这个时代,将军战死,他身边的侍卫同样会陪葬,王若战死,他的身边人如果活着,不是为了王复仇,就是忍辱偷生的窝囊废,没人看得起。
“禀明大将军王,我等原本是于阗国中各族系奴隶,旧王召集训练我等,非为培养子女,而是视我等为虫豸,旨在培育咬人的毒虫……非我等不知感恩,只是……恩怨难分……”尉迟谨的口舌很伶俐,只是或许说起了伤心事,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倒像是动了几分感情。
一群战斗兵器能有感情吗?罗开先一时也难辨真假,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想到这里,罗开先抬手止住尉迟谨的话语,盯着眼前这个光头的眼睛开口说道:“本将不会相信区区几句话语……勿需多言,与话语相比,本将更相信人的举动!没错,你既然率人投靠,本将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如何安置你等,务必遵从本将旨意,不得有丝毫违逆,可有异议?”
这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一句许诺。
能混做密谍还能在葛逻禄人的进攻下保住性命的人当然不会是蠢货,尉迟谨当先,其他三个人随后双膝跪下,以头触地,大声呼喝道:“愿为将军效死力!”
“都站起身来!”吆喝了一句,等四个人都站起来,罗开先扫视过每个人的神色,才点点头说道:“效死力暂时不必,本将不需要用人命交换之事物,你等尽可安心!”
“谢大将军王!”两个卷毛两个秃头又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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